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P-CN-2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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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亲眼看见库迈的西比尔吊在一个瓶子里,男孩们问她:“西比尔,你想要什么?”

她说——

项目编号:SCP-CN-2666

项目等级:Apollyon Neutralized

威胁等级:黑 ●

特殊收容措施:SCP-CN-2666已无效化,所有带来的影响近日来正逐渐消失,任何对于SCP-CN-2666及-1的收容措施都是不必要的。

描述:SCP-CN-2666是一名15岁的汉族男性,具有强大的现实扭曲能力,但一直处于被异常控制的被动状态。当其心理状态极度抑郁或躁狂时,十分容易产生自我厌恶或自杀的消极观念,其异常能力将会尽可能地使用极度痛苦的手段将SCP-CN-2666杀死。SCP-CN-2666的现实扭曲能力与时间呈正比增长,并且死亡方式也逐渐异常化,也就导致SCP-CN-2666的出现,会触发任何一种K级情景。在SCP-CN-2666死亡的瞬间,异常会转换为SCP-CN-2666-1,而SCP-CN-2666则会随机出现在死亡地点半径约为50米的附近。SCP-CN-2666无法被任何力量杀死。

SCP-CN-2666-1是SCP-CN-2666的尸体,不可被任何已知的能量移动或者摧毁,同时也没有观察到腐烂迹象。注视SCP-CN-2666-1五分钟左右,观察者将会有明显的焦虑与抑郁情绪,以及产生虚无主义思想。长时间注视(未进行相关实验,推测为二十分钟左右)将会让观测者自杀或是自残。最初收容的几例SCP-CN-2666-1的死亡方式较为正常,而后续的多例则表现出异常性。

以下是值得关注的SCP-CN-2666-1个体:

编号:SCP-CN-2666-1-1

数量:7个

描述:死因为机械性窒息死亡。发现的几例全部存在于SCP-CN-2666与其父母居住的居民楼的房间中,其中有五具在SCP-CN-2666的卧室,一具仅能从客厅的落地镜中观测到,一具被阳台上的晾衣绳绞杀,除了最后一具,其余几具SCP-CN-2666-1-1的悬挂的绳子都以未知方式与天花板连为一体,绳子颜色为黑色。

备注:这是最初收容的SCP-CN-2666-1,同时也将SCP-CN-2666收容。在SCP-CN-2666-1-1与-1-2和-1-3的同时出现后,由SCP-CN-2666的父母(标记为PoI-2666-1与-2)拨打了报警电话,后由公安局内部的基金会人员将接线转至基金会,其父母表示“一切都是一瞬间发生的”。这件事过后基金会对于其小区的所有人员进行了A级记忆删除并且以楼盘改造为名将居民转移到一个新小区。

编号:SCP-CN-2666-1-2

数量:1个

描述:死因为失血过多,唯一可见的伤口是SCP-CN-2666-1-2左腕上的三道割伤。虽然割伤并不深,没有触及动脉,但似乎血小板失去了作用,无法正常止血。SCP-CN-2666-1存在于SCP-CN-2666的原卧室的床上,SCP-CN-2666的血流满了卧室的地板,并开始向下一层渗漏。伤口会像人体的呼吸活动一样一开一合,每一次“吐气”都会导致大量血的涌出。未发现任何可能导致割伤的利器。

备注:N/A

编号:SCP-CN-2666-1-3

数量:4个

描述:死因为高处坠落。推测为从该居民楼上跳楼自杀,尽管在SCP-CN-2666-1-3出现前几分钟没有人登上天台的目击证明。血液没有干涸。几株曼陀罗华生长在血泊中,它们将头高高地抬起,质问着这片荒原,为何只有它连一丝生机都没有,荒原空洞洞的嘴冷笑着,大漠的风呼呼吹过。曼陀罗华在被风沙击倒前的最后一刹那间意识到了,每一个人活着都是如此悲哀。这个世界是一片荒原,而这就是为什么我爱着这个世界。

备注:N/A

编号:SCP-CN-2666-1-4

数量:1个

描述:死因可能为失血过多。SCP-CN-2666-1被分成了4段,四段尸体分别放入了四层书架的每一层中。书架高173cm,书架为木质,被涂上了白漆,但书架外壁被贴上了《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227~228页。其中人物对话的语段被涂上了不明黑色液体,无法识别文章内容。

备注:当人员用手抚摸其上的纸页时,会听到杯盘碰撞和人们开怀大笑的声音。该异常作为普通-1异常效应的一种独立存在。

编号:SCP-CN-2666-1-9

数量:未知

描述:具有逆模因性,更多情况未知

备注:由于无法确定该异常方位与数量,暂时无法收容。基金会会对网络大数据进行搜索,将在同一时间内的自杀高频地区展开调查。

编号:SCP-CN-2666-1-14

数量:1个

描述:死因为被钝器击打头部。该事件发生在原收容所Site-CN-██中。于202█年█月█日晚,SCP-CN-2666出现明显的焦虑症状,在收容间内反复踱步,最终导致放置于收容间内的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运作过载,炸裂,一块碎片击打在SCP-CN-2666的后脑勺上,确认为致命伤,过后,稳定锚的第二次剧烈爆炸中的一块碎片以未知方式削掉了SCP-CN-2666-1-4的脑袋。这是唯一一次观测到的SCP-CN-2666-1遭到破坏的记录。

备注:自此之后,Site-CN-██为SCP-CN-2666继续配备了多台斯克兰顿稳定锚。

编号:SCP-CN-2666-1-35

数量:1

描述:死因不明。更多信息可查找事故记录Acc-2666-4

备注:这直接导致了最初收容站点的收容失效,在这场收容失效中,███人丧生,██个异常无效化,█个异常收容失效。Site-CN-██毁灭,SCP-CN-2666被转移到Area-CN-42。这一次之后PoI-3093-Prime-3亲自联系基金会,请求与SCP-CN-2666的见面。

编号:SCP-CN-2666-1-41

数量:1个

描述:死因为SCP-CN-2666从内部炸裂。尸块散落到收容间的地板上。

备注: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一次又一次地寻死。我亲眼看着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亲眼看着他踱来踱去,或哭或笑,亲眼看着他伤害自己,寻求着自我毁灭。有些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痛苦,但又无能为力。我试着治疗好他,到头来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张素问(PoI-3093-Prime-3)的私人笔记

编号:SCP-CN-2666-1-∞

数量:[数据删除]

描述:[数据删除]

备注:你踌躇了许久,你望向了洞口,你知道,这绝不是所谓出路。你小心翼翼地扶着洞口光滑的边缘,将一只脚探了下去,却不小心割破了手。你无路可逃,我无路可逃,我们的身躯扭曲着,盘成一个扭旋的漩涡,被洞的力量吸引着。血液突破了管道,骨骼砸破了桎梏,思维奔腾。我还能好好活下来,我还能好好活下来。

不要继续阅读本文档。SCP-CN-2666没有被无效化我已战胜他。

SCP-CN-2666-2是一个存在于SCP-CN-2666-1内的次元空间,唯一的一次出现是在SCP-CN-2666无效化之前,入口呈标准的圆形,由于异常已被无效化的原因,无法系统地探索SCP-CN-2666-2内部。更多内容请见Int-CN-2666-16。

从视频内所能观察出来的SCP-CN-2666-2似乎在SCP-CN-2666-1的正胸口处,半径约为0.5m,内部为纯黑。如果将摄像头往洞内探下就会发现这黑暗依次穿过了他的肾皮肤心肺食管大脑血液耳朵肌肉骨头眼睛鼻子他所爱的一切他的母体与他降到这世上的原先的地方时间的子宫是啊时间的子宫他的细胞他骨与骨的啮合处他的神经他的胃液他的脂肪还有啊还有那黑夜中的璀璨繁星那银河那最后的希望还有啊还有啊黎明新的黎明看那我的朋友看那哪灰与黑与黄参杂起来的啊那是希望那是绝望那是无望

附录I:回收自SCP-CN-2666的日记,由于篇幅原因,仅仅出示了自SCP-CN-2666-1第一次出现,到SCP-CN-2666成功被收容的内容。

我在天台醒来,最初的只有迷茫,我像死了一样,眼皮连一点点颤动都没有,但我能感受到被令人作呕的人造光稀释成水的原本粘稠的夜。风像水流,准确来说是溪中的暗流,裹挟着我这个从云端投河而尽的傻子,它顺便像罗生门中的老妪,仔细地揪掉我敷在身上的灵魂。又不知过了多会儿,我醒来了,虽是夏夜,但奇怪的寒气还是钻入了我的毛孔,一开始还差点从天台上跌落,但又有了一种奇怪的力量把我拽回。

摸索地下了天台,扶梯有着些许生锈,但我常上天台,以致梯子被汗液和手磨的有些平滑了。我想不到我为什么会在大半夜无意识地到天台去,所有的我睡觉到醒来的记忆全部被抹除,比在寒冬时节擦掉的车床上的水汽还要干净——小朋友担心着自己在窗上的画即将消失,我担心着我的时日流幻而去。

自天台下来之后,我似乎变得敏感而又脆弱,我的精神与思维被扭曲了,好像两个人被像麻绳一样扭在一起,我的耳边满是骨骼的断裂声与因为我空洞的内心,整个世界的狂风在其内的席卷与尖啸之声。

我好恨我自己,我的日记不知所云。好恶心,想吐。我用各种无意义的辞藻拼命堆砌,让自己看起来很有学问。啊啊,我的内心是有多么卑鄙,我试着将我在心象中看到的一切用语言表达出来,发现却是徒劳,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人都对我抱有那么高的期望,我不过是比同龄人斯文一些,读的书多一些,知道些入门的哲学知识,还会一些乐器,为什么,为什么!到底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让身边的人明白,我是一个废物,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一个徒有其表的人,一个喜欢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自恋狂,一个敏感者,一个精神病得很重的人——你,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有病?这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臆想!你看,这就是一种病,而且我病得很重,我时日不多,我在这个世界只是短短地存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我好恨啊!

