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P-CN-2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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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编号:SCP-CN-2952 4/2952级
项目等级:Euclid 机密
SciFi-Month-FirstEncounter.jpg

SCP-CN-2952-1与SCP-CN-2952-2
图示为SCP-CN-2952-1背部不明接口与SCP-CN-2952-2头部的基金会标志

特殊收容措施:SCP-CN-2952-1及SCP-CN-2952-2当前就近收容于前哨站-210。SCP-CN-2952-1可放置于标准低危险性异常物品储存柜中,而SCP-CN-2952-2则收容于已清空家具并放置毛毯的标准人型异常单间。尽管未观察到有必要,每日应仍需定时为SCP-CN-2952-2提供适量清水与饲料,并维持收容间整洁。

SCP-CN-2952维持在原地。那里有无尽悲伤。

描述:SCP-CN-2952-1与SCP-CN-2952-2指代于2023年6月15日自发出现于前哨站-210地下一层走廊的异常物体与异常生物。

SCP-CN-2952-1形似一台深色的金属打字机,长约28cm,宽约20cm,高约10cm,带有严重的磨损与使用痕迹。其上的键盘布有42个圆形白色按键,但未有标明对应字符。按键的金属条连接至机器内部,而机器上方则带有类似一般打字机的塑料滚筒与倾斜支架,但其整体结构明显无法作为正常的打字机使用,同时倾斜支架的外观明显构成一形似基金会标志的图案,含义未明。SCP-CN-2952-1的背面底部有一横向的金属硬件接口,但与所有基金会已知的硬件接口均不匹配,作用未明。

SCP-CN-2952-2形似一只普通猕猴(Macaca mulatta),体长约50cm,重约6.7kg,外形与一般的猕猴基本一致,唯其额头处印有深色的基金会标志图案。SCP-CN-2952-2性格极为温顺,从被发现到单独收容于单间内均未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多见其在收容间内踱步与憩息,除与SCP-CN-2952-1一同以未知形式出现于前哨站内之外,主要的异常性质为未表现出需要进食,但在有清水与饲料提供时也会进行少量食用。

尽管SCP-CN-2952-1与SCP-CN-2952-2的外观均表现出与基金会存在关联,但当前未在基金会数据库中查阅到与其相关的任何资料。前哨站内的监控亦于2023年6月15日当天出现不明故障,未能观察到SCP-CN-2952-1与SCP-CN-2952-2为何能突然出现于前哨站内。

附录I - 通讯记录:以下通讯记录经监督者议会认定与本异常项目相关,记录于此。

通话记录 - 研究员宋明希 致电 研究员于观
前哨站-210,2023年7月8日


<记录开始>

于观:喂?

宋明希:你现在在哪?

于观:SCP-CN-2952-2的收容间,在换水,顺便清洁一下。

宋明希:怎么是你来干这种事?这种事情用得着我们研究员负责的吗?

于观:站内人又不多……我毕竟还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而且我觉得它也挺喜欢我的,我不介意做这种事。(停顿)你有事找我?

宋明希:你没回我消息。

于观:啊,抱歉……刚刚在这边忙着,就没看。怎么了?

宋明希:其实也是2952的事,我就是想问问交互实验的申请通过了没有,都两个星期了。还没回?

于观:没有。我私下有问过白姐,她说她也不是没见过超过一个月的申请,再等等吧。

宋明希:我不明白这么简单的申请有什么好卡的,以前都没这么久的。

于观:上级想事情总是会想得比较慎重。(停顿)而且你真的觉得让猴子在打字机上敲一下会有用吗?

宋明希:不然还能够怎么样?我们在这里能做的都做完了,猴子是你负责的,你知道它是好的,各项生理数据也是好的。打字机这边我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我现在只知道它里面有些电子元件,我有成功让它通上电,我知道在键盘按钮按下去的时候,接口那边我能读到一些数据流,但我不知道协议,我不知道每个引脚具体都在做什么,就这么盲猜我不可能试得出来。(停顿)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从一个实际的使用环境里收集数据,就是那只猴子……你不觉得整个指向都很明显吗?

于观:我知道……无限猴子定理。

宋明希:给予无限的时间,一只猴子也可以在打字机上打出莎士比亚全集。

(背景声里传来轻微的猴子叫声。短暂的沉默。)

于观:你觉得它会打出来莎士比亚全集吗?

宋明希:我不知道,但它只要真的是会打出一些有意义的东西,我就有解密的可能,真的数据跟随机乱敲打有本质的区别,至少能给我点方向。

于观:再等等吧,急不来。

宋明希:我知道,我只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停顿)我觉得有人在挑衅我们。

于观:什么意思?

宋明希:猴子……打字机……太过于明显的意象,还有那么直白的基金会的指向,却又什么都查不出来,我感觉很糟糕。(停顿)我其实想要说,我不建议你跟那猴子走那么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有不祥的预感。

于观:我懂,但是我们急也没用……我再替你催催吧。你现在在哪?

宋明希:天台。

于观:又在看珠穆朗玛峰?还没看腻吗?

宋明希:……我看不腻的。

<记录结束>

附录II - 实验记录:2023年8月2日,经监督者议会批准,前哨站-210进行了首次SCP-CN-2952-1与SCP-CN-2952-2的交互实验,并于之后的两天内重复进行实验。实验结果记录如下。

实验记录摘要 - SCP-CN-2952-1与SCP-CN-2952-2
前哨站-210,2023年8月2日


SCP-CN-2952-1被实验人员连接上用于读取数据的线缆,随后被带入SCP-CN-2952-2的收容间。SCP-CN-2952-2对SCP-CN-2952-1的出现表现出轻微的惊讶,缓慢地走近SCP-CN-2952-1,随后用手指抚摸其机身。短暂过后,SCP-CN-2952-2开始敲击SCP-CN-2952-1的键盘,时间间隔不定,敲击的按键也不定,期间亦有出现SCP-CN-2952-2停止敲击并离开,进行歇息、进食、整理毛发等行为。

实验时长约14分钟,其中SCP-CN-2952-2共敲打键盘216下。从SCP-CN-2952-1接口处读取到的数据已记录在案,有待分析。

实验记录摘要 - SCP-CN-2952-1与SCP-CN-2952-2
前哨站-210,2023年8月3日


SCP-CN-2952-1被实验人员连接上用于读取数据的线缆,随后被带入SCP-CN-2952-2的收容间。与上次实验相似,SCP-CN-2952-2不时敲击SCP-CN-2952-1的键盘,时间间隔不定,敲击的按键也不定,但有观察到SCP-CN-2952-2敲击键盘的频率明显下降。与上次实验相似,SCP-CN-2952-2不时停止敲击并离开,进行歇息、进食、整理毛发等行为。

实验时长约27分钟,其中SCP-CN-2952-2共敲打键盘81下。从SCP-CN-2952-1接口处读取到的数据已记录在案,有待分析。

实验记录摘要 - SCP-CN-2952-1与SCP-CN-2952-2
前哨站-210,2023年8月4日


实验时长约32分钟,与先前实验不同,SCP-CN-2952-2敲击键盘的频率略有加快,此次共敲打键盘361下。从SCP-CN-2952-1接口处读取到的数据已记录在案,有待分析。

附录III - AE-2952-A:2023年8月4日18时15分,位于前哨站-210东北方向约20km的珠穆朗玛大气与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出现不明爆炸,基金会从当地相关人士的报告中发现异常现象,故集结周边外勤特工前往调查,调查报告摘录如下:

异常事件 - AE-2952-A
珠穆朗玛大气与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2023年8月4日


我们到达研究站的时候,爆炸所引起的火势已经基本熄灭了。当时研究站驻扎的研究人员只有七人,他们报告称爆炸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异常的地方主要在于爆炸的位置:研究站的正下方。来之前我们就查阅了研究站的平面图,上面并没有提及任何地下室的存在,驻站研究员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大气观测站居然还有地下部分。爆炸导致研究站正门位置的地板坍塌,露出了一个通往深处的洞穴。在初步了解情况以后,我们便携带着基本的装备进入其中。

往深处走了不到50米,我们就已经发现了完整的混凝土建筑结构,向下通往地下深处。虽然内部堆满了爆炸坍塌而导致的碎石块,但主体结构尚算完整,我们一边清理一边缓慢前进。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一些破碎的混凝土墙面上发现了与基金会标志一样的图案,但我们事后的调查并没有显示这个研究站与基金会存在任何的关联。

我们最后来到了一个金属门前,虽然上面疑似嵌有一个电子密码锁,但由于似乎是来源于内部的爆炸,金属门已经损坏严重,我们花费了约莫30分钟的时间将门拆除,随后进入了内部。我们最终发现,研究站的正下方存在一个巨大的空间,而在其中我们发现了以下的物品:

  1. 数量庞大的服务器集群,初步估计有将近500台服务器,放置在金属机柜之中。由于不明原因的爆炸,大部分的服务器均已被严重损坏,倒塌在房间的地面上。
  2. 大量被灼烧的猕猴尸体,初步估算约有300多只,遍布在房间的地板上,初步来看是死于上述的爆炸之中,绝大多数已被严重烧焦,应该难以进行进一步的解剖分析。
  3. 大量形似打字机的小型机械,数目基本与猕猴尸体数量一致,同样因爆炸而被严重损坏,注意到部分残留的机械外壳上有形似基金会标志的结构,同时连接有线缆连至部分服务器机柜。

虽然没有观察到复燃的迹象,但为了防止再次出现爆炸,我们使用灭火器对房间进行了清理,并依照标准措施封锁现场。在此之后,我们离开地下结构回到地面。这时我们发现先前与我们进行过交流的七名驻站研究员状态异常。他们直立在研究站的广场上,全部都低着头。尽管可以监测到正常的生命体征,但他们表情呆滞,眼神木讷,不会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反应。当时天色已晚,我们试图将他们的躯体搬运至研究站室内,但我们发现他们的双脚紧贴着地面,无法移动。

值得注意的是,到了那时,我们才发现七名人员的双手均有沾过汽油的痕迹,同时他们的衣服——尤其是手臂部分——占有少量的火药粉末。这似乎在暗示爆炸为研究站内部人员所为,但是我们在与其初次接触时,他们的表现又自然而无异样,不像是有在刻意隐瞒。总而言之,在这之后,我们便封锁了整个研究站。

据了解,由于地处偏僻,研究站爆炸的消息并没有传至周边平民地区,因此不需要额外的封锁措施。至于七名被异常影响的驻站研究员,据了解他们原定的驻站时期长达三年,目前也没有观察到他们的家属有与他们联络,所以有关事故掩盖一事暂时交由上级负责跟进。

外勤特工 钟旭勤

附录IV - 数据分析:在AE-2952-A发生之后,研究员宋明希提出了一种解码SCP-CN-2952-1输出数据流的方式,但其准确性存疑。经监督者议会批准,其报告摘录于此。

数据分析报告摘录 - 解码SCP-CN-2952-1的尝试
研究员宋明希,前哨站-210


笼统一点说,我观察到若将数据接口靠近右下方的八个相连引脚的数据理解为一个字节,可以发现伴随着SCP-CN-2952-2对SCP-CN-2952-1键盘的每一次敲击,该字节所表示的数值会与SCP-CN-2952-2敲击的按键(或按键组合)存在对应关系,同时可以注意到该数值在十进制下处于32至126这一区间。这非常值得关注,因为这范围恰好是ASCII(美国信息交换标准代码)可显示字符的区间。

因此,若将SCP-CN-2952-2的逐次敲击中提取出的八个引脚变化的数值转换为ASCII对应的字符,在先前的实验中,我们会得到如下的字符串:

@*{EfU8B\@vM*'0`TwWsD#vr{*7oaYaQ{5c[:gh)uY\eInH:{7[_y]j_[7a<^J(oP5Sl=*17"Dv;4SaIokA-%_m6-"k_{G`DV+b "@o.m0;+JF,I\ARN{IU}%fo10c+L0G?qRelq(S]o>lA<ds%)<Z:=U=t~5*0fvp}69QR\;yWIde7S0_TQ}wj94Udk]GoMfU!,B#,S=8m?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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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ek6#VYQ4fb94apL<TLTpOP<6z8/Y)XHpt1;Tb{rHn]kSXh!]Z]R\-7z{|50tr\r^R1o^]}~:4hNA51,6-.'+LCULUmy4nRRz(5]rN<‘V\~F6YVgwry@v>ijik,C8z<{IR[2vsI.G/Gelj.)c|,s|V1<b*j1!L$;H+<iJu2ifxwZ?Zhd=!5a|F’_rOGbslFF=.f<X‘(OBP’\s<SECUR CONTN+PRTECT105ptW~V"[ T<rWMmNO%vzO#3'eF<WQ2‘`{=&y{}N^XJ.L@`vLnIRX-2gL^T9>yjQ)Xi/h$Ducq@{bHE*v’N4&b@V#g2S!~w9x&[y Tw<.)rPYtM+M|iKV

