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小小的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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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动特遣队Mobile Task Forces的工作总是多种多样的。

驱虫,除草,监听,尾行,拆迁,爆破。如果你是一名MTF成员,而你又不讨厌这份工作,那你一定不会觉得生活是枯燥的。

但作为一个站点MTF,你的工作多半只会是给别人擦屁股。

其实这种工作其他MTF也常做,只是我们的主责就是擦屁股。给我们的站点干这活。

第一队负责给没收容好项目的员工们收拾烂摊子。我一直觉得他们还不如直接在善后部再开一个应急科得了。因为一队干的事和善后没什么区别,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他们得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把能救的人救了。

第二队负责让那些整出乱子的异常们回到笼子里。当然,如果搞不定,他们会通知更专业的专家来处理这事。但他们通常会在那之前搞定工作,不然善后部的财务报表十有八九会变得非常难看。

我们则负责把搞出烂摊子但又不担责的人处理掉。

比如某个搞废了好几个D级膀胱的研究员,在被恼火的主管降为D级前就人间蒸发了。我们找到他时,他正在某个十八线小县城的夜市摊上喝着小酒。基金会的人都挺聪明的,这小子也一样,我们至今没查明他是怎么逃到那里的。如果不是因为这蠢蛋没管住自己那玩意,他大概不会知道自己的脑花看上去和猪脑花没太大区别。

没找到目标前,执行任务的过程都很无趣。搞情报的伙计们一旦捕捉到任何与目标沾边的消息,我们会马上收到出勤通知。接下来就是实地核实,但你多半不会一次就找到你想找到的人。

你就像帷幕外那些经常出差的人一样,在长时间的来回奔波中疲惫不堪。

这种时候,一份意料之外的血检报告就有可能拯救你于颠沛流离中。出于对同事的信任,这份情报是从何而来的我们多半不会在意,我们更在意的是往返跑终于要结束了。

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严格来说不算家,但对我这样在帷幕外了无牵挂,名下没有房产的人,站点宿舍和家没有区别。

也有那种出差回来家就没了的情况,不过还没发生在我身上。

这种活路是挺无聊的。

好在实际情况是你不会遭遇太多的任务。大部分时间你都会和安保部一起巡逻,因此你的生活还是相当清闲的,毕竟没有哪个站点会随时随地发生收容失效,也没有哪个站点会有事没事就要处决员工。

自然,凡事都有例外。不是没有那种第三队忙得像狗一样的站点,他们经常要处理三种人:

想要偷走异常的员工。

想要搞点变态研究的员工。

想要举报站点反人道行为的员工。

三种人的共同点是都非常能逃跑。

在他们工作的站点里,多半员工已经不太像人了,第三队当然会变得很忙碌。用一些人的话说:他们是异化的人,他们不为我们的共同理想服务,而是在为研究异常本身服务。

倒也不用说这么复杂,就是一群玩异常玩疯了的反人类反社会分子,他们也许天生就这样,基金会又给了他们一个更好,更便捷,也更有趣的环境。

放任他们自由发展的结果就是,当一个站点里三分之一的员工都放弃了原本的理念,其他的员工也要受到影响的。

于是他们的人性一天又一天的磨灭,直到某一天完全丧失。

当一些人越来越丧心病狂的时候,自然会有矫正他们的拳头。在某个忍无可忍的时刻,伦理道德委员会给大伙上了一堂课,听完了这堂课的那些人也不能说他们完全学乖了,至少没再像从前那样猖狂。

有一条重点值得所有人学习:处决是一门学问,无论你是在处决什么东西。不得不承认,关于取缔反人道行为这门课,CN分部是上得最好的也是上得最早的。

这并非没有原因,你可以看看那段时间世界各地的分部在做什么:

总部正忙于协助GOC处决几个太过于危险的Keter——纯粹的恶意也确实应该早点处理掉。

RU分部在剿灭几个GOI组成的联合团体——如果不是对方的游击战骚扰实在是太过于频繁了,按照他们一贯的作风其实是不会出手的。

KO分部遭遇了一个巨型异常实体——收容巨型实体的难度不算太大,真正的问题是它们每次一出现都几乎会引发一次IV级以上的“帷幕破碎”情景。

FR分部在十天内发现了超过五十个的异常物件——通常情况下,短时间内大量出现异常物件说明有GOI正在活跃,在大围剿后还如此猖獗的组织,头领一定是个刚踏入帷幕内的毛头小子。