你问我的病,好啊,好啊,我当然可以和你谈,我会两目圆瞪,给你讲述,我会飞沫四溅,在地上踱步,我的双腿会不自然地抖动着,我来给你讲,让我语言的机器崩坏,音节的运输带断裂,言语的齿轮错位,让我的喉咙发出一阵嘈嘈切切的噪声来给你讲述,讲述!

你想知道我的病?多么简单,我先告诉你,我绝对没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但这——又与我所经历的一切而深深矛盾。你是否还记得谷崎润一郎笔下的那个精神病?他看到了他女友的尸体,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尸体,悲哀,多么悲哀!我看到了我的尸体,确实如此,到底是不是我的尸体,我还不敢定论。它就在我的床边,吊在那里,它完完全全是透明的,它是一具空壳,一个蚕所褪下的皮,它是一种全然不同的介质,台灯的光打上去,会看到一丝丝它的轮廓,光谱随着弯折,晕染出星光与虹的颜色,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看到它,在橘红色的窗帘上,似乎映出烧焦的痕迹。

这绝对,绝对是我古怪脑中发酵出来的恶魔产物。我能看到,微弱的色彩正在它的体内游转,那是一条细长的,五彩的带子,镶金嵌玉,加以青金石作为点缀,黑曜石泼了上去,红宝石砸在它的上面,成为碎片点点。它好像是有生命的,像一条小鱼在尸体中游动,那是油画颜料,是我满溢的悲伤与疯狂。

我不是矫情。

太宰治在《斜阳》里所塑造的弟弟直治,我好同情他,我们是一类人。为什么,为什么自古人们对自杀者白眼相待,为什么人们连一点点同情他人的能力都没有,为什么只要一旦向别人诉苦,展现出自己真实的内心,人们就就会不可思议地说:“啥?你不平常那么阳光快乐的吗?”,然后再加以讽刺,台上上演着悲剧,但无人所知,用娱乐至死来评价这个时代也太过单薄。

我想要去死,不错的,但我也十分热爱生命。我的死去,不想有任何的惊动,不是你们所说的要唤醒世人。我爱这个世界,也爱那些与我紧紧缠绕起来的人们,我的离去,不会有任何一点声响,只是悄悄的。当我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我就会跑到一个山林里,跳崖自尽。

我是为死而去死的,去追寻那蒲公英一般的纯真。

我不是矫情。

幻觉还没有结束,它一直都在。它是真实的,它是艺术家的一个极其拙劣的意象。

我不能长时间紧盯着它——它似乎盯着我。它没有眼球,眼睛的地方是一个深深的凹陷,但,它确确实实盯着我,死死地,牢牢地,像端上餐桌的煮好的鱼。我想冲上去,挥舞着水果刀,把这个床边的怪物杀掉,杀死它,然后再也不看到这可憎的,我的面庞,但一切都是徒劳——砍向它,扑向它,就是砍过空气,扑向空气。我杀不死它,我杀不死它我杀不死它我杀不死它

如果有人读到了这篇日记,请救救我,我好痛苦。我的庇护所在疯狂地颤抖。

鬼压床,我恨鬼压床。

在西方神话中,鬼压床是因为梦魇坐在了做梦者的身上,但我却恰恰相反——一个人坐在了我这只恶魔身上。

我想把它写出来,但这是罪恶的,万一她读到了怎么办。罪恶的就不能写出来。

我找不到出路,恍恍的半轮月光,混杂着对面那栋楼里彻夜长明的白炽灯灯光,映在她赤裸的背上,真美啊,好像半轮明月。我想要摆脱这样的幻影,但夜用它的粗糙的大手——也是曾经助我安眠的大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咙。合着急促的呼吸,那只动物坐在我身上一起一伏,好像一首美妙的乐曲的韵律,听一遍就会哼唱。

恶心。泪流满面。

我所触碰的一切都是罪恶的,文学是罪恶的,太宰治与波德莱尔是罪恶的,生是罪恶的,死是罪恶的,心中对某人念念不忘也是罪恶的。

颜料在我的尸体内更加快速,疯狂地流转。我的泪水,沾在了被吊死的我的衣襟上,从无色到渐渐染上了虹。它在壮大,艺术品就要完成了。

半夜醒来,它就吊在那里,色彩也不是游动的了,而是逐渐吸附在薄壁上,我的身体,它的身体,好像两个迁移了的双生子——群星扭曲,双子座分开了彼此。扭曲,扭曲扭曲扭曲。每当我紧盯着它,我的眼珠都会不自主地飞快转动。扭曲。它就是扭曲本源。

它有了实体,是坚硬的壳状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个好事情,因为我可以攻击它了,而不是一团空气。我要将它毁灭。

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我疯了 我彻底疯了,为什么别人看不见它,为什么别人能径直走过而我不行,为什么?

你们看不到我的世界,我也看不到你们的世界——这是我的恐惧之源。(女孩的父亲在手上沾上了洗手台上的血而浑然不知,如此对作为读者的我说道。)

我想不到我还能写些什么了。

凄凄暮恨寻秋迹。碎叶侣浮沤。
龙潭履历,流光月影,恍认中秋。

别荷杪杪,轻烟难见,有泪盈流。
夜阑珠碎十三奏,闇凝咽悠悠。

庚子中秋 试作

我是神的弃子,所以我有着全新的感知,也被剥夺了常人所拥有的东西。

一切都正在飘散,每一个人都有无数粒沙粒组成,渐渐地飘散,我看不清你们——这不是近视的前兆,即便我带好眼睛,我也看不见你们。正在参加中秋晚宴的我如此想。

对面那个餐桌上的长辈,端起酒又放下,人声嘈杂呕哑,我则从一个座位被人挤到有一个座位。父亲抬起的手又放下,细沙的颗粒在他的手后随着漂浮,好像流星所留下的,对宁静的夜的刈痕,我难以理解那些沙粒。座位旁的表姐把石榴汁递了过来,示意往我的杯中加一点,沙粒平凑起来,我能有所看清,她大大的眼睛,小小的撒上去的雀斑,以及手机壳上半条露出的鲸鱼尾巴。我摆摆手,示意不要。

“我自己取就可以了。”

她又将果汁放回了地上,我无法看清泛着淡红的椅子与毛茸茸的地毯,她远去,但依旧可以看清——还有那石榴汁包装上的,似女人化妆一般不真实的火红色的,新鲜的石榴。

我看不见镜中的我,但能将它身上的每一根毫毛看得清清楚楚。它的完成,会意味着什么,会意味着我的生命被它所代替吗,或者被送上绞架的人就是我?

我想到了,在到天台之前我干了些什么。我没有死。

色彩浓郁。

我死不了我死不了我死不了,我的死只会伤害他人但无法伤害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它是有生命的,它会自我学习,它知道了获取色彩的方法,我不需要创造了。

附录II:回收自Site-CN-██的废墟中,为SCP-CN-2666收容间的监控画面,详细记载了SCP-CN-2666-1-35的创造经过。

[数据损坏]

SCP-CN-2666:(显得异常焦虑,捶打着收容间的大门)它来了,它来了,拜托,救救我,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收容间内的四台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运行超载,发出警报。观察收容间的相关警卫置若罔闻)

SCP-CN-2666:救救我,拜托。(异常面色苍白,放弃了捶打收容间的门,双手握拳,从房间一头走到另外一头。)它走过了走廊折角,它就是来找我的。(异常放弃了挣扎,蜷曲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用头撞着水泥地板)

(研究员塔罗兰进入收容间,下巴被削掉,血红色的舌头在口腔中翻滚着。)

研究员塔罗兰

我自然知道有些事情出错了,但是你终究是死路一条。

SCP-CN-2666

不,幕布还没有升起(从地上站起身来)。你与我的战争终究发生在落幕之后,舞台下,观众还未离席。我能解决掉你。

研究员塔罗兰

但是,你——连一句逻辑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取出刀子)

SCP-CN-2666

不,不。(向后退去,远离塔罗兰,渴望退场)但你依然是我可憎的一部分,你依然在我的掌控之下。只要我的理智尚存在一分,我就能多活下去一阵。

研究员塔罗兰

哈,看看你可怜的样子吧。(抽出匕首,将SCP-CN-2666割喉,血流了出来,七分钟后,血液充满了收容间,开始腐蚀大门

第一幕 第一场

舞台: SCP-CN-2666的收容间,水泥地板已被被血液与粪便浸透。角落里的斯克兰顿现实稳定锚的指示器红灯在不时地闪烁着,发出故障的嘶嘶声。研究员塔罗兰手持匕首盘腿坐在一边。舞台正中央是被割喉死去的SCP-CN-2666。舞台另一边的小角落用简陋的隔板搭出一个小隔间,以表示Site-CN-██的收容监控观察所。两名一模一样的警卫人员将安排在监控观察所内。
开幕: 研究员塔罗兰起身,走到舞台前端,鞠躬。谢幕

研究员塔罗兰

幕布再次落下,让我们再来一次吧。

SCP-CN-2666

(张了张嘴,但喉管被割破,发不出一丝声音。右腿像被电到的,死去的青蛙一样,一颤,一颤。)

研究员塔罗兰

(将匕首插入SCP-CN-2666的胸膛。)

SCP-CN-2666

你不是塔罗兰。

研究员塔罗兰

我当然不是。

SCP-CN-2666

幕布升起吧,拜托。如果我死了,也请不要让我死在阴暗的,我的内心角落。我要让所有人看到你,不管看客相信与否,我都要让他们知道,是你杀死的我。是你——我亲爱的威尔逊。

幕布升起

聚光灯聚焦到舞台中心,塔罗兰跪在尸体上。

研究员塔罗兰

好了,SCP-CN-2666,这就将你的痛苦,你的悲剧,你一切的一切,全部放在舞台之上。

安保人员1

老天,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一个无聊的疯子写下的可笑剧本?说实话,老兄,你这样还不如回家干爆你的那只[难以辨认]。

安保人员2

不是,请你相信,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意。看那主演,看那个配角,我不可否认那位配角演的是多么好,但是,你要知道,我和主演是朋友,他曾信誓旦旦和我说过他的这部剧是多么美妙,是多么神圣。我也没有想到这将是一个闹剧。说实话,这部剧可以参加喜剧表演了,真的。