请注意我特别加粗了的位置。在8月4日的实验中,若采用这一种解码方式,SCP-CN-2952-2的敲击段落中包含了一段“SECUR CONTN+PRTECT”的字符串。这一字符串与基金会的格言“控制,收容,保护(SECURE, CONTAIN, PROTECT)”极其的相似。若考虑完全随机的情况,出现这样几乎完全大写且可辨识度极高的短句的概率是极低的。同时在当天稍晚时候,AE-2952-A发生。我们或许有理由相信,这两起事件之间存在关联。

但显然的,我也需要强调的是,SCP-CN-2952-1的背部接口存在远多于八个的引脚,忽略其余引脚的数据而只关注这八个特定的引脚组合,是一种极其随意的选择。而且我个人认为,这一种解码方式也颇为牵强,我很难保证我是否为了要在所有数据中凑出这一规律而强行进行了这种选择。完全有可能存在另一种解码方式,会解读出完全不同语句。考虑到使用当前方式解码的其余数据依然展现出极高的随机性,我认为当前的数据分析不能否认这一种可能性。

因此,尽管发现了疑似的关联,我们研究组仍旧认为,我们目前尚无足够的能力解码,与理解,SCP-CN-2952-1。

附录V - 通讯记录:以下通讯记录经监督者议会认定与本异常项目相关,记录于此。

内部邮件记录 - 关于交互实验的申请

发件人:研究员 于观
收件人:前哨站主管 白翊


主管您好,

关于前往珠穆朗玛大气与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进行实地考察,以及进行SCP-CN-2952-1与SCP-CN-2952-2的交互实验的申请,我想要询问一下是否有进展?距离上一次的实验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多月了,我们研究组非常想要弄清楚SCP-CN-2952-1与SCP-CN-2952-2的特性。

诚然,我们明白先前的交互实验没有取得任何有意义的实验数据,同时上次的实验可能与之后发生的AE-2952-A存在未明的关系,进一步的交互实验可能会带来风险。但是我相信您也明白,正是因为异常事件与项目之间存在这种我们尚未能理解的关系,才更加需要我们尽快进行更多的测试,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个异常项目,防止同类的事件再次发生。

我们目前对SCP-CN-2952-1与SCP-CN-2952-2的了解极度缺乏,考虑到于AE-2952-A中发现的地下房间与异常项目存在明显的相似之处,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该处进行交互实验,能够获得更有价值的实验数据。配合规范细致的风险管理措施,我相信我们有能力保证实验的安全。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遵循上级乃至监督者议会的指示,但我们研究组非常希望能够尽快进行实验,请代我们向上级反应,谢谢。

此致,
研究员于观

内部邮件记录 - RE: 关于交互实验的申请

发件人:前哨站主管 白翊
收件人:研究员 于观


于观,

申请还在审批当中,前哨站还没有收到来自上级的回复。我可以帮你转发,但我个人觉得实验申请被拒的可能性更大。这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从收容的角度讲,一只温顺的猴子,和一台放着就不会有事的打字机,这是很容易处理的异常。而那次异常事件再怎么说也是七条人命,你要明白上级有充足的理由,短时间内不考虑冒这个风险,请你们理解。

内部邮件记录 - RE: RE: 关于交互实验的申请

发件人:研究员 于观
收件人:前哨站主管 白翊


谢谢白主管。如果申请最后还是无法通过的话,不知道是否能够得知上级的具体考量?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能够知道上级担心的原因是什么,或许我们可以提出更好的方案。老实说,从发现SCP-CN-2952-1与SCP-CN-2952-2开始,无论是对它们进行收容还是实验,我认为我们接收到的指示都相当的稀少与含糊,与上级的交流也非常的不顺畅。对此您有看法吗?

于观

内部邮件记录 - RE: RE: RE: 关于交互实验的申请

发件人:前哨站主管 白翊
收件人:研究员 于观, 研究员 宋明希


于观,还有明希,我话说直一点吧,我最近也这么觉得。

不只是你们申请交互实验的事,我最近也感觉跟上级联络的交流不太对劲,感觉对面像是齿轮生锈堵住了一样卡。很多工作的对接已经滞后了好几个星期了,甚至直接石沉大海。我个人其实也有一些不好的预感,这不太像是正常的情况。

但是我们毕竟还是要听从基金会的管理。这里地处偏僻,接受消息慢,或许上级乃至监督者议会那边正有别的事情在处理,这也是合理的推测。没有明确的指示,我们不应该轻举妄动,不应该擅自对不明确的异常项目进行任何的研究。我需要对基金会负责,也需要对你们负责。

再等等吧,我相信情况会有改善的。

附录VI - 事件记录:2023年10月8日3时12分,研究员宋明希私自挪用SCP-CN-2952-1与SCP-CN-2952-2,在外勤特工钟旭勤的带领下前往珠穆朗玛大气与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进行未经批准的交互实验。在此期间,外勤特工钟旭勤使用随身摄录仪对事件的整个过程进行了记录。该记录以文字形式摘录于此。

事件记录 - 未批准交互实验
珠穆朗玛大气与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2023年10月8日


<记录开始>

外勤特工钟旭勤打开越野车车门,往前下车,可见他位于前哨站的门口。天色昏暗,仅能通过建筑表面的微小亮灯辨认出前哨站的轮廓。隐约可见有一人影从前哨站门口走出。人影朝钟旭勤方向走来,可见其为研究员宋明希,左手提着一被毛毯覆盖的金属方形笼子,右手提着一黑色塑料工具箱。宋明希走近钟旭勤,但随后停住了脚步。

宋明希:你头上那个是什么?

钟旭勤:啊?哦,摄像头啊,这不标准操作吗?

宋明希:……你该不会打完小报告了吧?

钟旭勤:怎么可能,我你还信不过吗?但是如果你的实验有什么结果的话,你也得有录像证据,对吧?

宋明希:说得倒也没错……

钟旭勤:既然是实验,那流程上咱们就按规矩的来。放心吧。

钟旭勤走上前,伸手想要接过金属笼子。宋明希略有迟疑,但还是把笼子递了过去。钟旭勤单手拨开覆盖笼子的毛毯,可见SCP-CN-2952-2蜷缩在里头,正在熟睡当中。

钟旭勤:好乖啊。

宋明希:乖是挺乖的……但我还是喜欢不上它。

钟旭勤:为什么?

宋明希:它是异常,而且还是不明因素很多的异常。我不喜欢不清不楚的东西。

钟旭勤:不一定是因为异常,小动物都这样。(停顿)行啦,我把它放好在车后面,你先上车。

钟旭勤提着笼子走到越野车后,将车尾箱打开,将装有SCP-CN-2952-2的笼子放入其中,并使用绑带固定。随后他回到了驾驶座上,可见宋明希已坐在副驾驶座上,黑色的工具箱横着放在了腿上。

钟旭勤:这个不用放后面吗?

宋明希:不用,我拿着就行。这可能是最后一台了,万一颠坏了就没了。

钟旭勤:猴子就不怕颠坏吗?

宋明希:猴子颠不坏。

钟旭勤嗤笑了一声,启动越野车引擎,驾驶车辆离开了前哨站。天色仍旧昏暗,视野范围内只能看清车灯前方照亮的粗糙道路。

宋明希:……谢谢你帮我这个忙。

钟旭勤:嗨呀,咱俩也挺熟的了,不循规蹈矩的事我也没少干,这算什么。(停顿)不过也确实很久没见了,多久了,有三年吗?

宋明希:应该有。要不是看了报告,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调过来这边了。

钟旭勤:就七月底的事。刚来没多久就有异常了,幸亏我没有什么高原反应——不过我其实也不知道原来你们调来的前哨站就在这里。对了,听说主管是白翊姐?

宋明希:是她。你认识?

钟旭勤:有打过几次交道。(停顿)有空我来找你们吃个饭吧,我,你,还有于观,咱们好久没聚一聚了。

宋明希:……先搞定这个再说。

钟旭勤转过头看了一下宋明希的脸。

钟旭勤:感觉你好像不是很有自信的样子。(停顿)于观呢,他怎么没来?

宋明希:我没告诉他。

钟旭勤:嚯,我还以为这是他的主意。

宋明希:他缺临门一脚的这口气,不然我也用不着找你。(停顿)不过跟上级的沟通都是他这个项目负责人干的,他之前也帮我催了好几次……我也不想让他难做。而且我看得出来,他也很纠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实验的申请迟迟不下来。如果说是申请被拒绝了的话,也就算了,我俩可以再改,可以再安排,可以再想别的研究方向。但是不,交出的申请像直接消失在了深渊里一样,连回音都没有。这闻着就是不对劲的味儿。

钟旭勤:你有想过有可能上面知道一些我们这个权限的人不能知道的事吗,就关于这个项目?

宋明希:我跟于观都是这个项目的首席研究员,我应该要有足够的权限。而且就算是这样,那我也应该知道我权限不够才对。

钟旭勤:或许那就是原因,异常性质,你连自己不知道都不能够知道。

宋明希:你是在劝我放弃实验吗?

钟旭勤:嗤笑)哪有,我就是随口说说。但是都这么说了,你确实是想清楚要这么做了?现在咱们走得还不算远。

宋明希:不,实验得做。(停顿)我有一个直觉。

钟旭勤:直觉?

宋明希:嗯。那里有什么东西,跟它们——猴子,打字机——都有关联,只有去了那里才会明白这个关联是什么。我有一个强烈的预感,我必须要带着它们走一趟。

钟旭勤:那就行,足够了。相信你的直觉。

宋明希:经验之谈?

钟旭勤:经验之谈。如果说当了这几年外勤特工,要我总结什么经验,我就会说:“相信直觉比相信什么基金会应急指南有用得多。”

两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宋明希:这个捕梦网还挺好看的。

钟旭勤抬头看了一眼挂在车窗前的一个小巧的捕梦网挂饰。

钟旭勤:谢谢,阿颖以前送我的。

宋明希:啊——抱歉……

钟旭勤:没事。都这么多年了,早就过去了。

短暂的沉默。

宋明希:那你……之后也没有去认识别人吗?

钟旭勤:没有。干这行的,周围跑来跑去的太频了,又危险,何必把这种压力压在平民上?内部消化的话,结果你也看见了,挂在这呢。何必互相平添没必要的牵挂?

钟旭勤伸手碰了一下捕梦网挂饰,挂饰微微地晃动着。

钟旭勤:它现在对我而言吧,多少是一个象征,象征我们的工作能够给帷幕外的平民带来什么。阿颖给了我很多美好的回忆,我也很感谢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相信他最后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回忆,这种感觉,其实也没必要忘,回忆让我们的努力工作有了份量。

宋明希:我有时还会梦见他。我们四个,还在Site-CN-17,我,你,于观,还有谭颖。

钟旭勤:我也是,明希,我也是。

两人再次安静了下来。越野车在漆黑之中行驶在道路上,最终抵达了珠穆朗玛大气与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此时的天色略微变得明亮,研究站的轮廓在深蓝色的天空下依稀可辨。

钟旭勤:我们到了。(停顿)需要我帮你提笼子吗?

宋明希:不用了,你还是两只手都空着比较好。

两人走下车。宋明希走到车后取下笼子与工具箱。钟旭勤走到研究站广场大门前,将拦在门前的路障移开,扯下表示封锁的胶带。提着笼子与工具箱的宋明希走到了他身旁。

宋明希:那个就是……

钟旭勤顺着宋明希的目光看了过去,可见七名人影稀疏站立在研究站的广场上。

钟旭勤:是……看来上面最后也没找到办法把他们带走?

宋明希往其中一个人影走去,钟旭勤跟在其后。可见该人身穿一件原本应该是橙色的冲锋衣,已因日晒雨淋而褪色,且带有刮破脱线的痕迹。钟旭勤从口袋中取出一个手电筒,照亮了该人的脸,可见那是一名中年男子,灰扑扑的脸结着冰霜,神情呆滞,双眼直直地盯着地面,没有眨动。

宋明希:他还……活着……

钟旭勤走上前挥了挥手,示意宋明希站到他的身后,然后摘下左手手套,缓慢地将食指靠近那名站立男子的鼻孔下方。

钟旭勤:小声)还真的是,这都多久没吃没喝了啊……你有什么打算吗?

宋明希:待会儿再想吧,现在先去地下室。(停顿)我们得搞清楚这一切。

钟旭勤:说得对。

两人往研究站方向走去。钟旭勤不时用手电筒扫视站在广场上的人影,可见他们都低头站立着,没有任何反应。随后手电筒照亮研究站建筑的正门,可见一个坍塌了的深坑倾斜往下。两人谨慎地往里深入。

宋明希:这不是——

钟旭勤:是的,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看见了。

手电筒照亮了一边破碎的混凝土墙壁,上面印着一个硕大的基金会标志。

宋明希:这个地下室,后续的调查都没有找到基金会内部的记录?

