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儿……”隐隐约约的声音从她的耳边滑入,女孩觉得眼皮有些粘连,稚嫩而纤细的手掌裹挟着棉被里的余温揉了揉她自己的双眼。
“田儿,现在从后门出去,不要出声。”母亲跪坐在床边,伸出手有些急切地一遍遍得抚摸着女孩的头发,仿佛寄希望于这样的动作可以快点让她可爱的孩子从安稳的梦境中走入现实,她紧紧捂着自己的腹部的手心之下,红色的浑浊粘液在不断地涌出,而她的脸上则浮现出异样的潮红。
女孩感觉母亲的手冰冷刺骨,让她昏沉的梦境很快便从她的脑中剥离而开。
她从柔软的床上支起身子,月光没有像往常一样洒在自己的身上,房间里的黑暗比起以往更加深邃,她睁大眼睛看着窗户,窗户不在变得晶莹剔透,窗户上似乎覆盖上了一层蓝色的潮水,一道道波纹从窗户的四周集中向一个点,而那个点的周围,玻璃窗上的裂纹已经荡漾开来,逐渐开始扩展。
“妈……”女孩的声音开始颤抖,她的不自觉地把枕头抱在怀里。
“田儿……听妈妈的话……额……”母亲的眼角里涌出了些黏滑的黑线,黑线向空中探出卷甩自我缠绕起来。她的手用力扯住了女孩的手臂,将女孩有些粗暴地从床上拉起,“对不起,原谅妈妈,我们……我不能再等了。”她松开捂住小腹的左手,小腹的破口不再涌出什么液体,但肌肤之下的起伏却从未停止。母亲用食指和拇指深深的探入眼窝里开始撕扯着什么,而她拉着女孩前往屋子后门的脚步则一刻也没有停下。
“疼……妈妈……轻点。”细小女孩感觉母亲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攥得死死的,好像在豁出身上一切的力道一般,连指甲,都狠狠的嵌入了她的皮肉里,她非常想大声的号哭出声音,但一种无孔不入的恐惧感覆盖在她那娇小的躯壳上,就像被缠在被褥里然后不断的从外面捆绕上麻绳。
瓷砖地板很冰冷,她还没来得及穿上自己的熊猫头拖鞋,脚底和地面碰击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干脆,反而有些湿滑的仿佛脓汁被从组织里挤出的声响,漆黑的客厅里没有一丝光线,母亲的冰凉手心将自己温热手臂上的温度不断吞噬,女孩感觉自己被紧抓的肌肤上,有种被烫伤的错觉。
女孩忽然感觉母亲的手松开了,伴随着泥土气味的寒风吹拂到女孩的眉梢,此时女孩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房子后院里,松软湿润的泥土透过女孩的脚心传来一股安心的暖意,她有些颤抖的身躯得到了些许的慰藉。
“妈妈,我……们快走……”伴随着哭腔,女孩的手臂上有些小小的红痕,那是母亲过度用力的抓握所造成的痛楚残留。
母亲静静得伫立在漆黑的房间里,月亮被紧密的云层遮蔽的密不透风,女孩有些看不清她的脸,屋里传出一些湿滑重物落在地板上的泼溅声。
“田儿,去找警察……千万……不要回头……”母亲沙哑的声音好像就浸泡在粘稠的沥青中,就像黏软的鮟鱇鱼在沼泽里蠕动,从温润的组织里淌落到女孩的耳朵里。“妈妈会陪着你的。”
月亮推开了缠绵着自己的云纱,它凝视着女孩——与地上的每道影子一样,血液从女孩软嫩的血肉上爬行,赤裸的脚并未得到混凝土的恩宠,泥土和碎石显然没遇到过如此容易切割开的敌人,它们争相从踩踏他们的物体上撕扯下一块又一片的细小皮肤,女孩感觉到地面就像翻滚的铁水,踩踏上去既疼痛,又如此毫无着落。
‘’我得找人救救妈妈!’伴随着念头,她感到小腿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接着她的脸直直地撞在了地面上,一股暖流轻吻过她的脸蛋,向下厮磨到昝白的脖颈,在她的动脉上贪婪得舔吮着。她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但她的眼睛除了目视前方,已经失去了转动的勇气。她紧紧抓握的枕头变得潮湿而散发热气,她身上的轻纱和肌肤被液体粘合在了一起。