安保人员1

但主演他就是喜剧演员出道的啊。

(两名安保人员开怀大笑)

安保人员1

我在想,如果一开始SCP-CN-2666在收容间里呼救时,我们给予它答复会怎么样。

安保人员2

不会怎么样的,毕竟戏剧就是戏剧,一切要按照剧本来,我们改变不了什么的,如果剧作家这么写了,就这么做好了。

研究员塔罗兰

简直绝妙。(将匕首拔出。)

SCP-CN-2666

就这样吧,塔罗兰。你看这舞台上的一切,是多么疯狂,无序。我就是一个错误,我本就不该存在。我对这一切已经厌倦,把我终结掉吧,也把我的剧本撕得粉碎,拜托。这样的痛苦只能由我一个人承担,也只能由我一个人终结。

研究员塔罗兰

那么就这样吧。(塔罗兰换上了一把新的,红锈色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小刀,刺入了SCP-CN-2666的胸膛。)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选择放手的,也只有你自己。我是恶的,我只会把人拉下深渊。

(舞台起火,火焰将一切都囫囵吞下,两名安保人员极其慌乱,慌忙退场。塔罗兰在火舌之中逐渐面容融化,显现出“神”的阴影,SCP-CN-2666无法被点燃。只有将一切毁灭掉,才能看到久违的重生。)

(塔罗兰走到台前。)

研究员塔罗兰

若是有岩石

也有水

有水

有泉

岩石间有小水潭

若是只有水的响声

不是知了

和枯草同唱

而是水的声音在岩石上

那里有蜂雀类的画眉在松树间歌唱

点滴点滴滴滴滴

可是没有水

(舞台在火焰中哼出一句模糊不清的呻吟,訇然倒塌)

谢幕



演员一览

SCP-CN-2666 [剧本痕迹污损不堪]
研究员塔罗兰 “神”
安保人员1 乌合
安保人员2 之众







[Site-CN-██毁灭]
[数据损坏]

附录III:第一次PoI-3093-Prime-3与SCP-CN-2666的会面。

[记录开始]

张素问:你好。

SCP-CN-2666:你好。

张素问:见到你很高兴,你最近状态怎么样?

SCP-CN-2666:很不好……我似乎搞砸了……我害死了很多人。

张素问: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我也不需要你回忆那些痛苦的事情。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不去聊那些烦心事。

SCP-CN-2666:我明白,你们为了将我制服而煞费苦心,但——

张素问:你可以不用和我说这些的。

SCP-CN-2666:你们不就想知道这些东西吗?

张素问:我并不是基金会的人,我只是一个医生,一个和你一样拥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

(SCP-CN-2666抬起头来,不再盯着交叉的手指。)

张素问:我只是来和你聊天的。

SCP-CN-2666:你能看到我的痛苦?

张素问:我能看到你所经历的一切,你的时间我能一览全貌,我知道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SCP-CN-2666:我的未来能摆脱它吗?

张素问:我想,擅自说出一个人的将来,是极其不明智的,你的未来由你书写。

SCP-CN-2666:那别人的呢?

张素问:私自透露出别人的隐私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SCP-CN-2666:好吧。

张素问:你没有必要如此拘谨,我和Obsidian也聊过你的事情,听说你最近向基金会提交了一些私人用品申请,但被驳回了,是吗?

SCP-CN-2666:是的。

张素问:你不介意说一下是些什么吗?

SCP-CN-2666:不介意。

[30秒左右的停顿]

SCP-CN-2666:一本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卡夫卡的《审判》和《城堡》,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和《地下室手记》,奥尔加的《太古和其他的时间》,太宰治的作品选集,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海子和T.S.艾略特的诗集,一些稿纸和一支笔,定期需要更换笔的墨水芯,Godspeed You, Black Emperor与Our last hope lost hope还有惘闻乐队的专辑以及一个音乐播放器。

张素问:为什么驳回呢?

SCP-CN-2666:他们觉得这不利于我的心理健康,自从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之后,他们就对我的监管加重了。我知道,这是为我好,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也想和他人一样爱这个世界。

[SCP-CN-2666的情绪逐渐不稳定,眼角有泪]

SCP-CN-2666:都是为我好……

张素问:这么说你很喜欢读书啊。

SCP-CN-2666:当然。我不知道我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都是拜那些图书所赐,不管是我的家人,还是他们,似乎都这么认为。

张素问:你要笔与稿纸,是要干什么呢?写作吗?

SCP-CN-2666:是的。

张素问:我也很喜欢写写东西呢,你不如说一下你的文章的思路,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完成。

SCP-CN-2666:我想,要么把《城堡》续写下去,要么就记日记。

张素问:嗯,你认为K在最后见到克拉姆了吗?

SCP-CN-2666:没有,当K最后走入城堡里克拉姆的房间时,他所看到的是一个,那个洞吸取了他后半辈子的生命,他的恋人,他的希望,而将他在这世间的一切绝望都一滴不剩地吐给了他。克拉姆就是克拉姆,就是一个幻影。

张素问:嗯,那只是洞给他的东西,你觉得洞里面有什么,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SCP-CN-2666:洞里面?

张素问:如果洞是K的敌人,那么洞的里面会是什么?

[整整2年的沉默]

张素问:访问时间快到了,就到这里吧。

SCP-CN-2666:不要……你还回来吗?

张素问:还会。

SCP-CN-2666:一定?

张素问:一定。

[记录结束]

附录IV:2020年11月24日在中国██省██市内的一次异常爆发活动中,基金会人员前去控制,发现根源发生在██街██████小区居民楼内的一间房间 ,房内设备杂乱,其中又发现了一具SCP-CN-2666-1,其左手紧紧攥着一张纸条,纸条内是一则题目为《如果我变为了冰》的小诗。根据其房间内部的设备判断,这里是GoI-3093(雅努斯疗愈室)的一个分部。但根据周围居民的证词,这个房间仅仅只是一间长期无人居住的空房,无论是PoI-3093-Prime-3还是SCP-CN-2666的证词,都表示没有去过那个房间,这个房间是否曾经存在的可能性暂存疑。

基金会已对该居民楼内居民实行大规模A级记忆删除,并注入相应的模因疫苗,让房间的逆模因性长时间对其保持有效。
救救我
当将该房间列为SCP编号或作为独立异常放入基金会网路中时,文件会自动销毁,若手写下来,该纸质文档将会因不可抗力而被意外(或故意)销毁。经过大数据排查后显示,只有用“房间”、“心”、“秘密之所”、“不可进入之地”、“死亡”、“忘川”、“罪有应得”这七个词语来命名该异常是可行的,并且只能以SCP-CN-2666的附录形式加以记录。

进入房间内的人员需要进行心理培训,严禁任何心理疾病患者或有任何心理疾病的相关既往病史人员进入房间。如果在房间外发现任何罔两的活动痕迹,需要立即将SCP-CN-2666击毙,或对每一个接触过SCP-CN-2666的人员施行记忆删除,记忆删除等级由罔两形态及对外界造成的严重程度大小来决定。

该附录收录了从这个房间内发现的注意的物品。是否需要把该房间设为SCP-CN-2666的次异常仍在讨论中。


大门


门体为黑色。高1.8m,宽1m。材料为合成木材。未发现有猫眼。是进入该建筑内部的唯一一个途径。任何暴力破坏它的方法都不可行。最初有逆模因性,在SCP-CN-2666收容以来,该异常性质呈指数函数模型(0<a>1)单调递减,至发现起,逆模因性已降到几乎为零。门把手为合金,组成元素暂不可测,其上刻有以下铭文:

| ㇃ | | * |

唯一能够将此门打开的方式是对其敲击:连续敲击三下,重复三次。按照规定操作,将会触发以下对话,对象声音于门内,音色与SCP-CN-2666类似:

A类:是谁?

B类:来干什么?

C类:这里不是你所寻求之地,请你离开。

D类:救救我。

A类与B类对话触发时,应答者必须以实话相答,不可答非所问,最忌谈及有关SCP-CN-2666心理状态或生命的意义或有关自杀的话题(如果应答者曾与SCP-CN-2666攀谈交心或曾进入到房间内部,提及这类话题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能会加快房门打开的时间),否则将触发C类对话。如果一切都按照指示来回答,将会触发一系列随机的有关文学、艺术、睡眠状况、人际关系的对话,对话进行至此,应答者可以编造谎言,以达到自己进入的目的。

如果触发C类对话,应答者需要立即离开大门,并且不再与房间发生任何的联系。

D类对话目前只能由PoI-3093-Prime-3触发。该类对话一旦触发,大门也就相应地直接开启。



灯在房间内的数量约有3~4只。灯为一种节肢动物,在房间内的移动区域大多为天花板,灯的复眼已经退化不可见,凭借本身的光线感知而移动。灯的背部为圆盘形,直径在40cm~70cm之间不等。并储存有大量的荧光素与荧光素酶,使其能长久发光,背部的外壳的化学结构与几丁质类似,但极其脆弱易碎,故当灯因外力从天花板上跌落,背部的外壳会立即破碎,致其死亡。

灯似乎对SCP-CN-2666-1有着极大的恐惧,在存放有SCP-CN-2666-1的隔间里没有发现灯的活动痕迹。

灯对于人类有一定的敌意,但无法给人类产生实质性的伤害,而通常会移动至猎物的上方,自背部分泌出15~20条丝状物,盘绕在猎物头部,该丝状物上分布有轻微的麻痹性神经毒素,使猎物短暂失去意识,后丝状物会在猎物的后脑勺部分取出某种物品,作为灯的食物,丝状物会笼着该物品上升,送至灯的口部,供其食用。目前观察到的抽出的物品有:

  • 闪着蓝灰色,光泽较暗的胶状物
  • 碎瓷片
  • 断手,持一小块木炭,再被灯食用前一遍又一遍地在天花板上涂写着“不要死,活下去”
  • 一片寒冷
  • 人的血液,大概有300ml
  • 尚留着余温的灰烬
  • 虚无 万物