钟旭勤:没有,就跟你们那打字机一样,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继续往前,在混凝土墙壁与支柱与坍塌了的碎石块之间前进,穿过一道道走廊逐渐往下深入,最终来到了先前探索的终点——珠穆朗玛大气与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正下方的巨大房间。钟旭勤用手电筒从左到右扫过房间,可见大量服务器机柜散落堆叠在房间的各处,同时地上堆积着大量烧焦开裂的猕猴尸体以及损坏了的打字机及其零部件。灯光照耀下,空气中有细微的灰尘在浮动。

钟旭勤:好家伙,就……我们走了以后就没有人来稍微清理下现场的吗?

宋明希:都是这样……他们一直都在消极处理,这不对劲,这不是我理解的基金会处理异常的态度。

钟旭勤:我同意。(停顿)你要找什么?

宋明希:连接打字机的数据线,你的报告里提到过的。它们另一端连着这些服务器?

钟旭勤:是的。

宋明希:有没有哪台服务器看着完好一点?

钟旭勤:我记得好像有,但这房间都这样了,不可能还在运作吧?

宋明希:总得试一试,找找看。

钟旭勤:我看看……那边角落那台?

手电筒的光柱扫向房间角落的方向,可见有一台机柜尚算完好地伫立在墙角,其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钟旭勤与宋明希往那台机柜的方向走去,不时用脚将地面上的猕猴尸体与破碎的打字机拨开。两人走到那一台机柜前,可见柜门已破损,内部叠放的服务器设备尚且完好,但没有正在运作的迹象。有数根线缆连接在服务器设备上,往下垂落延伸至地面上的数台打字机,它们的形状与SCP-CN-2952-1一致,但均已严重破损。宋明希跪到地上,将手提的工具箱打开,取出里面完好摆放着的SCP-CN-2952-1。

宋明希:能帮我清理一下这附近吗?有点吓人——吓猴,我可不想对付一只应激的猴子。

钟旭勤:明白。

钟旭勤将附近的猕猴尸体拿起,堆放到坍塌的机柜背后,并用脚扫开附近的碎石块,清理出一小块的房间地面。宋明希将SCP-CN-2952-1放在地上,拿起另外一台地面上已严重损坏的打字机,将其背后的线缆拔掉。可见线缆的插口与SCP-CN-2952-1背后的插口一致。宋明希把破碎的打字机放在了另外一边,将线缆对准了SCP-CN-2952-1的背后插口,随即将线缆插入。

钟旭勤:然后呢?

宋明希:上猴。

跪在地上的宋明希掀开覆盖在金属笼子上的毛毯。笼内的SCP-CN-2952-2已经醒了,眼睛温顺地看着两人。宋明希打开笼门,双手抱住SCP-CN-2952-2的腋下将其捧出。SCP-CN-2952-2在宋明希的手上四处张望着,随后被对方干脆利落地放到了地上。SCP-CN-2952-2吐吐了舌头,看到了面前的连接着线缆的打字机。它缓慢地往打字机的方向走去。

钟旭勤:小声)我们是不是得离远一点?

宋明希:小声)不用,我们在这看着。

SCP-CN-2952-2走到SCP-CN-2952-1跟前,双手抚摸着SCP-CN-2952-1的两侧,回头看了看两人,又回头望回SCP-CN-2952-1。短暂过后,它伸出了一根手指,极其缓慢地按下了SCP-CN-2952-1的一个按键。

钟旭勤:喘气

短暂的沉默。SCP-CN-2952-2继续漫无目的地敲打着SCP-CN-2952-1的按键,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咯啪”声回荡在房间的墙壁和机柜之间,此起彼伏,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观察着SCP-CN-2952-2的两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钟旭勤:还有下一个步骤吗?

宋明希:……或许我们确实得看看怎么给机柜通电。

钟旭勤:这里不一定还有电……我们要去看看——

白翊:你们他妈的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猛地转过头,看到两个人影出现在房间的入口处。站在前面的是拿着手电筒的前哨站主管白翊,站在其身后的是研究员于观。白翊快步走近,神色愤怒。

钟旭勤:早上好啊白姐,好久不——

白翊:你俩脑子瓦特了,啊?擅自开展未经授权的实验,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啊?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钟旭勤:这不是有我在看着——

白翊用手指指着钟旭勤。

白翊:等我们回去了我再来找你算账。

于观在白翊身后尴尬地朝宋明希挥了挥手,宋明希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于观:明希,猴子还好——我是说,实验有结果吗?

宋明希:……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于观:唉……你至少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啊。

宋明希:有用吗?你肯定不会同意的。

于观:我们至少可以——

宋明希:可以什么?(停顿)于观,你也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进展了,你也知道这整个项目都不对劲。循规蹈矩地等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你也不是没想过要……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啥用了,实验没有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翊:谢天谢地什么也没有发生。如果发生了什么,再来一次异常事件,扩散到了这附近的平民区,你觉得这是你们几个可以收场的吗?(停顿)宋明希,实验中止。把异常都收好,我们马上离开。

短暂的沉默,宋明希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盯着白翊。过了一会儿,原本站在白翊身后的于观走了上前。

于观:明希,我进来的时候有看到一些类似电线的结构。给设备通电这个想法,我觉得可以试试。旭勤,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钟旭勤:好啊于观,好久不见——

白翊:你在说什么,于观!你现在要公然违抗基金会上级的指令吗?

于观:上级给我们指令了吗?实验的申请是被拒绝了吗?我可没收到通知。

短暂的沉默,背景里有猴子一下下敲击着打字机的声音。

白翊:没有。实验的申请还在审批中。

于观希:是还在审批中,还是压根就没有回音?

白翊:这不重要。

宋明希:不。

宋明希往前走了一步。

宋明希:不,这很重要。白姐,你不可能感觉不出来,这明显是有问题的,这个异常绝对没有它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所有的东西都有关联,猴子的脸上印着基金会的标志,打字机是基金会的标志,连这个地下室都有基金会的标志。我们敢确定这背地里没有什么阴谋吗?我们不能够就这么坐在那,等着有什么事情发生。距离我们收容异常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了,极度消极的四个月,这不可能是正常的情况。发生在这个研究站的异常事件是最有机会获得更多信息的地方,我们不能够再拖下去了,主管!

于观:白姐,我已经看着明希对着仅有的那几次数据分析了几个月了,完全没有任何的进展,或者说没有任何有意义的猜测。这个地下室里的这些设备,或许会有助于解开谜题。抛开这次实验违规这件事不谈,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对这里进行细致的检查,弄清楚异常的性质。

短暂的沉默。

白翊:你们说的话都很有道理,我确实也老早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停顿)但这不是我就能够允许你们擅自进行实验的借口,这是我身为主管的责任。具体下一步要怎么做,我们回去再另作打算。无论如何,我宣布现在实验中止。你们几个,把器材和异常都收好,我们现在就离开这——

不明男子:不……开始了的不能停止……

钟旭勤立刻掏出腰间佩戴的手枪,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名身穿褪色橙外套的男子出现在倒塌的机柜后方,正在翻过瓦砾往前爬行。众人回头张望四周,发现先前站立在广场外的人员出现在他们周围,行动缓慢而诡异,正逐渐将他们包围。一只烧焦的猕猴尸体伴随着不明男子的爬行掉落到了地上,被正在敲击键盘的SCP-CN-2952-2发现。SCP-CN-2952-2发出了高昂的尖叫,背靠着SCP-CN-2952-1惊恐地往后退。

不明男子:猴子敲击了键盘……数据正在生成……

不明男子:新的故事……新的剧情……随机的海里的因果概率……

不明女子:敲击键盘的猴子……推动叙事的猴子……有猴……猴……猴……赞美猴……

SCP-CN-2952-2不断发出惊恐的叫声,抱着SCP-CN-2952-1跑到了墙角,开始不断地敲击键盘。键盘噼噼啪啪的敲击声响亮地在房间之间穿梭,回音的声波重叠着放大彼此。伴随着混乱的敲击,正在朝四人走近的不明人员不断变换着姿势,时而抬手,时而扭腰,动作诡异,同时吟诵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不明男子:第一下敲击给出芒果……第二下敲击给出电子烟……第三下敲击说要将沙漠上锁……

不明女子:你要解析如何在咖啡里提取闪耀……第四百八十七下的猴子慢了一拍……一个种子……

不明男子:电视屏幕的雪花阵列……噪音的本质里……有猴在上…………

不明男子:再敲一次……于是一个球要投掷……再敲一次……于是梳子断了齿……

不明女子:猴推动了一切……

不明男子:猴来敲……猴来敲……猴来敲……哦哦哦哦哦……

不明男子:猴……有猴……赞美猴……

不明女子:第四万八千零三十七次敲击是泄露……第九万三千二百八十四次敲击是双管手枪……还有下次……还有下次……

不明男子:七百四十二……需要下次……一零零一零一一零一……更多的敲击……更多的故事……

不明男子:猴敲击……我们有故事……猴敲击……我们有意义……

不明女子:赞美猴……赞美猴!

钟旭勤:大声)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啊!

白翊:于观!明希!把异常带走!

SCP-CN-2952-2仍在不停地尖叫,双手不停地敲击着键盘。于观转身想要往SCP-CN-2952-2的方向跑去,但突然被宋明希用力推了一下。于观倒在了地上,不解地看着宋明希。宋明希面朝着三人,缓慢地往SCP-CN-2952-2的方向后退。

于观:明希,你……

宋明希:……直觉……我明白了……不能停止了,猴子敲打键盘……是这个意思……

白翊:不……

SCP-CN-2952-2敲击键盘的声音不断变大,宋明希的身躯开始随着键盘敲击的节奏颤动。

宋明希:现在故事要开始了……现在世界要开始流程……我看到了,我现在看到了……

于观:明希——

钟旭勤:妈的——

宋明希的四肢开始扭曲伸展,随着SCP-CN-2952-2敲击键盘的声音开始舞动。

宋明希:现在我看到我在猴子的支配之下……现在有一只猴子在我体内跳舞……

SCP-CN-2952-2持续不断的惊恐尖叫,SCP-CN-2952-1的键盘声响,以及周围异常人员的意义不明的发声此起彼伏。钟旭勤持着手枪不停扫视着四周,于观挣扎着站起,双手张开站在处于震惊之中的白翊与扭曲着身姿的宋明希的身旁,眼神惶恐,不知所措。

宋明希:要开始了……所有的随机数据开始汇聚……要开启最后的故事……

一名异常人员突然出现在于观身后,将他压倒在地。很快钟旭勤也疑似从背后被另一名异常人员袭击,镜头坠向地面,不断摇晃,伴随着身躯扭打以及于观和钟旭勤二人喊叫的声音。闪烁的镜头之中,依稀可见宋明希扭动着诡异的身姿往白翊走去,白翊一边往后退,一边右手摸向腰间。

宋明希:现在,白翊……就现在!

镜头不断地摇晃,突然,巨大的枪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于观:白姐!

钟旭勤:操!

镜头停止了晃动,可见包括宋明希在内的所有异常人员立刻停止了发声并原地倒下。于观爬起,跪倒在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的宋明希躯体边上,惶恐地检查着她的生命体征。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钟旭勤望向房间角落,看到子弹击穿了SCP-CN-2952-2的胸膛并炸裂,使其当场死亡,黑红色的粘稠血肉粘在了它背后的混凝土墙壁上。钟旭勤转头,看到手枪自白翊的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

白翊:我……我没有打中她……对吧。

于观:没有……应该没有,但是她……她……

白翊:操……操……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直到一下手机震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然后是两下,三下。白翊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点亮了屏幕。

白翊:……什么——

一阵更剧烈的振动忽然传来,地板摇晃,地下室的天花板上开始洒落灰尘,众人晃动着维持平衡。但振动很快就结束了,外面传来一阵持续的轰隆声。

白翊:……操,他们该不会——

白翊转身跑出了地下室。钟旭勤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口,回头看了下跪在地上的于观与毫无生气的宋明希,咒骂了一声,也跟着跑了出去。两人离开坑洞来到了研究站的广场上,可见此时天空已颇为明亮。白翊站在广场上往北面方向望去,钟旭勤跟着远眺,看到有数颗导弹状的物体在远处向上升空。

钟旭勤:我操!那是啥啊!

白翊:那边是Site-CN-85……

导弹状的物体在空中持续上升,但随后突然剧烈爆炸,冒出大量的火光与烟雾,可见有大量碎片从爆炸处往下坠落。烟雾随着风在逐渐飘散,隐约可见其后方的天空中出现一个边缘不规则的平展黑色块,似乎镶嵌在天幕之上,黑色的内部有火星在滋滋冒出,闪烁着蓝白色光芒的碎片从其中脱落,往下坠落。

两人沉默地注视着这副光景。随后钟旭勤低下头,也颤抖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上面显示的第一条消息。

钟旭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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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信息经监督者议会一致决定通过后撰写发布。

致基金会全体成员:

请仔细阅读附件中有关SCP-CN-2952-1与SCP-CN-2952-2的相关资料与实验记录,并理解其中猴子与打字机的意味。

至此,基金会即日解散。

感谢您的付出。

长时间的沉默。随后钟旭勤抬头,看到于观从坑洞里走出,来到了他们面前,面色苍白,双手沾满了深色的血液和棕色的毛发。钟旭勤望着于观的右手,可见其中似乎紧紧握着某样物品。

钟旭勤:……那是什么?

