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胡疐尾

[摘自布莱克伍德爵士的日志。]

1883年8月4日:

我的旅程继续将我指引向那座许多人听过,却很少有人了解的岛屿,那是古老的伊萨卡故事的家乡1。我很高兴来到这样一个吉利的地方。我给了一位和善的当地人一小笔钱,让他当我的向导。那一天我都和他待在一起,他给我讲了一堆当地的故事,他声称那些故事由他祖父讲述给他,而之前则由他祖父的祖父讲给了他祖父,一直向前追溯。要是他没说错的话,这些故事是由尤利乌斯手下的见习海员传下来的。

在太阳被遥远的地平线隐去了身影之后,我回到了那位新同伴的家中,晚饭是羔羊肉、面包和腌菜。随后,我们喝酒谈天,我听到了关于那次古老旅程的更多故事。我不会把这些记录下来,因为荷马是比我更棒的诗人,而且,我还想让这位朋友给他的子孙后代留下一些神秘的故事。

1883年8月5日:

在第一缕阳光射进窗户的时候,我睁开了双眼,我知道我要出发了。我谢过了那位最为热情好客的朋友,打包起行李,我让他知道了我肩负的任务。我会租下一艘船,亲自去追寻尤利乌斯那传说中的征途。

我那位朋友想要劝阻我,他警告说,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上天会降罪于我。我努力想要说服他抛下那些迷信想法,加入我的旅程,但他还是没能陪伴着我。下午,我再次提出了这个想法,他的心有点软了,向我介绍了他一位胆大的邻居,那位邻居几周前刚刚买了一艘双桅帆船。我最后向我那位房东和他的家人道谢,随后和他们道别,去寻找他们的邻居。

1883年8月6日:

我真是鸿运当头。我已经遇到了那位邻居,和他一起畅谈到了晚上。那位船长——因为他自己的幻想而给自己起名为埃涅阿斯2——向我透露,他已经考虑我说的那种旅行很久了。

他或许把我来找他一事视为这件他思量已久的事情的一种征兆,也许并没有,也许无关紧要。我给了他一笔适当数量的费用,我们的交易就达成了。他会筹集一批补给,召集一批船员,我们这周之内就要出航了。

1883年8月10日:

12个船员,以及我本人再加船长。这些船员对我们的旅程都会很有帮助。也许和船长和我有同样梦想的人在这座吉利的小岛上并不是很少见。

我们的补给已经到了,今天晚上就可以装上船了。为了早日适应海上生活,我今晚要在船上过夜了。

1883年8月11日

我在自己完全是悲剧的一生中,还从未得过如此荒唐的疾病。

1883年8月12日

我主在上,船开始出发了。我今天早上把胡萝卜吐出来了。我几年都没吃过胡萝卜了。

仁慈的主啊,求您赐我一死吧3

1883年8月15日:

最终,我的身体完全恢复了,现在我可以不扶着栏杆就在甲板上走了。

船员一直在拿我打趣,不过这些人都是好人,他们经历过一切。除了我的胃以外,我们的旅途没有任何问题,顺利地通向了奥斯曼帝国,我的伊萨卡朋友宣称那里是神秘的特洛伊古城的真正所在地4

我们不想卷入当地事务,只是想接近到足以一瞥大陆的距离而已。总之,船员们似乎是同意了,我们不应该向我们追寻的那些人一样卷入一场战争之中。

1883年8月17日:

黎明时分,瞭望手大喊道他看到了陆地,为了避开巡逻船只,我们迅速向北转向奇科涅斯5。如果天气没有变化,只需要两天就够了。

我仍然想要重新向西航行,在那里,我们不必担心和奥斯曼的舰队发生冲突。实际上,有人和我说,如果不是我们的小船速度占优,不会有水手加入我们这次的冒险。

1883年8月19日:

