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么做可以拯救我们,我只是想离开怀尔德。
安娜死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还能怎么做——她已经是这周的第三个死者了,现在这里还剩不到一百人。
安娜的死法和小特里如出一辙。她说她饿了,她要去外面找吃的,我阻止她,我说我们都很饿,但是离开这里会死的更快。然后她疯了,她像野狗一样向我们大喊大叫,她骂我是把她的弟弟全害死的杀人凶手。之后她就冲出去了。我和布恩迪亚只能去找她,然后我们看到她——悬浮在空中。就在那片林子上空。
我们不得不再次目睹那种景象:安娜的尖啸被怪异的扭曲,拉伸,像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常听到的警笛声。她的四肢,脖颈都在旋转,拧成一团又伸展开来。她不再是安娜,她现在是无数多个安娜,无数个头颅在那脆弱不堪的身躯上浮现又消亡,但那些面容无一不是安娜。她不再恐慌而疯狂了,她的眼神空洞而凝滞,但是痛苦已经消散了。最后,尖啸声戛然而止,那副躯体落在了地面,轻盈得像一根天鹅绒。我和布恩迪亚同时闭上了眼睛,不去直视那些赘余的肢体和支离破碎的脏器。
上帝啊,我应该保护好他们的。可是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我自己甚至可能在哪一天就这样死去了。
我想起了一些事——战争爆发之前,一切还很美好的时候。安娜作为花匠家的女儿,经常给其他孩子们送鲜花。玫瑰,蔷薇,满天星。那时候她的微笑总是有令人心平气和的魔力,同样没有丝毫痛苦。
我不明白…我以为最坏的结果只是我们四个死掉而已。
特殊收容措施:SCP-CN-2570周边地区已设置围栏,项目所在地区原居民已被基金会相关部门以当地政府实施拆迁为由全部遣散。收容站点Site-CN-44已于项目所在地区建立,以期对项目的异常性质来源进行进一步研究。8个康德计数器与6个EVE粒子检测器已被安置于项目内部不同方位,同时项目内原先存在的监控摄像已被激活并接入Site-CN-44监控系统。
针对该项目收容工作的MTF-辛寅-02 “荒地沉梦”须每日派遣至少5名成员在项目内进行两次巡逻,记录上述仪器数据以及途中遭遇的异常效应。若发现任何表明现实扰动的迹象,立即上报项目主管Dr.LawsonDr.Whitefall。
描述:SCP-CN-2570是一片位于中国云南省西南部的异常区域,大小约5000平方米。项目包括一座现代建筑风格的废弃学校和一片以红衫(Larix potaninii Batalin)为主要树种的树林,后者位于前者西北方向。项目区域内休谟指数比周边区域异常偏高,且较不稳定,在树林周边可达到100-150。对学校内部陈设的细节可参见探索记录-2570-1。
项目内部可记录到一系列异常现象,且均集中于学校内部。现象内容多与孩童相关,且带有强烈的创伤性,目前无任何方法能够阻止此类现象的发生(具体内容可见下表)。项目内无任何自然动物活动踪迹,亦无存活人类。但存在频繁出没的异常实体(具体描述亦见下),经评估大部分实体对进入项目的人员无威胁。
项目最初被发现于2074/12/11,因原始居民报告当地政府“飞来了一座学校和一片林子”而引起基金会注意。据考察,项目在此前并不存在,根据现有信息推断,项目可能原属于其他现实,因经历一次局部CK级重构情景而转移至基准现实。引起此情景的原因仍在探究中。
可是现在连其他二十个孩子都变成了这样。
我还记得多少那时候的事情?那时这里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村落,我们的生活或许不富裕,但至少无忧无虑。
战争来的猝不及防。可笑的是,我们称其为“战争”,而我们对于谁在交战,为何而战,与我们何干,全部一无所知。大人们的神色告诉我们,这次的战争不同于图书馆里记载的那些枪炮热斗,而是一种闻所未闻,远超任何人认知的混乱——即使是最睿智的老杰瑞也不曾见过。
