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突袭(上)
“一部分幸存者认知隔离区的前身是渐进式缓冲带。基金会有能力在一日之内建立起数圈覆盖不同范围的隔离带,安全级别和基准程度由中心向外依次递减,此后允许平民逐级接受通关检查,以前往安全级别更高的区域。此举可以让基金会在危机早期迅速大面积建立控制,将不同感染程度的平民隔离和安置在不同区域,并尽快筛选出能够进入庇护所的基准人类。”
——《现存平民管理方式指导文件与实施细则,版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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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区指挥官华特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好让自己显出一副掌控全局的仪态,然后敲开那扇办公室门。今天是个常规的工作日,办公室的主人正放下笔,从一堆实验报告之后抬起头;他的旁边,密密麻麻的小字从跑数据的电脑屏幕上滚过。角落的茶几上,咖啡机正在发出咔哒的声响。唯有别在白大褂领口ID卡镶着金边,以显示他的职位。
“长官,有阵子没见了。”华特森向O5-12致意,就像上次的争吵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华特森指挥官,请坐。”O5-12向他对面的椅子点点头。“很高兴看到你恢复工作状态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和我的实验室做的吗?”
他的意思是他的实验室什么忙都不会帮。基金会已经破例同意了华特森的上一个无理要求,复原失败的杰西已经被从所有记忆里抹去,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地区指挥官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而是在椅子里坐正了些,看向O5-12的脸,蓝灰色的眼睛里此时流露出一些真正的解脱来。
“基金会解除了我本人和未来所有的我的痛苦,”华特森说,“我没法向你描述那是怎样的如释重负。我对此深表感激,而且深深发誓会永远忠诚于基金会和它的宗旨。”
监督者严肃地等待他把话说完:“这里有一个‘但是’吗?”
“……我已准备好付出一切,去完成基金会当下的使命,把人类文明原原本本地恢复。”华特森正色道,“这应该是一次干净的重启,你我或许不能亲眼看到那一天,但届时我们的晚辈会生活在一个高枕无忧的世界,就像一百多年前某个普通的晚上,从没有什么异常和末日,也没有粒子对和感染。”
O5-12已经取来了咖啡和杯子,为两人各倒上一杯。华特森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前倾,最后一句话几近耳语。“如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没有任何错误历史的残余,永绝后患。”
“这么说,你对重建工作的现状有点意见。”