画长50cm,宽30cm,检测显示其颜料成分与大多的油画颜料相同。画被四根铁钉钉在客厅的玻璃窗里,玻璃没有破碎,但是布满裂痕,裂痕交织出“Tohu VaVohu”的字样。

画的主体是一个仅露出上半身的端坐的人形,外表呈现出与SCP-CN-2666一定的相似性。画作风格为超现实主义:画中人物的面部颜色为黄绿色,两种颜色的颜料互相交织。人物的右眼球光泽明显异常,呈现出与玻璃珠相似的特点,并能够观察到一只形态与孔雀花鳉(Poecilia reticulata)相似的鱼类在其玻璃体中游动,另一只眼球被一种未知的生于眼窝深处木本植物顶出眼眶,该植物表面闪烁着五彩的光亮,画面人物的嘴角渗出鲜血。画面背景为蓝与黑的交织物,呈现出流动态。观看此画的人员多感到不适,表示“仿佛火焰从中喷出”。


罔两


罔两是一种未知生物(该定义暂存疑)。罔两的生物器官、组织无法辨别,个体组成推测不是细胞,而是空间交叠的复杂聚合体。罔两的活动范围为房间的全部,并会有意于吞食灯。罔两通体为黑色,形态大小各异,一只罔两的生命周期约为5~10小时,除了在SCP-CN-2666-1旁盘踞的一只超大型罔两,可能已有2岁左右。罔两的形态主要取决于其个体的创造要素,个体形态分为两类,一是空间交叠后形成的负空间形状,这也是大多数罔两的形态,二是一种主观上的两者概念合成体(如在房间内用160m/s的速度将一只普通黑色中性笔与10页空白的信纸相撞,生出10000多只形态为简体汉字的小型罔两)。

罔两喜欢居住在黑暗潮湿的角落,对于外界生物(除灯外)都表现出一定的恐惧。

制造罔两的方法目前仅仅发现有一种,即利用高速加速器,将两物体(下分别标记为A物体与B物体)B物体放于加速器一段,不进行加速,A物体需要施加以160m/s的速度(多次实验后测出的最佳速度)加速撞击B物体。罔两会出现在二者相撞的一瞬间。制造出来的罔两要立即放入房间中。严禁将其带出进行系统研究。

目前,基金会掌握的罔两的创造技术愈发成熟,以下是罔两的创造记录:

A物体:10X10X10cm的立方体

B物体:10X10X10cm的立方体

造物:呈平行四边形

A物体:10X10X10cm的立方体

B物体:10X10X10cm的立方体

造物:不规则的五边形,观察到在创造出的几分钟后尝试在边缘生出触须,并且试着自毁。从它的创造到死亡都表现得极为痛苦。

A物体:灯背部的荧光酶

B物体:一只罔两

造物:观察到受到撞击后的罔两极度痛苦,并且尝试着吸收荧光酶等物质,在完全吸收后,罔两解离。

A物体:1914年落在爱尔兰所有生者与死者身上与墓园里的雕像身上的雪花

B物体:SCP-CN-2666-1在上一秒的吐息

造物:一只可以随意改变自己形态的罔两,醉心于冬天,沉迷于死亡。其生命周期长度有效提升,达到了24小时及以上,但是对于外界刺激的反应及其微弱。

A物体:SSRI类抗抑郁药物以及安定类药物

B物体:SCP-CN-2666的100ml血液

造物:N/A

A物体:体长15cm的一只罔两

B物体:处于房间内的SCP-CN-2666-1

造物:罔两在高速击碎后,开始快速聚合,并且快速扩大自身形体,吞噬灯,尝试突破房间控制。机动特遣队Theta-90前往。事态平息后基金会给所有周边人群加以G级记忆删除并且于次日在房间门口进行一次黑弥撒,其中第五教会重要人物到场。

A物体:SCP-CN-2666

B物体:一个十几岁的青年,在一个典型的,寒冷的北方冬天里,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恐怖而又不断怀疑自己。他想要用文学、音乐、绘画把自己破碎的的一切拯救,他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深深的不安。他躺在床上,绞尽脑汁想要把他头脑中的那个产物塞进他所经历,也将长久经历的痛苦中。他无法解脱,无法在这太初的混沌当中寻求帮助。他开始试着描述。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造物:一个巨大的可怖的难以名状的幻想之物击碎了他电脑里面的文档。他必须要把它创造出来。


幕间休息,或独白


让我们有请下一位选手,专业卖惨39年,虽然他并没有那么大,但这项技术可是从他娘胎里便学会了的。

您或许对我们的这一节目感到无聊,但请您接着读下去,放心,绝不会比把你的脑袋塞进马桶里疯狂冲水还要难受。现在,有请██,开始他的演出!

(台下可见霓虹光牌闪,无一例外都写着三个字:杀死他)

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是一个有病的人,一个叛逆者,一个装着文艺实则无耻,一个高谈着美与崇高实则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人。

我有病,不错的,甚至去医院看过医生的。我的确想把我这或有或无的病症,甚至有可能是我单纯臆想出来的病症治好,但总是被自己那自尊心所绊倒。医院,心理中心,未成年心理咨询室,一张张牌子,一张张都在标榜着精神病两个字,我恐惧,在把自己的面容涂抹平之后,才愿走进去。嘲讽。进去之前,整个世界都是黑暗无序而疯狂的;出来之后,太好了,没有世界了,这里不过是一片荒原(狂笑声),一群人,无悲无喜,在街上晃荡来晃荡去,一边护好了自己的口袋,口袋里装着的是微薄的希望,生怕一个电话,或一串消息过来,就和前几年的飞车抢包一样,将自己的希望剥夺得一干二净。

我读书,但意义不大。陀思妥耶夫斯基,波德莱尔,加缪,黑塞,乔伊斯,卡夫卡,马尔克斯,奥尔加,菲利普迪克,芥川龙之介,太宰治,谷崎润一郎,森鸥外,夏目漱石,庄子,余华,莫言,林奕含。这一串名字,打出来,不带有丝毫的迟疑,所写文章的内容,也是可以随便的说出来。但越是阅读,越觉得自己本身的平庸,越是感到平庸,便越受到良心的谴责:你又怎敢相信自己高于他人?确实,我并不高于他人,我只是一个拙劣的小丑,我在班会上高谈存在主义哲学,我在检讨里夹杂有关人格与记忆的论断,每当我悉心准备的包袱抖开后,台下定然炸出笑声片片。确实很有意思。

都这些书有何用,读前,对这里是一样的绝望,读后,依旧是一样的绝望,或许正是因为绝望,才让我对这个世界有所爱恋吧。读书并不能让我明辨是非,而是让我投身到这世俗当中,虽然我不想活在这里。

“即便看清了生活,也依然热爱生活”。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既没有看清生活,也没有热爱世界。在人说着金钱至上的时候,我就会说,“钱算个狗屁”——那你有癌症怎么办?——“癌症?癌症岂不是更好吗,我直接去自杀,免得一群人在我死后的闲言碎语。知道昌耀怎么死的不?”——那你没钱怎么养活你爸妈爸妈?——/沉默/——/笑声/——“那时迫不得已才要去取钱的啊。”——你看你还嘴硬。现在女人都看你有没有钱。——“那我就不谈恋爱了,不结婚了,不建家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目标就是去死。”——你真恶心。——“这个世界更恶心,恶心到让我去死。读过萨特的《恶心》吗?”

这世间确实是恶心的,我总是这么想。没有几个人是善人,没有几个人会在匆匆的生命中停留下来。整个世界嘈杂不安。“人生如戏”,大概是莎士比亚说的,实际上,人生并不是一出戏剧,不管是戏剧还是小说,都是要有着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然而,所谓人生,只有高潮与结局,整个世界冲突尖锐,人人摒弃彼此,烟味与酒味,喝醉酒的人,枯萎腐烂的天竺葵,在这个世界里,高潮在一下又一下中爆发开来。我越是活着,越是无望,越是无望,便越是想死,越是想死,便越是想依靠一个信任的人,越是想依靠,便越是想寻找,越是想寻找便越是无望。到头来发现这不过是一个衔尾蛇。

至于我为什么没有去死,我也很难说清楚。我试过死吗?记忆告诉我有,在一旁父亲的监视下,我还是对心理咨询师说了没有。我试过死,这一点我记得清清楚楚。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懂自缢之苦。死亡并不能教会我什么,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告诉了我一些东西的,比如下次换一个结实点的绳子,又或者用一个干脆利落的手段,诸如跳楼一类。自杀者。局外人。adam's apple。breathless。to live。hope。our last hope lost hope。tomorrow。sunrisesunset。

我最近正在写一部小说,叫做《人世间》,其实这个叫《冷暖》也可以。嗯。对。就这样。部分文段摘录在下:

——我操,那个人可他妈傻逼了,把瓶子砸了割腕。——“啊?为啥”——她想用自杀来威胁校长——“嗯,确实挺傻逼的,用玻璃碎片割腕,一看就知道自杀经验不够丰富。”——合着你自杀过?——“废话,当然自杀过。”——那这是你的幽灵咯?——“嗯,当你半夜的时候看着床上的我时,就会发现一片珍珠白的雾气瘫倒在那里。”

我累了。

抱歉。


湖心岛Innisfree


我就是耶和华

在黑暗中独行许久后,用双手向下挖着黑暗

挖,挖,挖

出现了光

此洞可通

湖心岛在房间之下。

我第一次来到湖心岛,是乘船来的,并不是和外来者一样从天上降下来的。

凌晨四点钟左右,我终于进入了睡眠,脑袋好像快要废掉胸中所长久积郁着的,此刻却好像如流沙一般从嘴中划出,咽喉被割得鲜血淋漓。那梦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舔着我支离破碎的躯体,血液染红了紫色的梦幻般的海潮。痛苦。我看到了他,我自己,但我已经认不出他来了。不安的天空尖啸着,好像一把斧子在心头磨来磨去。好像要死。