我们没有想要劫掠的城市,所以那些海岸线并不似吸引着尤利乌斯那样诱惑我的船员,所以,在简短的命令之后,我们已经饱览了海岸风光,然后朝向西南,开始了我们旅途最长的一段,前往非洲。据说在法属突尼斯那里坐落着一座莲花岛。

今天中午时,我们最后的新鲜食物也吃完了,所以我们开始定量配给硬面包和朗姆酒。没过多久,我就想起了为什么后者总和前者一同出现。

1883年8月25日:

今天早上,黑压压的云出现在地平线上,一场暴风雨向西南方向移动,规模看起来颇大。船长决定将航线改为向北。但我认为,我们向西离克里特岛还有两天,这场风暴最坏会把我们的航线偏向西北方向,到达马耳他,或者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到达西西里南岸。不会有什么重大损失,我们短期内就可以修正我们的航线。

1883年8月29日:

幸运女神没有向我们微笑,这团该死的暴风雨保持着之前的势头跟着我们继续向北。到了现在,如果我们还想继续向西前进,我们就要立刻向北转向,向西西里北岸进发,防止在东岸搁浅。

我祈祷这场风暴将会穿过西西里岛的南岸,这样我们就可以平静地继续我们的旅程了。

1883年8月30日:

西西里岛岸边的浪花在翻滚着。好运今天并未眷顾我们。当然,至少暴风雨停下来了。

视线之内没有任何其他船只,陆地上也没有任何生灵,只有船下的海浪,那些刚刚离开岸边的海水开始排成数百码6。船员们把我们让到一边,让我们远离那些凶险的海水,这时我们看到了——我以一名英国人的荣誉起誓——我们看到了一队战士从潮水下涌了出来。他们都举起青铜的手臂,如同愤怒的狂战士一般怒吼。

即使隔了一英里7远,我们还是能听到他们的战吼。我在古典文学方面的造诣在这里发挥了用处,这时,我分辨出了那是希腊语。

“伟大的母亲Halyna,鞭笞钢铁尘世。用你那愤怒的目光凝视他们,不要放过他们。从肉中剥去血肉,活剥她的敌人。把他们送进母亲掌中,除去他们的脚趾!”

我们站在那里,都感到震惊不已。在我们还未想到这样一支军队的魔咒能召唤出何等存在之时,就出现在了我们背后。她出现在那些军队中间,发色如同黑夜一般漆黑。她站在大浪顶上,脸上带着愠色,身上的无数只触手从浪底突然钻了出来,来回地翻滚。她高声尖叫了一声,命令她的军队向前进发,穿越海浪,直取意大利。

我几乎无法呼吸,目光扫视着周围那些水手,那些这几周以来和我变得很熟的伙计们。最后,我将目光转向船长,他脸上严肃的伪装已经被眼睛中的恐惧所撕下。我们之前给船员带来了几支步枪,用来作为对抗私掠船的最后手段,而我对船长勇气的评价并没有错,因为我看到他在盯着我们锁起来存放弹药的船舱看。他打算攻击这个预料之外的恐怖之物。我飞快地思考着,召集起那些脸上只剩下恐惧的船员们,高声喊道。

“伙计们!听我说!命运屈尊为我们的战斗课程安排了一只怪物——还搭配了一个军团的怪物!现在!不要迟疑!看看你们周围!我们,这里只有我们被命运选中,见证这个可怕的东西,我们唯一的责任就是,在这个可怕的怪物抵达陆地,对无辜者施加淫威之前,阻止它。”

在结实的来复枪托敲打助威之后,稀稀拉拉的欢呼声很快变成了热烈的战吼声。船长很快就开始让我们朝着那个怪物进发。那怪物的军队向前穿越海面,大概有一英里宽8,可能有一打多支的队伍。靠近之后,我们终于发现,那些军队的腿已经替换成了大量可怖的东西:从触手般蠕动的血管,到毫无特征,形似海豚的鳍,每一个士兵的脚,还有整条腿,都不见了,似乎被精心换成了某种全新的疯狂造物。每名士兵形状都不相同,但它们似乎沉浸在对“母亲”的狂热之中,并不在乎这件事。

