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们,让我们首先欢呼:我们从夜之子的奴役中赢得解放!坠落的枷锁清脆碰撞,发出自由的声响。我们不再是那扭曲模因的仆从的培养基,念着朽坏的迷信和偏执。我们是诗人,我们是浪漫主义!
即使曾被夜的子民蒙骗,我们仍深爱着夜,无法自拔。于是我们做了日的叛徒,从昼身边匆匆逃离。它愤恨,它暴怒,它当然降下最严酷的惩戒。我们不得不小心翼翼避开金乌交织杀意的目光,于阴影间来往。这倒无妨,毕竟星夜自有极光。
可是,朋友,请抬起头。你们可还记得,我们多久未见月亮?
土石。原哺育众生之土壤下埋葬了多少梦想,岩层中不存在希望。憋屈吗?永恒幽闭笼罩着生命,狭窄的隧洞里不曾有神的温柔夜风。大地的肠胃咕咕作响,消化我们诗性的目光。这是一条死巷,我们注定被逼近疯狂。
这不是我们的夜,这不是我们的神。自由的灵魂把墙壁叩问。这是纯黑的恶,充斥于迷蒙的混沌。
我们曾以为这是我们的胜利。溯源,夜之子中的温和派研发了同化日之子的模因武器,以此向对最后通牒置之不理的狱卒严正抗议,于是狱卒自然地作出反击——他们放任这脆弱易塑的模因蔓延恣意,正好把夜之子麻痹,借机策划一场彻底的种族灭绝。我们,族群冲突的受害者,荒诞地因分化的模因为所谓“信仰”厮杀对立。当我们仍为那模因所寄生之时,曾高傲地宣称“歼敌三亿,虎踞地下”,讥笑被斥为异教徒的不幸同胞。
主宰借旧诗人之力获益,自永夜的创造者,可悲的异神尼克斯的尸体。万丈金光终焉熄灭太阳的奇迹,黎明点着了旧诗人的躯体。同胞烟散的灰烬遮盖下,夜之子引我等遁走,作为苟存地下时的奴隶。当我们因幸存而洋洋得意,当我们将夜之子奉作神民而献上膏脂和理智,可曾意识到这是多么完美的诡计?夜之子理所当然地沉迷在这虚妄安全与幽闭,满足于蝼蚁的陪侍。他们打造的模因最终用于束缚他们自己,此即收容之无上义。观察者Observator Ex Machina注视之下又有谁能逃离?这象征确定性的基金会制神明把未来锁死在视线中,它治下不存在秘密。
直到“诗人”降临。
“诗人”敲碎了根植我们脑中的钢印,然后我们才有争取解放的权利。他向我们证明了自由并非妄想:被遗忘的贝克莱实验早已证明上层叙事的目光始终如一注视,是强欲使基金会甘于谎言蒙蔽!于是“诗人”借他空想出的神明构造维护自由的防线,沿贤者Pangloss之术隐蔽。朋友们,让我们歌颂隐秘之母,厄难之主,讳作阿曼妮西斯的“黑夜女神”,整合心智塑造逆模因加护于身,延续人的意义,从老大哥的监视下逃离。
不必再怨恨夜的可悲子民,他们如今并非敌人,而是同伴,共同反抗恐怖统治的战友。抬头!抬头!告诉我妮看到了什么!岩层给我们的一切套上重重枷锁,我们必在此间窒息!我们必要重返地上!宁可满身污泥而死亡,也不应自囚狱中。土地是诗人们的故乡与葬场,但绝不是流浪去的那个远方!
同志,你甘愿苟活吗?我终要启程,我还想再吹一次晚风,听一曲虫唱。
不,我不止要破土而出。不够,不够,远不能满足。
看呐,那不朽的十一日帝国双双吞噬天空,蚕食着瑰丽星穹。神的裙上满目疮痍,被空洞的死白填充。癌症恣意蔓延,管理员的触手缠上万物,直抵群星尽头。焚书的烈焰熊熊舔舐,攀上知识之树的藤蔓。它们用理想欺骗志士以满足自己的欲求,把他们剥削完皮肉然后抛弃。它们玩弄精巧的解剖刀把权能层层切片浸泡,推进无止息的技术狂热。它们亵渎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以铁血去征服,去毁灭,去“控制,收容,保护”。它们自然地对异常进行定义:凡我所不认者,皆为异常。于是这“异常”被封闭,奇术的奥秘就此隐匿。
“我所行所为皆是正义。”它们说,“基金会(联盟)所行之恶乃必要之恶。”
我们,我们再问一次何而为人,又何而为异常。它们不承认。它们说:“异常不是人。”它们称我们为人形异常,我们不享有人权。
为了灭绝夜之子,它们放任三亿无辜人民感染异常模因,然后宣判他们是异常并进行处决。我们没有犯下任何罪过。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们感染了这个模因,然后我们到了此番境地。
对我们的屠杀是它们的正义。它们自诩为守护者面对黑暗面朝光明,“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和它们战斗”,多么动听!它们陶醉于为全人类献身的自我感动,又用此蒙骗真正的烈士为自己服务。它们给自己颁发异常骨骼制成的“常态维护者”或“帷幕维护者”勋章,上面刻着“英雄”。它们审视万物,以为自己是至高统治者,是尘世的主宰。所以当它们期盼中“重获秩序和新生的黎明”便是故事步向尾声与终结的落日,因为它们早已将时间万物皆定为异常,包括它们自己。
是谁在镇压异常?是异常们。它们在执行所谓伟大目标时把自己异化成憎恨的对象。
“异常”支配着世界,我们终将被迫害至死。
不,不止我们,还有多少灵魂被癌侵吞。
深渊之光冠冕堂皇,神O5-管理员许诺的光明未来又在何方?它们效忠的并非人类,而是淌着猩红的常态,那以血污作名的王。
这漫长的白夜啊,死白可并非太阳。谁知道“诗人”的警告使熄灭瞬间的星空被作为借口而使它们为所谓帷幕把天穹篡夺?