我残存的意识支撑着我站起身来,我的胸前有一个大洞,其中黑黝黝的。克拉姆。不,天哪。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是紫的发黑的濒死之人的血,海水撑着我的上半身,我看到了在这海水中我唯一的朋友——一棵枯木,它的根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但抓来抓去终是一无所有,好像抓不住一丝夜色的十指。我紧紧地抱住了它。快点,快点发生些什么。

寂静,一如既往的寂静。

奇迹没有发生,好像日复一日令人绝望的灰白色的天空。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我告诉我自己。奇迹只是一种奢求,一种和多巴胺一样昂贵的生活必需品。

那棵枯木的衰亡许久的树枝张扬着,毫无忌惮地炫耀着自己的死亡,我看到了那树的纹理中所镶嵌着的东西:它不断地扭曲自己,扭曲自己的过去,扭曲自己的未来,扭曲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东西,扭曲他人的幸福,什么都做不好,自己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那是一个人形,它的四肢不自然地弯曲着,嘴巴张的大大的,充血的眼镜瞪着梦之海,身子干枯着,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

他有一把枪,于是他饮弹自杀。

木头被劈开,我的内心一阵抽搐,好像巨大的痛感撕裂了整个世界——那是他的坟墓,是他的棺材板。碎木屑,铺在酒店地上,铺成了一只小船。一只小船,小船飘啊飘,载我渡江河。在床上。

我看到了,在那无夜无明的梦之海的上面,不只有我和枯木,还有一个小山一样的湖心岛。它就立在那里,好像一颗被放逐的星星——我们在梦中都见到的那颗星星,一瞬的存在,以至于地球上还没有一个人发现它在这世上,便湮灭在那永恒中了,永恒的黑暗,永恒的时空,像是一个匆匆来到这世上的孩童,在没有诞生死亡的念头的时候却已不幸夭折了。寂静无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一切都破灭了。天空缺了一角。

向湖心岛去啊。

天空翻折过来,船儿游进了我的身体里。鱼儿越过了长长的海面,天空的颜色变化着,海的尽头是山,黑色的远山——那是我唯一能看到的东西了。暗紫色的天空刺痛了我的视网膜,醒过来,快点,我对我自己说。这无尽的受苦与受难。远处群山的黑影倒映在湖水里。好像怪物的黑黝黝的大口。

你为什么还不去

玻璃的碎片刺破了我的双脚,鲜血淋漓。湖心岛的沙石。这里是岛,

但不是苦行的终点。

能结束吗,梦境?

为什么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

如果能杀死这一切,不管是我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杀死现实,杀死世界。

我的尸体,在岛中央,我跑过去,绊了一跤,摔倒在沙上,那玻璃碎屑。不,求求你。玻璃渣割破了我的血管,和那个想要砸破玻璃瓶用碎片自杀威胁校长的人一样。它们疾驰在我的血管里,在全身旅行了一圈之后最终到了我的心脏,然后,刺杀它,和原先一样,刺破一片又一片的细胞层,带来死亡。

我向前,向我的尸体爬动着。我死了,正如之前在脑中演习的一次又一次死亡一样,这样的痛苦何时才能终结?我试着用我满是鲜血的手臂揽住我自己。它的躯体因为少了生命的重压,轻了许多,血染红了罩着它的衬衫。我知道,它死了,自己的一切都被抹去,自己所痛苦的一切,都随着自我的空间坍塌缩为一个小点而消失了。它的身躯冰冷,没有了那鲜红的生命的奔腾。凝结住的血块黏在它的后脑勺上。一个大洞。

他有一把枪,于是他饮弹自杀。

它的眼睛瞪着我冰冷如玻璃珠。然后

描述:SCP-CN-2666是一座岛屿。

一棵树在它的身体上长了出来,我的走失的灵魂被嵌在开裂的树干里。自己的生命腾起,只是不知不觉到了冬季,快乐如同树叶飘零在岛上

位于每个人黑影的中心。这个岛屿没有任何异常点,休谟指数处于平稳值。

拜托,快醒来。这噩梦,自己的死亡,世界的消散,现实的破碎,存在的湮灭,这不是我想要的,对吗?——

SCP-CN-2666自基金会成立起就存在在文档中,无人知道它的来源及出处

——愈来愈疯狂的噩梦,除了死还有什么能解决这一切的?

SCP-CN-2666虽然被梦神集团承认这是不存在的事物,但是不能以任何形式存在在SCP基金会的网路中,唯一一名有权限阅览该文档的是管理员。

呼吸,呼吸,我虽然不知道能帮你什么,但是我真心希望你好起来。——

鉴于管理员日前不幸死亡,SCP-CN-2666纸质原初文档已焚毁,灰烬分为了两份,葬在楼兰古城下和

——我知道,素问。

以梦为上的敦煌,那七月也会寒冷的骨骼,如雪白的柴和条条白雪被横放在众神之山,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真的很抱歉,这是我进行的最糟一次治疗,或许我对你没有丝毫帮助,甚至加重了你的病情。——

随即,任何知道本文档存在的人都被否认存在

——没有必要,我去死就好了,我真的,对于我所存在的这个地方感到深深的厌恶。

岛屿已被彻底消灭在每个人

我们离开这里吧,你的潜意识,在这无穷无尽的意识之流中,我想你我都已厌倦。——

——,

思想中

。——

无人所知,但它就那么存在着。

这就是所谓出路?

死亡真的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是的


听说Area-CN-42有一收容室,那里面有个人形异常,它整天就坐在那。有人老拿叉子扎它,它也不管,它就喜欢坐那,然后很多研究员就跑过去,贴着收容室玻璃隔板看。有什么人扔什么吃的过去,它也不理。


它他妈就一直坐那,一直坐那。操。


在这里,我一次又一次否定自己。


不不不,我很好。


思想是罪恶的,毫无疑问。纷杂的信息充斥在我的头脑里。我在这里呐喊,但是无人听到。我知道,那种冲动,你体会过那种冲动吗?想要用刀片在胳膊上用力地一下下划下的冲动,想要找把枪把自己爆头的冲动,直接把面前的墨水当毒药喝下去的冲动,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冲动,用绳索将自己绞死的冲动。一遍又一遍的幻想,对面一幢楼上,一名狙击手已经用消音枪瞄准了我


我虽然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能好起来。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有什么能终结这一切的?



去死。



它在叫嚣



救救我



那念头是一个寄生虫,在头脑里盘旋着,撕碎我的视野。一切都变为了灰色。狂笑。胃部好像被人重击,快要把刚刚吃完的早饭吐出来



第一年,我觉得这只是“神”的一次无意降临。我想,会过去的,明天,依旧会很幸福。



第二年,它还在那里,我开始害怕了



第三年,它开始攻入我的思想。水泥的楼道里,肮脏的窗户投下暗灰的光



第一百年,我已经无视了它对我的一遍又一遍折磨。我的尸体躺在宇宙中。那无尽的时间与空间。我看见,疯狂的色彩在我的内脏间跳动。“神”扯开我的肚子,肠子顺着血溜了出来。挥起锋利的刀片



第一千年,我第一次试着用最简单暴力的手法解决它。但是我没有成功,反而创造出来了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第一万年,我的记忆开始模糊,幻想与现实的边界逐渐消失。它们对我睁开了眼睛。红色的空间中,一个个眼睛盯着我,四面八方,无处可避。身体破裂开来,碎片在黑色的湖面上唤起沉睡的涟漪,我体内的,是那灰蓝色的胶状物,是那罔两的眼睛



第三万年,我加入了AWCY?,只有艺术才能拯救这一切



第四万年,我觉得这样逃避不是正确的做法。看着被它摧残着的我的破碎的身躯,我第一次宣战,真正的宣战



第五万年,我开始自救。于是,我到了这里。我开始读心理学有关的书籍,我不再把外界的一切,诸如我的父母,心理咨询师等等作为我的救命稻草。我开始试着自救,我对我自己自言自语:



你好——



——你好



在那一刻,我感觉我真的找到了途径,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我在这世上,第一次成功打败了它,哪怕是几秒钟。第一次让我在这五万年的痛苦与折磨中获得了一瞬的喘息



死亡,确实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正如海子所想,我想要的



是明天的幸福,或者说,是今天的幸福



你知道K在洞里看到了什么吗——



——我想我已经有一个答案了



























洞里面,是





















K


J A N U S


守 望 最 后 的 希 望









档案编号

#III-001





















档案整理员 茗添 整理


病人信息


姓名:██

性别:

年龄:15岁

分类:生物体 | 人类

联系方式:基金会,研究员Obsidian Zhang,██████

送诊日期:2021年1月3日

病情了解程度:

可靠程度:


主诉


[详细内容见SCP基金会相关文档]


现病史


历史: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月一日,病症最初显露。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月二日,患者转移到SCP基金会Site-CN-██的一个标准人形收容室中治疗,研究员Obsidian Zhang作为其心理顾问,开始对患者心理治疗。无明显效果。

二〇二〇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患者病情恶化,基金会加大收容力度

二〇二一年一月一日,患者在发病期间摧毁了Site-CN-██,被转移到Area-CN-42,雅努斯疗愈室开始参与治疗。

永恒,治疗失败

主要症状:

双向情感障碍。伴有一定的异常因素[见发病情况一栏]。

伴随症状:

失眠,以及精神性厌食。其与主要症状相伴随发生。

症状变化:

最初该症状的诱发为患者全自愿的,后期(即在Site-CN-██摧毁之后)发病时对他人有着极大的伤害。持续时间为一周左右,症状高峰时应让多数人回避,以免不必要的死亡。

发病情况:

发病时间常于夜间,发病时患者会有明显的焦虑与消极情绪。且在发病前一至两周会有明显的严重失眠现象和轻微的厌食。初始病情表示为患者会尝试自杀,自杀成功后尸体会在原先自杀地点长时间的保持死前状态,患者则会重生于死亡地点半径为50米的附近。

治疗方案:

药物治疗:常规SSRI类抗抑郁药物以及安定类药物

心理咨询:地点于Area-CN-42标准人形收容室,每月进行一次例行的心理质量检查。治疗过程主要为谈话形式为主,在治疗过程中可以使用治疗者与被治疗者双方交换接力写作的方式来进一步患者的疾病。