JP分部因为管理区域内出现了几十个异常艺术家而忙得焦头烂额——基金会对于异常艺术家的态度一直是很包容的,只是好巧不巧,这几十个人都是精神变态。

其他的分部同样在忙着处理各自的破事。

恰巧此时,CN分部过得相对平静。

没有严重的收容失效,没有疯癫的GOI添堵。在它管理的土地上,常态在帷幕外运行得无比稳定。

这就意味着,帷幕内要发生点什么了。

很多新人都有一个疑惑,为什么CN分部的收容设施有几百个?

最明显、最不难想到的原因:因为CN分部的管理区域太过于辽阔。

最常被忽视的原因:大约有四十多个收容设施是挂名的废墟。除去几个因为重大事故毁灭的站点,绝大多数是在伦理道德委员会的反人道行为取缔行动中被摧毁了。

这事你不能说是故意找CN分部的茬,绝对不能。因为实际上伦理道德委员会是在收到大量举报,又获得CN分部监督者议会同意后才执行的行动。一开始行动的目的只是审查各个站点是否在进行反人道研究或者有反人道政策,如果存在,中止研究,封锁资料,修改政策,该处分的处分,该处决的处决。

结果抓出来超过五十个站点存在大量反人道问题。伦理道德委员会被吓得马上展开了整顿行动。

后来又发现,有十九个站点准备利用异常技术造反。

总有一些人想尝试尝试前人的死路。

这场谋反之所以会被发现,是因为他们本来准备联合其他被整顿的站点一起反抗基金会。但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不知道的是,有些站点的员工不过是求知欲太旺盛了,他们对造反压根没兴趣。

后面的细节只有参与其中的人知道。对我这类人来说,我们都知道的是整顿行动的结局:加入了反叛计划的站点都成了废墟,他们的设施代号将永久性保留,作为警示。

有一位老友在跳槽去GOC前给我留下了一段话,“在基金会工作你总会碰到一些出乎意料的事,”他说,“这点对任何人都适用。”

无论是伦理道德委员会,还是那些个各怀鬼胎的站点主管们,只要身处于基金会中,比别人的人生更强的不确定性就会像冤魂一样缠着你。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我们游荡在帷幕内外,让非常态的不确定性成为了我们的常态。

这种不确定性对你也一样。

比如被安排执行一次追捕行动而不是处决行动。

这不是说有任务不好。长久的歇息无疑会让人对自己掌握的技能越来越生疏,对于一队MTF来说更是如此。有任务做总比没有任务做要让人激情得多。

所以有些时候你的确会期待出乎意料的事。你和你的队员们都在讨论许久没有出工让人都要生锈了。

说明大伙还是热爱着这份工作的。

追捕的目标是一个叫林巡的高级研究员,也许是他脑子受了什么刺激,不然你没法解释正在负责机密研究的人为什么要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跑去一个废弃观察站。

顺带一提这个观察站曾经隶属于某个被整顿到毁灭的站点。

前往一个废弃历史久远到连基金会都没有拆除它的观察站,再回想一下你的主管给你的指令,你总会有些不和谐的直觉。

猜猜看你会遇到谁?

你猜不到。这就是作为站点MTF最大的坏处。

不像那些真正的专家们,他们被派出时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就算不清楚房间里到底会是把人送去异世界的传送门,还会是把人分成三百二十六块再送到一群倒霉蛋餐桌上的传送门,起码他们很清楚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门径类异常。

作为一个站点MTF队员,在碰到你的敌人前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花样,更别提像这次这样,你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除了全方位的训练,主管的指令是你仅有的依靠。他会把一些不能说明,但你有可能碰到的情况换个隐晦点的说法透露给你。

他的原话是,让我们带上“最好的装备”。在过往为数不多的几次任务里,他最多会提醒“非致命武器”、“反器材武器”。

“反器材武器”那次很有趣,整个小队没有一个人猜到那个杂种真有本事搞来一辆动力十足的坦克——它原本是躺在博物馆里的老古董。

至于“最好的装备”,这是傻子都听得出来的暗示。一个抓捕研究员的任务要你带上最好的装备,那你最好在用到武器前就把目标带到主管面前。

就算是在别的任务中,需要你用上“最好的装备”的敌人都会是非常难缠的。

我们最好的装备是什么?