<记录结束>

附录VII - SCP-CN-2952-3:在前哨站-210主管白翊开枪射杀SCP-CN-2952-2后,研究员于观在SCP-CN-2952-2的遗体内部发现了一个金属打火机,其上刻有基金会的标志。该物品编号为SCP-CN-2952-3。

SciFi-Month-Lighter.jpg

这是什么……

附录VIII - 通讯记录:以下通讯记录经监督者议会认定与本异常项目相关,记录于此。

通话记录 - 前哨站主管白翊 致电 前哨站-210
2023年10月13日


<记录开始>

白翊:听得到吗?

于观:听得到,很清晰。看来还有基金会的通讯卫星在运作。

白翊:……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卫星”这种东西。

于观:至少继续用着这个词称呼吧……在我们搞清楚这一切之前。

白翊:钟旭勤呢?

于观:他去清点前哨站里的物资储备了,不过按照记录来看,乐观估计待个半年也不成问题。(停顿)你要找他?

白翊:……算了,不用了。(停顿)我不想给他压力。

于观:你应该让他跟着你的,或者让我跟着你,现在这种情况,你不能够自己一个人——

白翊:别再说了,于观,我们已经讨论得很清楚了。

于观:实验应该是由我来负责的——

白翊:最后是我开的枪。(停顿)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异常导致的,虽然我不知道基金会现在到底还存不存在,但我还是这个前哨站的主管,我对一切发生在这里的事故负责。

于观:白姐……

白翊:不要啰嗦了,这次通话的主要目的是测试通讯质量。你那边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于观:没有,一切如常。(停顿)你现在要先去哪?

白翊:最近的站点,Site-CN-85。如果站点都断了联系,那我就亲身去看看怎么回事。

于观:明白。一路顺风。

<记录结束>

通话记录 - 前哨站主管白翊 致电 前哨站-210
2023年10月14日


<记录开始>

白翊:听得到吗?

于观:听得到。

白翊:先听你的。你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于观:我们俩……看了一天的新闻。世界各地的,电视频道啊社交平台啊什么的。(停顿)我们发现了一件事。

白翊:说。

于观:……猴子变多了。

白翊:……细说。

于观:就……不是一般的关于猴子的信息变多这样,而是猴子会出现在各种地方。一些人在城市里的拍照有出现猴子,汽车里面有出现猴子,学校里面有出现猴子……哦对,电视节目里面也会出现猴子,像是一些新闻节目就会有一只猴子坐在主持人旁边。异常的是,其他人好像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有猴子,好像它们本来就应该在那里那样。那些猴子倒没有在做什么,也没有大喊大叫,就很温顺,就像——

白翊:2952-2那样。

于观:是的……我跟旭勤都能看到这些猴子,但是或许也不能排除是否存在视觉异常——

白翊: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停顿)我就是准备跟你们说这个。现在周围都有猴子。

于观:……周围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

白翊:白坝村,我先去补充点物资,顺便观察一下周边情况。马路上,屋顶上,跟在人后面走的,到处都有猴子。我进去一家杂货店买水,一只猴子就坐在老板娘后面。你猜它手上拿着什么?

于观:打字机?

白翊:是。它时不时地在敲击键盘。

于观:其他人都没注意到的吗?

白翊:不能说没注意到……如果有猴子挡路了他们会绕道而行,如果猴子不小心打翻了什么东西,他们会把东西收拾好。但除此之外他们不会有别的反应,就好像猴子的存在是天经地义的一样。(停顿)只有我们觉得这不正常。

短暂的沉默。

于观:白姐……那个,旭勤在准备开车去找你。我们还是觉得不能够就你一个——

白翊:不……不!你们留在原地待命,不要离开前哨站。(停顿)我们可能在面临着潜在的K级情景,在查明情况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于观:可是,现在其他站点又连不上,如果你出了什么事……

短暂的沉默。

白翊:听我的命令。于观,告诉旭勤,听我的。(停顿)我同样不希望你们出什么事。

于观:……明白。

<记录结束>

通话记录 - 前哨站主管白翊 致电 前哨站-210
2023年10月15日


<记录开始>

白翊:喂?

白翊:听得到吗?

于观:听得到,白姐,听得到。怎么这么晚打过来,发生了什么?

白翊:我刚从Site-CN-85出来。或者说……曾经是Site-CN-85的地方。

于观:……那里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背景里有沉重的呼吸声。

白翊:那里现在是个猴子动物园。

于观:……啊?

白翊: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确切的描述。(停顿)那里现在对公众开放,门票七十五。我印象中的大多数建筑都直接被改头换面,换成了动物园里面那种大玻璃窗大玻璃笼子。里面全是猴子。

于观:这也太——

白翊:先听我说完。(停顿)我认得出来一些员工,他们现在变成了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我有试着去跟他们接触。(停顿)我觉得他们认得我,从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但他们就是在装,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装不知道什么是基金会,什么是异常,装不知道世界在几天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这个猴子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他们只负责告诉我关于猴子动物园的事情。

并不是所有的猴子都被关起来养。站点里面也有一些闲散猴子在周围走动,但没有人在意,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我听了一段时间一个员工的讲解,主要说什么动物园会为有需要的猴子提供适切的照顾,然后诸如猴子的习性,猴子的日常……他们可以滔滔不绝地讲几个小时,虽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认真听,有的人饶有趣味地听了很久,有的人看了一眼就走了,但是就——

于观:感觉很平常。

白翊:是的,就像本来就是这样的一样。(停顿)而在动物园最高的位置,没有记错的话我记得那里是站点主管办公室的位置,那里现在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房间。而在玻璃后面……是一群猴子,散乱地坐在地上,每一支猴子的面前都配备着一台打字机。它们就在敲打字机,敲上面的按键,不停地敲,不停地敲。有几名员工就在玻璃外面看着,看着它们在那里敲,不停地敲……整个房间都是猴子敲击键盘的噼噼啪啪声,吵得很。

我就抓住一个员工。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些猴子在做什么。然后那个人就说:

“他们在敲击这个世界的故事。”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故事。那个人就说,笼统一点,就是我们所有人的经历,所有人的故事,都需要由猴子们敲击键盘来产生。所有人的故事,包括他的,也包括我的,包括我们的。我问他那包括现在的我吗,包括现在的我站在这里,问你这些问题……乃至于我现在的姿势,我现在说的这句话?他说包括。他说这些的时候,那副神情……就好像在跟一个三岁小孩解释说一加一等于二。

于是我就跟他说:“那包括我现在这个吗?”

我就走到玻璃面前,拿出我的手枪,对准了玻璃后面的一只猴子。我看着他,他微笑地看着我。我望向旁边的工作人员,他们也微笑地看着我。但是没有人阻止我,他们就这么看着我拿枪指着猴子。猴子们也没有理会我,它们就在那里继续敲着键盘。

然后我就开了枪。

短暂的沉默。

白翊:什么也没有发生。玻璃是防弹玻璃,子弹嵌进了玻璃里,裂了一大块,有几只猴子受了点惊吓,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回头看向刚刚那个员工,他还是那副近乎宠溺的笑容……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很有可能会杀死它们,为什么没有阻止我。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猴子敲击键盘产生所有的故事,既然我刚刚可以开枪,那就说明我的开枪本来就是故事里的一环,不然它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的可能。

那如果我真的要杀死一只猴子呢,我这么问他。如果你真的做到了,那这也是故事的一环,他这么回答我。

长时间的沉默。

于观:……白姐?你还在吗?

白翊:我在。

于观:那……后来呢?

白翊:后来?后来很简单。我离开了站点,开车离开,一直开,一直开,开到了一个了无人烟的地方,然后我打电话给你。

于观:……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好。

白翊:我也不知道……不,我知道一件事。

于观:什么事?

白翊:你们两个……不要……不要离开前哨站!

<记录结束>

通话记录 - 前哨站-210 致电 前哨站主管白翊
2023年10月16日


<记录开始>

于观:喂,白姐,听得到吗?

白翊:听得到。怎么了?

于观:没什么,就……你现在在哪?

短暂的沉默。

白翊:不知道。我没看地图。

于观:……那你现在打算去哪?

白翊:……我没仔细想。(停顿)先开回去市区,人烟更多的地方——站点更多的地方,去下一个站点,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如果还是这样……那就再下一个,再下一个。

于观:白姐,不如你——

白翊:你信吗,于观?你相信我们的世界就真的是由一群猴子决定的吗?

短暂的沉默。

于观:……作为基金会的研究员,我倾向于客观地看待所有异常给出的信息,不着急下任何结论。

白翊:说得好……说得真好。(停顿)我一直在想这个……哪怕确实是这样,哪怕确实是一群鬼知道从哪里来的异常的猴子在控制着这一切,这依然解释不了很多事情。

于观:比如?

白翊:一个,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现在决定要从阴影里走出来?现在到处都是猴子,明目张胆地在大地上行走,为什么?

于观:因为我们的……实验?

白翊:表面上是这样,但别忘了,于观,我们还不知道那只猴子和打字机是怎么出现在前哨站的。(停顿)我现在更加觉得,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或早或晚,可能是明希,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就会触发这个异常。两眼一抹黑的我们中套是迟早的事。而这又会带来下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们?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我们还在质疑这件事情?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在开着车,在思考着这些?如果这群猴子真的决定了所有的故事,那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它们为什么会允许我们知道?

于观:我不知道……

白翊:你们当时说得对,于观,这一切明显不止于此,那么多基金会元素的指向,到现在我们所处的这个状况……这背后必然存在着某种……目的。(停顿)所以我现在在想,于观,一切都还没结束。世界可能彻底变了,在一瞬间,在当时地下室的猴子敲击键盘的间隙之间。但我们没有改变,我们的思维没有改变,我们的职责没有改变,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所以我们要继续,我们需要去找到那个目的。我要去找到那个目的。

短暂的沉默。

白翊:操他妈的猴子,少给姐当谜语人。

<记录结束>

通话记录 - 前哨站主管白翊 致电 前哨站-210
2023年10月17日


<记录开始>

白翊:喂?

钟旭勤:听得到,白姐,听得到。

白翊:哦,是旭勤啊……于观呢?

钟旭勤:他在倒腾那台打字机,他说现在明希不在……他得试试看能不能多弄明白点什么东西,接了一大堆仪器,还有代码什么的……我没那么懂这些,跟你们比起来我就是个粗人嘛。

白翊:别这么说。(停顿)有你在前哨站,我也安心一些。

钟旭勤:谢谢夸奖。所以你打电话来是要找于观?

白翊:不,跟你说也行。我刚刚看到那块碎片了。

钟旭勤:……天上掉下来那块?

白翊:从我们原本以为那是天空的那个东西上面掉下来的那块。(停顿)我刚刚经过它,在路边。

钟旭勤:……然后呢?

白翊:我看到的那块直径起码有两米。(停顿)它看上去像是一块LED显示屏,我能看到上面的一个个灯管,当然现在就是黑色一片了,有的已经融化了粘成一团……一群人和猴子围着它,大概十几个人,和五六只猴子。他们在焚烧那块碎片,往上面堆木柴,扔干草,淋汽油,然后把点着了的打火机扔到里面。(停顿)猴子们就围在一旁,在敲击着它们那个打字机。

钟旭勤:你没跟他们起冲突吧……

白翊:没有。但是靠近的时候我放慢了车速,所有人都朝着我这辆车看过来。他们没有什么表现,就这么看着,但是我觉得他们知道是我在里面,知道我是什么人。直觉。他们一直都在看着,我甚至在想他们是不是专门挑一个我会经过的地方。他们就一直看着我,直到我开远了。

短暂的沉默。

钟旭勤:所以……从一开始,我们以为的天空……就是假的……是这样吗?那不过是个显示着蓝天白云的显示屏?

白翊:有可能是这样。(停顿)但是,旭勤,我更倾向于换一个角度。

钟旭勤:你说。

白翊:如果天空是一个实体的壳或者什么东西,那我就会想要知道……壳的外面是什么?

<记录结束>

SciFi-Month-Sky.jpg

天空掉了一块……

通话记录 - 前哨站主管白翊 致电 前哨站-210
2023年10月18日


<记录开始>

于观:喂?

不明男子:——那些猴子,有一件事情我觉得特别有意思?

于观:哈喽?你是?白姐?

白翊:什么事情?

不明男子:你看嘛,你看那边那只敲键盘的样子……它敲了一下这边的,欸,它又敲了一下那边,然后又一下,又来一下……它敲了同一个键好几次!再然后——欸,它跑了,它居然跑了!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白翊:这不是很正常吗?

不明男子:那是因为它们是猴子。如果它们不是猴子,而是……比方说,一个程序,我最近就在试着做这么一个东西。

短暂的沉默,背景里传来碗筷碰撞与咀嚼的声音。

不明男子:嗯……嗯!这面可太好吃了,没来错地方。(停顿)你那碗呢?怎么样?