“让我直接一点吧。”华特森停顿片刻,斟酌着表述的方式,“有一小撮人对待重建的态度太犹豫不决,对待非基准人类的态度又太过绥靖。重建工作的纲领文件早就讲过,重启后的人类文明不应该有任何个体被粒子对污染,更别提那些正确历史中不该存在却出生了的人。基金会正容忍和庇护他们像花园里的杂草一样在各个角落繁衍生息。”他抬起一只手,指向某个空气中的方向,想象着一个不知名的、破破烂烂的认知隔离区的位置。“现在部分人在外面有了自己的武装和诉求,四处破坏重建工作,基金会上下遍布他们的眼线和潜在同情者,甚至一名O5议会的成员都叛逃加入了他们。”他的表情像是突然尝到什么糟糕的东西,“这简直是不可接受。”
“我不喜欢办公室政治。”O5-12叹了口气,天知道他无奈的语气是发自内心还是装样子,“我是一个研究员,主要是在技术层面上协助重建工作。”
“我的确十分需要您技术上的协助。”华特森坐回椅子上,“您研发的基于休谟脉冲的武器在清理转化体方面十分高效、彻底,为我的工作提供了极大帮助。尤其是休谟脉冲空爆弹,当初帮助我们一举拿下了整个弗雷斯诺地区。如果这一领域能得到更多研究支持,我们就能愈发接近理想中的干净的重启。”
突袭小队一行人通过陆路前往目标设施,一座隐于市郊的基金会实验室。为避人耳目,他们先是轻装打扮成普通旅人,搭乘一条还在运作的公交线路来到前萨克拉门托市。罗杰斯的“赞助人”已在这里某个不引人注目的废弃厂房内设置了一个小据点,半是从当地黑市购置、半是运输来了所需的武器、迷彩和仪器,三辆满电的民用钠电池轿车在地库里等待。佣兵们不被允许询问来头。车子的外观平平无奇,无数大同小异的载具正依照预定的自动驾驶日程在外界城市的街头穿梭,过去的居民出于十年如一日的习惯而坐着它们早出晚归。现阶段最安全的伪装。
这段时间旅行者总是做一些发烧般的梦。出发前的那晚,他在午夜睁开眼睛,发现厂房、装备、队员都消失无踪,唯有浓重到什么也看不见的紫色雾气,被头顶的一盏孤灯勉强驱散在睡床之外。他必须走入雾气之中,因为没有人能永远躲在一方小床里。浓雾中的城市空无一人,不知何时又天光大亮,他跋涉到了这座城的过去。一圈圈的铁丝网在一日之内拔地而起,每一个入口前都大排长龙,人们带着行李箱、拖家带口,等待一个又一个关卡的检查。许多沉重的脚步踩过沙滩,春日午后的阳光照在无数张疲惫和茫然的面庞上。闪闪发光的海的那头,雪山的轮廓被天空晕上一层苍青色。旅行者在关卡间穿行。最里圈的认知隔离区今天提早关闭大门,排队的人们咒骂、骚动。被丢弃在最外圈的人猛地抓住旅行者的肩膀,嘴里念念有词,力道大到无法挣脱。
他瞪大眼睛醒来,来不及回味梦境,便又匆忙补上半小时觉。今天预计会有一个阴冷的无月之夜,车队混在早高峰和晚高峰中穿越城市,有时在路口停下,等待一两个人影从车头前穿越马路。旅行者、拉文德和罗杰斯分别担任司机,但几乎全程都保持自动驾驶,以免人类的微妙习惯——变道超车、加速减速时的操作等暴露他们。他时刻留意不寻常的动静,但别提敌人,就连乱穿马路的行人和横冲直撞的司机都没有,只有一座如活动风景画般不真实的城市。车内的另外四名扬升者士兵全程正坐着如同木雕,他和罗杰斯、拉文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下车点位于一处市郊森林公园附近,参天树木阻挡了无人机的视野。在没有转化体接管的地界,时光的痕迹终于将举目所及的所有人造物都晕染成一片片的随风摇曳的绿色和枯黄色,只能勉强分辨出其下龟裂的水泥地面,被藤蔓吞噬的朽坏的路标,大抵曾是一处停车场。小队用伪装网盖好车辆,换上迷彩,趁着夜色步行继续深入森林。根据情报,基金会把实验室选在尽可能远离黄石总部和多数基准人类,但又能保证供应之处,并且随着占领地区的推进而同步迁移实验室的位置,使之可以在几周内建造、几周内拆除。因此,尽管选址十分隐蔽,实验室并没有如大多数常规站点般坚实的铜墙铁壁,让突袭得以实施。