首先是SA-37型特制手枪。纯粹为了装载各种特质子弹才诞生的设计。没说错,不是特制子弹,就是“特质”子弹,这东西的弹头是用各种异常物质做的。六种型号,每一种都有独特的杀伤效果。听起来有些粗糙,不过在发射出去之前你都不用担心安全性,它们在开始选材前要通过的安全检测就比你处决过的东西还多。

其次是RED75轨道炮。通俗点说,就是单兵电磁炮。单讲技术它确实算不上新奇,帷幕外仅是还未做到单兵化。这东西最大的优点其实是用起来方便快捷。在环境允许、确定目标没能力阻挡高速炮弹、无视清理痕迹是多么麻烦的情况下,它能让你立马收工。

再有就是强化型作战服。除了极高的抗打击能力和能让你发挥出更快更强力量的辅助肌肉外,没什么好说的。

以及一般不会用到的CN-11式装甲运输车。我们很少会用到它,因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你都没必要开着一辆装甲车去处决你的目标,真没必要。

似乎没有那种酷炫的异常兵器?

我们确实拥有比帷幕外更先进的技术,不过那得归功于基金会里的人才们而不是把常态搅得乱七八糟的异常。这些天才们每天都在想方设法把我们关在笼子里的东西解明——几乎是不可能的,绝大多数异常纯粹就是在毁灭你的理智——每弄清楚一个异常,我们的科学技术就会突破一个新高度。

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用上核动力牙刷了。

而不能解明的东西,你不会太敢乱用的,这点是有教材可以参考的。

BH型特质子弹,“BH”是“Black Hole”的意思。顾名思义,子弹在击中目标的瞬间会形成一个极小的类黑洞实体。无论对付什么敌人,这东西几乎都是一击必杀的利器。尽管如此,你在用之前必须记住,从你第一次创造黑洞开始计时,一小时内,以你为中心半径一公里的区域里最多能再使用5次BH型子弹。

这个数据不是准确的值,是为了保险起见。你可以去翻翻关于Site-RU-03的历史,你不会想在执行任务时创造一个圆周一千六的大坑洞的。

一直令研发人员们困惑的是,BH型子弹使用的材料来源从没有表现过如此夸张的异常效应。

这就是为什么说,异常技术不应该胡乱使用。

当然上面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异常技术的使用是一个复杂的老问题,几乎每个站点内的入职调查问卷都会出现与之相关的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也是入职调查问卷的老常客。

“作为基金会成员,你最恐惧的是什么?”

我的回答是:

“我永远不确定今天会怎样结束。”

就算是一个久经历练的MTF成员也没法确定。

可能是因为路过某个发狂异常的收容间时,被混凝土碎块砸烂内脏而结束。

可能是在休假旅行时,列车脱轨落下高桥,让你和其他乘客全部在触底时挤成一滩肉泥。

还可能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夜晚的安梦中结束。

那可比结束在某个失踪许久的站点主管手中要好得多。

猜猜看,这个站点主管是谁?

实际上我一开始根本没回忆起来,如果不是我们的抓捕对象——林巡冲着我们大吼大叫让我们快逃,我们都不会想起他是谁。

193主管。

习惯上我们用这种方式来称呼不同的站点主管:在他管理站点的编号后面加一个“主管”。因为他们没有名字,又不像O5们,他们连代号也没有。不知道是哪个站点先带的头,用站点编号作为站点主管的代号就这样约定俗成了。

