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1月
Site-79：日本，德岛县，梦游戏
空气凝滞不动，光照很反常。现在还只是黄昏，但天色却已经黑了，这里的风景看上去……很模糊。根本看不清。起飞离去的直升机的轰鸣像被消了音；他抬头看着它，他敢发誓，在它消失在低垂的云层中之前，它的旋翼连成了一整片的圆盘。
我从没想过枢纽的力量能扩张到站点这边来。
Allan J. McInnis打量着Site-79：这座建筑是标准的长方形，十层楼高，墙面上排布着很多窗户。窗户全都暗着。唯一的一扇门中亮着光，他脚下的步道从停机坪边缘延伸出去，一路延伸至门前。门中的光晃动起来，他意识到是有人走出了建筑；然后光消失了，他意识到是有人关上了门。
“McInnis主管？”昏暗的着陆灯映照出来人是一名基金会特工。“我是Kuroki部长，安保的。”这位部长是个颇为高大强壮的日本人，头上光光的没有一根头发，脸上带着不容胡闹的严肃神情。
他们握了手。“幸会，”McInnis说。“灯怎么都暗了？”
Kuroki耸耸肩。“有些枢纽就像是坏天气，从不会告诉你它们接下来打算怎么样。你肯定也知道的吧。”McInnis的确知道，因为Site-43自己就在一个枢纽当中——枢纽就是有高度持久性异常活动的区域。每一个枢纽都是不一样的。
但它们每一个都很危险。
“它一般不会蔓延到我们这里，”Kuroki继续说道。“但是地域守护灵的行为是很难预测的。”Nx-58是独一无二的，它同时兼具电子游戏和梦境逻辑两个主题，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他们摸黑走到了门前。砖墙上镶着一个键盘；Kuroki输入了一长串数字，它发出咔嗒一声。他朝McInnis抱歉地笑笑。“先生，能不能麻烦你暂时借我密码一用，我想用它设置密码锁。”
McInnis挑起一侧眉毛。“我应该是要把密码交给那个卧底特工的。我过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Kuroki点点头。“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在追杀那个卧底了；是卧底在追杀我们。进去再跟你细说。”
McInnis是个判读表情的专家，这是他的众多特长之一。现在的Kuroki看上去非常坚决，但不像在说谎。“好吧。”他凑过去，在安保部长耳边轻声说出了密码。
Kuroki飞快地敲击了一番键盘，这次它发出一声轻轻的嘀。他打开了门。“您先请。”他向门内的黑暗打了个手势。
这里暗极了。McInnis仿佛一头撞进了一堵完全由黑暗构成的墙壁，他刚刚来得及察觉自己犯了个错误，Kuroki已经一把将他推了进去，然后砰地关上了他身后的门。
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稳定住情绪，然后慢慢吐气。“好吧，”他说。“完了。”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要获得一定程度的微光视觉最多需要半小时，当然是越快越——
他透过眼皮看到了闪光，他又睁开了眼睛。他所处的空间仍然是一片无差别的黑暗，但是现在他的视野中多了一串闪亮的文字和图标。他向各个方向晃动脑袋；这玩意是个二维平面，像是在电视屏幕上播放的一样。
“了不起，”他面无表情地宣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呢。”
在文字一闪而灭之前，他及时地记住了这个眼生的公司名字。然后他听到了日光灯启动时的那种仿佛黄蜂在撞击玻璃的噪音，惨白的灯光亮起，他认出这里是一间等候室：这里有几副桌椅，一个带玻璃隔离墙的安检点，一扇挂有“菜单”牌子的关着的门，以及大量破旧得惊人的家具。椅子的坐垫都已朽烂，桌上满是污迹。空气里有股铁锈味，他不得不克制屏住呼吸的冲动。
地面上覆盖着大量细小的形似树叶的东西：它们发黄起皱，不是已经干燥就是已经发霉。当他向最近的门走去时，它们在他脚下扭曲，碎裂。他打开门向外看，眼前是无数相似的曲折小走廊构成的一望无际的迷宫。