眼前电话亭的电话从悬挂的支架上软软垂落,而女孩早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片即灼热又刺骨的马路上爬行了多久,疼痛感变得麻木,她双手支棱着地面,努力的将嘴伸向话筒,话筒被拿起并送到了她的嘴边,她不知道话筒的对面是什么人,她的喉咙疼痛而胀酸,最后一口气息从她的肺泡中蹒跚地爬向她的舌尖。
“帮我……救救……妈妈。”
“收容对象从初始方位向西南方已经移动了二十公里,阻碍措施方面已经投入了三十组离子切割阻绊线,目标再生等级为B-Ⅶ,重启再生时长高预测2042秒,短预测1203秒。项目估算吞解半径在322.5米,各单位请严格按照防守半径外进行收容措施,收容用时设定为16分钟,现在各单位对表。”车内的四名MTF队员按下了目镜上的按钮,随着所有人的目镜上的蓝灯亮起,倒计时出现。
孙炤看着目镜中的时间和手腕内侧的战术指针指向了同样的位置,他走向隔离舱,一个长条形的机械装置拉出一道轻薄的‘保鲜膜’,覆盖在了他的躯干上的每一个角落,紧接着一些液体被从各个方位的喷嘴中喷出,液体接触到他身上所覆盖的薄膜的瞬间便蒸腾了起来,让隔离舱内浮起了一阵白雾。
他从车上走下,三个特遣队员纷纷检查着身上的装备。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从18号战术袋中取出一小管凝胶,涂抹在自己外露的肌肤上。
“无变色过敏反应,确认到C3生物危害镀膜稳定起效,接下来我与‘猴子’编为A组,‘兔子’你和‘乌龟’编为B组。A组负责直接压制,B组负责回收生物组织,记住,包括受害者的。此次行动允许目视聆听观察,允许使用致命性弹药,允许使用除7号,13号,19号,20号以外的所有战术袋内道具。AB组请在200秒内到达任务起始点,完毕。”队长——‘野犬’对三名队员下达了指令,随即所有人开始沿着公路开始快速移动。而被称呼为‘猴子’的孙炤,这是他今年的难得的第二次在收容任务中承担压制组的工作。
走向不可名状的怪物,用世界上最尖端的技术对其进行压制,在走回基地的途中会被其他的实习干员用倾慕的眼光掩埋,责任感和使命感就像脑髓畅饮的烈酒,让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孙炤在靶场里击碎的每一面靶子,每日阅读的无数措施,在健身所举起的每一块铁饼,都是为了这个时刻。聆听着老干员们的畅谈,观看着每一份热烈十足的收容记录,孙炤已经确信自己已经达到了最佳状态。
当秒针转过了第二圈,野犬和刘炤在一个小镇的中央,看见了那只“怪物”。仿佛有无数的头发在血肉中胡乱的缠绕着,血肉在互相凝聚再一起,上面不断地生长出黑色的丝线,而血管和肌肉又从毛发的下方生长出来,又被从血肉上生长的黑线捆扎在一起,乳白色的粘稠物从手臂表面的血管里吐出,铺满了整个路面,巨大的体积大约有七米到十米的高度,但是拖得很长,就像一条浑身长着黑色毛发和血肉手臂的蛞蝓。
两人并没有闻到任何气味,脸部覆盖的过滤装置,将空气中的任何有机物都完完全全得隔离在了外面。但刘炤的下眼睑感觉有些跳个不停,他开始询问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在收容训练里他见识过太多的scp怪物,从混凝土雕像到泡在盐酸里的鳄鱼,血肉的,齿轮的,还是简单的一张纸或是一段声音。但他现在就是感觉手心不断地在流出汗液,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原本舒适的作战服仿佛爬进了无数的蚂蚁,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野犬看了看孙炤:“这里是野犬,猴子你心率瞬时提超120了,现在立马过一次模因自检。”