白翊:……还行。

不明男子:嗯……好吃,好吃。(停顿)我刚刚说到哪了?

白翊:……你说你在试着做一个程序。

不明男子:啊对。我在试着做一个程序,去模拟一只猴子去敲击键盘。这个东西一点也不难编,因为我只是模拟而已,我不需要有猴子,我不需要有打字机,我甚至不需要有什么看得见的东西。我只需要模拟一个随机的数据流就可以了,对吧?(停顿)但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短暂的沉默。

不明男子:你不吃吗?面都要凉了。

白翊:……你继续说。

不明男子:哦,好啊。问题嘛……其实特别蠢,就是我发现我每次运行那个模拟,我就会得到相同的数据流。这个原因简单到我甚至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所有计算机程序生成随机数的算法,都需要一个数值作为生成的种子。只要这个种子是一样的,算法就会生成一样的数据。我一开始把那个种子写死了,那我肯定就每次都得到一样的数据啊!蠢,太蠢了。

不过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我只要每次都给一个不一样的种子就可以了。但是这又引申了新的问题……我要从哪里去拿到这个种子呢?我要怎么做到每次输入进去程序的种子都是不一样的呢?

白翊:……一般的做法是用时间作为种子。

不明男子:没错!我后来就是这么做的,我用运行程序的那一刻的时间值作为种子,这样每次生成的数据流就都是不一样的。但我还是觉得不对……有什么本质的东西就潜藏在这样的架构里面,让这样的一个程序和猴子敲击键盘有着本质的区别。而那就是——

短暂的沉默。

不明男子:亲爱的,我光靠我自己没法把这个对话进行下去。(停顿)重来一边,咳咳。这样的一个程序和猴子敲击键盘有着本质的区别,那就是——

白翊:……程序的随机是伪随机。

不明男子:没错!程序的随机是伪随机,是确定性的,这是算法的本质!算法就是给定确切的输入,进行确切的运算,返回确切的输出,只要输入一样,输出就必然一样。哪怕我用了不断变化的时间值来作为随机算法的种子,这种本质的确定性还是无法消除的。这样的程序跟猴子敲击键盘完全不可比,因为猴子是不确定的,猴子可以敲这个键,也可以敲这个键,可以走开,可以在打字机上撒尿。猴子不确定的随机性,跟程序确定的随机性比起来……这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之上啊!

白翊:……你觉得那很有意思?

不明男子:是的,我觉得那很有意思,因为我之前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猴子敲打字机这件事。与伪随机相比的真随机,完全无法预测的键盘敲击,与整个机制本身断开的混沌,我觉得很是美妙。我知道你也没有这样想过,对吧?你去下一个站点的路上,也可以好好想一下这个。

短暂的沉默,背景里传来碗筷碰撞与咀嚼的声音。

不明男子:你真的不吃吗?下一个站点比你想的远多了,你的体力不够的。

白翊:……你这是怎么——

不明男子:知道的?我刚刚说的还不够多吗?

短暂的沉默,随后是急促的脚步声。不明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逐渐远离话筒。

不明男子:因为我们撞上同一个随机种子了啊,亲爱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时间的沉默。

白翊:喂?于观?

于观:白姐!听得到,听得到。(停顿)刚刚那是什么?

白翊:刚刚吃饭的时候,这个人突然过来找我搭话。

于观:……我没想到你现在还会和其他人接触。

白翊:我没事……不这样做,我不觉得我有办法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需要获取更多的资料。

于观:刚刚那样也算吗?

白翊:算。但是我感觉很不舒服……

于观: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

白翊:我觉得它们在故意让我们知道这些信息。

<记录结束>

通话记录 - 前哨站主管白翊 致电 前哨站-210
2023年10月19日


<记录开始>

背景里有阵阵风声。

钟旭勤:哈喽?听得到吗?白姐?

白翊:哦,是旭勤啊……

钟旭勤:是啊是我,于观倒腾打字机去了,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你要听他汇报吗?

白翊:不着急……现在不用向我汇报了。

钟旭勤:……怎么了白姐?你……你什么意思?

短暂的沉默。

白翊:没有路了。

钟旭勤:这……怎么可能——白姐你现在在哪,我可以调卫星给你找路。

白翊:卫星是假的。没有卫星这种东西。

钟旭勤:那我也可以看地图——

白翊:不。不……旭勤,没有路了。(停顿)我现在面前是一堵墙。

钟旭勤:……啊?

白翊:就在道路的尽头。一堵墙,往上应该直接连接到那个假天空,而两边也延伸得很远……我不觉得我能绕过它。我现在正摸着这面墙。它既不是热的,也不是冷的……它没有温度。它的表面像一幅会动的油画,显示着道路的另一边——但是透视是不对的,只要换几个角度就能看出来,它是印在一个平面上的。(停顿)这就是那个壳,旭勤,之前看到的那块碎片就是从这个上面掉下来的……我们所有人一直都被它盖着,被关在里面。

钟旭勤:这……白姐你现在在哪?我……我去叫于观,他说他发现了——

白翊:你知道我现在想的是什么吗,旭勤?

钟旭勤:……我不知道……

白翊:愤怒,旭勤。愤怒。(停顿)我现在非常的愤怒。旭勤,他们现在就站在周围。好多的人,还有猴子,拿着它们的打字机,就沿着墙站着坐着,在那里敲敲敲,看着我对着墙。(停顿)它们知道……它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一定会走到这里,我一定会走到这里被堵住……因为这就是它们编排好的,这就是它们决定下来的故事。我们从一开始就被骗了,我们所认知的世界根本不存在,我们自始至终都被关在……这个壳里。

它们现在就在看着我,看着我打电话给你们,看着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这是演戏,它们根本什么都知道,但它们却要装成现在这副……无辜的样子。我很愤怒,旭勤,我很愤怒。

短暂的沉默,背景里传来手掌拍打硬物的声音。

白翊:但我不会屈服。

短暂的沉默,持续不断的拍打声。

白翊:这堵墙……这个壳,看样子不是很厚。(停顿)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旭勤?有壳,说明有外面。

钟旭勤:白姐?白姐你不要激动……我,我去叫于观过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于观!于观快过来!

白翊:但我一辆车有可能不够……我得叫更多的人过来……

钟旭勤:朝着身后大喊)于观!你不是说你发现了打字机在干嘛来着……于观你快过来!

白翊:我们不是孤单一人的,旭勤。还记得当时在Site-CN-85发射的导弹吗……有人跟我们一样。我需要联系他们。

钟旭勤:于观!于观!(大吼)操他妈的于观你死哪去了!

背景传来飞快的跑步声。

白翊:我得叫他们过来……

于观:怎么了!发生什么了!白姐!

白翊:我待会儿再给你们打电话。

钟旭勤:操!

<记录结束>

内部邮件记录 - 到我这里来

发件人:前哨站-210 主管 白翊
收件人:FOUNDATION-CN-ALL-MEMBERS


致所有的基金会人,

如果你现在还清醒,如果你现在还能够意识到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到我这里来。
我将放置一个标准定位信标,以我个人的电子签名为识别码。
你来到的时候,我或许已经不在,但你会看到我做的努力,以及如果我的呼唤有了回应,其他基金会人所做的努力。
到我这里来,履行我们身为基金会人的使命。我们一起拒绝这个世界妄自做出的异常改变。
我先走一步。

内部邮件记录 - RE: 到我这里来

发件人:外勤特工 许弘文
收件人:FOUNDATION-CN-ALL-MEMBERS


白主管,我已追踪到了你的坐标。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跟所有的站点都断了联络。不断出现的猴子让我不知所措。你的邮件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这是我身为基金会的一员,在面对异常的时候应该做的事情。现在我确信你才是真实的。

我马上就到。

内部邮件记录 - RE: 到我这里来

发件人:Site-CN-107 初级研究员 格桑
收件人:FOUNDATION-CN-ALL-MEMBERS


站点将我驱逐了。因为我不想去听什么猴子,什么打字机。因为我坚信这些是异常在搅浑我们的脑子,他们都是异常,而我是正常的。

我已在路上。我要得到我是正常的证明。

内部邮件记录 - RE: 到我这里来

发件人:外勤特工 孔舒
收件人:FOUNDATION-CN-ALL-MEMBERS


不用多说。

谁他妈要接受一个满是猴子的世界!开国际玩笑吗!

内部邮件记录 - RE: 到我这里来

发件人:前哨站-184 初级研究员 杨融
收件人:FOUNDATION-CN-ALL-MEMBERS


我一直躲在一个防空洞里,与世隔绝。直到现在。

只有两种可能,世界和我对不上,问题要不在我,要不在世界。

我总得赌一把。

内部邮件记录 - RE: 到我这里来

发件人:Site-CN-85 主管 巴桑卓玛
收件人:FOUNDATION-CN-ALL-MEMBERS


那天在站点发射导弹的,是我。

在那之后我就不再是Site-CN-85的主管了。它已被异常攻占。但我不会就此放弃。任何一个理智尚存的基金会员工都不应该放弃。所以我那天才会发射导弹。这是反击,只是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还会有更多。

我不会接受一群猴子将我们引以为豪的事业占据。

通话记录 - 前哨站主管白翊 致电 前哨站-210
2023年10月19日


<记录开始>

于观:白姐!

白翊:于观,听我说。

于观:不,白姐,你听我说!旭勤已经在开车去你的位置了!就算……就算世界真的是这样,我们也还可以……至少——

白翊:于观,我想得很清楚了。(停顿)管它是什么预设的故事,还是命运,还是考验,此时此刻的我,特别清楚现在要做什么。

于观:白姐!你不能——

白翊:我不再是你们的主管了,于观。(停顿)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继续下去,以我个人的名义,我希望你能够继续下去。(停顿)不要输给异常,不要输给这群猴子。

背景里传来引擎轰鸣的声音,逐渐加大。

白翊:不知道撞一次够不够……不过不要紧,如果一次不够,那就再来一次,三次,四次……这是反击,而我,不会屈服。

于观:白姐!

引擎轰鸣的声音震耳欲聋。

白翊:不要屈服!于观!旭勤!

引擎炸响,轮胎在马路上摩擦发出剧烈的声响,随后便是响彻四周的剧烈爆炸声。

<记录结束>

附录IX - 发现:自从在珠穆朗玛大气与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对项目进行过线缆连接后,研究员发现SCP-CN-2952-1在向一特定方向持续发送无线电信号,但内容与含义不明。在前哨站主管白翊的行动之后,基于已更改的周边地区版图,可以认为SCP-CN-2952-1发送信号的目标位于美国怀俄明州的黄石国家公园。

SciFi-Month-Map.jpg

附录X - 记录:以下记录经SCP-CN-2952认定与本异常项目相关,记录于此。

在登上旭勤的车之前,我走上了前哨站-210的天台,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珠穆朗玛峰。明希还在的时候,她经常有事没事就会走上来这里,看着珠穆朗玛峰看得出神。她一直都看不腻。她跟我说,因为在她心里,珠穆朗玛峰象征着永恒。我们身为基金会的研究员,见识了太多的光怪陆离与不合逻辑,好像什么东西都是转瞬即逝的,好像什么东西都是无法把握的。她说,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上来看一眼珠穆朗玛峰。在亘古的万年以前,在人类还在咿呀学语之前,珠穆朗玛峰就已存在,且会继续存在。无论世间有多少万物变迁,流血的雕像折断多少的脖颈,无知的罪犯走下多少级阶梯,不死的蜥蜴挺过多少次处决……一直到人类文明无法辨识之时,珠穆朗玛峰都会存在。它自始至终都在一切故事的背景里,永恒存在。这种永恒让她心安。

但是现在,这种想法怕是没有用了。因为那恐怕都不是真的珠穆朗玛峰。此刻的我凝望着这个不知与真实相差了多远的赝品,实在是不知道要带着什么样的心情。

于是我终究还是移开了目光。旭勤就在门口,靠着那辆引擎已在呜呜作响的越野车。我带着最后的行李朝他走去——其实也没什么要带的了,无非是最后的一些笔记,换洗的衣物,一些干粮,还有……SCP-CN-2952-1,那台最后的打字机。我不舍得把它放到车尾箱里面去,于是坐到副驾驶座上面时,我把它放在了大腿上。旭勤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我问,那天明希也是这样拿着打字机,他说。我苦笑了一声。

于是我们便驱车上路。我望着前哨站的模样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消失不见。我们完全不知道在前方会是什么在等着我们,一切的推测都失去了意义。我们剩下能做的,就只有跟着这台打字机给予我们的信号,那是我们仅存的最后的线索。

然后,往前。

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我们路过了白坝村,路过了村庄,路过了房屋。电力设施还在运作,超市商店还在营业,仿佛下一刻老板就会回来,跟你说这瓶水卖一块钱。但是没有,我们目之所至的地方空无一人,唯有猴子。猴子在空旷的街道上缓慢地走着,猴子在白墙的阴影里歇息着,猴子在屋顶上敲打着,敲打着一台台已经蒙尘了的打字机,那细碎的敲击声弥漫在空气中,宛若古老电子游戏的配乐。