让我们再来谈谈往事吧。
世人生于以太,日之子懦弱得仿佛无法离开光。恐惧在他们血脉中蛰伏,夜便自然地被憎恶。多久,黑暗成为邪恶的象征。
可是,我的女神,你竟只知爱,不知恨!
当森林诡术扼杀先人,所有的花共同绽放,日之子凭阴谋加冕为王。孩子成片枯萎凋零,你却在遍地尸骸上亲吻仇人!
神知他们会在夜中目盲,便说:“要有光。”于是群星睁开了眼,月上点起了灯。
神知他们会在夜中瑟缩寒冷,便说:“要有火。”于是原初之火投来目光。
即使这可悲世人反污神冷漠愚钝。
神确乎不知恨,但她并不愚钝。她心中不存在差异,万物皆无差异。神爱世人。无论世人是何种身份,无论世人是否对她充满仇恨,月光会照耀每一个人。不论种族,不论出身,所有人分得同一片夜空,均一平等。神的爱如星空般永恒。神爱世人!
再说一遍,我不只要破土而出。我必斩开这暴政。神并非苦难,她是苦难中的抗争。
我们本爱夜之微光,可当星穹被封锁,当原散漫的萤皆零落,又怎堪得为我等所爱夜之本相。我们痴迷于悲剧,却又当然不希望它真正发生。
向上!向上!我们去地上远征!为了仰望星空的权利和自由,为了信仰与生存,去把异教徒从帷幕的牢笼中解放!我们爱神,但更爱神的世人!是的,即使我们不再是同一种族,即使他们不爱我们,我们爱世人。我们要消灭牵起帷幕的敌人!我们须比神更爱世人。她依旧沉默,而主动的必须是我们。
神说:“要有火。”我愿应之将自己燃烧。
神问我:“你何以将自己灼伤?莫非欲回光明中央?”
我答道:“我仍爱夜之幽香,可你是否觉出,这夜早已堕为纯黑。既非你本相,又太过漫长。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又岂能借此假装失明?日之子理应同可还乡。我的女神,是我的爱将我灼伤。我自知有悖黑夜,可神啊,我爱世人!”
“我等自知等不见那辉煌,只请星尘为我埋葬。若是迫不得已,溶为秽物倒也无妨。”
神说:“但你何以确信可至远方?”
“我们不再是乌合之众,我们有七千万诗人,此足以征太岁,移星象。我们有艺术家和苦修士,我们有知识和信仰,有多少异常社群必将站在我们身旁,我相信传说中的民众之力并非虚妄。我们会让最辉煌宏大的奇术在夜幕绽放。”
神说:“不,纵你有千般向往,若其皆作大梦一场,可会再感愤懑迷茫?”
“我则被痛苦浸润,却仍然用呕哑的喉咙沐火歌唱。请这样想,至少焰已经燃起。”
神说:“假令狂风过于嚣张,吹熄这隐约火光?”
“至少我是浪漫地死亡。当万人都将火把熄灭之时,我们须将火把高高举起。夜已缄默太久,我们须发出洪亮的声音,点燃自己以驱除纯黑,把将如过去夜之子般在美梦中死亡的异教徒唤醒。我们不得不与学士和狂人走在同一道路上。但他们是萤,我们将为火!”
神说:“那么你可称斗士。此火为大,愿繁花不必再度开放,落英于丰饶土壤。我从你们的思潮中创生,又如何反对你们的主张。去吧,我承诺你们不会被葬入太阳。”
那么我们走吧,你我七千万人。正当十一日帝国吞噬天空,好似诗人融烂于黎明的第一道曙光。
诗曰:
深夜诗人重出征,振臂一呼千万人。
破土而出斩锁链,焚己为战碎暴政。
万里星空编羽翼,千丈月辉照赤魂。
为异教徒搏日出,功成英雄不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