电视上的人把它叫做“超自然世界大战”。我们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画面转播,人类脆弱的肉体被陌生的力量摧残蹂躏。没有坦克和大炮了,战场上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人类自作聪明的造物在这种地狱中即使多呆一秒也会瞬间沦为破铜烂铁。
但是我们仍要坚持自以为是。我们必须备战,自以为依靠着万众一心的坚决就能逼退战火。我们被惯常地转移到了怀尔德中学统一看护,男人们擦亮武器守在边境,女人们紧张地筹备着战时物资。那段短暂的时间里,我们甚至萌生了一点必胜的自信——毕竟从前我们也是这么干的。
后来有一天,一切都结束了。天空中飞来了一个鸭蛋一样的东西,它向树林里扔下一个光球,悬停了一会,又飞走了。
当我们从地下室中探出头来的时候,等待我们的已经是荒芜与死亡——地面上不再存在一个活人,所有的尸体都被怪异地扭曲,挤压,随意堆积在角落里。男人们的枪支甚至完好无损地躺在落叶中,依旧闪闪发光。远处的树林里,那个光球仍在嗡嗡作响,与它临近的屋舍仿佛玩具一般被拉伸变形。
我抬头瞥了一眼那个鸭蛋,外壳上有一个标志:两个圆圈,三个箭头。对于我们来说,那是毁灭,仅此而已。
没有激烈的交火,没有保卫家园的视死如归,战争只是给我们上演了一场哑剧就飘然而过。我们根本无权反抗,甚至无权了解致我们于死地的,是什么存在。
而且,我又看到了那个标志。
附录CN-2570-1:项目内被记录的异常现象
现象类型 | 在SCP-CN-2570中的位置 | 现象描述 |
---|---|---|
听觉 | 多处。包括学校教学楼不同层,树林周边 | 孩童的尖叫,哭闹及争吵声。争吵内容包括一名孩童指责另一位为杀人凶手,若干名孩童抱怨食物与水源匮乏。疑似有多名孩童斗殴。 |
听觉、物理 | 学校教学楼前的空地 | 一名男性孩童呐喊“不要跳”,同时教学楼显现出异常空间结构,导致其顶层不断自我复制并向上叠加,最终使得教学楼的高度难以目测。5min后异常效应消失。 |
听觉、视觉 | 学校教学楼前的空地 | 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后大片血迹出现在空地上,血迹向某个方向缓慢延伸,仿佛有重物在其上缓慢移动。 2min后血迹停止延伸,5min后异常效应消失。 |
物理 | 学校内靠近北门的一片草坪 | 天空中坠下若干只小山雀尸体,偶有夹杂异常生物的尸体,如长有小山雀头部的孩童或长有孩童头颅的小山雀。对尸体的解剖学分析表明其已死亡至少数月。 |
物理 | 学校地下室 | 多具孩童尸体不断从低能见度处出现,并快速填充了地下室约2/3的空间。大部分尸体因钝器破坏而面目难以辨认,肢体残缺,且全身存在多出淤青。显示出生前曾遭受暴力殴打。部分伤口有哺乳类啃咬痕迹。解剖学检测表明所有此类尸体肠道内均存在小山雀的消化残骸。1h后异常效应消失。 |
听觉、视觉、物理 | 学校正门 | 剧烈敲打,摇晃铁门的声音。铁门上出现喷溅状血迹。正门两侧围栏上方的铁丝网出现剧烈摇动。10min后噪音减弱,出现孩童啜泣声。20min后异常效应消失。 |
听觉 | 多处,集中于地下室周边及学校正门周边 | 枪声。 |
听觉 | 树林周边 | 因未知原因严重失真的孩童尖叫,与其他听觉异常效应相比分贝显著较大,声源据判断应位于树林上空。持续约2min后终止。 |
附录CN-2570-2:项目内被记录的异常实体
实体编号 | 项目内出现位置 | 描述 |
---|---|---|
CN-2570-A | 多处,集中于学校内 | 性别不同,年龄介于3-16岁之间的孩童。缺乏对外界的正确感知因此无法与其沟通。常以奔跑或哭泣的形式出现。能够表现出部分异常效应,如头部向后扭转超过180°,低空悬浮,穿越墙壁,四肢异常拉伸等。通常在被目击后将在10s至30s内消失。 康德计数器显示其体内休谟指数约为50。 |
CN-2570-B | 树林附近 | 悬浮在约20m空中的多个发光人形实体,康德计数器显示其体内休谟指数超过80。 |
CN-2570-C | 学校至树林之间的空地 | 4个黑色人形实体,与CN-2570-A相比具有更完备的自主意识,并且能够对外界刺激作出反应。通常排成一列从学校正门处显现并集体向树林前进。康德计数器显示其体内休谟指数约为20。 |
他们为什么要向我们射击?为什么要阻止我们离开怀尔德?为什么?
