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个故事,并非发生在此时此刻,也早在未来到来之前。
鲜红的玫瑰还未染上清晨的露珠,将倾的大厦还沐浴着午间的阳光。
我想说的并非是那些救世主一类的故事,而是远在那之前的:
平凡的故事。
梅
寒雪翩飞在城市的上空,此时的万物,都在这雪中沉睡,等待青春日的盛放。
空调传出微弱的声响,仿佛是要提醒其中的人,温度已至最高。
这声音把汉娜从寒冬中唤醒,她皱了皱眉,举手打断了正喋喋不休的教授。
“王教授,您的意思是……我这篇论文不合格?”
说这话时,她咬着嘴唇,右手紧紧地撩住风衣的一角,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突起。
“唉,你看,这不是,我也为这事发愁吗?”
教授说这话时,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刚泡的茶,望着升腾起的云雾,似乎有些恍神。
“可是,计划生育这个现象,所反映出的,是一直存在于……”
“汉娜!”
教授重重把用茶杯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响声。
“孺子不可教也!”
他的眼神霎时变得极度厌恶,就连窗外的风雪好似在此刻安静了下来。汉娜又重新蜷缩回了那小小的木凳,甚至更加地瑟缩。
“不过,”
他的眼神一动,语气又是那么的温和。
“年轻人,有想法,有勇气,敢说,更敢做,是要肯定的。”
他笑着摸了摸汉娜的头,看见她畏惧地闪躲,笑容更是灿烂。
“指导的事,你再考虑一下。”
雪,下得越来越寒冷。
教授阴冷的笑容在脑悔中挥之不去。
出门,呼吸,看着自己的热量化为虚无的气消散在空中。
汉娜彷若置身在地狱。
道路两旁的杨树不见丝毫生气,沉寂的城市回荡风呼啸的余青。
她只能再往风衣里缩了缩身子。
握着论文的手,冻得通红。
脚步不由得,踏上了熟悉的地方。
这是这个学校被人遗忘的角落。
除了斑驳的围墙与枯萎的爬山虎一如往常。
春天播种下的花儿到了冬天也钻进了泥土之中。
大千世界,仿佛没有事物能够陪伴着她。
和那些无处凭依的魂灵。
她拿起那篇论文,熟练地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们本可以成为我们……”
他们,也是生命啊。
他们,也应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啊。
他们,也应当有生命的温度。
他们……
泪水滑落,在这寒天之中,无法化为明天希望的雨珠。
她只能颤抖,只有颤抖,无助地颤抖。
她轻轻拍了她的肩头。
梅花,开了。
在这冬雪遮盖了生命气息的时候,她依然在无人问津的地方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她伴着冬雪起舞,和着寒风高歌,踏着轻快地步伐漫步在这寒冬。
纵使那些弱小的生命,也承担了世界的奇迹。
放弃吗?绝不!
她将那篇论文和梅花一同埋在了那个角落,在泪水的浇灌下,一定能开出粉色的鲜花。
她如此相信着,默默地诵着一首诗。
卜算子·咏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面包包面面包面,包面面包包面包
“下一位。”面试官意识到了喉咙的嘶哑,用手抓起一旁精致的白瓷茶杯,让早已凉掉的茶水滋润干燥的唇舌。
他扯了扯领带,把一旁堆积成山的文件推开,勉强整理出一片空余的地方。
“那个……”
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他一抬头,只见一位长相俏丽的女孩子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外,手中好像还拿着一个……红豆面包?
“啊,请进。”他用手示意了一下面前的椅子。
“那个,请问这里是上海中央公园动物管理员的应聘点吗?”
“啊对,你是来应聘的吧,快请坐。”
他心中思索着,这人性格好像有点迷糊,连自己的应聘点也不清楚。
待她坐下,面试官清清嗓子,低头看了看她递过来的简历。
姓名:面包,还绘着一个可爱的卡通面包形象。
“啊,面小姐,欢……嗯?”
等等等等!
他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有人在简历上画漫画的吗?
不对,这年头有人姓面的吗?
“叫我面包就好啦~”
“她倒是回答得干脆。”
面试官心想。
“冷静冷静。”
“咳嗯,”他又不自然地咳了咳,“那么面包,你想来应聘这个职位的理由是什么呢?”
“啊,这个!”