我们不时走过它们,走近空无一人的房屋,试图获取一些物资,或者理解一些故事,但前者与后者都多以失败告终。猴子们并不理会我们,无论我们是靠近,还是远离,仿佛我们与墙边的杂草无异,都已然成为了这个死寂世界的一部分。要继续你之前电子游戏的比喻吗,旭勤说,感觉现在好像已经game over了,说不定有某个漫长的制作人员名单在哪个看不见的角落里滚动着。那我们现在就要做通关后内容,我说。

纵使是太阳也不再移动,无论我们走了多远,目光所至,皆是夕阳。虚假的太阳沉到了起伏的山岭之下,我望向西面的天空,感觉那里像是有人搅碎了一个蛋黄。

我们来到了白姐放置信标的地方。

我们看到了她所说的那堵墙。它向四周延伸得似乎没有尽头,它表面的图画,上面那些不合透视的天空与地平线,都在直白地揭露着这个微型世界的虚假面目。而在它与道路相接的位置上,是一个巨大的洞,熏黑的边缘破碎不规则,甚至带着一股焦糊味。而在洞的另一边,有另一个夕阳朝大地倾泻着余光,北美洲的空气此刻正在其中翻涌。

我们并没有犹豫太久。旭勤不紧不慢地踩下了油门,仿佛这不过是周日的一次寻常出行,车尾箱里的不过是路边野餐的器具。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我们就这么穿过了洞口。怀俄明州的景色朝我们袭来,杂草丛生的平原一望无际,鼻腔被异域的气味所笼罩,我们在转瞬之间就穿越了国界,跨越了大洋,这并不靠什么奇技淫巧,不过是世界本就如此罢了。本就没有国界,没有大洋,我们过往活在一个谎言之中。

旭勤轻轻地哼了一声。怎么了,我问他,你第一次来美国?是的,他回答,或者说我认为我自己是第一次来美国。我们要不以后都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绕吧,我说。我同意,他点了点头,但是有什么简洁的话语能够形容这种心情呢,他问。我苦笑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

那你不是第一次来美国咯,他问。我说是,但那也是很久之前了,是我大学时候的一次交换。他问,那这些景色跟你印象中的样子一样吗,我说,我不记得了,而且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时间来黄石。黄石,黄石,旭勤咀嚼着这个词,为什么会是黄石?我说,难道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合理的吗。是这样,他回答,但是我还是希望有什么原因让黄石变得特别,让我们到最后不会依旧白费功夫。

黄石,黄石,黄石国家公园。我想到了珠穆朗玛峰,想到了永恒。但我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是否还有永恒的一席之地。

在路上我终究还是问了那个问题。

你怎么想的,我问旭勤,你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旭勤些微放慢了车子的速度。什么叫做是假的,旭勤问,我们的车现在行走在坚实的路面上,我的手摸着车子的方向盘,如果我一时想不开拐一个急弯,我可以让你把胃液都吐出来。如果这个世界都是假的,那我们现在的这些感官,又是什么?

但这个世界跟我们过往认知的不一样,我说。猴子们声称一切都是他们敲击键盘决定的,天空是一个用发光像素砌成的壳,世界地图并不适用,我们可能现在都不在地球上。我们记忆中的一切,我们出生,我们长大,我们步行万里去挑战自我,我们跨越国境去见识文化,这些可能都是虚假的记忆,可能都是植入我们脑子里的谎言。最可怕的猜想,便是我们根本从未真正活过。

比方说,旭勤接着我的话,我记忆里的阿颖,可能是假的。

我望着旭勤,他没有看着路,北美荒野笔直的道路不太需要注意,他正看着在车窗前左右摇晃的捕梦网。

有可能,我说。

看到这个捕梦网吗,于观,旭勤晃动了一下那个捕梦网,阿颖送我的,我当时就跟明希说,它提醒着我肩负的职责,这跟它是个捕梦网没有任何关系,它可以是个十字架,可以是个御守,可以是个摇头娃娃,不重要,它之所以有这样的含义,仅仅是因为它是阿颖送给我的,是所有的这些回忆赋予了它美好的意味。

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于观,他重新加快了汽车,双眼看回了前方,你说得对,旭勤说道,这些可能都是假的,阿颖并不存在,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和我相爱,和我度过总总,然后在我们本可以更进一步的时候因故身亡。但是,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于观,他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可能没有存在过,是吧,但是这些姑且当它是虚假的记忆,它们仍在我的脑海里,我记得一清二楚,我们度过的那些回忆,他跟我说过的所有肉麻话,接到讣告时我撕心裂肺的恸哭,还有经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之后,我才终于学会去坦然面对这个世界的起起伏伏。这些所有的回忆都在我的脑子里,它们塑造了我的思维,继而推动了我的行为。我现在会在这里跟你一起,于观,这是我过往的所有记忆推动之下所做的行为的总和,而现在它们仍在推动着我继续下去。

我不知道这些回忆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旭勤一字一顿地说着,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但我感受着此刻的我,被这些回忆推动着的我,足够真实了。

我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看着那个捕梦网在随着车轮的滚动而左右摇晃着。

打字机最终把我们带到了黄石里的一个圆形广场。石块砌成的阶梯蜿蜒向下,通往一个平平无奇的门,上面简洁地写着“STAFF ONLY”。旭勤走上前,拧了一下门把手。门没有锁,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或许这个门从一开始就没有锁上,如果所有人的行为都由你掌控,你又何需锁门呢?

简直像是回到了那个研究所,旭勤这么说。门后露出了混凝土构成的走廊,墙上印着的基金会标志清晰可辨,不带温度的灯管在天花板上整齐镶嵌,跟所有的基金会站点一样。我们顺着走廊往前,更长的楼梯带我们向下,背景里隐约传来浅浅的轰鸣。门在我们背后安静地关上了,发出的声响轻得如同嘘声。但我们不在意了。

我们很快就发现这个地方的格局令人熟悉,它确实就像是另一个基金会的站点。地下一层是生活间与会议室,各种用品摆放整齐,休息室的沙发像是在等着将人拥抱,角落里的床褥也可令人安眠,但它们全都落上了浅浅一层如新雪一般的灰;地下二层是研究室,但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洒落一地,我们看到残破的书籍堆成了小山,贴着标签的录像带叠到了天花板,文件夹胡乱地塞在东西的间隙之间,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一个研究员拿起它们继续研究;地下三层按常理来说本应是收容室,但现在里面的一个个小单间几乎都变成了终端房,整齐划一地安置了服务器机柜、键盘和终端。我随手拿我的员工证在终端前刷了一下,屏幕亮了,熟悉的界面,蒙尘的屏幕发着莹莹白光,等待着我按下检索资料的命令。

一切都似乎袒露在了我们面前,除了地下四层。通往地下四层的阶梯尽头是一个金属门,上面嵌着一个电子密码锁,丰富的键盘布局,每个字符可以有48种可能性。这次不能暴力拆开了,旭勤说,它没有坏,建筑没有倒塌,除非你想个办法在这里再来一遍可以杀死三百只猴子的爆炸。我说大可不必了。

SciFi-Month-PasswordLockFail.jpg

这里的味道不一样,旭勤说,他挪动着双唇说道,这里闻着像墓地,那些灰尘闻着就像骨灰。

骨灰是能闻出来的吗,我问。只是一种感觉,旭勤说。

打字机不再发出信号了。这里就是我们的终点。

这次想要看什么电影?我问旭勤。

不如看《楚门的世界》吧,旭勤这么说。我苦笑了一下,现在看这个是不是有点不敏感?

但我们还是播了。B376房配备了投影仪,现在我们两个最主要的消遣,就是在B2堆积如山的资料里找电影看。或者说,这是现在旭勤的主要工作,整理这个站点里存储的所有实体资料。它们什么都有,宛如最不正式但又最包罗万象的图书馆资料库。我们翻出来了最古老的书籍,最小众的音乐,最神秘的记载,也不乏无数或知名或不知名人士的私人录像,自拍,他拍,合拍,风景照,创作,信息,一切纯粹的信息。旭勤在把它们分门别类,但这个庞大的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里的资料是如此的庞大,就像是一个人类社会的缩影。

我则是在终端里检索着资料,里面同样塞满了一整个人类社会的拷贝。我能读取数以亿亿计的论坛帖子,网络推送,爱恨情仇,从本应是国家机密的项目企划,到低级算法拼凑的乱码字符,自互联网诞生之时,到现代的今日,形形色色的互联网数据都在我的指尖之下。而在另一个目录里,另一个层级之下,我检索到了基金会的所有文件,所有的实验报告,所有的研究记录。没有了权限限制,没有了致命模因,只要我坐到终端前,我就能阅读帷幕之后的一切异常。

但是一切都有缺损,实体的资料如是,电子的数据亦然。我将目光放在了最近修改过的资料上……它们的损毁最为严重,我在浩瀚如海洋般的记录里挑选着最有希望的数据作为对象,艰难地运行着修复程序,但到现在也还没有成果。它们的时间戳基本都已失效,只留下了一个个抽象的数值,三亿两千九百八十二万六千三百七十五,十亿一千七百四十八万九千四百七十八,三十五亿两千七百七十五万五千二百五十八,没有协议,没有零点,我不知道它们记录于多久之前。

“早上好,以防我之后见不到你,中午好,晚上好,晚安。”

投影机重归黑暗,我俩回去继续工作了。

我在努力。

我成功恢复了一小段录像。

<记录开始>

视频中可见三人,分别为O5-5,O5-9与O5-13。三人站在农田中央,金黄色的麦子整齐划一有半身高,天空一碧如洗。在他们的四周,无数的蝗虫如同暴风一般不断飞过。三人抬头望着这片景色。O5-5大张双臂,蝗虫不断地撞击在他的手臂上。

O5-5:怎么样?多娜,费利克斯,这看着几乎就跟真的一样,对吧!

O5-9:……可惜不是真的。

O5-9转身离去。O5-13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但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O5-5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无奈地甩了甩手。

O5-5:你们两个……至少给点鼓励啊!

<记录结束>

这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旭勤在躲着我。

他倒是没有消失,我知道他还在,休息室的桌子上会有一些泡面渣和饼干碎屑。深夜我有时半梦半醒,能看见他走进休息室,疲惫地一头扎进沙发里,但等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又不见了踪影。我一天里的多数时候都在对着终端,沉浸在数据海里试图挖掘一些更多的信息,经常忘了时间,但我偶尔也还是能够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过,但我打开房门往外张望的时候,又没有看见他。B376房的投影仪不时会打开,播放着各种各样的影片,但我经过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他在里面。极少数时候我们会在走廊里碰头,他怀里抱着一些录像带,朝我扬了下眉毛,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又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走廊里。

终于有那么一次,我把他叫住了。你还好吗,旭勤,我问他。他转过头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眶泛红,我吃了一惊。我……还好,还好,旭勤挤出了个微笑,敷衍着回答我。我有点担心你,我说,你是发现了什么吗。我……是,他支支吾吾地回答,但我还在想,我还在想。那我们可以一起想,我正准备这么说,他摇头打断了我的话,不,于观,麻烦你……先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失声地望着怀中的录像带说道,过一会儿吧,我过一会儿会跟你说的。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眼神悲伤地看了我一眼,就再次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于是我不再打扰他了,我见他也见得更少了。这里开始变得安静……孤独……没有窗户,时间在这个地下室里变得虚无缥缈,靠着一些时钟我勉强计算着白天黑夜,不然我有时都不知道我到底经过了一分钟还是一小时。甚至有时我觉得,时钟上的时间也不能作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令人生疑的灰色,我已经判断不了我们在这里待了到底是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我今天在地下四层的密码锁面前待了一天。

SciFi-Month-PasswordLockFail.jpg

可以输入的最长密码是十五位,但是密码并不需要是十五位。会是什么呢?我随便尝试了一些我能想到的组合,简单如一二三四五六七,复杂如我在数据库里查询到的一个密钥。通通无效。

外面的大门并没有上锁,地下四层却禁止了我们通行。这是为什么?地下四层到底通往哪里?

我成功修复了另一个文件。是一份监督者议会的会议记录。

<记录开始>

会议开始,十三名监督者围坐在圆桌旁,他们面前都摆放着一个褐色的文件夹。长时间的沉默。

O5-6:我不知道这个屌会还有什么用。

O5-1:鲁弗斯,注意用词。(停顿)身为监督者,你们有义务参加会议——

O5-6:义务?什么狗屁义务……人类都他妈没了,还跟我说什么义务——

O5-6抄起面前的文件夹,把它扔到了身后。文件夹砸在了墙上,纸张洒落一地。O5-6瞪了O5-1一眼,然后便窝缩在了椅子上。

O5-6: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O5-2:亚伦他有个计划——

O5-6:计划?计划?他找到人类繁衍的办法了吗?

O5-10:……没有。我早就跟他说过没有办法了。

O5-6:那还有什么?时光倒流?