“队长权限目前要求您进行一次模因危害自检,请依次注视接下来出现的图片,并且准确地说出图片内所看到的三样实体。”悦耳的指示音从耳机里响起,孙炤看着闪过的照片,对着面罩内的麦克风迅速而准确的说出了图片内容。成千上百次的训练里他早已对测试的流程烂熟于心,但当他在战场上过模因自检,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内心产生了恐惧,这个他本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出现的感情。
目镜上的屏幕在地面上投影出了危险距离和可活动区域,危险边界线移动地极为缓慢,由此可见收容目标显然已经无法如同之前那样高速移动,而这样也让整个收容行动变得更加安全和从容。孙炤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维生装置也根据他的心率将供氧量提升了25%,充足的氧气泵入他的身体里,与血液结合以将更多的养分递送到他肉体的每一个角落,躯干重新顺服于他的意志。
孙炤与野犬所加快的脚步的确起了作用,弥补了两人耽搁的些许时间,成功地在没偏离预定计划的基础上到达了预定压制点。“从目标尾部开始分割,依次对分割目标表皮部分使用40%浓度的四号有机物融剂,削减指数调整到2档,目视体积降低到原有的8%的时候停止。菜鸟,若再让我浪费哪怕5秒钟的时间,你就给我捡起你的烧火棍滚回车上。”野犬举起手中的武器拧转了几下,向收容怪物的躯干上射出了几发榴弹,榴弹在命中之前便喷射出了几道火光,火焰推进着榴弹深深插入目标体内,接着外露的部分亮起了红色的光芒。榴弹四周生长出数条手臂,紧紧的扼住榴弹,仿佛试图从躯干拔起这些异物,但榴弹瞬间绽放出了白色的光辉,那是高压放电所绽放的光芒。
“5枚定位栓插入完毕,成功抵抗目标排异反应,猴子可以开始作业了。”只见五枚定位栓互相射出电索连接,伴随着电光的闪烁,敌人庞大的身躯上的焦痕规划出了3片区域。孙炤点击了一下背包上的显示屏,随着一阵电机轻吟和机械咬合声,机械装置从里面的轨道上推出了一匣内含液体的弹药。他拿着弹药确认了一下上面的刻数,按照一定的顺序推入了弹仓。
巨大的收容项目并没有进行什么反抗,孙炤射出的弹药就像洒向蛞蝓的盐粒,迅速的将目标身上那些蠕动黏滑的黑丝和无数的血肉之手融化湮灭,随着最后一枚定位栓,无力地从它所剩无几的躯壳上脱落,收容目标已经收缩成一辆普通汽车的大小。
“从空中已经确认到收容目标沉默状态,A组,请进行吞噬测试后靠近目标。”野犬的耳机里传出指令,而孙炤心中有些低落,没有反抗的敌人,就好像在处理一块砧板上的死鱼,这并不是他想象中能够引以为豪能够向同为实习的新人们吹嘘的激烈收容行动,但他心里也明白,正是因为这样的行动难度,基金会才会让新手去承担压制组的任务。
野犬从6号战术袋中取出一个金属密封瓶,稍许摇晃了一下,用拇指扭转开了瓶盖,似乎有些气密解封的声音,从瓶中爬出了几只如同蜂后般的昆虫,但它们的头部安装着一些细小的机械装置,这些‘蜂后’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腹部便开始逐渐增大和肥硕,紧接着它们以一种很微妙的悬浮姿态迅速飘向了收容目标。随着它们接近收容目标,怪物的血肉上有些毛发缓缓生长,虽然躯壳上亦在不断增生出新的手臂,但相较之前更显得更加枯干瘦弱,它们无力的向飞翔在空中的‘蜂后’做着无意义的抓挠,手臂上缠绕着黑发并与血肉的主体相连,手臂和手臂互相企图扯下附着于其上的黑发,但黑发还是不断的钻入手臂的血肉中,将手臂缓慢而有力地紧缚住并拖回躯壳的血肉之下。
