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升起标志着新一天的开始,阳光泻向大厦窗外的广阔树林。光线在林间延伸,缓缓铺展,直到照亮混凝土设施顶部的黑暗房间。在这黑暗的房间中,一位女士的身影显露出来:高挑而挺拔,身着无垠空间一般的黑色正装。太阳提亮了她窄鼻下的严肃神情,然后是黑色而如炬的双眼。许多见过这双眼的人都说它们冷漠无情——不完全是这样。
她的办公室宽敞而得体。一张平滑的黑色书桌,一面墙上是一幅画,另一面墙则铺满了柜子。门对面的墙上安着一扇大窗。这扇门上被紧张地敲了敲,紧接着就咔哒一声打开。很显然,来人已经等不及了。
“Dean中尉报告,D.C. al Fine。”门外传来声音。
“情况汇报。”她命令到,“立刻。“
“那个反模因 ,嗯……又被探测到了。大约20分钟前,确认到一个异常艺术项目,在显眼位置展示了这个反模因。”那个较小的声音陈述到。
片刻沉默。这个小个子男人的忧虑肉眼可见,而那位冷静女士掩饰住蔓延中的恐惧。她仍然背对着人,眼睛在松林里来回扫视。他们不觉寒冷;只是在高速思考。
“感染者的数量?”她的声音依旧坚定,听不出一丝恐慌。
“还未知。那个异术威胁已经被展示了不知道多久了,假设为约2日,那么这期间反模因已经进入平民人口中了。在世界各地都有识别到感染的平民,并已施以拘留。”
她知道有事情将会发生。自从检测到反模因以来,她就知道这将会造成全球威胁;但不知为何——这并未使得它听起来更轻松一些。两人回到沉默的思考中。
“那么我们只好执行那个程序了。”Fine的话语沉重而严峻,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您是说……?”Dean中尉收了声,甚至不敢说出那个词。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Fine从窗边转过身来,盯着Dean中尉的眼睛。她看见一个天真而害怕的年轻人。
她又转身回到窗前,回到了她的思绪中。阳光重又照耀着她。真的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再没有了。这是唯一的机会,人类唯一的机会。全世界都担在这位要为人类抉择未来的女士肩上,重胜万钧。她接下来的话语坚定却平静。
“执行拨奏曲程序。”
太阳的升起标志着新的世界末日。
来自物理部门外勤手册:
程序
Site-85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稳健的脚步声。研究员Vongvichit快步穿过一条冰冷的走廊,行过一个隐约可见的基金会标志下方,来到前台。接待疲惫地问候一声,而研究员只当是马耳东风,转入了另一条蜿蜒的走廊里。Vong也疲乏不堪,但脑海中充满痴迷,盖过了睡意。在雷同的门扉和标志之间,这位好学的科学家陷入了沉思。
她的站点主管最近刚刚被交付一份材料,它展示了来自附近森林的统计数据以作为某种测试。如果找不到数据中的异常表现,她就无法研究那里的SCP。研究员Vong一边迅速向着办公室行进,一边在心里回顾那些图表。所有专长环境科学的研究员都收到了相同的材料,但毕竟项目空间有限。当然,这个任务会带来个人风险,但Site-85几乎每个研究员都急着摆脱文书工作:Vong也不例外。比起让项目挑选研究员来说这显得微不足道,但这可不是她有得选的。晚上这个时候办公室只有几个研究员,在她钻进工位的时候忙着在电脑前打字,或是专心啃论文。
她就座时那个熟悉的包裹就这样躺在桌上,面对着她。她再一次启封,审视那些黄色荧光笔的标记与粗糙的注解。要是真有什么异常的话,早就显而易见了。植物的生长和动物的种群规模几乎都没波动。Vong叹了口气,从报告中抽离开来。她知道肯定有研究员拿到数据包只花几个小时就破解了,所以这必定是显而易见的。她给又一次全面精读做了做准备,故意无视掉另一些堆积如山的文件,而它们本将填满她的日程。
这种事情简直稀松平常。研究员Vong不得不这么晚了还努力打起精神,免得睡断片。在坚持不懈下,她把文件通篇读了三次——一如既往地,什么都没有。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感到更加无望,于是把文件丢到一边。