“捉迷藏，”他咕哝着。
“猜猜我们玩的是哪一方，”一个疲惫的声音在他身后接道。
“这里变成这样有多久了？”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进废弃的员工休息室时，McInnis低声问道。他小心翼翼地在身后关上了那扇标有“菜单”的门。
形容憔悴、满脸胡茬、但依然一根头发也没有的安保部长摇了摇头。“好几天。可能是好几周？我也不知道。他不在附近的时候，连时间也不会流逝。”Kuroki从一个腐朽的沙发上抓起一个背包。
“谁不在附近的时候？”
Kuroki从背包里抽出一把简陋的手枪模型。“如果你在这里，就说明你已经见过他了。”
McInnis叹了口气。“他的样子跟你一模一样。”
Kuroki点点头。“他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指着四周破败的景象。“这里是他的梦。或者他的游戏。或者两个都是。”
“我以为站点和枢纽之间有一段安全的距离呢。”
Kuroki仔细地查看着手枪的模型。“是有的。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肯定不是梦游戏干的。”梦游戏镇毗邻着Nx-58，就像威斯康星的斯洛斯皮特毗邻着Nx-18一样。
McInnis发现告示板上钉着一张剪报，他走过去细看。报纸边缘处的日期——1981年5月22日——被红笔画了个圈。
丰町企业家获得
巨额投资
丰町居民Shinoda Souma一直梦想着开发电子游戏，但是他一没有时间，二没有技术，三没有钱。但是在特种部队艰苦地服役十年后，他终于同时拥有了这三者。
“在我的家乡建立我自己的工作室是我做出的最好的决定。”他笑容满面地说道。“能为国家服役我很骄傲，但现在我已经准备好要抛下作为军人的生活，开始做一些更有创意的事。我要为我们的文化增色，而不仅仅只是保卫它。”Souma相信电子游戏是日本对当今的世界传媒最大的贡献，他已经为刚刚成立的公司计划好了未来。他从一位匿名的沉默合伙人处获得了一笔可观的投资，他将一切都赌在了这次投资上。
“Togenkyo是我的梦想，”他解释说。“我打算从小事做起，但是一旦我拥有了技术和声望，我想真正地去探索媒体的极限。我的想法是做一个角色扮演游
在他阅读的同时，这些文字都在不断变化。同义词随机地在各处跳进跳出。语法结构曲折扭转。他还没读完，文字就全都变成了日文。又过了一会儿，整张纸变成了透明的。
“真神奇，”他低声说。
Kuroki走到他身边一同见证了纸条的消失，他现在戴着一套看上去很贵的MTF专用耳麦。“无线电设置好了？”
McInnis点点头，指指自己的右耳。“保密频段七号。”
Kuroki拨动自己的耳麦侧面的旋钮，然后背过身去，悄声问：“能听到吗？”McInnis听得清清楚楚，他悄声回答：“没问题。”
Kuroki转回来面对着他。“我不怎么喜欢英国腔的ASMR，但是这总好过被他听见我们。”Kuroki敲了敲告示板；McInnis发现原本是软木材质的板子现在变成了一块棕色的石板。他伸手摸了摸它，感受到磨光的石面冰冷光滑的质感。
“该走了，”Kuroki一边说一边向相邻的办公室走去。McInnis跟在他身后，他注意到办公室的门上标着“设置”。
这个房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台电脑放置在一张积尘的办公桌上，没有椅子。Kuroki俯身撑在桌子上，McInnis发觉灰尘上没有留下他的手印。McInnis对此十分困惑。电脑终端倒是仍在运转，它显示的画面相当简单。
Kuroki看上去满怀希望。“你说我们能直接关闭这场灾难吗？”
McInnis按着方向键，数着空格的数量。四十一个。啧啧啧。他摇摇头。“这个密码肯定就是那个密码，但是你的冒牌货拿走了它。显然他早就计划好了。”
Kuroki皱起眉头。“那么我们有很长的路要走了。希望你不讨厌远足。”
“我在伊顿时是游泳队的。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现在就可以用我的发信器发出联络，要来第二份密码。”
