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见过一只奇怪的……虫子。他的血肉覆盖在他的甲壳之上,而在他的血肉外面有一层更奇怪的白色织物。面对他的时候我没来由的感到害怕,也许是因为他身上那个奇怪的,两个圆圈和三个箭头组成的徽章?无论如何,如果能狩猎他,我想我能高兴地赴死。”
在猎人面前那个小小的白色虫子一如既往地沉默,但猎人确信它在听自己说话,至少它仰着头,不是吗?和之前一样,它呆了一会就走了。它走的时候猎人松了口气,因为猎人必须控制自己狩猎的渴望,他能感觉地到,这个白色的容器,变的越来越强了。
离开了猎人住所的白色容器开始了又一次的游荡,直到它捡到了那个猎人描述过的,奇怪的由两个圆圈和三个箭头组成的徽章。他将它别在了自己的斗篷上,继续向前。
“准备心脏人工搏动,开始接入人工窦房结。”
“生命维持制剂Ⅲ型一支,弹丸式给药,要快!”
“体外循环已经接入,氧合89%,一直上不来,血色素查过了,正常的,找不到氧合这么低的原因。”
“我觉得我们可能保不住他的自然身体了,准备机械躯体和奇术式意识活动保存仪。”
“已经接上了,但是检测不到意识活动!没法提取!”
“醒一醒!醒一醒!听的到我们说话吗?Blender特工!……没反应,看一下瞳孔……散大了……一定要改善脑部状况了,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救不回来了……准备申请静滞立场吧,我们得好好找一下原因了。”
蓝色的光辉在手术室中亮起,静滞立场又一次起到了它该有的作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复位各种器材。
“关于模因和其他的分析大概在1天之后能得出结果,辛苦各位了,暂时解散。“
“另外封锁Blender特工的住处,我们需要找出所有可能导致他现在状况的原因。“
“呃,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了,“一个医生抬起头,向面前的主治医生展示手里的屏幕,屏幕中的画面来自Blender特工的寝室。画面里,一台摆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静静地运行着《空洞骑士》。
坐在长椅上,苍白的容器开始摆弄起身上携带的勋章,特别是刚找到的那一枚。它检查了一下,发现这枚徽章并不占用护符槽,随之而来的是这枚徽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用途。坐了一会之后,容器站起身,朝着泪城而去。
“什么都看过了,没结果……”主治医师在电话里的人说出下一句之前就挂掉了电话,他站在天台上,慢慢地点燃了手中的烟。
冷风袭来,把她没掸掉的烟灰吹的满身都是。她低下头,竖起了衣领,觉得这个春天的倒春寒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也许Blender欠她的酒再也还不上了吧。
她转身又打出去了一个电话:“请奇术组过来分析那台电脑吧,另外我们可能要冒着风险解除静滞立场了,逻辑推演部的人告诉我他们缺乏条件进行进一步的分析了……我知道,我知道,风险很大,但我们不能不做。一直困在静滞立场里的人跟死人的区别只在于一个埋进土里了,一个没有。调节慢他所处的时间,就这样。”
泪城里的古董收藏家仔细地鉴定了一番,但他还是摆了摆手,无可奈何地说到:“我没办法告诉你这是什么,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也许这是某个奇怪的文明遗留下来的?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我不能收下这个东西,不过我还是会给你一些吉欧的,就当是你让我大开眼界的报酬吧。”
容器收下了那枚徽章和吉欧,转身离去。古董收藏家坐在柜台里捶着自己有些酸痛的腿,心想着那真是一位再好不过的顾客,那些几乎湮灭于历史长河中的东西都能被它一一找到,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不健谈吧。
结束了有些漫长的旅程之后,容器坐在椅子上开始休息。出乎意料的,它做梦了。
“大概是说Blender陷入这样的情况跟这台电脑有很大的关系,准确的来说是这上面运行的那款游戏——《空洞骑士》。逻辑推演部的人说存在很清晰的逻辑链条……”后面的话主治医师有些没听清。她楞了一会,直到电话被挂断。
她进入手术室,带上了手套:“把那台电脑搬过来,准备打通和那台电脑之间的信息传输通路,不管用什么方式。生命维持系统不要停,先稳住他自然身体的生理情况,再考虑寻找他的意识波动。既然逻辑链条还存在,那么他的意识肯定还是在的。”
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她却看向外面的窗户,过了片刻才加入他们。
梦。
梦?