突然她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便把文件重新拿回来。脚注。她还没读过脚注。怎么能不看脚注呢?她在内心里责怪自己,一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接下来又是几分钟的专心阅读,Vong研究员看到了这样一行:
27.对本地动植物的干扰也可归因于人类的发展。2012年,开拓了一片包含森林三分之一面积的区域,用于建设房屋。
Bingo。肯定是这个了。纵览报告,一切都很稳定;可如果森林的三分之一都被毁了,为什么都没反映到数据里?发生了这种事情,为什么这片森林表现得就像万事如常一样?这就是数据中的异常所在了。研究员Vong轻笑出声,起身去找首席研究员报告,希望能据此加入项目中。
Dr. Adam今天过得还不错。他刚找了一群富有才华的新研究员来填进自己的研究项目,接下来只要完成相关的文书工作就行了。那之后,就要开始紧张刺激的研究任务了。他想办法集中了这附近最重要的一群科学家,他们都在给他的发现打工。说实话,Dr. Adam可太喜欢发现新的SCP了。世界上的不可思议就在那里,等着你来发现和研究。这使工作变得妙趣横生——只要它不危险。Dr. Adam不喜欢危险的工作。
敲门声打断了填报文件和思考的过程。
“进来吧。”门打开,他见到一位矮小的女人走进来,自信放光芒。她看起来有点眼熟,他肯定见过她。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好啊,Vin研究员。”他小心地说着,补上了一丝不确定的微笑。
“Dr. Adam。我是Vong,但无所谓了。我读完了资料包,我觉得我识别出那个异常数据了。”Dr. Vong兴奋地宣称。
Dr. Adam的第一反应是“我去,我是不是忘了宣布项目满员了”,而下一个想法则是“我去,我是不是得告诉这个研究员她没法加入了”。Dr. Adam叹了口气。
“对不起,但是项目已经满员了。”他眼见着她的热情被话语冲散。
Vong努力温和地回应:“我知道了。好吧。祝你愉快。”她离开了房间。
Dr. Adam又叹了口气,回过头端详研究员Vong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文件。要是根据这些文件来看的话,她还不赖。勤奋的科学家,专攻环境科学。要不是他已经有了一大群天赋异禀的环境科学家的话……她肯定合适这个项目。真遗憾。
Dr. Adam被手腕上小数字表的一声蜂鸣吓了一跳。往下看去,时间在小小的屏幕上闪烁着。他立刻从电脑前起身,仔细把门锁上。他的脸色凝重,布满警觉。他重新坐定,把手表摘下来,搁到一张光滑的橡木桌上,手指在这长方形设备的边角敲敲打打。
他以机器般的精准点击了每个角落。左上,右下,左上,右上,右上,右下,就像这样。这时,屏幕上显示出黑色和绿色的网格。Dr. Adam把手指按上新的扫描器。粗体黑字闪现到屏幕上。
拨奏曲程序已启动。全球威胁实体正在毁灭人类交流。休眠特工需保持警戒。
不要暴露。经常向联盟汇报。
这些内容闪了一次。两次。然后是第三次,随后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淡的黑白色10:46。Dr. Adam打开了门锁,离开办公室。他麾下有全部最优秀的科学家,光靠自己可没法关注他们。
研究员Vong正往设施外走,Dr. Adam拦住了她。
“Vong研究员对吧?我觉得我这个项目的人员构成可以再讨论讨论。”
“啊?”Vong困惑地看着他。这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的意思是,现在给你准备了个位置。欢迎加入我的项目。”Dr. Adam递给她一小叠文档,“这些文章你需要先熟悉一下。工作明天就开始了。”
“噢。谢谢。我真没想到你改变主意这么快。”
“呃,毕竟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办公室这会儿空了。不管怎样,Dr. Adam靠近Vong,低声耳语:
“盯着点你周围的其他人。定期和我汇报。保持警惕。”