手记


这回的患者多少有些棘手。

按照基金会的诊断以及我个人的判断来看,该患者所患的是双向情感障碍无疑了。双向情感障碍,一个简简单单的名词,也是诸多心理疾病中逐渐大众化的一个。对于我这样一个老手心理咨询师来说,这样的疾病还是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治疗的,但是我的一切治疗经验,放在这个患者身上都不起作用了。

相反的是,每次我与他要展开一场心灵的交锋时,我都感到深深的恐惧,在那一刻,仿佛不是我看着他,而是他用一把手术刀熟练地将我解剖,把我的脏器一个一个取出。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之间的身份出现了调换。

对于一篇将会被修订在治疗档案中的心理咨询师手记来说,在其中谈论太多的有关个人的事情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我还是有必要罗列一下他带给我的那份源于我个人记忆中的那份深深的不安。

  • 我对我在加入到雅努斯疗愈室之前的记忆感到深深的疑惑,我不断问我自己,在我开始拯救他人心灵之前,我是否真的存在
  • 我对我家人的记忆愈发模糊,完全想不起我母亲的面容了,但父亲的长相还记着些许,与该患者的有着一定的相似性
  • 在前段时间我阅读的一本关于中国现代诗发展的著作中,找不到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连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该诗的解析,以及北岛《答案》的第一小节。我记得很清楚,这两首诗是一定存在,或是之前存在在这本书上的,但是它就这么被抹去了。我问了被放逐者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不是和之前的一次事件一样,放进来了些食字兽,图书管理员否认了该猜想
  • 我的旧症又开始复发,需要茗添按时来给我进行一次心理疏导

这一切事情,都开始于我着手治疗该名患者。我或许要考虑一下是否要终止治疗。

终止治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可能会好过来,当然也就意味着患者的病情可能永远不会好转,异常点越发激进,相当于把人类放入了危险之中。想来想去,我还是坚持治疗,像我这样的治疗师,终其一生无非就是割下来自己性命的一块,治疗他人,不如把海子的《祖国》改一下:

此火为大,开花落英于每个人心中的荒原


《城堡》对于患者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城堡是一个孤独者与整个社会的隔离,是写尽了人类社会中固有的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以及一个至上的权威对大众的控制。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好像黎明前的深水,淹没了他也淹没了我。对人间冷漠的宣泄在字里行间疯狂地蔓延。而最主要的,莫过于土地测量员K与城堡中“某个东西”的博弈,K从未妥协认输,不断地要找到“那个东西”——也可将它称为那个本就子虚乌有的“克拉姆”。克拉姆是K一切痛苦的源头,是他把K带到了这个小镇,或是这个世界。

K他会感到痛苦吗?他在寂静的雪夜中想到过他之前的故事吗?他在与弗里达谈情说爱时想到过他故乡的儿女们吗?他在村子里漂泊,“拣尽寒枝不肯栖”,他想过逃避这一切吗?这些问题我想了很久,答案不是确切的,或者永远不会得到解答。我思考着这些问题,从图书馆的办公室旁的意识区,一直漫步到西01A号书架,那几何体之下,平滑的石灰面,好像人们粘稠流动的意识,我又想到了K,以及他带给我的折磨人的问题。K告诉我,他累了,他对于在这世间的无休无止的战斗而感到厌烦,他默认了克拉姆的存在以及克拉姆折磨他的一切所作所为。

他会感到痛苦,会想着他过去的故事,会想到夕阳下他的孩子奔跑的样子,会想要逃避,会想要去死,但是他一只都在和那个幻影战斗着。不愿与所谓的现实妥协。


就这样把,我要赶紧把患者的尸体带到患者面前。

都会好起来的。


在他人的祝福声中,向前走吧,阴郁尽散,灿若晨星。


治疗记录#音频01


[记录开始]

素问:嗨,我们又见面了。

患者:嗨。

素问:上回基金会给的时间有点着急,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患者:聊什么呢?

素问:K。

[30秒左右的沉默]

患者:他在洞中看到了什么?

素问:洞里到底有什么。

患者:你是想听我的回答还是K的回答?

素问:看你自己想说哪个喽?

患者:我都不想说。(笑)

素问:卡夫卡的《城堡》这几天我又读了一遍,里面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他为什么不去逃离村庄,辞掉土地测量员的工作呢?

患者:我想,这样的话,在别人眼中一定会很奇怪吧。

素问:奇怪?

患者:这个世界是荒诞的。难道你不会感到奇怪吗?一个人的突然离去。

素问:或许吧。一个人要是真的想分别,我想我应该能看出来。

[2分钟的沉默]

患者:嗯……

素问:我来这里,是想满足你一个愿望,我带来了两支笔与几张纸,这些足以把我们带到卡夫卡笔下的那个怪诞世界了。所以……你先开始还是我先开始?

患者:等一下……能否能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不足10秒的沉默]

素问:可以。

患者:你有着“过去”吗,亦或是对我们来说本就虚幻的明天?

[30秒的沉默]

患者:你不该治疗我的,我就是一个黑洞,将人们所有的希望都吞噬下去,你虽然是心理咨询师,但实际上有着和我相似的经历,对吗?你将你的心魔锁住,但锁不住你外表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悲哀。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我只是……想平静地死去,从一次又一次折磨我的自杀未遂与自残的深渊中解脱出来。我知道,治疗我可能会让你更难受,但……

素问:我知道,你确实是想获得拯救的。接下来要讲的,不是你或我的故事,而是一个异乡人,一个孤独者——K的故事。

患者:好……那我们续写完后,你能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素问:说吧。

患者:让我去死,真真安详地死去。

素问:可以。




[数据删除]




治疗记录#K的故事[纸质文件]


K从酒馆里出来,确实,奥地利的冬天冷极了。天空在下雪,或许会下到明天,明天又一直连续不断地下到后天,直到雪不断堆积,吞噬着坚硬而又冰冷的土地,凋敝的树木以及将死的枯草。K想,大雪和火一样纯洁无瑕,是上帝派来洗净这个世界的使者。城堡的轮廓已经被黑暗包容,再也看不到。K得不到任何一点帮助,他在雪地里孑然独行,将自己的足迹烙在雪地里,转而又被上天所掩埋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他站在冰冷的街道里,一个点灯人向他走来,点燃了这个街头的一盏孤独的灯,把这个夜晚照得明亮了些。是吗?对的。K想要吐出他所经历的一切,他走到那盏灯下,微光盖满了他的身体,光,好像是在纯净的夜中一点恶心的污渍。K活动了一下他那已冻得僵硬的手指,在这么一个寒冷的夜晚还在外面瞎逛绝不是什么好事。城堡,不,他已完全不想到那里去了,他知道,在这里活着就已经很遭罪了。他闭上眼睛,视网膜上跳动着无数的色彩。狂舞。就这样立在孤灯下?K,不,当然不会。还是要前进的。狂奔嚎啸。动物们在冲突,在死亡,在不断地腐蚀自身丑陋的躯壳。他呼吸,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助手,那两个呆子,现在正在和弗里达跳着踢踏舞呢,对吧?不,自己已经远离的孤灯,他回头望去,灯微黄的光啊,升下无数个微黄的触手来,抓住我的思想。大家好,对,我是K,一个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奥地利的小村庄里的普通居民,和诸位一样生活在城堡所带给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忧惧中,我不是一个异乡人,不是一个外客,不是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召到这里来的土地测量员,不是一个你们眼中的怪人,我只是一个世俗的人,我与你们是一个集体,这就是我想要说的,谢谢你们所对我的倾听。不,这样没有用的,我要试着进入他们的世界。不,思想的不合群,对吗?或许是的。否定。请给我爱情,给我雨水,给我救赎,给我一条通往城堡的道路,给我最后的救命稻草,给我在这个世上坚持下去的希望,从今天起,与世间妥协。现在我走在街道上,我触碰到的是确乎存在的事物,我的皮鞋踩在尚未变得坚实的雪上:灵魂乃是形态的形态,形态的形态。破碎的泥土,破碎。远处的农舍已经难以望到,自己是在往哪里走,K,我亲爱的K,逃离,从现在就逃离这个世界,走到原来送你到这里的桥那去,但是你不能离开。那个叫做K的村子外面的怪人在干什么呐?他为什么要在那里踱来踱去,他不冷吗?喂,你知道吗,他或许精神有点问题,这是一定的,你看他那个样子,他前段时间跑到村长那里去了,你知道吗?好像还到公爵的地方了,克拉姆叫来的他吗,对是的,就是那个年轻人,他简直是一个风流浪子,你知道吧,他把酒馆里面那几个女招待迷得神魂颠倒,真是个恶心的人,他现在呢?不再沾花惹草了吧,想必是的。那个年轻人他痛苦吗?他有什么好痛苦的。远处的天空,被一座巨大的火山黑影所遮盖。静谧的雪哦。火山在喷发,在尖叫,刺耳的声音击穿了耳膜,身体碎成了一截一截,完美的条状物,自己的存在四散开来。尖叫还在继续,我紧紧抱住脑袋。黑色的天空转为了红色。色彩在狂奔。不。自我的情绪化,文字与思想像是缸中的水,拼命而又毫无逻辑地疯狂溢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K想不通。被告人,K,因犯下无法与人正常交流与精神异常罪,现判处死刑。自己。自我。我在这个世上只剩下了两样东西:自、己。不。K。你在这雪夜里一定要做些什么。无处可逃,无处可去。这场无休止的战斗。冻死在这里。就冻死在这里。