“这里是野犬,经过吞噬测试确认,收容目标的吞解半径预估已经缩减至周身组织的2米范围以内,现在将进行完全缄默化流程,请将型号LA-31,收容状态甲等,B+大小的临时收容箱空投至绿色燃烧棒处。”野犬的手缓慢得滑动着头盔上的旋钮,他的视线通过‘蜂后’身上安装的小小探测器上延展开来,随着他调整好焦距,他所看到的景象变得逐渐清晰而稳定。
“A组成员请注意,根据临时指令编号O-2482,当前任务主要目标变更,收容箱空投请求已被中止执行,原定进行的收容目标现转为对目标执行Ⅲ级无效化,目标残余组织的回收任务职能转移至B组。”野犬和孙炤的耳机里同时响起了指挥主管无感情的声音,孙炤愣了一下,他虽然了解这个指令,但是在多数情况下,O级的临时指令只会出现在收容目标发生异常性质变化时,才会像这样下达指令。
孙炤眼前的怪物仍然匍匐在原地,并没有发生什么反应,而野犬的手指却凝固住了,他的喉结伴随着他的一次吞咽动作上下起伏。
孙炤将枪械上的毁伤保险打开,伴随着三点一线,他将准星对准了那块奄奄一息的怪物,当他扣下扳机的那个瞬间,热能弹头便会钻进那团扭曲的血肉中,将每一片碳基组织都化为地面上的一道黑影。但是扳机的阻力却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眨动了下眼眸,目镜上的显示屏中排列的图标中,枪械的击发权限变成了黄色——这是队长强行锁定队员枪械击发权限的表现。
“抱歉,猴子。这个活还是由我来干吧。”
野犬将面罩从他的脸颊上解下,空气中淡淡的薄荷香气走进了他的鼻腔,抚摸了一下他的脑髓。
野犬扣下扳机,无数的手臂和黑发,在火焰中湮灭。
“一名O5议会成员,三名四级权限收容主管,24名前台掩饰机构的员工,292名与基金会毫无关联的正常人类。”眼前的屏幕闪烁着光,一名被切除了眼皮的男性坐在昏暗的房间中央,被缝合的刀口下的眼球没有丝毫的转动,他的四肢和脖颈被碳钢纤维所编制成的钢索穿过并牢牢地固定在哑光的金属上,黯淡的光晕洒在他的躯体上,透过光线可以观察到他裸露的皮肤上所散发着的热气。
“在未接到命令的前提下违规行动,杀死未指定的无关人士并杀死如此多的基金会成员,违规盗窃并使用基金会MTF部队装备,违规接触SCP项目并私自解除一部分收容物的特殊收容措施,越过正常权限擅自存取基金会主系统内核资料组,负责追捕你的12名MTF队员里有7名不得不在他们人生的剩余时光里永远与机械肢体为伴。”
黑暗中走出一名男性,他面孔上双目的位置并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块一颗化机械式的复眼。
“我今天不是向你讨还些什么,我只是要一个答案,一个在三年前你就该告诉我的简单答案。”机械复眼的男人在空中滑动了一下,光芒一闪,他的背后亮起,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将一份档案呈现在被束缚的男人眼中。
“异常生物危害收容行动编号E-2032-12-21C,那是我和你第二次和你一起担任压制组,但是那也是最后一次。”他站直了身子,“而当我在三年之后见到你的那个瞬间,你用一发铅弹把我的眼球和天灵盖轰在了天花板上,那次收容行动中到底给您呈现了什么?让你走上这条没有终点的道路?野犬先生。”
孙炤向野犬靠近了一些,野犬身上的束缚装置陡然收紧,机械装置传动数个齿轮咬合将新的束缚器牢牢的插入他的血肉中。野犬无声地咧了咧嘴,露出了他合金制成的牙齿。他的眼球注视向了那份档案的标题,因为黑暗而放大到极限的瞳孔因为这刺眼的光芒而迅速收缩。