面包理了理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一副认真的模样。
“我超喜欢猫的。”
她的眼神极其坚定,甚至让面试官都觉得她好像在回答一个正确答案。
“额,猫好像不可以和其他动物画等号吧。”
“可以画!因为喜欢所以什么动物都很喜欢。”
“看来是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孩子啊。”他想。
“很高兴能收到你的回答,你的面试资料我们会留作存档,请您等候……”
他想着终于结束了,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甚至不打算客套地再问几个问题了。
“等一下!”面包突然开口喊住他。
“嗯?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就代表我面试失败了是吧?”
“额,理论上来说,你还是有机会进入二轮的,但实际上……你说呢?”
他耸了耸肩。
“不过你的回答确实蛮新颖的,让我印象很深。”
“我是今天最后一个面试者,那就说明,你接下来有空对吧。”
“啊,对?”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那能麻烦你回答我的一个疑惑吗?”
“你请说。”
“稍等。”她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不知为何吃起了手中的红豆面包。
“唔嗯……你们,不是招动物管理员的吧。”
她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把衣袋中的手机摆上桌面,划动了几下,似乎是在返回桌面。她的神色突然从进入这个房间以来表现出的紧张与乖巧转为一种严肃而冷漠的表情。
“啊?为什么这么说?”
他拿起一旁的瓷杯,呷了一口茶。
“我查了查资料,上海中央公园每年都会向人才市场投放2~3名动物管理员的名额,但其实际配备的动物管理员人数仅需10人左右,而且上海中央公园并非以动物互动为主打项目,这么多的动物管理员,大部分是在不务正业。”
她向面试官展示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二人,一个戴着红色围巾,怎么看都是未成年的模样;另一位是个活泼的少女却生得满头白发,二人正吃着两团白云般的棉花糖,他们胸前,显眼地挂着两个员工工作证。
“我们这个工作就是这样,很闲的。”他不紧不慢地说。
“而且人事调动蛮频繁的,你可能经常看到这个岗位的人串岗到别的地方去种个草啊,卖个票啊什么的。”
他又喝了一口茶,嚼起了茶叶。
“每年虽说是要投放这么多名额,但也未必每年都要招满人啊。”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问这个小孩子是谁。”
面包的眼神中除了冷漠以外,多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就好像,看到宝了一样。
“啊,他叫戏,别看他这样,其实早就18了。”
“合法啊,那更好。”
她好像碎碎念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兀地警觉起来。
“然后你看这张,这张……”
她一直在翻找着相册,前前后后总共有那么几十张照片。
“你发现问题了吗?”
“什么问题?”
“总共23人,间隔约为每7天一次,这是今天的。”
她指着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拿着饲料,喂着广场上的渡鸦。
“就好像轮班休息一样,你们的人事调动不仅频繁还挺规律。”
“我们确实很规律。”
“凭这些或许还下不了结论,但是……”
她指着另一张照片中一个保安模样的人。
“这个人我肯定见过。”
她仿佛是在回忆。
“应该是很早以前我在干兼职的时候见过。他变了,但是有些习惯是变不了的。”
“比如爱吃牛肉饭。”
又是一张那个男人,只不过正狼吞虎咽一碗吉野家的牛肉饭。
“他曾经在我打工的地方吃过饭。那个时候的他打扮可不像个‘动物管理员。’”
她伸出手做了个引号的手势。
“你是跟踪狂吗……”他嘴角一抽。
“好了好了,侦探游戏到此结束,我们集团内部的人事调动我也无权回答你,太多的好奇心也未必是好事,面包。”他伸手指了指大门。“我们员工曾经干过什么,我们也无权过问,请回吧。”
“啊,抱歉。”她低下头,把桌上的手机收了回去。
“打扰了。”她站起身,鞠了个躬。
“面包……吗。”他看着去人走远,伸手在一旁的手机上点了起来,其上出现了一张粉色背景的人事档案,看上面贴的照片,赫然就是刚刚走出门的面包。
“涉嫌机密,该对象可能:参与执行中的任务/涉及收容中的项目/牵涉关注中的潜在收容物/具有POI嫌疑等。请您在查阅该档案详细资料前向站点3级人员提交书面申请。”
“有点厉害啊。”
他又翻了翻她交过来的人事资料,除了每一页满满的少女心,可以看得出人事档案是用心制成的。
“去道观当过俗家弟子,混过街头艺术家,参与一个由个人牵头的医疗设备开发计划,加入过新兴宗教组织,向著名传媒公司提交过项目议案,担任过跨国级拍卖会场务……”
每一段经历都无比详实且独一无二。
但他没有这个权限仔细阅读。
他把简历合上,微微一笑。
“我们会再见面的。”
在无人的地下通道中,头戴兜帽正面无表情喝着汽水的少女凝视着手机屏幕。
在流动的代码中忽然出现一句话。
“您无权进行访问。 x――mini”
她把手机合上,她有预感,她一定会和这个神秘的中央公园再会的。
她转身,走向下一个“有趣”的地方。
“啊啑!”