K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何处,雪已经齐膝了,他才发觉走一步是如此的艰难,难怪他停下了脚步——这毕竟是不得不要如此做的。他想到了来到村庄的头几日:他在去城堡的路上就陷入过如此窘境,但那时有一户人家碰巧救了他。但如今不会了,这里没有人。K想,或许自己真的就如此冻死了。K在明确了自己确实陷入到了如此境地后,回头望了望自己所走过的路线:自己的双腿好像刺入土地的血肉的犁一样,犁出了两道自渺远村庄延伸来的深深沟壑,深蓝的夜空下,就连雪也被染成了黑的,除了远处所能见到的灯火,这天地仿佛已是混沌一片,令人窒息。现在没有人会来救K,K很明白这一点,他的嘈杂的意识将他心中的血管割开,舔着十指上的鲜血,在他的耳边鼓吹死亡。他想转个身子往回走,但是没有这么做。他就站在齐膝——甚至越来越高的雪中。他的双腿已经冻僵。在这雪地中,他再次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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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忽然听到一阵笑声。他向苍茫的夜中望去,但很明显他这么做是徒劳的:他什么都望不到。很快,笑声也听不到了,他回望,才发现自己的背后有两个小小的小黄点慢慢向他靠近,不时二者还嬉闹一下,大笑上几声,紧接着又是“诶呦”“诶呦”的叫喊。慢慢的,K逐渐能看清了:那是他的两个助手。叫什么来着?名字是不必要存在的,K暗想。两个小光点越来越靠近了。K想高声呵斥,但又转而想起城堡,和自己不得不承认的失败,便感到自己连一点点嘲笑讥讽自己的助手的资格都没有了。光点已经足够近了,他们与K只有一两步的距离,光照亮了K的疲惫的面庞,他的被雪水打湿的双腿。助手把K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便像傻子一样相视一笑。挂在嘴边的微笑最终还是拧成了痛苦蜷曲在一起的蛇,紧接着爆发开来,变为了大笑——看过滑稽剧一样的忍俊不禁。K想,确实,他确实挺像一个滑稽剧中走出的人物。“你们来这里做什么?”K说,语气中尽可能地带着那已消失了一半的骄傲。两助手嘻嘻笑着,[字迹变得模糊,黑色的墨水褪色]。“我知道,我知道,”K说,“你们没有必要将那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得意在我面前炫耀。”两助手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面面相觑,[字迹变得模糊,黑色的墨水褪色]。“你们给我闭嘴!我现在,就可以将你们解雇。”K说。两助手一时竟呆在那里,[字迹变得模糊,黑色的墨水褪色]。K哑然。[字迹变得模糊,黑色的墨水褪色],两助手如是说。“如果你们能帮我一个忙,把我带到城堡里去,我想,我们之间的矛盾都可以暂时化解。”K说。两助手再次相互对视,嘴角下拉,做出一副痛苦的样子,说,[字迹变得模糊,黑色的墨水褪色]。K自然知道他们会如此说。[字迹变得模糊,黑色的墨水褪色],两助手摇摇头,往回走了。“好吧,好吧,你们能如实回答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吗?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两助手说,“我们没有折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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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唔,我不太喜欢我续写的这个故事。

素问:但已经很接近山上的那座城堡了。你可以继续下去。

患者:但是我不愿,我的续写,让这篇文章变得很奇怪,是真的古怪,一种古怪的拼凑起来的怪物。就好像,我创造出来了一个……弗莱肯斯坦。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

素问:为什么?

患者:感觉……卡夫卡的文章太过不确定,太过反常,而且他笔下的人物,都渐渐的不再进行着对外界世界的反抗,最后都逆来顺受。我恨这样的人。我想要续写,去拯救他们,但刺入纸张中的他们好像有灵魂一样,拒绝着我给他们的重塑。

素问:但如果,让我们从新来审视这个故事呢?

患者:嗯?

素问:试着从头开始,复述下卡夫卡先生的这本小说里的情节。

患者:一个雪夜,土地测量员K被聘请到一个城堡统辖下的小村庄。来到这里的第一夜,他寄宿到一个小旅社里,里面的人对K又很是抵触。K想尽办法要进入城堡,要见到克拉姆,要问一问他是否是真的聘请来做土地测量员,但,没有任何方法能让他达到目标。他去找了村长,去勾搭克拉姆的情人,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1分钟的沉默]

患者: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我,和K,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沉默吞噬了桌椅,吞噬了雪白的墙壁,吞噬了素问的盯向人灵魂深处的黑色的瞳孔,吞噬了弥漫在房间内的灰色的阴影]

患者:我其实能看到,我内心中的那个城堡,我在它之下活着,完全喘不过来气。我想要进去,我想要一探究竟,这是我自己心理的秘密,这也是我自己的故事,K。

素问:没关系,你可以继续说下去。

[空间开始扭曲,氧气离开了肺]

患者:它到底是什么时候降临于我的,大概是在一个下午。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感觉都扭曲了,好像融化的时钟挂在枝桠上。

素问:说说你最近的情绪崩溃?

患者:比如说……昨天我在洗手的时候突然想砸碎镜子时,我满脑子都是死亡的念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有这种感受。

患者:前天我躺在床上,蜷缩起来,好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我再次想到了死。

患者:那些经历数不胜数。我想不起来了。但我能确定这些都是一个小部分,这巨大的死亡藤蔓攥住我的生命,它最底下是有一个根的。

素问:闭上眼睛。现在,带着你的记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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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被带了回去。

K坐在雪橇上,他知道,这个雪橇是平常城堡里面的官员乘坐的那辆。他想起前段时间,他还在这个马车上喝过酒,一瓶白兰地,还洒得到处都是。周围的垫子很软,马车内很暖和。K四处摸了摸,没发觉酒渍。或许早就换了之前溅上了白兰地的垫子——那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K几乎看不见前面马车夫的身影。“伙计,还得等等,今晚的雪路有点难走。”马车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吓了K一跳,仿佛是整个黑夜对你讲话的。“这回没白兰地了,上次洒得到处都是。”马车夫嘟囔道,“你座位旁有克拉姆给你的一封信。”K在黑暗里摸了摸,摸到了封信封被雪染得潮湿的信。他拿起它来,信封上写的什么,自然也是看不清了的。K把信塞进了自己大衣内侧的口袋,一阵衣服褶皱相摩擦的声音,好像一张有裂隙的唱片。黑夜照不亮K疲惫的双眼。“师傅,咱们在往哪里走?”“不知道。”K坦然接受了这一荒谬的事实——从雪地里朦朦胧胧到了一架向着无目的地狂奔的雪橇。K闭上眼睛。他能听到雪与雪橇底的摩擦声。他的心底猛然一阵抽搐,那是不知由何来的痛苦,K在一片黑暗中向下潜行,无数的红色细线缠绕住了他。K听见了自己的吐息声,转而看到了自己发红的肺,他知道,离心很近了。也离城堡很近了。

他感到了那悸动。他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K清了清嗓子,注意到前面的马车夫向后瞟了一眼。“嘿,你还好吗?”马车夫收回眼神,问道。“没事,有蜡烛吗,我看看这封信。”K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低。“没有,真的没有,在雪橇内点蜡烛容易起火,虽然在这天杀的冬夜里确实需要火,对吧?”马车夫说,尴尬地嗤笑几声做一个对这个无聊的笑话的无聊的回应,好像一场无人到场的宴会。“咱们到底要去哪里?”K问。“不知道。”马车夫依旧如此回答,“但你快逃离了,不是吗?”“逃离?”K说。“逃离。指离开这个操蛋的世界。不管怎么样,你离你的目标已经很近了。我们每个人面对的世界都是不确定的。不确定——即不一定,不一定哪一天离开,不一定哪一天回去,就连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都是不一定的。我在这个世界里,看到了无数像你这样的人,也无数次帮助过想要逃离这里的人。这是我的职业,这是我的一生。”马车夫说。K再一次感知将他自己紧紧裹住的黑暗。“我不喜欢打哑谜,你能再说得清楚一些吗?”K问。雪橇前面寂静无声。K一把向前抓去。

什么都没有。这在(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在的)K的意料之中。K知道,他不得不开始行动了,他不再是一个被动着活着的机器。K从飞速疾驰的雪橇上一跃,滚入了雪地,厚厚的雪给K做了缓冲。K想到了信,但暂时不用管了。K站起身来,在雪中竟显得那么孱弱。他是一个婴儿,刚刚出生的婴儿,随着他的一跃,脐带被剪断。K向前走去,从孩童走到少年,再从少年走向青年,大踏步地走向成人礼。

K感到自己活了过来。慢慢地复苏。先是自己的手脚,自己身上的一切器官,然后是自己的心,自己的思想,自己混沌的意识被分成了两叠,一叠在左面,是过去,是死亡,一叠在右面,是未来,是生命。

K抖落身上的雪——他母亲的羊水。

K呼吸。自己的肺舒张收缩。

K抬头望去,那是城堡。

K向着目的地走去。

K从未死去。



[数



素问:看来故事的未来走向已经很明显了。总之还要恭喜你,这篇故事的力量足以将那个东西暂时挡在门外了。

患者:嗯……那个东西?

素问:就是你所说的“克拉姆”。

患者/克拉姆:我已战胜他。

[钢笔盖合住声]

患者:那么,今天就写到这里?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这真的很累。

素问:好,你准备好回到基金会的温暖怀抱中了吗?

患者:哈,去你妈的“温暖怀抱”。

[椅子拖动声]

[脚步声]

素问:嘿,别从大门走。我们现在虽然处在基金会的访谈室中,但并非在基金会里。

患者:嗯?

[椅子拖动声]

素问:我们甚至都不处于真实的世界里。

患者:什……么?

素问: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你疯狂的幻想,关于无尽死亡的幻想。██,这你的名字,没有实质,不过就是两个音节罢了。你把这个宇宙搅得天翻地覆。现在,你愿意与我逃离这里吗,██?

患者:你这是什么意思……逃离这个世界?

素问:小说在改变故事人物的同时,也改变着你自己。你要找到的藤蔓的根部,就在你的面前。

患者:呵,我懂了。我是K,你是马车夫,我们所在的地方,或许就是……城堡?城堡的内部,城堡的核心?