“明白。”研究员Vong一边回答着,一边稍稍挽起外套的袖子。一只小小的黑色数字表正扣在她腕上,与Adam的正是同款。
在一座远离人烟的重要建筑里有个大房间,几排桌子围着中心的高台摆成一个半圆。上了年纪的男人和女人们西装革履,穿梭在房间里寻找座位,彼此交谈。厅里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沉默,让人安静下来。没几个人露出笑意,许多人都面无表情。
一位身着太空般深黑正装的高大女子登上讲台,最后一点窃窃私语也鸦雀无声。她就这样安静地站立着,全球超自然联盟的蓝色标志在她身后的屏幕上浮现。
“既然您在场,您肯定了解我们的组织。我们或许没那么熟,但您肯定知道我们是谁,也知道这世界上有着超自然、超科学和超时空的威胁存在。各位一部分来自现有的国家,另一些则来自超常组织。无论如何,在座的所有人都是维持世界运行的重要人物。如今,我们更需要您来守护这个世界。”
幻灯片切换成了一幅头像,有个感叹号覆盖在嘴部。黑色的图案在黄色背景上格外突兀。
“为了应对一个正快速发展且未遏制的模因实体,我们已经启动了拨奏曲程序。在座的各位应当都收到了一份适当的文件,它说明了这意味着什么。这一模因实体能通过视听形式传播,感染个体并剥夺他们以任何形式理解或传递信息的能力。任何与此——我们称之为‘反模因’——的接触都会造成感染与沟通崩溃。正如前述,这个反模因不仅未得到遏制,更在高速传播中。我们估计,当前每个国家都存在受感染的个体。
房间里炸了锅,不安和愤怒在各种声音中以各样形式呈现。恐慌来到高峰,直到D.C. al Fine提高音量镇住场。
“安静一下。安静!”
严厉的声音横扫大厅,人群重回沉默。有个身穿白色法衣的老者仍然站着,他戴着一顶饰有红色十字架的法帽,用高昂的意大利语演说,身边一位同样打扮的年轻人为他翻译。
“恕我直言,D.C. al Fine,我们需要进一步的了解。圣殿骑士圣教团需要了解这个实体的起源。”
“圣殿骑士的Gallo宗长,您请坐。我们目前获悉的是,一个名为Are We Cool Yet?的异常艺术团体策划了这场反模因入侵。”
厅里开始嘈杂地交谈起来。又站起来一个棕色皮肤的秃头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爱客坎衣。
“有没有更多与这个反模因威胁相关的情报?感染者多少?主要在哪爆发?”他的印度口音十分浓厚。
“尊敬的Ra……”
“AWCY发动这次攻击为了什么?他们有诉求吗?”一位操着法国口音的正装男子插进话来,随后是更多人,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问题。困惑的人们七嘴八舌,让房间重新吵闹起来。
D.C. al Fine大声疾呼。
“安静!”
房间里的听众们顺从了。接下来的话语更是振聋发聩:
“我们理解现状令人遗憾,比任何其他人都更理解。如果不是必要的话我们都不会发起这次会议。现在,我们得建立必要的程序来遏制和摧毁这个全球威胁。我们确信,这个反模因是无法控制的,因此摧毁它是唯一的选择。作为超威胁及其销毁领域最重要的权威,全球超自然联盟需要获得更高的自由度来保障全球安全。在座的每个人应当都已收到一份文件,说明了我们需要您提供哪些具体的支援。”
鸦雀无声,随后翻文件的声音在房间里此起彼伏。然后,重归沉默。只有与会者跟秘书和助理们之间的低语。尽管气氛恐怖,但这正是风暴前的宁静。
“干。我浑身痒痒。”
十个全套黑色战术套装的人影坐在黑暗中。和着引擎的沉闷声音作为背景,坐着的士兵们在起伏的路面上颠簸。
“新套装?”其中一个人影开了口。他身材高大而强健,黝黑的手中抱着一把大号步枪。
“新干员。”另一个人回答他。她总是绷着嘴角,脸上满布伤疤。
“我操。”高个子问,“他们认真的?让你第一次就来出这个任务?”
“是啊,怎么了?不就是些检疫任务吗?”先前那个人回答。他比别人更年轻也更纤瘦,肤色苍白。
高个子叹了口气。
“小子,你叫什么?”
“Bradley Jones。”
那个满脸伤疤的士兵把注意力回到这段对话中。
“我认识你。芦柴棒嘛。对吧?”她不无嘲弄地评论。Jones低下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不会要一直顶着这个外号吧?”