“我的……终点,早就在三年前的那个时候就已经走到了。”野犬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中挤了出来,被抓捕到之后,野犬的声带能像此时一般颤动,这还是第一次。
孙炤沉默地看着他,他知道对于野犬而言,只有他自己愿意说出来的东西,才具有可信度,在基金会工作了20年以上特勤干员体内有着上百种模因疫苗和虚构情报神经植入体,所有的吐真剂和记忆解析流程都显得苍白无力,无法从他的意志面前讨得半点便宜。
野犬凝视着档案,随着喉结起伏,有些语调模糊的话语从他口中一字一句艰难的说出来,“基金会每年投入在设施建设,卫星发射,情报工作,善后处理,模拟常识,以及收容行动上所花费的资产,相当于美国同期两年的军费预算,如此庞大的投入所带来的负担,区区四千两百多家的掩饰前台机构的支持,是杯水车薪的。”
“而基金会制造了七百二十座以上的核电站,用以自维持各个设施站点的用电需求和贩售给民间用以贴补支出,同样的核燃料和核电站,基金会却能发出10倍以上的电量,你知道是为什么么?”野犬动了动舌头,吐出了一口夹杂着血液的口水。
“在核燃料里添加入总重2成的SCP-447-21,冷却塔内的水中加入总重二分之一的SCP-447-2,整个核电站的热机效率就提升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仅仅是在发电的层面上,SCP-447-2一年就能为基金会节省下四百到五百亿美元。”
“但基金会没有停下利用的脚步,在10年前,一些基金会前台组织的员工将基金会的一批报废机器全部拆解,把齿轮和零件浸泡在水中等待回收处理,等待三周后再去查看时,却意外发现了水面上就会有些绿色的油脂,而那些绿色油脂恰恰是基金会为了提高机械使用年限而在里面加入的SCP-447-2润滑剂。前台员工利用这个漏洞,绕过了基金会层层严密的审核和监控,把这一点点的SCP-447-2流通向了人类社会。用以换取了巨大的金钱,在黑市上,一毫克的SCP-447-2原液,价格可以被拍卖到2000美金以上。”
野犬的眼球第一次凝视向了孙炤,他咬紧了牙齿,孙炤感觉审讯室里,仿佛骤然降低了几度。
“在现代工业的社会里,SCP-447-2就好似新世纪的贤者之石,只要往工业设备中轻轻滴入一滴哪怕被稀释了200倍的SCP-447-2,效能都能提升四成到五成。但是,当世界上有一种可能性存在的时候,哪怕那种可能再单薄,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会变为现实。”
“十年的时间里,这种朴素的流出方法是否被发现,我并无从得知,但我知道的是,这十年的时间里,人类社会中每个月能获得的SCP-447-2的总量,却以一种微妙的速度提升,黑市里开始出现大瓶的原液,桶装的浓缩块,和成规模的稳定贩售渠道。这种数量的SCP-447-2,我并不觉得会是一个小小的前台员工每三个礼拜在贫瘠的水面上能获得的量。”
孙炤转动了一下手腕,无需举到面前,他的复眼也能清楚地看到表盘上的读数,“我们有很多时间,足够你把10年来的每一天都写成散文和阴谋论。”
野犬眼球突出了一些,嗤笑了起来,他嘴里的金属互相碰撞,发出了金铁交击的脆响。
“是啊,倘若基金会只是为了让人类的工业能走上应有的正轨,那倒也是一件善举。”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两人之间陷入了十几秒的沉默。
野犬抿了抿嘴唇,血的味道在他鼻腔里萦绕,同时让他想起了那个画面。
“这三年间,我只是……一直在想着同样的一个问题……”野犬的声音裹挟着哀求的颤抖。孙炤看着这个钢铁一般的男人在这个瞬间仿佛衰老了下去,他紧绷的嘴角流出了血。他倘若还有自己的双眼,想必定然是要仔细揉弄一番来让自己理解这个场景。
“女孩的阴道里有拯救世界的机器么?”