仅限CN分部,别的地方还是要么叫“主管”,要么叫那一长串全称。

要我说不如赶紧废除站点主管要舍弃名字这种迂腐规矩。

回到193主管。他管理的站点,Site-CN-193,说臭名昭著有点过了,但确实可以说是声名远扬。

在因为某些事而让全世界所知前,Site-CN-193在CN分部已经人人皆知了。

一是因为伦理道德委员会的整顿。

如果你实在是对整顿行动的细节感兴趣,可以去问问你的主管。

他要么会告诉你自己去找伦理道德委员会问——有了你的主管这句默许,你甚至不需要正式的授权。

要么会让你滚。

他的回答如果是后者,我建议你最好早点写站点调离申请,因为你肯定是个进了整顿站点又屁都不知道的新员工,而你刚刚唤起了主管不好的回忆。简而言之,你的主管已经被你惹恼了。

二是因为193主管。

总部那边有句俗话:“有些事就连O5们也猜不到。”

在193主管加入大围剿前,认识他的人对他的印象仅仅是几百名优秀特工中的一份子,功绩也算不上特别突出。

而在GOI-156——大概是这个编号,它甚至没有名字——被剿灭后,至少在我们这边,他成为了一个传说。

既然是传说,大伙们嘴里的版本自然是大相径庭了,毕竟他的行动报告上只有简单的一句“对象已被摧毁”。有人说193主管带着一把92式手枪,只身一人杀进敌人老巢,杀戮中没有浪费一颗子弹。也有人说193主管手持两把战斗匕首,只挑断敌人的筋腱和主动脉,任由他们在哀嚎中死去。

再扯一点的连武器也不用了,变成了193主管徒手让一百八十七个敌对目标全部变成了无头娃娃。

徒手杀敌这事倒不是空穴来风。不止一个Site-CN-193的成员有提到过,在193主管还是外勤特工那会儿,他把一名人形异常的脑袋按爆在了墙上。被爆头的这位越狱者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能逃出监狱时,正好撞到了刚结束外勤任务回到站点的193主管。

结果蓄谋已久的出逃只是给保洁人员们多添了一份反胃的工作。

你要是负责清理的幸运儿,你一定会感谢193主管的。

你得清理压实在墙面上的骨肉和溅得到处都是的脑浆。

值得庆幸的是它们至少出现在了合适的地方,清理的过程还是比较轻松的。基金会建筑的墙面也许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材料,在清理污垢这件事上极为便捷,你只需要把那些东西铲下来后再把墙面冲洗三次就行了。

墙面会变得像之前一样光洁。

干净得就好像某个东西的脑浆从未炸得满墙都是一样。

但在沥青路上显然就是灾难了,光把被压平的肉片铲起来塞进裹尸袋是不够的,你还得收集好那些粘在沥青上的比较大块的组织,再用水一遍又一遍的冲洗路面,才能把血迹和缝隙里的肉沫尽可能的冲掉。冲洗往往是最今人心烦的,因为你最起码得把路面上的印迹冲到看不出原本的轮廓,这真不太容易。

所以你看,人类在某些方面真挺让我难以置信。明明作为一个完整的个体时是那么的脆弱,可若是使它残缺了又会变得如此顽固。

这一点也很好地体现在了你的身上。在下半身被平整地切断后,拖着外露的肠子、肝脏、肾爬行十多米。你不得不承认自己完成了一个壮举。

现在回头看一下自己拖过的血迹,在痕迹的尽头你应该能看到:

林巡的头颅被“打开”了——他的头顶从百会穴开始分裂成十四瓣,像开花一样向外展开。

那个让你和你的下半身分家的人正把手插进两坨粉红色组织之间。

十多秒后他把手收回,让林巡的头复原了。

接着193主管抱起了林巡。

用你的直觉猜猜他想干什么。

带走林巡。

如果他打算这么做,那无论他是基于什么目的。

你必须阻止他。

为了求生,你也许可以爬得更远。

而在距离你最开始倒下的地方约13米处,那才是你的目标。

一个方便快捷的东西。

你必须这么做。

在增援部队赶来前,能阻止他的只剩你一人了。

你的大脑想要保护你脆弱的精神,但被屏蔽的痛觉在死前总会浮现的。

人在死亡前总得经历一些痛苦。

忍着愈演愈烈的疼痛,举起持炮的手。

开火。

如果无法杀死他,那就杀死他的目标。

开火。

否则这就只是一次毫无意义的覆灭。

开火。

在他离开前。

开火。

于是我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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