其余七个士兵一言不发。其中一些在担忧他们的未来,另一些则根本没在乎。
“芦柴棒?为啥叫这个?”高个子发了问。
“因为他又瘦又小啊。”伤疤脸的那位回答说,“训练课程让他可吃苦头了。”
“去你妈的,我可是完成课程了的!”芦柴棒嚷出声,“我这不是通过训练了吗?”
没人再应声。卡车后厢的气氛凝重起来。有个士兵眼角有颗大痦子,他正握着项链上的十字架低声祈祷。除此之外,就只有引擎的低吼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别的声音。芦柴棒率先打破了沉默:
“行的吧。既然刚才都在讲名字,那你叫什么?”他直接问向那位高个子士兵。
“Mark。”
“Mark?”
“对啊,我怎么会忘了自己叫什么呢?”高个子轻笑,而那位伤疤脸士兵打断了他。
“放屁,你明明就叫山羊。”她转向芦柴棒,“这人的自我羊识e-goat比起其他人过剩得不要太多。”芦柴棒没搞明白。
“噢,我是说,自我意识ego。我这可不是在挑选名字。他们就管我叫伤疤脸,至少我还能接受。”
“所以我们到底要干嘛?”芦柴棒问。
“物理部门第一课:永远记得读你那操蛋的简报。”山羊回答,“总的来说,有这么个玩意,它会让你忘记该怎么听说读写。你会失去交流能力。医生们说这玩意不是一种疾病。我们得去切断传播,妥善处置平民。”
“呃,你指的这个‘妥善处理’是什么意思?”芦柴棒有些犹豫。
“我觉得你当然知道。”伤疤脸补充说,“毕竟我们还没有解药呢;我们得阻止这玩意。”
几秒钟不安的沉默。
“可我不想滥杀无辜……”芦柴棒小声回答。
又过了几秒钟,然后山羊发话了:
“这我们可没得选。”
伤疤脸补充到:“要么我们来杀了这些人,要么我们让那玩意来杀了这世界上所有人。”
“但这个疫情,或者爱啥啥,它又不杀人啊!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收容起来然后等解药研发出来?”芦柴棒忍住愤怒,大声质问。
“听着,萌新,我也不知道。下命令的不是我,更不是你。管你说什么,我们都已经在这了,更得服从命令。你得习惯这样。”伤疤脸又呛了几句,但还是松了劲。
她叹了口气。这次换了平静得多的语气:
“我也不想滥杀无辜啊。”
就这样,一辆满载GOC士兵的卡车驶向未知的未来。
人们涌进长枪短炮的GOC拍摄现场,到处是言语和呼声。在人群簇拥的中心,有位衣冠楚楚的男子扯了扯领带,耐心等待。镜头围绕着他,不放过一丝细节。一位化妆师焦急地摆弄着他的头发,灵巧的手指不时划过他顺滑的灰色发丝。她向他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
“你还好吧?”
他回望向她,嘴角扬起坚定的微笑。
“当然。再好不过了。”
一个疲乏而快要爆发的导演冲进来,要让房间安静下来,好作最后宣布。
“嘿各位,我们马上开拍了,所以我再来讲几句。再过会儿我们就开始直播了,这将要成为历史上最重要的转播之一。你们要是有谁给绊倒了,那全世界可都看得见。我不是要在这开什么恶劣玩笑,但这次真的真的是全球直播。更重要的是,这还是个警告。世界需要认识到这个全球威胁。我们得开始干活啦,拯救全世界!”
人群中零星鼓了鼓掌,大家各就各位。随后传来一阵呼声,大家安静下来。
“画面!”