“我们要去通信中心，”Kuroki说。“因为你的发信器已经不管用了。”
McInnis很生气。“不可能不管用的。它怎么会不管用？这可是我手下最厉害的两个工程师设计的。”
“那两个工程师，”Kuroki说，“他们会魔法吗？他们是魔法工程师吗？”
“不，但是——”
“那就不管用，”Kuroki哼了一声。他俯视着桌面，然后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他的皮肤上没有留下灰尘的痕迹。他又看看自己的枪，它现在已经不像一把枪了。它只是按一定的角度拼在一起的两个黑色方块。“我们得出发了。现在。”
门厅外的走廊比他仅仅几分钟前看到时又暗了一些，他意识到日光灯的嗡嗡声和通风管道中的气流声都已经不见了。Kuroki拿出了两支手电筒，当他们走向主办公区的时候，McInnis惊奇地发现手电筒的光柱中看不到一点漂浮的尘埃。
“我们正在远离他，对吗？”他小声问道。
“对。”Kuroki的目光直视着前方。“我们离他越远，场景的细节就越模糊。我认为他需要集中精力在设定上才能让它们显得真实。”他把枪展示给McInnis看；现在它像个L形的俄罗斯方块。“如果这玩意开始显得像一把能射出子弹的真枪了，那就是该逃跑的时候了。”
Kuroki声称枪中还有三发子弹；同时他还说自己用另外的十四发子弹击中了他们的神秘对手，但对方似乎毫发无伤。他进一步解释说自己不知道站点的其他员工出了什么事，或者这里到底还是不是真正的站点，或者这场游戏的目标是什么。然而，他对游戏的机制却相当熟悉。
McInnis凝视着黑暗深处。手电的光能照亮的范围是有限的。“离他太远的话又有什么危险？我猜这就是我们这么急着赶路的原因。”
他们抵达了一扇门，这门上的文字正常多了——“办公室”。Kuroki抓住门把手晃了晃，门没有任何反应。他后退一步，一脚踹开了门；一些意想不到的灰泥碎片散落在地上，散落进地面，然后消失了。“物体的正常机能会终止，”他解释道。“失去细节到了一定程度，门就不再是门。”
“我们会变成这样吗？”他们把手电的灯光探入门内洞穴般的空间。
“不会。”Kuroki的嘴抿成一条无情的横线。“他没在想象我们。而且不管怎么样，你会先被它们找上。”
“它们？”
Kuroki用大拇指向身后比了比。McInnis把手电沿着来时的走廊照去……
……远处有什么在发光，那是一片白色的光点浮在半空。他所看到的是无数双眼睛的反光，眼睛长在一群苍白色人影的头颅上，它们在手电的光照范围边缘时隐时现。
它们有好几十个。
“游戏机制，”Kuroki吐了口唾沫。“功能性空间的边缘地带到处是这些混蛋，而它们可不怎么友好。总之，跟紧你的敌人，但不要太紧。”
两人一走进办公区，McInnis就紧紧关上了门。锁发出咔嗒一声。
“你为什么觉得通信中心能好到哪里去？”不论这里有多安静，McInnis还是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应该用这么轻的声音对话，但是仿佛延伸至无尽的灰暗格子间就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电子游戏逻辑。如果你需要打一个电话，你就必须去一个专门用来打电话的地方。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打不了。电话线会被切断，手机会没信号，诸如此类。”他们路过一个格子间，除了侧壁上的一张空白的黄色随意贴之外，里面什么也没有。“只要目的地在相当远的地方——现在确实是这样——而且我们一路遇到了很多艰难险阻——我们很可能会遇到——那么成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几乎。McInnis皱起眉头。“你预计我们会遇到怎么样的艰难险阻？”
Kuroki没有回答。
“Kuroki？我们会遇到——”他注意到了安保部长脸部的表情，以及它此时的朝向。他们面前的地毯上有一张纸条；McInnis跪下去仔细查看。这又是一张剪报，和前一张一样被框出了日期：2009年2月19日。