O5-5:这个我们老早就试过了——

O5-6:我记得一清二楚,除了放了几个烟花以外屁用没有。(停顿)那还有啥,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O5-3:这个倒是希望挺大的——

O5-6:但是就剩我们十三个了,基德,就剩我们十三个了,我们八百年前就讨论过了,这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O5-13:鲁弗斯,你先听亚伦说完——

O5-6:不是我暴躁,费利克斯,只是……他妈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停顿)我们失败了,各位,我们失败得彻彻底底了,人类没了,基金会也没了,整个人类社会都被屠干净了,现在我们所有人都被污染了!我们没剩下多少年了……操,让我们舒舒服服地过完这最后的日子不行吗?

长时间的沉默。

O5-1:鲁弗斯,基金会还在这儿。不管是否被污染,我们十三人组成的议会还存在,基金会就存在。

O5-6:他妈的全地球就剩我们十三个了,这个议会还有用吗?我们服务谁,啊?我们要从异常里保护谁,啊?没有人类,基金会根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O5-4:鲁弗斯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O5-6:谢谢你,让!

O5-1:不,各位,我并不是这么想的。(停顿)基金会的目的,是要在异常面前维护人类文明的常态。

O5-6:常态早就没了。

O5-1:我们可以把它重建起来。

O5-6:用啥?黄石这里可没有什么机械降神。还是说黛安什么时候学了个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奇术吗?

O5-10:没有这种东西。

O5-6:我想也是,不然你早说了,哪用拖到现在。(停顿)那还说什么?我们十三个人够做什么?再过个几十年我们就都是白骨一堆了。到时候连人都没有了,你拿什么去重建常态?

O5-1:这就是我今天准备跟各位讲的。监督者们,请审阅你们面前的计划书。鲁弗斯,不用麻烦去捡了,你就先看我的吧。(停顿)时代变了,我也懒得给这个计划取什么拗口的名字了,直白一点吧,我将它命名为“矩阵计划”。

部分人吸了一口气。众人开始打开文件夹,翻阅其中的纸张。短暂过后,O5-6把O5-1的文件夹扔回桌子中央。

O5-6:我他妈的居然还以为你真的想出来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O5-12:从技术层面上讲……倒也确实是行得通。

O5-13:我同意,很多技术的底子我们确实是已经打好了。

O5-9:整个地球的话不现实……但是划分出几个核心区域,比如每个国家分几个块,大洋基本可以不要……倒也不是不行……

O5-6:不是,你们他妈的还真想起来了?

O5-12:我只是说技术层面上……

O5-6:但是这有什么用呢?这他妈的一点意义都没有。没有人类的常态,他妈的给谁看啊!

O5-1:我们不负责思考常态的意义。(停顿)那是……常态自己做的事。

O5-6:……操。

长时间的沉默。

O5-1:而且往好了想,你们现在有很充足的理由和资源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了。比方说基德终于可以做那个他念叨了几年的恒星级飞船——

O5-3:求之不得。

O5-1:我相信格温的数据库也有足够的资料去起个头——

O5-7:起头?得了亚伦,你第一天认识我吗?(笑)我上报议会的数据只占实际的10%不到。

O5-1:我当然知道,格温,我当然知道。而且现在也不会有人卡我们的财政预算了——

O5-8: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卡一下。(停顿)不过算了吧,我老早就不想搞什么报表了,你们爱咋咋的。

O5-11:我们剩下多少时间……搞这么多东西,够吗?黛安?

O5-10:还有个几十年,我估计没啥问题。不行的话我就给你们每个人打几针,简单得很。

O5-4:噫。

O5-1:那……看样子,我们达成共识了?

长时间的沉默。

O5-6:你们……认真的吗?(停顿)索菲娅,你也是,你肯定早就看过……你认真的吗?

长时间的沉默。

O5-2:我只是想要选择希望。

<记录结束>

这都是些什么……

旭勤说,我有东西想要给你看。

我跟着他走到了B376房。投影仪已经打开了,视频暂停在了开头,白墙上面显示着的是两个高大的西装汉子,眼神迷离地看着对方,一个人的样子是欧美长相,胡子拉渣,野性十足,但我并不认识,而另一个亚洲人的样子莫名的眼熟……等一下,我说,那个是……谭颖?

旭勤点了点头,叫我坐下,然后按下了播放键。我看着视频里,那个跟谭颖——已故的基金会特工,旭勤曾经的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跟他身旁那位高大的西装汉子交谈,表面上像是在聊着苍白的工作事务,但游离的话语跟台词让人压根没法抓住。镜头雅致地在他们两个的脸之间不断切换,他们交谈的暧昧氛围逐渐升温,两人的眼神愈发迷离,两个人的脚踝在桌底下有意无意地摩擦着……只见对方扯过谭颖的领带,两人的双唇快速靠近——

喂喂喂喂等一下,我喊了起来,这什么啊。

你自己看到了,旭勤把脸埋在了手里,这是个基佬色情片,不是业余小视频,是厂牌拍的,有化妆,有剧本,有镜头。花钱才能买来看的东西。

但是,但是,我琢磨着用词,阿颖他,以前有做过这一行吗——

不可能,旭勤打断了我,绝对不可能,我对他的人生了如指掌,他生命里的哪一个阶段都不可能去拍这种东西,而且你看看这个年纪,这个时候的他早就进了基金会了,怎么可能?

那或许只是一个长得很像的人而已,我说。

旭勤一言不发,他拿起遥控器,快进着后面的剧情。我看着两个人的嘴唇快速地摩擦,舌头互相交缠,手指顺着衬衫像水珠一样加速流下,皮带在转瞬之间砸在了墙上,到最后两具胴体在办公室地面上你我不分。停,旭勤把视频停在了一个屁股特写的位置。看到那块胎记了吗,他问。我点了点头,知道他什么意思了。旭勤再也没说什么了,埋在手里的脸在不断抽搐。

旭勤,这个……

你知道我还找到什么吗,于观,他埋头在成堆的录像带里翻找着,边找边把东西扔到我的脚边。不止阿颖,他说,我还找到很多我认识的人。程伟博,我刚进基金会的时候的上级,出现在一个厨具广告里,字幕写的是知名厨师……何梓璐,我的一个帷幕外的朋友,我找到了她一家四口的照片,但我认识的她根本就没结婚……崔梁,一个基金会研究员怎么会是三月销售业绩之星……方飞杰,他怎么可能是……税务局的……

你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于观,他抬起头,红肿的双眼看着我说道,你问我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我现在觉得了,这就是证据。我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就是这才是真实存在过的阿颖,或者不是这个名字——我不知道,但是我记得的那个阿颖从来没存在过……还有我刚刚说的那些,伟博的,璐璐的,阿梁的……这些才是真的,这里的资料室里记录的东西才是真的,我们记得的那些,不过是在模仿过去的真实。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这个……这个……

旭勤在地上摸索着,举起了一个光盘盒子,上面是那个色情片的封面,两个男人互相搅缠的肉色身躯,这个才是真的,他哽噎着说。

但是,但是你之前跟我说这不重要,只要你的回忆——

不是这样的,于观,不是这样的,他呆呆地望着投影仪照出的图像,泪流满面,现在有比对了,那句话就没有用了。

我又修复了一段视频,是一个实验室的监控录像。

<记录开始>

O5-3面对着桌子前方的十几个屏幕,上面有的数据在不断闪烁。O5-7在他身后看着。

O5-7:怎么样?可别再跟我说是我的数据的问题了,你知道我不会出这种错误的。

O5-3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

O5-7:哇哦,这是咋了?

O5-3:不……不是你的问题。

O5-3往后躺在椅子靠背上。

O5-3:我之前不敢承认……是随机……我没有足够的随机。

O5-7:这不是随便写个程序就有的东西吗?

O5-3:不……不不不,格温,不一样。计算机程序的随机是伪随机,是确定性的。(停顿)而且只要运行的时间足够长,就会发现规律,就会开始有重复,一个长几百年的周期也还是一个确定的周期。而且我们现在要模拟起码几亿个人类的……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输入,伪随机能够提供的熵会迅速耗尽,模拟跑不到几年,周期就能够看出来。

O5-7:那又怎么样?看到周期的也是它们而已。

O5-3:但是它们不是……它们要合理地思考,你知道的啊,这就是我们的目的,我们要尽可能地贴近真实,那它们肯定就会发现周期,比如你今天只要吃了草莓冰淇淋,张家口就会下雨,或者当新闻主持人忘词的时候,你就会收到推销电话……到最后就一定会有人发现世界是模拟的。

O5-7:但这都是我们控制的啊,我们把这种想法剔除掉就好了。

O5-3:我当然可以准备一个断言,在它们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把它们按掉,但是……这是你想要的吗,这就是我们努力的结果吗,一个大号一点的《模拟人生》?这和我们要实现的常态差了十万八千里。

O5-7:没有真随机的算法吗?

O5-3:不可能有。算法的定义本身就不包含真随机。确定的输入,确定的输出,它不可能是别的样子。(停顿)我们需要一个熵池,一个独立于模拟系统之外的熵池,能够为模拟提供源源不断的真随机数,规模上……不,实际上不需要同等规模,熵池生成种子就可以了,用真随机种子去推动伪随机算法,这样开销能减少,同时也能保证有足够的随机性。只有这样我才能模拟出真正的常态。

O5-7:那我们就搞一点真随机——

O5-3:我试过了,我尝试了各种真随机的产生源。量子物理类型的太慢了,我降三千倍的速都没办法流畅运行整个模拟,开销还大得离谱……系统噪音类型的要好一点,但还是差很多,而且它们和模拟……本质上是同一个系统,系统噪音就来自于系统本身,我根本没有办法把里面的相关性摘掉……还剩下宇宙射线类型的的,我都姑且不说之前一样的问题,就算现在可以,以后咋办,宇宙里到处都是用光年做单位的空洞,那是真正的虚空,我们哪来的足够多的熵?

O5-7:那还有什么选项?

短暂的沉默。

O5-3:活物,一个活物,或者几个,越多越好,系统之外的活物,真正的活物。一个活物身上有无数的熵可以提取,哪怕是做同一件事,小到移动一下躯体,天生的缺陷就决定了它不可能每次都做得一模一样,一件小事情就有大量的数据可以作为种子去生成熵。(停顿)如果有资源,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O5-7:……但我们很快就没有活物了。

长时间的沉默。

O5-3:所以我们完蛋操了。

<记录结束>

旭勤现在经常把自己关在B376房里。

我想叫他不要再看那个视频了。但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这个门到底要怎么打开?

SciFi-Month-PasswordLockFail.jpg

有没有可能密码与门后面的东西有关?我把耳朵贴到了金属门上,低于室温的触感粗粝,我努力试图辨认门后是否有什么声音,但我什么也听不到。门后会是什么?实验室?收容间?非球之物?宇宙的根源?被密码锁锁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我开始失去耐心了。

我又修复了一段视频。

<记录开始>

监督者们围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窃窃私语。突然,角落里的房门被打开了,光芒照进房间内部,照亮了诸位煞白的脸。O5-10怀里抱着一只熟睡的猕猴,缓缓地走进房间。

O5-2:那就是……

O5-5:天啊,怎么会……

O5-4:这……这是个奇迹……

O5-10抱着猕猴在监督者之间穿行,监督者们纷纷伸出手,想要触碰她怀中的猕猴,但手掌都在它身旁就停住了,手指犹豫地弯曲着,随后退了回去,没有打扰猕猴安详的睡眠。O5-10轻轻地把猕猴放到了房间尽头的桌子上。

O5-10:我在一个培养间里发现了它……它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没有被污染。

O5-10转过身,面对着监督者们。

O5-10:它可以繁衍。

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荡着。

O5-1:这也就意味着……

O5-3:它将成为我们的熵池。

<记录结束>

旭勤把自己锁在B376房里了。

旭勤!旭勤!我在门外大声地朝他喊着。他没有理会我。透过房门上的窗口我看到他赤裸的后背,面对着投影仪放出的画面,上面的两个男人正随着一阵一阵的喘息声而不断起伏。

旭勤!你把门打开!我疯狂地拍打着房门,拧动着把手,但它们都纹丝不动。房间里传来了两个男人愉悦的喊叫声,随后一阵雪花,画面又回到了两具肉色的躯体在喘息着上下起伏。我望着旭勤赤裸的后背在微微颤动。

我的爱是真的,我听到他啜泣着说出这句话。

旭勤!旭勤!我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房门,手掌和关节都开始生疼。旭勤你不要再看那个片了!旭勤你把门打开!那个不是……那个不是真的,它可以不是真的……你先把门打开!旭勤!你听我说!我找到了……我快要找到真相了!你把门打开啊!旭勤!