克里奇为地下室带回几只小山雀,他用弹弓打的。这本来是件好事,因为至少有东西可吃了。按照惯例,我们优先把食物给了最小的几个孩子。可是克里奇突然跳了起来,从小娜拉哪里抢走了一只。他说这是他打到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接着场面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个大孩子和克里奇吵起来,我想劝阻,结果被推到了一旁。越来越多的孩子加入了争吵,直到那几个大孩子开始和克里奇扭打起来。更多的孩子搞不清状况,只知道争夺食物,甚至开始从最小的孩子嘴里抢吃的。
一场绝对野蛮而血腥的战争爆发了。我自诩为领导者的力量,在纯粹的群体绝望与暴力前不堪一击。没有人听我的,疯狂的尖叫早就盖过了我的声音。为了那几只山雀,所有的孩子一拥而上,打成一团。
不,这么说并不准确,他们不是为了山雀,而是为了食物,一切可以塞进嘴里的东西。很快有孩子哭了,他们满身淤青,头破血流,想要退出,却又被强制拽进人群。我们用来保护自己的短刀此刻向我们的同胞身上划去,血与肉都是这群野兽的养料。
我逃跑了。我害怕被卷入集中,害怕死亡。更重要的是,我不愿目睹这一切。恐惧令我意识到:我之前所引以为豪的,在这个残破的避难所里构建起来的所谓团结,所谓秩序,不过是本性压抑的结果。长期的物质匮乏给人带来的绝望,其力量不可估量。只需要一点点火星,烈火就能吞噬一切。
我憎恨这一切。为什么我一定要面临这样的折磨?我是最大的一个,也是大人们托付的对象,然后呢?如果我刚刚不逃走,我只会被砍死,打死,然后被分尸,被他们吃掉。这就是我要保护的孩子,实在是鼓舞人心啊。
明明只要再试一次就好了…再试一次我们就可以都离开怀尔德。
我是应该保护大家的人,却给大家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必须做出改变,必须。现在我只能承认,救援是不可能到达的。外面的世界究竟还剩多少活人都不知道。
但是我不能放弃,我只是丢弃了那些虚假而无用的乐观罢了。我们必须自救。我们本应该在幸福中走向成年,我们也渴望自己的明天,即使如今这一切都消散如烟,即使孩子已经是骇人恶兽,至少还应该去试一试。
距离上次的暴乱已经三个月,连克里奇都死了。现在我们还剩下不到20人,而有能力站起来活动的则只有三个。同类相食已经不再发生了,因为没有人还有争斗的精力。我决定放手一搏,去打破怀尔德中学的囚笼。
我们折磨的来源,是不能离开怀尔德去寻找食物,庇护所或是其他帮助。而禁足的来源,则是那个林子里会把一切杀死的光球。只要把那个光球关掉,希望就会降临。
我当然知道这事儿的可能性是多么渺茫。首先,我会还没进去就被抹杀,其次,就算我真的奇迹般的抵御了死亡,那个光球也未必存在一个开关。但我已经不再畏惧死亡了——这种绝望之下,死亡甚至是一种解脱。如果我死了,那就算我做了逃兵;如果我成了,所谓英雄的冠冕对我也毫无意义,我只会为痛苦的终结而欣慰,为剩下的孩子们感到庆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