Togenkyo：
新管理层上台
沉默的合伙人现在已经不再沉默。在周五的一场紧急董事会议之后，Togenkyo的总裁Shinoda Souma遭到撤职。近年来他一直备受抨击，主要原因是制作成本不断膨胀，以及他从80年代公司成立之时就梦想制作的角色扮演游戏《生き甲斐》1在商业上的彻底失败。他的事业建立在投资的基础上，而现在投资者终于要讨还欠债了。他们要求董事会罢免他，由于缺乏资金来解决问题，董事会同意了这个要求。
虽然Shinoda仍然会以首席设计师的身份留在这家由他创立、但已换了新领导层的公司，但是据Togenkyo的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称，该公司的大股东对丰町这个偏僻小镇有“很大的计划”。公司已在当地吞并了大量的地产，并对小镇重新命名，准备将这里打造成日本游戏开发界的圣地。公司神秘的新主人把小镇的新名字暂定为“梦game”，这似乎表明其与国外存在联系；但如果他们想更好地融入日本，他们最好还是选择一个在日语中真正有意义的名字。
在他读完时，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油墨在手电灯光下的反光。他第一次注意到了地毯的纤维，看清了其中分分合合的彩色细线，他的嘴里突然有了尘土的味道。他瞥了一眼Kuroki的腰带，看见一把崭新闪亮的格洛克17挂在那里。
他站起身来。Kuroki正在张望着最近的一个格子间的内部；现在那里出现了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
然后办公桌上出现了一台电脑。
然后又出现了——
“快跑，”Kuroki低声说。
他们飞奔着穿过正在具体化的办公室，铁锈和霉斑吞噬着他们周围的办公桌和格子间，地板覆盖上了大量橙色薄片状的尘埃，踩上去凹凸不平，吱嘎作响，很快被碾成泥状的朽烂植物组织。这种植物组织到底是什么？他们第一次听到了看不见的天花板中看不见的机械平稳的运转声，那是看不见的通风管道中的扇叶正在切割着空气。灰尘在他们的手电光柱中狂乱地飞舞，一面墙壁和一扇关着的门终于映入了光柱的视野。
McInnis越跑越快，他听见背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但Kuroki惊恐的脸就在他的身侧。他回头瞥了一眼追踪者的样貌，他看见一个披着白色亚麻布的瘦削男性人影，肩上扛着一把巨大的矛状武器，顶端的利刃闪着不祥的寒光——某种柔软的粉红色碎片像雨点般从刀刃处不断洒落——又被高科技风格的独眼护目镜发出的光芒逐一染成冷冰冰的白色。他转回他们奔跑的方向，看见那道白光照在了前方的门上。它正在变得明锐，变得清晰，随着那个影子把注意力集中到它身上而变得越来越真实。
Kuroki猛击那扇门，McInnis撞开了它，他们一头冲进了楼梯间。
他们本该向上走，于是他们非常默契地选择了向下。往下走了一段楼梯后，他们关掉手电筒，大气不敢出地等待着门被再次打开的声音；伴随着奔涌的血液冲击着他们的耳膜，他们听见他们的索命者冲上了头顶上方的楼梯。在脚步声逐渐远去的过程中，他们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紧紧抓住楼梯扶手，仿佛这是他们与真实世界唯一的联系。
他们终于再次打开了手电筒。环境的细节已经在流失，但McInnis还是注意到Kuroki的脚踩到了一个文件夹。文件夹里只有一张色彩鲜艳的纸张。上面的文字在英语和日语之间来回跳跃，所以McInnis花了好久才把它看完。
大日本帝国异常事务调査局
除名记录：Tsunoda Yori特工
Tsunoda Yori，狐凭2，经确认已无法继续以IJAMEA特工的身份为帝国效力。内部评估显示Tsunoda特工因任务失败遭受无法修复的精神与情绪创伤。因其自身能力，记忆删除对其不可行，无效化对其亦不合适，因此将其转为后备人员，并允许其在受监控的条件下回归平民生活。
他把它递给Kuroki。“狐凭？”
