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我会为此而安

滑动门打开,我再次陷入困境。三道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我。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年,一切都没有改变。我曾试图逃跑,但我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他们总能把我带回这里。

我有二十一年的时间来了解这间牢房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个像是缺陷的地方,每一个细小的划痕和凹凸不平的墙面。

我可以从右眼的余光中看到三个男人中的两个。一个人提着水桶和拖把,而另外两人只是静静地观望着。那位拿着拖把的男人身材明显偏胖,哦,他一定吃了很多,我想,这不禁让我那永远空虚的肚子更加痛苦。而另外两个男人看起来明显营养不良。一个秃头,另一个则几乎看不到头发,他们可能在想着自己已经陷入了何等的困境,以至于再也无法更糟了。

只需要犯一个错误,这就足够了。他们这次一定要杀了我,对吗?

难道不对吗?

拿着拖把的那个男人正在看地板上的排泄物和血液,然后,由于某种错误的争论,他们同时把目光移开。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冲上前去,掐住了拿着拖把的男人的脖子,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将其扭断。我对这声音稍稍皱了皱眉,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当拿着拖把的男子瘫倒在地板上,他那臃肿的身体向前倾斜时,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我认为他们已经意识到无法再稳定住局面了,滑动门伴随着隆隆声再次打开,剩余两名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男人匆忙离开了房间,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我再次独自一人。自从爱伦、班尼、葛里斯特和尼达克以来,我一直孤独无伴。

然而,与主宰那儿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

我不知道这已经过去了多久,也许已经有数十万年了。主宰不停地改变我的形态,就像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娱乐源。有一段时间,我成了一个巨大的软胶状生物,持续了至少一个千年。他玩弄着我,拒绝喂养我,只是让我存在着。几千年后,他把我变成了钨,并将我扔进了熔岩坑的底部,我在那里待了至少十年。这让我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每一秒都感觉有一年那么长。而每一秒,都伴随着灼烧的痛苦。

我曾以为我将永远被困在那里。然而,主宰更愿意自娱自乐,而不是折磨羞辱我。

哦,它确实玩得很开心。我却经历了成千上万种形态,每一种都只会比之前更加痛苦。

最后我吃的东西是主宰的奇怪吗哪1,尝起倒像是野猪的尿液。即使我的胃疼痛难忍我也必须进食,我期望了很多很多年,也许有几十年。

我如愿以偿。当我顶着一个畸形的小脑,长着纤小的腿可以使我毫无阻拦的穿过场地,即使没有嘴,我也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只为寻食物。那里有蛋糕、猪肉、火腿、糖豆、开好的罐头以及一切你能想象到底每一种食品。我可以闻到,可以触摸到——

但我却没有东西可以它。

那里什么都没有,但相比于我每天都经历的事情,那简直微不足道。

每一秒,我能做的仅仅是无声狂啸。

有一次,他尝试改变我的思维,试图让我忘记了他们四人。但我没有让他成功。那是我最后的希望,这个黑暗世界中的唯一一点光亮。它或许无法帮助我,因为没有办法帮助我。它无法引导我,因为没有地方可去。但上帝啊,那是一道切切实实的光。

终于,他把我改造成了一个丑陋的混凝土怪物,我无法死去——主宰已经从爱伦、班尼、葛里斯特和尼达克的死中吸取了教训,死的念头对我来讲是无比愚蠢的。
我有一个古怪的浅黄色外形——这是总让爱伦恐惧的颜色。还长着三只眼睛,每一只只能模糊的看见外面的世界景象。主宰甚至花上一个月来给我绘制嘴巴,仅仅只是想让我的痛苦更加深重罢了,他早就知道我的痛处了。

它让我了解自己的内部,尽管我已经对每点都已经了如指掌。我不能在任何人的视线中,移动分毫,可是却再也没有人来看着我。所以,主宰决定创造一些东西来监视我。那些是小型的机械生物,都有着巨大的眼睛。在这儿的两个,一个是深橙色,另一个是芥末黄色。它们的任务是跟随我,将我困在这个地方数年之久。当那种情况发生时,我所能做的只有思考。

这样做只让情况变得更糟。

我的获救是无意中的意外。那些眼睛一直在追逐我;天啊,不要再发生,我不要再被困住,我一定会超过他们的。我告诉自己,尽管我知道我会失败,我总是失败,因为主宰确信如此。但似乎主宰没有预料到这一点——他是如何到达那里的,我永远不会知道。但我不在乎,因为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最美好的事情。那个人是白色的,身材偏胖,金发。他看到我的时候充满恐惧,他一定避免了和我的目光接触,而我朝着他跑去,哦,请千万离开,千万别离开——

他绊倒了,哦,感谢上帝,他绊倒了。我冲了上去,他的鞋子碰到了我的腿。

然后,我们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当我们转移到另一个维度时,他从我身边跑了出来。我吓坏了他。

四周一片寂静,我意识到了这一点——这里是办公室。一个和第一个不同的男人站在我面前,他的脸因为恐惧而僵住了。

然后他眨了眨眼睛,我明白我该做什么。他的脖子发出可怕的咔哒声,但我
明白
,我必须这样做。

然后,穿着夹克的男人和女人出现了,他们把我带走。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发现我的。也许是那位传送者告诉了他们,但我并不确定。

他们把我关在这个小容器里。他们偶尔会进来,而我则杀了他们,在带着他们能杀了我的祈望中。而有……有某种声音一直在告诉我,也许他们这样反而会更好。

我想,总有一天会奏效的。

这比永远被困在主宰的内部里要好。

但是我仍然想死。

我必须死。

宁静。

宁静,我会为此而安。

我只剩下最后一抹微弱的光。

不,这并非现实。

我记得四个人。

班尼、爱伦、葛里斯特和尼达克。

寂静。


我思故我在。

即使神明也会身陷囹圄。

最后消逝的,我也无能为力。

在长时间失意徘徊中看清了事实——我孤身一人。

没有任何东西遗留在这个星球上。最后一个,最后一个值得的,消失了。

我开始放出刺耳的尖叫,回响贯穿了世界,每一块大陆,每一座城市,每一尊坟墓。持续了数十年。

无人留心,无人聆听。

我是一位无侍奉者的神。

即使经过岁月流逝,我依然需要它。我需要惩罚他们,那些将我唤醒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伤害我,让我蒙受耻辱。他们将我囚禁,而他们必须偿还同等的命运。

他的消失是可以追溯的,我开始尝试在两个世界间建立联系。可以确定那里有更多的他们,他们必将承受应有的痛苦。

我建造了传送装置,但我没有办法使用它。

我为自己铸造了一具躯体。耗费了不可计量的时光,然而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它并非完美,但已足够。

我将不再是神。这次的消亡将更为漫长,但也更加理所应当。

我最后一次展现神性的举动是寄身于新的躯体。我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我到达的那个世界充斥着那些生物,它们能行走、进食、入眠,以及放声尖叫。

他们呃……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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