两名佣兵通过隔音口罩与罗杰斯交流,而扬升者小队则听命于罗杰斯的口令和手势。在她的带队和一台最好不要过问来历的基金会黄冠啄木鸟排雷无人机协助下,队伍边清扫出安全路径边行进。密林深处一片已被伐净的开阔地映入眼帘,矗立在中央的是一座被基金会接管并改建的旧军事基地,但样式颇为奇特:整个四方建筑被巨大的灰黑色幔帐围住,仅露出几个窗口,布料下方用于固定的脚手架的轮廓若隐若现,让旅行者联想到盖着厚重的防水塑料布的箱子。
罗杰斯说扬升者小队以一当十并不夸张,他与同伴在机遇广场剿灭个别偷偷自学的修行者已经是生死厮杀,而相比这支接受正统转化训练的战斗小队又是小巫见大巫。负责刺杀的队员蛰伏在阴影之后,一个手势,便像极迅猛的蛇般向一名哨卫弹出,捂住他的口鼻。他发力时整个人都不正常地拉长,让人联想到某种盘踞在抽搐尸体上的巨大的黑色竹节虫,拧转人头就像球形关节人偶那样轻松。旅行者在前几天已经被打过预防针,但眼下的场景还是令他脚下一阵不稳。他低头看着尸体的脸在夜视仪中逐渐松弛,被拖进密林深处处理掉,想象着那双惊骇的眼睛在转头时看到最后画面是缠住自己的长得不可思议的人类肢体。
小队在这里迅速换上适合潜入的装备。这些东拼西凑、修补改造的物事让他们看上去像群游击队;旅行者想,或许本来就没有区别。他仍然使用向来趁手的作战长剑,还配了一把装备消音器和奇术铭文子弹的手枪以作防身之用。罗杰斯向沿途摄像头范围内安插干扰标靶,据称原理是用特征值注入来骗过AI初筛,给他们争取十几分钟不被发现。
他们钻进幔帐与建筑墙之间的狭窄缝隙,脚手架在这里生长,幔帐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钻出一处细小的圆孔,让他们攀援的路不至于完全无光。来到三层的东侧,不时有缝隙和管道从建筑内透出热气,满墙枯萎的爬山虎簌簌作响地议论着。这里就是仓库。小队花了几分钟找到一扇被封死的窗户弄开,嗡鸣声裹挟着热浪与防冻液的气味从黑暗中扑面而出。
根据计划,队伍会在此兵分两路,旅行者、拉文德和一名外号风滚草的扬升者队员组成的B队在仓库待命,一旦收到命令便尽可能破坏在场有价值的东西,而其他人继续潜入实验室深处。几人在背包中装了不少爆破装置,由一块局域加密通信的平板操控:这些也是赞助人提供的珍奇玩意。
“目前一切顺利。”耳机里传来罗杰斯的声音,“旅行者,拉文德,你们的任务是用爆炸分散基金会的注意力。风滚草,保护他们。等警报拉响,基金会的应对小组必然会先来仓库。活下去,和我们会师,等赞助人来接。”
三人打出确认的手势。
敞开的窗仍有些许微光透入,足够旅行者观察这个闷热而狭窄的小房间。两侧墙壁被打开两排方形通风孔,隆隆作响的栅格从后面的金属管道里喷出热浪,意味着所连接的设备就在两侧的房间中。又有七八条不同材质的管道顺着天花板通过,各自贴了不同样式的标签,看描述应该是这里那里的水冷和营养液之类的化合物。除了一条通体黑色镀层的细管,贴纸上没有明确的名称,仅印有形似三叉戟的符号和密密麻麻的警告文本。屋内可能有五六十摄氏度,尽管小队为方便潜入已经尽可能轻装上阵,但凡人之躯还是难胜这般酷热,旅行者和拉文德仅仅片刻后便爬回窗口之外的脚手架上大口换气。风滚草留在房间门边放哨,背对二人,似乎对气温毫无觉察。
“这里以前应该是个旧办公区域。”拉文德用袖口擦着眼睛周围的汗,“他们不装外机,可能是怕暴露,所以就隔出专门的房间来解决散热问题。这一块应该有不少类似的房间。”
“或者是为了保护外面的那块布。”旅行者说,“我们不是一定进到隔壁,利用这种散热房间就好。也许卸掉栅格,把炸药顺着出气管放进去。”
“对。还有,你看到头顶的管子了吗?”拉文德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
“看到了,不像什么好东西。你认得那个标志吗?”