Kuroki注视着这份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日文的文件，翻了个白眼。“民间传说。IJAMEA用它来指代某些现实扭曲者。”
McInnis点点头。“他们不知道该怎么从他体内取走这个能力，他们也不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还需要用到它，所以他们就放走了他。并保持着监视。你觉得……”他指指楼上。“你觉得这就是他吗？”
Kuroki耸耸肩。“这说明不了什么。”
McInnis盯着那张纸，仿佛盼着它能自己给出解答。“我不知道它这是什么意思。这些文件在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文件……”Kuroki一拍额头。“原来如——”
他的话被上方传来的门的开关声打断了，那个生物已经离开了楼梯间。现在又可以安全地上楼了。事实上……McInnis向低一层的楼梯平台望去，已经能看见苍白的影子正在从同样苍白的水泥墙上分裂出来。它们用期待般的眼神回望着他。
Kuroki把已经变成空白的纸张捏成一团，扔进了楼梯井。那些生物对它视而不见。“走吧。”
“他看起来不像很着急的样子，”他们平稳地向上爬时，McInnis评论道。
Kuroki的额头皱了起来。“在你来之前他动作比这还要慢。但是他没必要着急，因为这里是他的梦。他也并不想要着急，因为这里是他的游戏。”
McInnis想到自己曾告诉过Sokolsky自己完全不懂电子游戏，突然一阵无名火起。“你怕是不知道这个游戏是什么类型吧？”
Kuroki若有所思。“直到刚才，我还以为它是一个经典生存游戏。我一直在囤积食物，收集补给，寻找可以休息和治伤的地方。我一直没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觉得饿和累过。”他一脸困惑。“现在回头想想，我认为这实际上是个生存恐怖游戏。”
McInnis耸耸肩。“它们有什么区别？”
Kuroki露出了微笑，但他的眼神却依然迷茫。“在生存恐怖游戏里，你不用吃饭睡觉。但你要建造藏身处，规划路线，解决谜题……以及从放在各种趁手位置的文件中阅读背景故事。”
“啊。”McInnis揉着脖子。“你认为他知道这些文件在这里吗？”
“我认为它们来自他的潜意识。不论他是怎么做到的，游戏和梦境在这里各占一半比重。如果我们非常非常幸运的话，说不定这些文件里会有些有用的东西。”
“如果没有呢？”
Kuroki的脸色再次严峻起来。“我对格斗游戏知道得不多，但是我看我们俩在一个拿着薙刀的前IJAMEA特工面前是不会有什么胜算的。”
“还要多久？”他们又爬上了一层楼，McInnis问道。
Kuroki瞥了一眼墙上模糊不清的指示牌。“通信中心在顶楼，所以……二十分钟吧。”
McInnis停下脚步，指着那块指示牌。“这是七楼。总共只有十楼。”
Kuroki点点头，朝楼梯做了个手势。“没错，可是我们肯定会需要乘电梯。”
到了McInnis嘴边的“为什么”又被咽了下去，因为他的手电筒照见了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它已经被成堆的瓦砾和破损的文件柜堵住了。
“游戏就是这样，”Kuroki说。“直路永远走不通。”
McInnis回到楼梯平台，尝试打开那里的门。门把手能转动，但是门本身一动不动。“好极了。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Kuroki耸耸肩。“我猜到了八九成。”
“电梯能动吗？”
“差不多肯定是不能的。我们大概还要去找电力控制中心。”
“它是在楼上这里吗？”
“不，它会在一楼。或者在地下室。”
这一次McInnis终于伸手抓住了安保部长的肩膀。“那我们他妈的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爬到这里来？”