野犬裸露在外的眼球变得血丝环绕,混杂着血和泪水的液体从他的脸上流淌下来,他怒目圆睁,仿佛是要将眼球从他的眼眶里喷挤出来,刚才一个颓然麻木的野犬仿佛从来不存在于这里,孙炤感觉面前的男人的血管里的冰浆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炉铁水。而鸡皮疙瘩从他的尾椎骨上,宛如一场被倒放的雪崩,摧枯拉朽地窜上了他的头皮,前额里被植入的金属填补物仿佛变成了一块赤红的烙铁,将他的脑髓瞬间炙烤殆尽。
“SCP-447-2涂抹在活性生物组织上,可以使血肉的韧性和强度都得到显著提升,原本会被撕裂的粘膜与肌层,能够得到原有数倍以上的伸展性,如果涂抹在男性的生殖器上,可以增加性行为的快感和海绵体的肌耐力。而当人类,我们基金会用无数的员工生命和财产去保护的人类,发现了这个天赐的特性的时候。你知道他们会去做什么么?!”
野犬浑身的肌肉膨胀起来,钢索在他的血肉和骨骼中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血从他身上的每一个刚被缝合的伤口中喷溢而出。他仿佛要将自己的血和肉生生的与自己的骨头分离一般,他的牙龈被咬得绽裂,他的合金牙齿上被血液涂抹上了一层红色。
“无数败类和渣滓,从他们以往一毛不拔的银行和信托基金里取出天文数字的金钱,将一瓶瓶,一桶桶SCP-447-2装上卡车,装上飞机,装上油轮,装上一切能承载它们走向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交通工具。这些散发着恶臭的粘液,不会被涂抹在什么机械的齿轮里,不会被放进什么菜肴中,也不会为这个宇宙的进步作出什么贡献,他们唯一的去处就是无数孩子的阴道,或者直肠里——伴随着长达数个小时的成年人的笑容,和永远的绝望。”
“即便那三名主管皆守口如瓶,但他们的银行账户,和每月提交的部门盈利却不会骗人,他们的伺服器里存储着所有客户的信息,他们知晓自己所贩卖出去的东西是去向何处,却依然无动于衷。当我一根根碾碎他们的手指的时候,他们咆哮着破口大骂,指着我的枪和我的头颅,说我是一头养不熟的野狗。”
束缚着野犬的钢索一次又一次地收紧,他的身体里传出骨裂的响动,被钢索表面刮擦下的碎骨从伤口里带动出来,伴随着血液和碎肉流淌到地上,散发着惊人的热气。
野犬开始狂笑。
“是啊!我是一条从未得到过姓名的野狗,从小就在基金会的抚养机构里长大,从16岁开始就为基金会做事,我没有父母和亲人,基金会的信念,是我的命运,也是我的血管里唯一应当流淌的东西。我曾亲手杀过许多孩童,只要基金会的命令,无论是什么人,什么怪物,我都可以看着它们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往他们的眉心扣动我的扳机。这些都是这世间的准则;是这个世界运行下去的支柱,我怀抱着这个信念去锻炼我的一切,但在三年前的那个瞬间,我失去了我的信念,和我所愿意为之牺牲的一切。”
“而如今在我的心脏和这颗头颅里唯一残留下来的东西——只有杀意。”野犬的笑声愈发嘹亮,他仰起头,血液染红了他的视野,整个世界都被铺上了玫瑰的花瓣和飞翔的闪蝇,他的脑中闪过着那些人的哀嚎和求饶,闪过他们抓着孩子项圈狗绳的姿态。
和那个,与钢铁的电话亭扭曲在一起的女孩尸体。
笑声在黑暗中又一次停止。
“你想知道三年前我看到了什么对吧……猴子,如果你有知晓的觉悟……”野犬的声音低迷了下去,他身后的束缚装置已经将吗啡和肾上腺素以及抗生素注入了他残破不堪的肉体。
“我看到了那个怪物的头上,是一个女孩,她的眼球和脸都长满了黑色的黏丝,她和一座电话亭一起,缠绕镶嵌在怪物的躯体上,我私自存储了她的面容模型,调查了她的信息。”野犬的身躯变得柔软,他不再挣扎,伤口中的血不再涓涓流淌。
“我让兔子搜索了她住所,最后发现……”野犬吐出了一口气。
“屋子里有几杯尚未喝完的奶茶,在奶茶残留物里,有堕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