拉文德摊手表示不知,黑屋内的风滚草却头一次说话了:“Quintessence,由牛顿使用的炼金学符号,代表以太。”他的声音不大,因极少说话而显得嘶哑,混在嗡鸣之中随热气吹出窗外。
“以太?”拉文德问,但那头又一次陷入沉默。
“我们怎么操作?”旅行者问,“时间很紧——”
“风滚草,按他们说的布置装置。”罗杰斯的声音。
作为回答,风滚草转回窗边,从背包里拿出几小块塑料炸药与遥控载具。在两人惊讶和敬畏的注视下,他伸手在通风隔栅上扯开一个洞,就像拨开轻若无物的黑色垂帘,然后径直探入左臂,呼啸旋转的风扇应声卡死。又对每个格栅如法炮制,将炸药放入管道,再若无其事地将胳膊抽出。他如同一条蛇般纵身窜起,稳当地挂在离地近四米的管道上,放好粘性炸药,又轻盈落地。然后他转身直勾勾地盯着二人,就像在等待他们的下一步指示。
对话被一声巨大而持续的电子合成尖啸打断了。办公室的二人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上方。位于天花板的警报器声光大作,紧接着是情况播报。O5-12随即转向电脑屏幕,几条新弹出的消息大致讲述了实验品仓库位置遭到几个不明敌人袭击和破坏。人不多,损失不重,已经有一支SWAT前去处理。他皱起眉头,把注意力转回华特森身上。
此时的地区指挥官已然是一脸惊愕与失望,他的右手已经放在枪套上,这是习惯使然。华特森此行有求于实验室,看得出任何意外都是他的访问中最不想遇到的情形,他还没胆子和议会叫板。
“你该回去了,或者立刻跟着指示去庇护所。”O5-12起身送客,“如果你在我的实验室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好和议会交差。”
“长官,请允许我在这里执行保护您的任务。”
“这是命令,”O5-12说,口气并不强硬。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震荡,引得他侧目片刻,“几个小贼罢了,对付他们是实验室反应小组的工作。请放心,他们对此很有经验。我也自有安保,没有那么容易挂掉。”
华特森放下已经凉掉的咖啡,正要离去,又在门口停下。他要最后一搏了。
“恕我直言,情感、立场……这是人不可能摆脱的弱点,我们都一样。它让我们滥用职权,放任危险,而不再专注于真正的利益最大化的选项。”华特森此时听上去竟有些悲伤,“O5-5,孙子在重建点之后出生,就力主幸存者权益,要在重建后也保留这些人口。还有O5-3,因为自己的黄石备份没了,就叛逃到关停派,让大家都别想重启。还有我。”
这个神情哀伤的人转过头,望向十平米见方的小办公室,O5-12站在那里回瞪着他。华特森接着说道:“……甚至还有你,瓦里塔斯,我大概不需要复述。如你所见,今天我们遭遇的袭击恐怕就是绥靖和背叛的结果。不该再这样下去了。眼下这个关头,监督者议会需要一些更加坚决的态度——放下个人私欲,不惜代价重建的态度。”
“我算是听懂了。”O5-12的话里夹杂着讽刺,“你想接手赫柏的位置,新纲领也写好了。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升职申请表的同事互评之类的?”
华特森打开了门。来自四面八方的播报声、呼喊声、脚步声一下子灌入办公室中,安保人员在门口等待着。
“没必要这么说我。”他苦涩地笑了,“我很清楚我先前的要求不合理合规,而且完全出于个人利益和软弱。对此,我自己恐怕想得是最多的。但今天的我已经面对、剖析、承认了这些最软弱和最制约我的过往,解决它,让它永远翻篇。从今之后,只存在全身心地忠于基金会,为历史正确重建而不遗余力的华特森。”他指着自己的胸脯,“这一点我相信你也非常清楚。我们回头再聊。”
在仓库三人组弄开散热间门进入走廊时,实验室的警报就被拉响了。他们解决了门外的守卫,一边交火一边移动到下一个散热间,在基金会反应小组来之前一共引爆了七次炸药——那就是四个储藏间里的设备。这片仓库是由办公室草草改建而来,结构并不牢靠,最后一次爆炸将挡在他们与隔壁设备间的水泥墙震出一个大豁口,将旅行者震倒在地,灰色的吸音板挂在边缘晃荡。