不应该有梦。
容器开始探索身处的,陌生的世界。
这是一条明亮的走廊,有很多奇怪的虫子在走来走去,用仅有的四肢活动着。他们的血肉都包裹着他们的甲壳,他们的织物都包裹着他们的血肉。
突入其来的巨响席卷了一切,奇怪的虫子躁动起来,接着一队黑色甲壳的虫子闯了进来,让那些奇怪的虫子离开。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不像这些虫子的存在,表面覆盖着鲜红的织物。黑色甲壳的虫子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被碾碎。但都没有后退或是逃走。
一个都没有。
梦结束了。容器站起身,抽出骨钉,左顾右盼。但是过了很久也没有发生什么。它收起骨钉,发现那个奇怪的徽章正微微发热,但还没有占用护符槽。
它继续向前。
梦是应该被根除的。
“暂时稳定情况了,暂时。感谢各位。”大家都轻笑出了声。毕竟在场无论哪位都被躺在手术台上的Blender救过。感谢的话语,总是要当面对别人说才好吧。
凌晨三点,主治医师喝了一口咖啡,才意识到咖啡已经凉了。归功于模因部,新的检索系统功能让她在短短23个小时浏览了几万份文档,某个想法在她脑海里开始慢慢成型。也许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Blender即将离开他们所处的这个叙事层,但很显然他忘了带上自己的身体。叙事层的交互通常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但……也许现在应该推他一把。
自从那次以后,它常常会做梦。梦的内容没有一次是重复的,可有个奇怪的、甲胄是黑白两色的虫子在其中出现了很多次。有些时候是他在和其他虫子交谈,有些时候是他在躺在白色的地方一动不动。更多时候他半跪在另一个倒在地上的虫子旁边,握着那个虫子畸形的肢体。这样的场景反复出现了很多很多次。梦钉没起到什么作用,毕竟对着容器挥梦钉是没用的。
可当它再次握住那枚徽章的时候,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
光点……无数的光点开始流动,布满天空。浩瀚的光点出现,又湮灭。难以描绘的躯体屹立在大地上……难以言喻的疯狂在熔岩上彻夜舞蹈……
火……
火焰在那之后亮起,苍白的手握住那纤毫之火,渺小而脆弱。
星光接着消逝,苍白的手化成骨骼,朽为灰烬。仿佛无垠的潮水褪去,庞然巨物轰然倒塌,扭动的电蛇归于沉寂。狂潮匍匐在地上蜿蜒成河流,浓云褪去,星光再一次展露在眼前。
沉睡在墓地中的奇物,一个接一个的死去,那些苍白的畸形儿遍布了大地。他们建立起了自己的家园,并至死仍守卫着它。
容器猛然惊醒,丢掉了那枚徽章,徽章表面的花纹在缓慢地旋转。容器抽出骨钉对准了徽章,却又放下。
它在圣巢的地底,看见了天空。
它看见了那些跪服于橙明天空下的躯壳,也看了在白色天空下跃动如火焰的灵魂。红色的天空过于高远,难以辨析。
它还看见了黑色的蠕动,吞噬着一切而又茫然无措。
容器收起骨钉,拿起徽章,仔细地端详。它又看见了那个黑白两色的奇怪虫子。他指向苍白的天空,容器发现那苍白色的天空,正是由一个又一个不屈的灵魂共同支撑起来的,天空早已分崩离析,灵魂们并肩而立,在虚无中渲染出属于他们自己的白色。
异象消失了,那个黑白两色的虫子在消逝之前向容器指明了前往灵魂圣所的道路。
“好……好!可以了!链条已经链接上了!"主治医师擦了把汗,她将一个虚拟躯体链接向了Blender的躯体,然后把虚拟躯体送到了那个叙事层。
“这样应该可以改善他的情况,至少给予一定的自主权。“旁边的人向主治医师说道。
“氧合上升了!超过90%了!“
“电生理活动可以检测到了!“
“心跳也恢复了!“
令人雀跃的话语一句又一句的传来。主治医师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抽出了一根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等你回来了我要给你灌一屋子的二手烟!主治医师慢慢地想着。
灵魂圣所的路并不好走,那些固执而疯狂的灵魂武士更是令人生厌,好在容器还是做到了。它来到了埋骨地,无数因为那疯狂的灵魂实验而死去的虫子被埋葬在这里。
那枚徽章向它展示了盘踞在这之上的,痛苦而不得解脱的巨大灵魂。容器亮出了它的骨钉,是时候让他们解脱了。
惨烈的战斗以灵魂体的消散结束了,灵魂暴君都没有这般强大的力量。容器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赢的,也许是因为寄托在它身上的坚韧?而这只是开始,徽章向它展示了许多被忽视的事物。而这些事物交织在一起,向容器展示了一个连白王都不曾设想过的结局。
漫长的旅程又一次开始了,那枚徽章成为容器的盾牌和指南针。圣巢广袤的土地被容器又一次一步步地丈量。而这次,它见识到了更多之前忽略的景象。为孩子张开庇护的母亲,因为感染离开家乡的游子,至死仍在抗击疯狂的战士。
也许白王都没意识到,他创立了一个多么伟大的国度,一个从蒙昧中醒来,作为虫而非眷族而存在的国度。
“将它印在你的外壳上,然后称王!”大黄蜂站在容器的面前。容器向她伸出了手,第一次邀请他人和它一起踏上前方的路。
很久之后,容器再一次站在了白王的王座前。失去生命的先王瘫坐在王座上。容器向前,为他带上了新的王冠——以山脉的水晶为体,以泪城熔铸的琉璃为珠。这本是庆贺王诞辰的礼冠,却在今天才用上。
“无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先王逝去的话语仿佛还在回荡。
容器用梦钉刺入那枚徽章,徽章带着它再一次前往了那片天空。它无声地呼唤着白王的臣民。
白王的秩序唤醒了虫子们,守梦人的牺牲再塑了虫子们,灵魂的研究误入歧途,但是却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强化灵魂的力量,而那力量强化了虫子们。
他们的灵魂已经足够坚韧,足以独自生存。
梦破碎了,一同破碎的还有那枚徽章。容器茫然地爬起身,一旁的大黄蜂关切地向它伸出手。它再次看向了天空,什么都不剩下了,除了那些还在跃动的灵魂。
噩梦已然远去,圣巢已得新生。
“感觉怎么样?这是几?”
“好了好了不用测了!我是清醒的!都测了几遍啊!!”Blender声泪俱下地控诉面前的主治医师。
她笑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Blen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