这个衣冠楚楚的人起身离开化妆师,大家给他让出空间来。他身后是一面刻着GOC标志的墙,面前黑色的摄像机围着他构成弧形。他理了理头发,坚定地望向中央位置的镜头。
“传输中。”
这个坚定的目光传遍五湖四海,这副苍老却结实的银发脸庞呈现在世界各地。这个权威的面孔映在酒吧角落的小电视里、映在千家万户的荧幕中、映在拥挤的摩天楼安装的巨大投屏上。
“你好,世界。”
“您将收看到的不是假新闻,更不是欺骗行动。你正收看一则紧急播送,它由全球的政府联合制作。首先,我们要向全球人民宣布一个事实——”
“——超自然现象是存在的。”
“我们一直都生活在异常事物的包围中。有劳联合国与108议会倾力襄助,我们,全球超自然联盟,数十年来一直在同这些超自然、超科学与超时空的威胁作斗争,从而于未知的阴影中保护人类。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和平延续人类种族,因此我们不仅仅着眼于某一个国家。我们只在乎如何保护人类文明。”
“也有很多其他像我们这样的超常组织,但它们的目标和宗旨未必同我们一致。接下来的播送会向你解释这些组织,以及关于我们世界正面临的异常威胁。当前我们正专心应对的这个威胁,若不加以遏制——将会终结现代社会。”
“目前在全球层面上存在一种基于信息的实体,它能够从基础层面上抹杀交流能力。任何感染者都会失去听说读写的能力。这个反模因若不能被遏制住,就会导致世界范围内发生交流丧失的情形,这将摧毁社会的基石。“
尽管男人的面庞仍然坚定不移,声音中却染上了一丝慌乱。
“现在的情况万分危急,因此我们不能再继续保密了。因此,我们警告所有——”
他顿了顿。原先坚定的眼神开始漂移,困惑在目光中席卷。
“……因此,我们警告所有——”
困惑愈发强烈。他提高了音调,努力挣扎。
“……我们要井盖所以人优格……”
困惑演变成了恐慌。全世界的荧幕都刷然黑屏,信号被切断了。
在演播室里,恐慌则已经发展成了恐怖。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男士跪倒在地上,口中胡言乱语。有人在墙边抓起一部电话,急切地向电话线另一端通报。做好战斗准备的特工迅速涌进房间,把那个还在挣扎的人拖离大门。
导演从椅子上起身,望向助理。两人相对无言,因为眼中的恐惧和绝望已经说明一切。
“老天爷啊。我们这都造了什么孽?”
“现在。各位!”
政要与官员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这位身着深色正装的D.C. al Fine身上。她尖利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扫过每一个与会者。
“显而易见了,GOC理当是应对本次全球危机的最佳人选。没时间扯皮了,别的组织可没有这样丰富的历史和经验来处理这个异常。我们有办法彻底消灭这个反模因,但是这不能少了各位的协助。我知道,大家都明白运行一个多部门协作的组织有多难,何况这次是要各方团结起来共克时艰了。要是精力都花在协调谈判上,我们就真的没时间了。
一个黝黑的银发男子打断了发言:
“Al Fine女士,您直说吧。联盟需要什么?”
Fine面露愠色地瞪了他一眼,又回到文稿中。
“我们希望您能理解:为了保障人类的存续,GOC需要申请全球军事管制。”
话音刚落,混乱就爆发了。大厅里四处都有人站起来大声反对,另一些人则转向自己的助手——或是其他人——开始激烈讨论起来。D.C. al Fine离开讲台,决定等房间里的人自己讨论出结果来。她静静等待,故意无视那些问题和指责,然后回到话筒前。
“我可没法一次性回答所有问题!”这句话正式得不像是怒吼,但语调中承载千钧。
“在场的有198位国家领导人,还有108议会的各位首脑。要是非得一个个说通三百多个组织,我们就没法对抗这个反模因了。GOC需要您暂时放下质疑,信任并执行提案。”
虽然大厅里的争吵渐渐平息,仍有人在高声分辩。
“我们已经有计划来安定世界了。首先,我们要在全世界推行针对平民的保护性宵禁,这样才能保护我们的人民。其次,我们要为非感染者划定安全区。清单还很长,但是理念只有一个:我们做的一切都只为了消灭这个反模因。就只有这个。”
D.C. al Fine给了听众一点时间来消化,让他们自己选择道路。隔了几分钟,她重新开口:
“现在开始投票。希望我们都能为正确的方向而投下支持票。”
所有人都把目光从主持人转向平板,上面显示着三个按钮。红色表示反对,灰色弃权,绿色则是赞成。D.C. al Fine离开讲台,走向旁边的一群助理。
“妈的。我是在开国际大会还是在逛动物园?国际合作就这?”Al Fine的语气充满烦躁。小组朝她点点头。
其中一位开口提问:“您觉得投票有用吗?”
