
第二幕 他们凯旋 | 追忆,内殿
韬晦待时
我们交谈了数个小时。探讨日益紧张的国际局势。一切似乎都如此平静,但我清楚,这表象下是汹涌的暗流。
“是时候了么?”
这个问题相当热切,我感觉自己已经问过千万遍。然而,这一次发问感觉正合适,尽管我也并非初次这么觉得了。
我以此为耻。我总想要挣脱我的主人施加于我的,名为耐心的枷锁。我想,我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是在夏的王庭里。我问道,自己被安置于此,是不是为了在中国的土地上助力Kalmaktama的重建。但事与愿违,咒诅的金属之人发动屠杀,这个想法也随即被碾入尘埃。正如他们对神圣的Adí-üm做的那般,混杂金属与血肉的怪物蹂躏了Nälkä的繁花。或许,我想,我们的目的并非带回已逝的家园。
因此,我再度投身于照顾孩子们的工作,让它们为某些我一无所知的事做好准备。
当波斯人撕碎古希腊时,我心底的问题被再度勾起,欲要询问大术士的计划是否即将开始。见到那些大流散中狄瓦残党的盟友鼎力相助,我确信这是计划中的某个环节,只是我尚未知晓。将金属仇敌同他们的国度一并毁灭,看起来多么像一名高阶术士的复仇。
然而,当然了,答案是否定的。那次侵袭注定失败,被那些顽强坚韧的凡人消磨。这不属于计划,只不过是几名迷途的术士,期冀重获Kalmaktama的碎片。那时,我明白了,这个计划绝非意在复仇。
所以,我又回到了中国,但肩负着新的任务。我决定为一片地下社会奠定基础。因为,凡是用法律管制人民的地方,背后也必然会有法不可及之处。
随后,大可汗开始鞭笞多半的世界,而我又一次询问。然而,他的帝国甚至不及Kalmaktama的一声回响。神性不在那名蒙古大汗的血液里流淌,征服世界的动力与野心取而代之。同样地,时机依然未到。
让我感到惭愧的是,当血染的新月与星攀上君士坦丁堡曾牢不可破的城墙,我还是问了。这必定是那宏大布局的延展。整个世界都在土耳其人的铁蹄下颤抖,我们当然该高举已被遗忘的旗帜,将halkostänä放归人世。
可是,又一次地,答案为否。鼓动奥斯曼人的虔敬热情与大术士的并不相同,它领导者的设计和阴谋也并非出自高阶术士之手。这不过又是场微不足道的征服,注定无法重铸往日的辉煌。这两件事都告知了我计划的目的不在主宰,更不在于转变。
那时,我早已移居朝鲜,也已习惯了在幕后操纵黑社会。我基本不插手它的事情,而是选择控制信息、资金与武器的流向。我知道的很多,那些知识也相当实用。当需要特定的干预时,撒恩会愉快地变身为任何需要的样貌,并前去加以调停。此后我才明白,那是她在这件事上的职务。
我最后一次被召集到回廊时,日本的城市已溺毙于核子的烈火。全世界似乎都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哪怕一根鸿毛,也能将那些大国压垮。
当我的主人停顿思索,我想回答一定会是肯定的。血肉的浪潮将席卷准备充分的世界。
然而,令我懊恼的是,答案依然为否。
我承认,无论外表多么平静,我心里已经怒火中烧。如果计划的目的不在于复仇或主宰或转变或救赎,那么它又能是什么?我已忍耐如此之久,等待如此之久,无声里操劳,忠实地为一个我无法得知的起因服务。
那时,我想高阶术士是清楚的。他责备了我,虽然足够温和,但以他的方式,我明白他相当失望。这件事我惭愧至今。可是,高阶术士向我表露的信任很快便冲散了怒火。他当时便已知道时机将至,并向我分享了远超所需的信息。
他告诉我基金会的崛起,和他们如何还未能让一切阻挠我们的势力无效。他告诉我教会出了叛徒,并暗示除掉这个威胁的计划。他把这些还有更多告诉了我,命令我保守这个秘密。
我此前一直认为计划是关于救赎的。我知道一些守旧者坚信末日终将到来,但我对此毫无头绪。再三地,我必须承认自己那一刻万分羞惭。对我无能自己将一切拼凑在一起而愧疚。百年前我设立的东西如今才刚开始开花结果。我知道埋藏所有枯骨的地方;我知道哪个垄断集团实际上拥有着什么,哪个只负责装腔作势。它们都服务于更加阴暗的组织,最终服务于我,服务于伟大计划。
那是,我惊觉自己离真相已有多么近,又距离它多么远。在一次又一次地发问中,我已遗落了自己的信仰,抛弃了自己的主。凭着询问纳多克斯,我令自己蒙羞,也逼迫他背负可怖的知识之重,独自度过了所有这些百年。
我想道,终于,他已疲于独自保守一切。在欧若科和拉娃塔离去已久,撒恩为职责奔波后,我想他在那里也会感到孤独,仅有侏儒和书籍常伴左右。加之Ozi̮rmok给予他的重担,这份孤寂肯定会显得尤为恐怖。
他很久以前便舍弃了自己在地面上自由行走的能力,况且——
"是的。"
高阶术士微弱的轰鸣声震动了回廊与我,而将我立即带出幻想的不只是听见他说话的激动。他是不可能肯定这个问题的。
但他就是肯定了。
“返回首尔,开始进程。我们很快就会让你的孩子们脱离束缚。目前,确保韩黑帮听从你的指挥,黑屋的装备需要重新整顿。轮到你们迈出阴影时,我会转告。”
我带着无比欢欣的情绪离开了那儿,赶上了第一班从布拉格飞往首尔的航班。甚至还没从飞机上下来,我便打起了不计其数的电话。我的那些资产还等着转移到世界的另一处角落。那些训练计划与船运装备正也需要被调离上海。
亟待完成的任务好像无穷无尽,但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诧的是,我还是满怀热忱地着手去做了。组织内无疑掀起了一阵狂热。每人都清楚这终于即将迎来开端,可它已悬而未决太久,以至于谁都没有预料过它会发生。
货币开始像动脉伤的血液般喷薄而出,润滑运转良好的机器上的齿轮。世界各地的军火商忽然间发现军品补给站空无一物,而我在幕后牵线操纵,将资源重新分配给它们该去的地方。
兄弟会先于政府瞥见恶兆,莫斯科便在几十年来首次经历真正的和平。那群铁腕人物纷纷屏住呼吸,静候即将降临的事物。
然后,就像那样,所有的地下社会都得知他们已经孤立无援。武器、资金、影响力、信息,瞬息间统统化为乌有。不到一周的时间,我便完成了美国政府,国际刑警组织和其他全球性执法部门几十年间的尝试。
控制枪的流向,就等于控制了凭它们倾泻暴力的犯罪集团;控制非法资金的流向,就等于拥有了人人觊觎的金鹅;控制信息的流向,一夜之间人群便将一无所知。
当然,他们不可能花费数个世纪准备此事。不可能拥有一名幽灵般的高阶术士,凭她的意愿千变万化无处不及,不知疲倦地为它奠立基石。
他们更不可能拥有纳多克斯,我的主人。他卓尔不凡的头脑,文明伊始便集中于自己的任务,贯穿漫长的历史引导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从来就没有过机会。
╡追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