我们靠的越来越近,飞快地迎了上去,直到离它们刚刚超过一百码9的位置,才转向侧弦。船员们迅速赶到他们的位置;在被迫后撤之前,我们手里还有几颗宝贵的子弹。

“瞄准那个指挥它们的女巫!”我对船员们喊道“从那堆触手里把她撕碎!把她再赶回深海里去!”一个响亮的声音回应了我,来复枪准确地开火,将女巫的身体撕开。船员中响起了一阵欢呼。

但是,就在下一刻,这个流着血的女巫发出咯咯的笑声,用触手猛烈地抽打,将她的士兵抓到手里,船员的欢呼声沉寂了下来。女巫释放了一个邪恶的巫术,扭曲着被抓住的士兵的血肉,将它们放进了她的身体里。她从它们的队伍中抓了一个又一个,然后把它们的血肉放进自己体内。在船员们瞄准准备开第二枪的时候,她的体型已经长到了大象那么大。

她将巨大的脸朝向我们的船,爆发出一声尖叫。叫声中带着愤怒,一道滚烫的红色光束从她的眼睛里发射出来,落到了瞭望手身上。我们惊恐地看着他被消灭成了一滩颤动的肉,从桅杆瞭望台上滴了下来。我们调整航向,远离这个恐怖的东西,想要撤退。但是不管船员的速度有多快,这个海妖生长的速度都可能超过我们。实际上,她最前面的触手摸上了船只的甲板,将实习海员和大副卷走,他们发出了尖叫声,腿融化了。

一股偶然的风吹动了我们的船帆,将我们吹向前面,但海神尼普顿在施与恩惠的时候必然会伴随诅咒。在我们前面不到半英里10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喷出了24英尺11高的泡沫。船员们哀叹起来,他们害怕这是女巫施加的新的咒语,但是,令我们吃惊的是,有东西开始从旋涡里出现。

一个金属般的贝壳冲破了海面,它像抛光过的黄铜一般光滑,是我们这艘船的两倍宽,它悬浮在空中,坐落在六条微微发光的细长的腿上。六条腿移动起来,像舞者一样优雅。两只巨大的爪子从这个金属巨怪的前端伸了出来,每一个都可以把我们的船变成漂浮在水上的木板。

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我们得以幸免于难。随着这个巨大的黄铜色甲壳动物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噪声与一股灼热的蒸汽,那个女巫发出了一声带着最原始的愤怒的吼声,把我们骇的魂飞魄散。

在我们从那个金属巨怪细长的腿下经过时,水从上面流了下来。船长紧紧抓住了舵,操纵着船,以防撞进这个青铜天灾。

那台机器向前猛冲,我们的呼吸都被夺走了,它掀起了一股巨浪,将我们带离这里,前往意大利的海岸。我们不敢质疑我们的运气,除了敬畏地看着两尊巨人撞击在一起外毫无作为。巨大的触手们扭曲着,想要扯下坚硬的金属外壳,而对方钳子一般的爪子撕开了巨大女巫胸口上的肉。灼热的蒸汽从甲壳顶部巧妙隐藏着的孔洞上喷出,迎上了女巫脸上令人畏缩的怒容。在我看来,它们之间的冲突是这片绿色的大地上发生的最壮观的事件。我会仔细思索我看到的一切,我会在明天记下这场巅峰之战的每一处细节。

1883年8月31日:

[此页丢失。]

1883年9月1日:

我们已经安全抵达了意大利海岸。我们的尊严已经得到了回报,现在,我们将要抵达内陆,讲述我们看到的东西。恐怕那些船员们已经失去了在海洋里冒险的欲望,我觉得,我也一样,暂时如此。

在我回想起自己亲眼目睹的那段景象时,我只能得到一个结论。有时,你并不总是会“踏上”冒险。有的时候,你他X的要把整条腿都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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