在中央公园深深的地下,俨然有一个现代化的办公场所。
一个戴着红色围巾的小孩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怪了,谁想我。”
他歪了歪头,转而又投入到工作中。
星星的故事
Altale从小喜欢看星星。
即使星座,星云,星系这些概念在小孩子的脑中并不成熟,他也依然热爱那一片璀璨。
但他并不喜欢看星星,就算是他有了一架天文望远镜,他也不喜欢。
他喜欢水面中的星星,不论是池塘还是大泽,是水洼还是江流。他喜欢自己触之可及的星空。
Altale喜欢钓星星。
也许是因为还没有人曾做到,也许是因为星星确实很美丽,也许只是想把美好的事物送给别人。
如今,他坐在窗前,呆呆地捧着手中的水杯。
“不会有星星的啦。”少女躺在病床上,展露着虚弱的笑脸对他摇头道。
“会有的。”Altale仍注视着那一泓清水。
“一定会有的。”他喃喃。
又是无声的沉寂。
她叹了口气,转而盯着他握着的杯子傻笑。
“这个杯子,你还留着啊。”
洁白的杯体上,用马克笔画着一颗闪烁的流星。
“是啊,还有这个。”
他将杯子反过来,绘着一个画风可爱的少女。
仔细一看,与病床上的这位女孩倒颇有几分相似。
沉默再次回归,却多了几丝不一样的意味。
“咳,咳嗯。我画的那个,你拿酒精洗了吧,又不好看。”
“不洗。”
一抹红晕浮上她的脸颊,带来了些许生命的妍丽。
她的脸不自然地望向暗夜,试图找一些能缓和气氛的事物。
“也到了梨花盛开的时候啊。”
“是啊。”
窗外的夜色盖不住枝头的雪白,被微凉的夜风捻起一瓣花儿,飘出去很远。
“好想去看看啊。”
“嗯。”
“今年夏天听说还会有烟花,好期待。”
“嗯。”
“想再和你们去看看呢。”
“嗯。”
“喂!”她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人家说想和你去看看!你这‘嗯’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不要,再回忆了,好吗……”
她无声地张大了口,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发出怎样的声调。
“不要再回忆,不要再像那样回忆了,求你。”
他的脸上带着不知是因回忆或是恐惧而浮现的悲伤,用力的双手微微颤抖,将清水激起一阵涟漪。
“我……”
“可是我,只剩下回忆了啊?”
她近乎癫狂,发疯似的呐喊,甚至连脸上的涕泗也无法顾及。
“我要死啦!我真的真的快要死啦!我能怎么办?我要说抱歉吗?我有做错什么吗?我不知道啊?”
她越来越激动,脸上有不舍,有愤怒,有无助;也许一个人无法同时表达这么多表情,所以看起来只是面容扭曲。
然后她兀的停住,露出痛苦的神色。
“呼……呼……”呼吸机的管中传来沉重的喘息声。
“我要死了……呼……谁都没有办法……”
她闭上眼睛,只是重复着。
心率检测仪发出虚弱的滴滴声,仿佛末日的倒计时。
命运在拿她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让她在这春季,在这万物盛开之时,在这黯淡的夜色中死去。
“可是……”
“什么?”这一声实在太过微弱,让她不由得睁开双眼想要确认自己是否是听错了。
“可是,我不想让你死!”
Altale的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炽热感情。他起身发出无法被辩识的咆哮,他像是在流泪,却远比流泪更悲伤。
她对那些话却没有什么感受。
因为,那一刻。
流星点亮了天空。
带着它长长的尾巴,扫过大气层,在少女的眼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记。她也听不清流星逝去时的述说,想来,一定很温柔吧。
“傻瓜,是流星啊。”
他回头,与星辰相遇。
“原来,你也是会哭的啊。”
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流星!是流星!许愿!我,我我我……”
“你已经许过啦。”她仍是笑。
Altale用手紧紧抓住杯中倒映的流星。
好像这样就抓住了他的愿望。
她凝望着那颗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星辰。
“真是,耀眼呐。”
时间凝固在了她的双眸中,任谁也对不去那一刹那的绚丽。她满足地笑。
“嘀――”
仪器发出了一声蜂鸣。
接着便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或许还有流星飞翔的余音。
在那间小小的病房,清澈的水面映射着夜央。
那是一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