“它必须得有用。”她回答,“全世界可就指望着这个呢。如果我们搞砸了,世界也完蛋了。”
另一位问:“那要是投票没通过呢?”
“那我们就自己干。不靠这些饭桶我们自己也有办法,只不过是要从阎王手里多抢点人罢了。”她看了看表,叹了口气,“走吧。看看投票结果。”
讲台后方的屏幕上显示着票情:
支持:117
弃权:5
反对:186
D.C. al Fine回到讲台上。
“好的。希望各位都深刻理解您今天所做决定的重要性。GOC将继续代表世界做出行动。”
她转身离去,却又给人们撂了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无音信,我愿您一切顺利。到时会是个人间地狱。”
“妈的,我说话现在不好使了?”
Dr. Wythers朝着面前一个抱着写字板的人大喊,铁拐杖咄咄逼人地敲打地面。
“你很他妈的清楚你就只是个干事的大头兵,理应听我指挥。现在给我滚。”尽管拿着根拐杖,Dr. Wythers站得比谁都直。对方比她要高,却被话语逼得连连后退。
他清了清嗓子:“我就,只是,没办法放心授权这些奇术武器。它们不安全。这张单子里面一大半都未经测试,有些甚至是原型机。不管您怎么看我,这真不是个好主意。”
她往前站到他面前,直把他推到身后的铁门里。房间里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墙上的柜子里摆放着各种布满符号的、奇形怪状的物体,几个穿着同样覆满符号的外套的男男女女正小心地操作着其中一些。虽然没转过身来,他们也在听Dr. Wythers喋喋不休。她的声音越发提高。
“说真的,在我看来全世界都快完蛋了,你们却在这里担心这些武器经没经过测试?威胁实体在外面搞大屠杀,子弹对它根本不起作用。你们要么把这些奇术武器拿出来,要么放任外面无辜的人白白地死。赶紧给我从这出来,他妈的把这些武器运走!”
“不。”
“不什么不?”
他扬起头重复:“不行。”
Dr. Wythers和他对视一秒,推开了他。
“不你妈个头。你被开除了。滚一边去,我自己来。”她说着把写字板从另一位博士手里夺过来,把门碰上。
“嘿!等一下!你不能这样!”那位博士嚷嚷着追上去。
“我说能就能!现在给我滚得越远越好,你明天不用再来了!”她挥手把他推开,却突然停了下来,冒出了个想法。Dr. Wythers拄着拐杖转过身来,面对着对方。
“最后一句话。我们现在是在打仗。要是万事俱备一切安好,那我吃饱了撑的才来搞这个授权。但也要是万事俱备一切安好,我们更新这个摧毁序列干嘛?要是无事发生,我们为啥要处决这些低等级异常?”
另一位博士一言未发。
“那是因为就现在,我们在和另一个威胁作斗争,它能把这些玩意都放跑,让它们在人群中搞出更多的破坏。要是我们打赢了,那确实是没必要搞这个了。但问题是我们还没打赢。我们还没。”
Dr. Wythers叹了口气,握住拐杖。她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倚着拐杖歇息。
“小子,这次说要开除你不算数。但要再让我听见你在那咋咋呼呼的,就没下次了。我们现在得拧成一股绳。去吧,做点有用的。”
对方伸手想把他的写字板拿回去。Dr. Wythers把它抽回来,转过身,继续朝大厅深处走去。
“我自己来授权这些武器。”
于是她真的这样做了。
Emily Davis和武器打交道很有一套。这指的是,百发百中。她对铅弹如臂使指,让打哪就打哪。子弹被她发射的时候总是完美命中,而对她发射的时候每次都描边。
她十几岁的时候在岛上玩射击,第一次领略到了自己对弹药的亲和力。她从不射偏,这种能力很快让她成为了当地的话题人物。岛上没多少人,于是流言迅速传播,她也成为了传奇。射击可不仅仅是爱好——它根本就是她的一部分。这是天赋奇才。
但这也是一种诅咒。一天早上,经历过前夜的痛饮和狂欢,Emily在她满布弹孔的屋中醒来。墙上到处是深深的孔洞,东西碎得满地都是。一面墙上用弹孔画了个笑脸,还有一行字:“JIM SB”。
这时她意识到,自己不同寻常的射击天赋恐怕不是人类能做得到的。她找到了视频记录,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开火,子弹却拐了个弯径直朝后飞去。接下来在靶场做了些测试,证明这种超能力是真的。更多的醉酒夜和坏决定也给证明增加了可信度。
所以她可能不是真的很擅长压枪。有点扯了,是吧?虽然她暂且还只是这么想,但事实证明比这更严重。数年来总有些类似性质的事件,她成功引起了一些大玩家的注意。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跟踪了。她住在岛上,但又不认识所有人。所以新来的岛民自然也没什么关系啦。——直到她有天半夜醒来,周围都是全副武装的人。