素问:这是你的小说诶。

患者:如果这里就是城堡的话,那么还差一个人不再这里。克拉姆。洞。出口。也是我藤蔓的……根部。

素问:不,他到场了。

[先是空间的坍塌:雪白的墙壁倒下来,桌子与笔还有那些许纸张,四散为颜料、眼泪、血液。最后变为那本就不存在的以太。自己的一部分意识在死亡,在像纸一样揉缩起来,然后在无尽的黑暗中爆发出一颗渺远的红星——那是火焰。素问的脸庞在褪去色彩,一切都变为死灰色。在这永恒中。我看到了。我的尸体——那是最初的一个——被那巨大的绞索吊在巨塔上。而我尸体的胸口,有一个洞。]

[我在这一片虚空中痛苦前进着。我看到了巨大的气态行星吞噬了半边天空。“神”在我耳边讪笑着。内脏扭成了一团。尖刺刺透了我的胸膛。白色的巨塔屹立在那里。我看到了:]

[洞。我先将一只手伸进去,它吞噬了我的手。]

克拉姆:不,你不能——

[我跳入了洞中]



[



我是K,我要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处于一片虚无之中。我感到我的存在(不论是哪一种类型)正在解离,我是不是又回到了“那个地方”。如果能杀死我的话最好。

先确定一下我是否还有意识。嗯,既然我这么想,那肯定是有意识了。

我周围的虚空,不,至少它们不是“虚”的,周围的空间被黑暗所填满。我脚下或许是大地——漆黑的大地——虽然我的双脚感受不到任何实质的支撑,但我坚信,我是踩在大地上的,即便这个大地上绽放不出生命,无法哺育一代又一代人,只有……好吧,只有黑暗,只有被黑暗填满的空虚。石块正结在我的身上,像是开放的小花,我的躯体冰冷,这石之躯。我抬头仰望,仿佛发现,在这一切的顶部,黑色之中有别的颜色透进来,或许是光,但我不确定是否有此般颜色的光:蓝灰色,如果它有质感,那一定是胶状物。我的躯体正在死去,正在石化,正在变得白森森硬邦邦,我知道,这就是死亡。

这里是洞中。

素问问我的问题我能否给出回答?如果洞是K的敌人,那么洞的里面会是什么?洞的里面,是死亡,嗯,我有一个答案了。我是否应该就这样站在原地,让着死亡爬上我的脊背,卧在我的肩上?我向前走着,我逐渐地明白了我是踩在什么上面——如水的被黑暗填满的虚空,如水的,在这句中做定语,把虚空比作水,形象生动地写出了虚空的……拙劣的语句像是干在古色古香的墙壁上的口香糖,令人厌烦。我的双脚感受不到寒冷——毕竟,它们是石头,是海滩上被海水冲刷的枯木,是无生机的骨骼。如水的虚空正在没过脚踝。或许我在湖心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又回到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着的死亡。

我继续向着深处走,如今,我头顶的灰蓝色的光越来越亮了。湖水没过大腿,没过胸膛,重压施加在我身上。我能看见岛了——它只是水上的一片及其小的陆地,只有微微的隆起。而它的上面,摆着一张……

办公桌?

一张办公桌,摆在岛的正中间。上面有一个暖黄色的小点——一个老式台灯。我呆在了水中,上次我见到湖心岛时,上面还是我的尸体。我尝试托起的沉重的腿,一步一步向湖心岛走去。水漫过了我的头顶,我无光的眼珠——玻璃眼珠,还有眼球里面的一只孔雀鱼——瞪着这水下。我想起了水中溺死的亡灵。我感到它们就在我的身边,紧紧抱住我的小腿,腐烂发青的皮肤蹭在我的石头外壳上,还好令人作呕的腐烂的气味已经被湖水冲刷干净。

我的头逐渐露出水面,然后是胸部,重压消失了,然后是大腿、小腿、脚踝——我踏在湖心岛的坚硬的土地上。土地,不错的,土地,我内心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词语,好像我从未真正感受到过它的存在一样。我向前走着,来到了那张办公桌前。桌后坐着一个人,一个秃顶,略有肥胖的中年男子,披着黑色的大衣,嘴中叼着一根雪茄,发着微微的红光。他手中拿着一根羽毛笔,从左边的一沓羊皮纸上取下一张,飞快地签好字,再把这张羊皮纸放到右面的一沓上,就这样周而复始。我走上前去,看到了他到底在签些什么:

克拉姆克拉姆克拉姆克拉姆克拉姆克拉姆克拉姆

他注意到了我的到来,抬起头。“哦,巴纳巴斯,我没注意到你来了。你把右面这一沓送到仓库去。随便挑一张打发一下那个土地测量员就行。”

我搬起那一摞高高的纸张,走到岛边,扔下去,溅起水花一片。

我又走了回去。站在他的桌前。

他再次抬起头,看了下我,皱了皱眉头,皱纹的沟壑一下子爬满了他的额头。他摸了摸下巴。“巴纳巴斯,有事吗?”

“K。K想要进入到您的城堡里来,我尽力了,但还是没能阻止他。”

“无论如何,他都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你说的那个人,K,是吧,他到了城堡里来了吗?”

“他坐上了雪橇,正在赶来的路上。很快就会来了。”

“你出去,你也知道我不是克拉姆,我只不过是个在城堡打工的小人物罢了。我会把你所说的传达给他的。”

我退了几步。

“K。”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克拉姆,又或者不是。

“K。”

“我知道。”石头正在爬上我的声带与舌头

坐在我面前的男人放下羽毛笔,站起身来,背过身去,整理了一下衣服,再转过来。他浑身的赘肉消失了,黑色的大衣变为了干净的白色衬衫,他变为了一个青年男子。

“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张素问,你可以叫我素问。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看来你做的不错。你找到藤蔓的根部了吧,那紧紧地锁住你生命之树的。”

“找到了。”我逐渐看不见东西了,石块正在爬上我的眼球,我看到面前的暖色的橙光逐渐由一个稳定的光点好像打碎的鸡蛋一样晕染失去形体。我的心脏一阵抽搐——它即将不再跳动。我开始向下坠落。这是我的回忆。

我家的邻居,有一对夫妇,一个比我大很多的哥哥,一个沉默寡语,每天都带着黑眼圈的老人,他是那个哥哥的姥爷。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邻居有两套房,一套在我家的隔壁,一套在我们这栋楼的顶楼。在我六七岁,北方入冬的时候,我们整栋楼都没有暖气,我们全家认为,是因为楼顶的暖气阀门没开导致这里冰冷而死气沉沉。我们需要一个人来拧开那个阀门,而不幸的是,阀门在领居家的顶楼的那一栋房屋内。

我父亲叫来隔壁的那个老人,带到我的房间的门口,两个模糊的黑影立在那里,指明了一下那个阀门的位置。父亲便嘱咐他上楼去了。

我那时在写数学题,或许很难,好像一座小径分岔的花园,但遗憾的是,无论在这个花园里走哪一条路,都走不到目的地——一座宏伟而美丽的城堡。我正在草稿纸上涂写的时候,忽然一个雷鸣般的巨大声响打断了这一切。我愣住了,望向窗台。先是我母亲,然后是我父亲,跑到了窗台前。父亲先说,这是谁家的油烟机管子掉下来了。然后我母亲又说, 诶呀呀呀,是个人呀!

原来是隔壁的老人自杀了。

这消息对于我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是加缪式的荒诞的。我的大脑在长久的一段时间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给这件事件发出惊讶或是恐惧的信号。我放下了笔,走到了窗边,看到了他。他落在了居民楼后面的车棚上。由于视角原因,我看不到他的上半身,只能看到他的腿。

黑色裤子,灰色的袜子,一只脚上套上了暗蓝色的拖鞋,另一只脚上的拖鞋不知所踪。

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在车棚的铁皮板上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那是一个人生命最后爆发出来的力量,而这不可避免的力量最终只会导向一个结果,努力活下去还是死亡。我看向镜中的自己——沉默寡语,带着黑眼圈。我是否也活成了在我儿时目睹的自杀的老人一样,我的结局是否也是如此?

这件事到底带给了我什么?一次目睹他人死亡的经历吗?我闭上眼睛,在视网膜上,阳光打上去的幻觉中,我看到了他,那个老人,他冲我笑着,塌下去的半边脸好像廉价恐怖电影一样不真实。去死,他在呼唤我。或许在他自杀前,我可以救他,我可以在他上楼之前拦住他,我或许可以避免他的死亡。去死,脑浆顺着他的脸流下来,粘在嘴唇上。愧疚,恐怖,在那一刻彻底击溃了我,去死,他把天地笑开,天空苍白犹如头骨。这个事件是一粒种子,一棵绞杀植物的种子。我从未经历过青春。去死,他说下了这句咒语,然后一切都熄灭了。

我的生命在流逝,每一分每一秒。我到底为什么要活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好像老人失去的另一只拖鞋一样,永远也不会找到。但是我知道,活着是每个人心底最初的意愿,直到名为自杀的的疾病在大家中间蔓延开来。

我能否放过自己一马?正视自己的痛苦?赤身裸体的我,正匍匐在名为“我”的神像前痛哭着。他感到自己的体内腐朽的一切正在崩坏,K,他在心中重复着这个名字,K。一个曾和他一样痛苦绝望的人,一个拼命反抗着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切的人,最后在他的笔下获得了解脱。他能否也迎来一个未来?

“你还有机会。你还有希望。你过去的愧疚悔恨,以及目睹死亡的恐怖,都不过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时候放下你的过去,去向未来前进。”

我或许回去寻死,或许今天,或许明天,或许在写完这篇文章之后就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和那个老人一样,做一场生命的最后献祭。

“我们离开这里吧,整理好衣服,去面对这个不完美的世界。这里是你的深井。”

“谢谢你……素问。”

我或许会活下去,为了我生命中的一切。

窗外忽然开始下雨,雨水积满了老人留下的坑洼。我的心浮在上面。这是我的湖心岛。

这是我的根。







脚下的大地颤动起来,我和素问正在上升,随着身上石块的掉落,我看到了——我们装在一只桶里,正在慢慢向上运动。这是一个井。我的手指逐渐能动了,石块正在褪去,死亡正在褪去。我们在向着那一团灰蓝色的光运动。光晕越来越大,不断扩散,最终将我们吞噬。


欢迎来到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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