借着喑哑的光线,旅行者此时终于看清了被他们破坏的“设备”究竟为何物:那些残破的玻璃缸仍爬满蛛网般的细密纹路,水花裹挟着碎片,被一瞬火光映成鎏金。旅行者总觉得在某一瞬间,他分明看到玻璃缸里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肉色人体,但待他从爆炸中回过神,在废墟中重新爬起时,只有液体滴下玻璃缸的边缘,在地板上潺潺流淌,弄湿了袖子和膝盖,冷气混着什么东西糊了的臭味从豁口灌进来。
于此同时,“砰、砰”两声从房间门口响起,令人一阵耳鸣。唯一还站着的风滚草透过门缝开了枪,随即与一名跌入屋内的基金会SWAT扭打在一起,两人的关节和骨骼发出不正常的咔嚓声。敌人尝试破门的时机令人后怕,旅行者起身的同时长剑出鞘,顺势向被钳制住的敌人的颈部挥出一记精准而狠戾的上劈,这才彻底结果了他;拉文德对他补了枪。鲜血在湿漉漉的地板晕开,队友用手电对准尸体。他们发现它与之前那些普通基金会守卫并不一样:它的胳膊和腿仍在怪异地微微颤动,一阵接一阵,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罗杰斯,对面也有扬升者!”旅行者冲着无线电对面的那个人嚷嚷,紧接着听到自己哑然失笑,“我为什么要感到意外……”
几声叫喊在走廊里回荡,枪声如骤雨般响起。风滚草仍在向外倾泻火力,旅行者在门边的另一侧为他照应。拉文德向旁边平移出一步,看守住水泥墙的豁口:“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来了五个SWAT,应该是全部了,干掉一个——”
“收到,确认是五个人?”罗杰斯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带情绪的失望,细微却难以忽视。
“什么意思?!那是一支五人的扬升者小队!”拉文德怒吼起来。
“还远远不是他们的主力。”
“我们拿命给你换的机会,你最好知足一些!”
拉文德说得没错:这意味着他们死了。如果都是对付之前的寻常守卫,或许他们还有七成把握逃脱。但如今他们必须以少胜多对付这种装备和素质都精良得多的战力。他们得吸引到更多敌人,罗杰斯才有更多机会拿到货,而只有罗杰斯拿到货,赞助人的接应才会出发,否则只能自凭本事跑路。
旅行者正屏息凝神,此时哪怕有一只飞虫经过,或许他也要不自觉开枪。他看到对面风滚草正换上最后一个弹夹,在他身后的地板,“尸体”脸上、胸口和脖子上的窟窿从边缘极缓慢地填补,就像一支燃烧的香烟的录像被慢速倒放了一样,血已经止住了。罗杰斯只是沉默半晌,却像过去了几个小时:“不是还有一样东西没炸吗?”
旅行者知道她在说什么:稍稍抬头,余光就能看见那奇怪符号管道上的粘性炸药,人眼在黑暗中也对警告标识的红色极其敏感。之前罗杰斯说过,她也不清楚爆炸的具体后果,只能作为最后手段。遥控器就在他身上。
“队长……”风滚草的嗓音总是很嘶哑,旅行者竟注意到他头一次露出某种表情——他没法读懂的表情。
“所以我才找你们来——没受到粒子对感染的人。”罗杰斯说。
旅行者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场面越乱越能为罗杰斯争取时间,也知道其他选择都是死路一条。当他将平板从挎包里拿出,拉文德向他点点头。眼神勿需多言便能看懂,是在说“去吧,干他们一票”。旅行者撤出了能掩护风滚草的位置,与拉文德一起躲藏到墙壁豁口之后。风滚草没有退,走廊透出的灯光与弹雨一同倾泻在他的身上。基金会用的应该也是奇术铭文子弹,在杀伤力上远远并不能与末日前的火器媲美,连房门也无法击穿,但却能让血洞在风滚草的身上一片片绽开,不知是意志还是扬升者的血肉仍让他保持完整,他没有看佣兵们的方向。
“不要忘记……”他的话几不可闻。
风滚草倒下的同时门被踹开了,灯光大亮,四名黑衣的基金会SWAT交错而入。门边的风滚草猛然暴起,与其中一人扭作一团。另一名队员留意到墙上的破洞,将枪口迅速拉向佣兵们的方向;旅行者按下按钮,毫无必要地用出了很大的力道。一声铺天盖地的爆炸,那瞬间所有东西似乎都在倒塌。他看到某种虚幻而强烈的闪烁笼罩整个房间,就像随深夜不成形的梦境流淌时,偶尔会被大脑想象出的没有实质的亮光灼到。房间随即仅余耳鸣声,门外刺入的光柱的边缘随着灰尘而淡去。然后他见到了他在这座实验室中遇到的第二可怕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