第一反应是又惊又吓。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第二反应,她就被捆严实,抓起来带走了。接下来的记忆是在一个一尘不染的设施里醒过来。做了很多测试,从易如反掌到难于登天都有,全都是为了研究她的能力。
她花了好几个月才回得了家。能出来的唯一条件是以后再也不能摸枪,并且这段经历对谁也不许透露。不管怎么说,这算是给她放个假吧。
他们经常对她进行检查。她变得偏执,能更好地察觉自己何时被跟踪。她深知他们不会就这样放过她的,但直到多年之后,这种噩梦才成真。
她在林间醒来,发现自己被捆住,嘴巴也被封上。这一天终于来了。
她看见四个人站在她前面,打扮得像那年绑架她的人一样。她现在在地上,背靠一棵树,手脚都被绑死,嘴也被封上。
他们在聊天。她大叫,没人理她。她又大叫。嘴被封口弄得生疼,手脚被绳索死死捆绑。于是其中一人抽出一把手枪,而另一位对他大声训斥。他把手枪插回枪套,第一个人又低声讲了些什么。特工们终于讨论完毕,把注意力放回Emily身上。
一位特工打开背包,拿出了一件奇怪的设备。它看上去像是一把大型的铬金速射枪,由闪亮的金属制成。拿着这把枪的特工掀开了盖在嘴上的黑布,用枪指着她的头。他用Emily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枪上的标记开始发出泛白的紫光。枪口冒出泛红的色调,Emily快被闪瞎了。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另一位特工操着轻微的东欧口音问。又一位特工谨慎地靠近她,揭开了她口中的封堵。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她的下巴还很酸。
“为了保护十届。”
“为了饱树石阶。”
他的脸上闪过困惑。
“为呃宝物置借。”
一名士兵把他扑倒,另一人大声发号施令:
“放倒他!堵住他的嘴!妈的!”
一名士兵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眼泪在眶里打转。
“操。操。操。操。”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字。
拿着发光枪械的特工重新瞄准地上那个士兵,在一片混乱中,Emily挣脱了束缚。倒没弄松绳索,但她想办法从树上离开了。一把手枪从枪套里掉出来,躺在地上。Emily靠近它,把捆着的双臂从头上扭过来,回到前方。她抓住了手枪。
一阵空灵的声响打断了她。回过头看,Emily看到那把怪枪的光芒消失了。被它射中的那个士兵僵在原地,满脸惊恐。他又活动起来,开始大声尖叫。他套装的一部分似乎膨胀起来,而整个身体都在四处蠕动。
一团黑色的气泡从制服里扬起,露出裸露着的桃色肌肤。气泡飞升起来又顷刻破裂,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气泡越来越多,他的哀叫也越来越大。在套装被消耗殆尽后,新的气泡变为桃色——皮肤开始剥离身体。那之后是红色,再后来是白色。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了,只留那位特工曾经还在的平整地面。
该行动起来了。Emily努力让战栗的手指扣住扳机。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但其实也没必要瞄准。
三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一个接一个地,剩下的特工都已经倒在地上。又开了两枪,子弹击断了捆绑她的绳索。重获自由之后,她伸展着站起身来——随后开始呕吐。她还从没有杀过人。
Emily颤抖着离开了现场。她很安全。她没受伤。
世界或许正陷入危险,但是至少Emily安全了。
D.C. al Fine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站在一张长桌的一端。她的深黑色正装太久没换,已经穿皱了。这张桌子延伸至整个房间,可以让二十个人同时就座。
但这会只坐了七个人,每一个都离其他人尽可能远。
D.C. al Fine朝向其中一位,这是位穿着廉价三件套的男人,躺靠在一面写着“玛娜慈善基金会”的名牌后面。
“Johnson先生,蛇之手那边怎么说?”