“因为我们必须看到这个。不论我们怎么选，我们第一次选择的道路肯定是不通的；我们刚刚让这个波函数坍塌了。如果我们一开始选择了乘电梯，很有可能它会有电，但是它会在中途就出故障。比起自由落体的电梯，我还是更喜欢被堵住的楼梯。我只是猜测我们需要启动电梯，但这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猜测。电力室在我们发现这堆垃圾之前很可能根本不存在，因为我们之前还没有寻找它的理由。”
McInnis尽力压住火气。“我感觉这连游戏逻辑都算不上。我在阿卡迪亚那些旧档案里也见过不少电子游戏了，我知道它们至少还会做出往逻辑和衔接性上靠拢的姿态。”
Kuroki勉强笑了笑。“生存恐怖游戏并不总会这样。而梦境从来不会。”
他们站在那里互相瞪了一会儿。然后他们掉头向楼下走去。
他们走到四楼的楼梯平台时听到了那个声音：没上润滑的门铰链刺耳的开关声，从他们下方的某个地方传来。他们默默地钻出楼梯间，来到一个由玻璃墙的办公室组成的大厅。
他们不出声地前进，把脚步放得像猫一样轻，每当他们的鞋子在油毡地板上发出摩擦声时，他们都心惊肉跳。McInnis拼命克制着奔跑起来的冲动，感觉腿部肌肉憋得发酸。他注意到Kuroki的两眼下有很重的眼袋，不禁暗暗怀疑这家伙到底是真的不需要睡觉还是只是不敢睡觉。他想象了一下Kuroki昏倒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白衣幽灵沿着走廊向他走去的情景，感觉背上一阵恶寒。
他们没有听到另一扇门开关的声音，所以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才察觉发生了什么。在McInnis脑子里不断回荡的紧张耳鸣无缝地让位于渐渐变强的空调嗡鸣声，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两者的差别。黑暗似乎在加深，但他直到清晰度开始变化时才意识到。他们面前的空间原本是一片扁平的黑暗，但是现在，他们的手电已经能投射出真实生动的影子。Kuroki腰间的枪现在是……
……Kuroki在狂奔，所以他也跑了起来。他们的行为出自纯粹的动物本能。尽管现在大厅里充斥着他们变得沉重起来的脚步声，McInnis还是可以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布料摩擦声。明明知道不该看，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了那个一身白衣的鬼影，他锐利的电子独眼，以及从他闪亮的武器上不断飘落的花瓣（原来是花瓣）。
地面很滑，他们俩都差一点滑倒。遍布整个站点地面的腐烂植物组织现在重新焕发了生机，它们正是追杀者身边不知为何一直在飘洒的粉红色花瓣。
前方出现了岔路：一边是一扇门，另一边是个敞开的楼梯间。McInnis向后者跑去，但Kuroki半途中拉住了他，把他推向门的那边。“等会你往左边跑，”Kuroki发出嘶嘶声。“他会追我的。”
他们冲进门内，安保部长猛地在身后摔上了门。McInnis转向左侧，慌张地沿着这条散发着甜甜的气息的新走廊奔跑。这到底是什么气味？
门再次被推开时发出了碎裂般的砰和轰两声，McInnis壮着胆子回头又看了一眼。撞到墙上的门反弹回来，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没有看到Kuroki，也没有看到他们的敌人。
所以它确实会追他，因为它根本不会看见我。真够机智的，部长。
走廊前方的地上倒着一扇木制办公室门，旁边是敞开的电梯井。门的木料已经腐烂，玻璃上满是裂痕；铰链早就锈光了。他飞速冲进空空的门洞，在房间中央一个急刹车，撞到了一张堆满纸张的办公桌上，纸张散落了一地，发出柔和的沙沙声。微风把它们吹拂起来，在办公室里飘荡，这微风来自一台金属台式电扇，刚才还没有这东西——
不。
整个世界清晰起来，像是对上了焦，他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还有金属在水泥地上摩擦的声音。
不不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