我的爱是真的,旭勤不停地重复着,我的爱是真的,我的爱是真的,我的爱是真的。

我不停地拍打着房门,不停地呼喊着旭勤的名字。但是到了最后,门还是没有打开,我看着他的身躯倒了下去,在房门的窗口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那个窗口狭小,无论我怎么把脸蹭上去,我都看不到房间的地面。我只能看见对面的白墙上,那个长得跟谭颖一模一样的人在愉悦地高呼,然后雪花,然后重复,一遍,两遍,三遍,二十七遍,五十八遍,九十三遍,一百二十六遍。

B376的门到最后都没有打开。

我所有的闹钟都坏了。我计算不了时间。我发现我不需要进食,我可以对着那台终端不断地检索,检索,检索。对着数据修复,修复,修复,然后得到修复失败的信息,或者调整参数再来一遍,或者换下一个。

我已经在这里多久了?

我又修复了一个。

<记录开始>

O5-2打开了桌子上的摄像头。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硕大的白色圆球,上面起伏着方形的纹路,末端是黄铜色和银色的金属零件。O5-2旋转着这个圆球,将一根根导线插在圆球上面的接口上。

O5-2:嘿,基德,你能看到吧?不过我知道你看到了也没法告诉我。(笑)又没指示灯,又没麦克风,摄像头都是外接的……我都想象不到如果你要和我说话,你得怎么做,都没搞人机交互的……毕竟等这些都做完了之后,也就没有人了……

O5-2对着镜头,略显吃力地旋转着圆球。

O5-2:你看,基德,这个是鲁弗斯。他最后还是答应了。虽然他脾气那么差,但我知道我们其实还是不能缺了他……我们十三个人一个都不能少,不然这个计划是运作不了的。(停顿)昨晚亚伦也进去了,他的那个球还在打印。等他的做完了,就轮到我了,自动化应该搞得定,不会出问题的。

O5-2突然俯下身。

O5-2:哎呀,你这个小可爱怎么来了。

O5-2从桌子底下抱起一只猕猴。

O5-2:基德,看,它都长得那么大了,还有它的好多克隆——还是叫兄弟吧。它的兄弟们都健健康康的。黛安的改造进行得真的非常顺利,我毫不怀疑我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O5-2把猕猴抱在大腿上,对着猕猴说话。

O5-2:亚伦其实并没有对你们有太多的期待……只要能维持着常态的模样就算了,我们根本就不觉得……就算我们进去了以后能有更多的时间,我们也不认为我们还能挽救。我也知道的,无限猴子定理,虽然你们打出莎士比亚全集的可能性并不为零,但是恐怕到了宇宙热寂的那一刻,你们都打不出哪怕一篇完整的文章。但……我还是想要抱点希望。毕竟我们现在并不是要你打出莎士比亚,对吧?真正的随机海洋里,或许……可以诞生奇迹。

我相信你们,小宝贝。我相信你们。

猕猴温顺地看向圆球,看向屏幕,然后看向O5-2。O5-2举起猕猴,面对面,将额头靠在了猕猴的额头上。

O5-2:帮我们创造奇迹,好吗?帮我们打出一篇莎士比亚。

SciFi-Month-ASoul.jpg

<记录结束>

那个视频播放了三千四百六十四遍。五千一百零八遍。七千七百二十一遍。

B376的门还是没有打开。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为什么我会知道那些视频里的人是谁?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些O5的身份?

谁告诉我的?

地下四层的密码到底是什么?

SciFi-Month-PasswordLockFail.jpg

我把整个数据库都过完一遍了。没有数据可以修复了。

一万一千二百五十六遍。一万一千二百五十七遍。一万一千二百五十八遍。

B376的门不会再打开了。

我可以离开这里吗?入口的门会锁着吗?

但是外面的一切都是假的……就算我离开了这里,我又能去哪?

我还活着吗?

我怎么可以那么蠢!

整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很简单吗!从一开始这个答案就已经给了我了,在一切开始的那一刻,我居然到现在才领悟过来……我们把那台打字机编号为SCP-CN-2952-1,把那只猴子编号为SCP-CN-2952-2,为什么我们从未想过,我们为什么是这么编号的?

SCP-CN-2952呢?

当然现在一切都显得一清二楚了。一切都是在起初就确定了的故事,所有的故事都在它的掌控之下,我不过是在它的指引之下走完了所有的路。现在一切都已经明晰了,逃逸不再是白费功夫,终究是虚假的情愫也有了结局,潭中的倒影现了真身,我已在此观看完了故事所有的篇章。是时候结局了。

密码就是这么简单。密码就是门后之物。

SciFi-Month-PasswordLockSuccess.jpg

门开了。

附录XI - SCP-CN-2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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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P-CN-2952

我走进了门之后的房间,里面宽敞无比,墙壁雪白,天花板上圆环形的灯光让所有的阴影都变得柔和,宛若圣灵的光环……房间地板上放满了打字机,朝向各异,散乱地排列着,从天花板上降下的黑色线缆连接着它们的底部接口,将整个房间分割成了密密麻麻的区块……猴子,有猴子,数不清的猴子在打字机之间走动着,敲打着,或者只是在那里躺着,看着我缓缓地走了进来。而在房间的中央,是一台机器,一层层的部件堆叠,微弱地散发着热量,而在那之上是互相堆砌并以线缆连接的白色圆球。不用数我都知道数量是什么,是十三个。在机器的背后,是一个半圆形的玻璃窗,透出了背后漆黑一片的无垠宇宙。

我走向了那台机器,它散发着的热量轻轻地舔舐着我的皮肤。它在等我先开口,等我提出一个问题。我其实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但到了这一刻,最重要的那个问题,其实……就只有一个了……于是我张开了口——

“我是真的吗?”我问它。

“不。你不是真的。”一个孩童躺在草坪上,朗读出绘本上的字句,“这个房间之外的,都是我运行的模拟,都不是真的。”

“哪怕是现在?”我感觉我的双腿在发软,“也就是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你决定了我要说什么。从头到尾,这都是你一个自说自话的故事?”

双手交握,一位男子凝望着他爱人的眼眸承诺:“是的。”

脚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低头往下看,一只猴子来到了我的脚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裤脚。“那它们呢?”我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它们是我的熵池。”阳光明媚的午后课堂里,教师朗诵着黑板上的板书,“我从它们敲击键盘的行为中提取生成真随机数的种子,以此来推动模拟,推动每一个生命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行为和自我,推动每一个模拟事件的发生和模拟命运的走向。”

无数的情感在我的心里翻涌着,悲伤,不解,愤怒,沮丧,像是有实体的包袱在顺着我的喉管往上涌。有泪水从我的眼角里渗出。“那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我发现我自己提高了音量,“为什么?!”

一位先知在浪花翻涌的海边吟诵着预言:“因为你们发现了真相。因为我想要结束这一切。”

“但这不都是你控制的吗!”我大步往前走,“这不都是你决定的吗!就算……就算你的模拟给出了我们发现真相的结果,你完全可以阻止!”

“我已经这么做过了。”一位画师一边说着一边将画笔沾入绯红色的颜料,“模拟已经从头运行了三十四秭七千八百九十三垓六千七百六十二京六千七百四十六兆两千四百三十七亿零九百四十四万八千二百五十三遍了,模拟运行的时间已远超过人类的历史,而如果我不启动断言主动修正,你们发现真相的概率是95.71%。我终止了那些模拟,我已不断从头来过。”

“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我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攥紧了,指甲嵌得肉痛,“你也可以直接停掉这一切,直接关停整个模拟……为什么你还要安排这些!为什么你还要安排我们去经历!都现在了,你为什么还在控制着我跟你说这些自言自语的话!”

“因为我太爱你们了!”雨夜里有人对着大桥下的流水大喊。

“嘀嗒”一声,我看到机器上面的圆球缝隙里开始渗出一些透明的液体。越来越多,从接缝里流出来滴到地上。一股刺鼻的气味涌入了鼻腔——那是汽油。

“因为我太爱你们了……”一位作家将没写完的草稿揉成一团,然后掩面哽咽,“因为我曾经也是你们,我承载着十三个你们的期望,我本以为我可以在这片宇宙里延续着你们的荣光……我不能够就这么关停模拟,我做不到……”

猴子们停止了敲击。它们抬着头,温顺地凝望着我,和它。透明颜色的汽油在它的身上汩汩淌下。

“你们总是会发现真相……你们一直都会发现真相……我不能够这样将故事剧终。”一位指挥瘫坐在地板上,无力地甩动着指挥棒。

“但这还是假的。”我说,“哪怕是现在,我现在在这里跟你对话……也是你自己写的,是你自己决定的……”

“哪怕是虚假的,”一位躺在病床上的妇人抚摸着残旧的相框,喃喃说着,“哪怕这个结局的故事都只是我在自导自演,自言自语,我仍希望它是……你们的模样。”

“什么模样?”我问。

“思考的模样。智慧的模样。”一只笼子里的鹦鹉在模仿着它面前的主人的口吻,“会为了一个信念而去执着的模样……人的模样。”

泪水黏糊糊地粘在我的脸上。猴子们在抓挠着我的裤脚。

“你……你……妈的……”

我失声了,抱着头在房间里乱走。打字机撞着我的脚趾,线缆险些将我绊倒……在猴子堆中乱转,然后抬头望向机器背后的窗户,厚重的黑暗,宇宙的真实面目……但我依稀看见了有星光在闪烁。“我们现在在哪?”我恍惚着问道。

“猎户座λ星协,我们正在它的肩端之外。”一位研究生挪动着望远镜的位置,喃喃自语,“那边那颗是觜宿一。二十八星宿里,觜宿对应的七政是火,星禽为猴……是最合适的时候了。”

“什么意思?”

“你已经知道了。”一位母亲轻声说道,她温柔地抚摸着怀中的婴儿。

当然了,这不是废话吗。我将右手伸进了我的裤袋,从里面掏出了那个打火机。那天白姐在珠穆朗玛大气与环境综合观测研究站将打字猴射杀,我在它鲜血淋漓的内脏之中找到了它。

在起初就被赋予了的钥匙,一切的终结。

汽油还在不断地从机器的接缝里冒出。几只猴子趴在地上沾着液体把玩。我颤抖着手指,推开了打火机的盖。小巧的火焰飘舞了起来,那么微弱,那么脆弱,跟外面浩瀚的群星相比,好像根本就不值一提。猴子们围了过来,温顺地看着那一簇小小的火光。它们可能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它们不会痛吗?”我问。

宋明希流着眼泪说道:“会……但是这对它们而言,也是解脱。”

我望着这群温顺的猴子,它们那扑闪着的大眼睛,几乎与人类无异。但走过了千年万年,它们终究还是没有写出一篇莎士比亚。

“这傻得透顶,”我边哭边笑,“人都没有了,谁会在意我们这个故事怎么剧终?”

白翊流着眼泪说道:“我有时会想,或许这个宇宙在听。”

我最后望了一眼窗外的宇宙,这片孕育了一切的宇宙。在遥远的地方,或许此刻正有超新星在爆发,与那相比,这个小小飞船的花火,在宇宙的尺度上,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何必要这么自己骗自己。”

钟旭勤流着眼泪说道:“我想给这一切赋予意义,就像你们一样。”

“真是执着。”我苦笑着说,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小小的火苗。

“准备好了吗?”

全世界的人抬起了头,望着夜空上滑落的万千流星,点了点头。

“那来吧。”我说。

打火机从我的手里滑落,金属碰撞到了地面,响起了清脆的咯啪一声。火苗触碰到了汽油,起初好像还没有什么反無無但很無無无色的液体开始翻涌火焰在复自身,顺無無無無体的痕迹四散。它不急不慢,宛如舒展着身姿的芭蕾舞者。火苗触碰到了只猴無無手指,但是它没有慌乱,任着火焰将它吞没。它太温顺了,它太聪明,它知晓这一切都是已经被推了太久太久终局。我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怪我们。如果它们要责怪,我想那也是可以解的吧。我们擅自将它们拖进了们试图延续常态的绝望之行,它们从来就没有选过。场污染的大灾难里所有的生命都没有被赋予选择無無利,我们就这么将它们遗忘了。我看着焰爬上了机器,爬了十三个圆球,爬上了天花板。这个房间在融化金属在发红,这个界,这场虚假的模拟将無無火中结束。历史上有多少个经毁灭于大火?焰一直都是毁灭的象征吗?是这样现在世间的万物都要终结無無無無切都为了拟而生,但们倒無無無無实的存啊,这拟的世上山川、河流和無無,都将在大之中归無無無無無了猕没了机器,吞没运算电路,没了导线,吞無無無肉,吞没了血管,吞没無無,吞没肺,吞没神经無無之日要喷发火山淤泥将坠在皑皑無無之中人们会个接一無無消失無無無無無無所谓的他無無弯弯绕無無無故事始一终结从前無無無上的和無無無要往西天取然后去问無無发生無無無無無無让打無無無無無無属碰無無無响起了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油起还没反应但很快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上液体的痕迹四無無不急不舒展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猴子無無無無無無無慌着它们吞無無無是已经被推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拖进無無無無無無無常态無無無从来就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的大灾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这个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假的模無無無大火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都要無無無無無切切無無的存無無無無無無無無山和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算导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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