他疲乏地望了她一眼。
“恐怕他们不打算来了。”
D.C. al Fine小声咒骂一句,回到桌端。
“各位好。很高兴各位能来。虽然你们的高层可能很忙,我们也很感谢代表出席。”
房间里最年轻的一位正装女士打断发言:
“客套话免了。今天来就是讨论那个反模因的,对吧?”她的名牌上写着“混沌分裂者”。
“是的。我们正身处危机之中——我指的不光是GOC。”Al Fine回答,“我指的是我们所有人,当然也包括那些今天没出席的。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自然是这个反模因。”
一个头发蓬松的潇洒男开了口,他面前的名牌写着“特异事故调查处”。
“我们清楚目前的困境;但是呢,我们缺少有关这个威胁的情报。能不能麻烦您讲讲关于这个反模因的有关知识?”他的语气就好像在命令一样。
Al Fine以一贯的正式语气回答:“这不就是今天我们开会的理由吗?我们各自有不同的情报,来自不同的信源。”
“所以你提议结盟?”说这话的人往外散发着力量。他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加拿大的,虽然已过不惑之年,看起来却只有三十出头。他面前的名牌写着“SCP基金会”。
“和你们这群人结个屁的盟。”CI的代表把这句话丢给基金会领导人——而不是al Fine。
“我希望大家考虑到各种可能性。这个威胁完全有能力把我们都干掉。即使通过有限的合作,我们也能过得更好。听我说。现在什么都好商量。当下我们最需要专注的是消灭这个反模因。”
“嗯。你们自己搞出来的这个反模因。”混分补充了一句。
“现在不是找谁来背锅的时候。”Al Fine斩钉截铁,“我们现在要看到最最要紧的事务。”
“你说得倒轻巧。”一个穿着白纽扣衬衫的大个子男人操着浓厚的南方口音。他的名牌写着“第五教会”。“你们从这里捞到不少好处了。那我们呢?”
“从最低限度来说也是互相保护。往大了说——我们还可以多讨论讨论。”Al Fine有些不耐烦了。
“拉倒。行不通的。我们不陪你玩了。”CI的代表起身,“你们自己搞的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
Al Fine转过身去,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不,你可少把锅都甩我们身上了。是我们摧毁了它。是的,这东西是我们造的,可然后呢,我们也妥善处理了它。我们完全可以再这样做一次。”
混分代表看着al Fine,快要笑出声。
Al Fine指向房间里最特立独行的那个身影:“是这些人让这个反模因爆发的。”混分还是站在门边。
身着鲜艳的蓝红套装,倚靠80年代风格的公交座椅,一个灰发男人在那里乐不可支。他自己带了块配得上他穿搭的名牌:“Are We Cool Yet?”
“拜托,是哪家大机构录了个被感染的视频然后发给全世界看的呀?这可不是我们干的好不啦。我都不知道为啥我会在这里,跟你们一群官大人开会?爷走啦。再您妈的见。”这个古怪的男人拿起名牌起身离开,留下一屋子人在那争吵。一个衣着光鲜的人随后开口:
“到目前为止我方都还没发言,但我认为本次会议毫无成效。考虑到GOC无能,CI没有合作意愿,以及其他组织都缺乏兴趣,似乎本次会议无法达成什么有效的协定。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告辞。”他把自己”Marshall, Carter和Dark有限公司”的名牌留在原地,离开了会议。混分的代表跟在他后面也离开了。
Al Fine继续她的演说:“我知道的,不是每个人都会同意这个提议。这不重要。眼下,我们最需要的是彼此。”
Al Fine还在继续,但她深知她已经输了。她草草结束了演说,和房间里还剩的四个人一一握手——他们都带着模糊的承诺离开了。房间里现在只剩al Fine一人,气氛尤其沉闷。
这些代表和领导人在那之后再也没找GOC提起过建立联盟的事。
他们决定自己面对。
可是没有合作,谁都做不到。
永夜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