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烈焰弥漫整片天空,大地也摇撼不止。两支军队激烈交战,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和非人类生物的咆哮交织在一起。在其中一方,巨兽不断呼出剧毒的气体,那些毒气像烟一样冒出来,弥散在空气中。然而,他们的对手早已不需要呼吸。他们黄铜的心脏跳动着,钢铁的身躯冲锋陷阵,除去坚定的信仰,没有别的力量驱使着他们。机械巨人在他们的指挥下勇往直前,释放出强烈的光和热,将巨兽和脚下的大地都化作一片焦土。这里不再是凡人的战场了,他们在几场战斗前已经远远撤退,把战场留给了神明和怪物。
在高耸的山峰上,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立在那里,俯瞰着战场上的一切。麦卡恩的军队正占据优势,那些变异的躯体被他们甩在身后,正艰难地蠕动着。但是大术士只是放声大笑,他完成了召唤前的最后步骤——他高举手杖,吟唱起祷文。
刹那间,战场上的空间扭曲了。万物坠入一阵短暂的死寂,四下里的火焰几乎要冻结了。但片刻后,它们燃烧得愈发猛烈。一个可怕的身影出现了,它巨大的身躯不断扭曲变形,从另一个时空远遁而来。它的出现让天空变得阴沉,火焰以诡谲的姿态摇曳着,整片大地被笼罩在一种病态而不自然的气氛中。
这个难窥全貌的统领长得像只四足动物,半身是人的躯干,而另外半身是长角蜥蜴覆盖着鳞片和骨板的身体。这并非他的全部骄傲,但当那张模糊不清的人脸眨了眨眼,而巨龙的头嘶吼起来时,倒下的欲肉教徒全都站了起来。他们支离破碎的身体不断增殖生长并且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更怪异可怕的巨大身躯。很快,他们开始紧紧缠住机神教的机械战士们,用无数只手和触手把他们拽翻在地。刀砍剑刺对于这新生的憎恶之物毫无用处,它们很快被肿瘤以及其他更令人作呕的手段治愈了。
当统领的歌声回荡时,亚恩咧开嘴笑了。他感到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力量,胜利似乎就在眼前。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消灭机神教,然后他的王国就能不断扩张,直至一统天下。就像他预想的那样,在汹涌的血红浪潮的冲刷下,金属潮水的推进减慢了。很快,他们便会被彻底摧毁,化作铁锈和灰烬。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阵微弱的脚步声。大术士转过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Bumaro正用他那把大锤子支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地向山顶走来。这位机神教牧师已经身负重伤,他的长袍撕破了,身上血迹斑斑,他的动作迟钝不已,皮肤破裂了,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颜色。就连镶嵌在他左脸上的金属植入物也不再闪闪发亮,而是被烟熏黑了。每挨几步,他都要停下来,咳出几口鲜血。
亚恩惊奇地看着,他一边玩着自己的骨制手杖,一边毫不费力地拦下那个人。Bumaro终于登上了山顶,大术士开口了:“我看见你陷入烟雾中了,Bumaro。你一定依靠了很多帮助才穿过前线,一路来到这里。”
Bumaro回答了对方的话,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声音清晰平稳,像是机械音一样单调不变:“他们的死都是你害的。”
亚恩只是笑起来,他一步步逼近对方。“你真以为你能给他们报仇?就凭你这具跟块破布一样的身体?”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沉,显得更像兽物,而不像人:“你以为你是谁?我现在可是大术士,内殿的巫师之王,而你依然只是个……破碎之神的小牧师。”
但Bumaro并不正眼看他。他紧握着锤子,咳出更多的鲜血。
亚恩见对方毫无反应,皱起眉头。他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向牧师招了招手:“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见到一个老朋友……你可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有趣,我可受够你了。”
“你几年前就应该听你们那些长老的话,用金属替代你的身体,”大术士嘲讽道,他握紧拳头,感到对手的身体已经屈服于他的力量,“那样的话,你没准还能和我干一仗。”
当亚恩行使他的意志时,Bumaro的皮肤在他的指令下进一步地剥裂。大术士开心地笑了,他想把对方的身体保存下来,变成自己的战利品。但血肉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扭曲融合,而是开始萎缩脱落。一件光滑而有光泽的东西露了出来。
“这是怎么——”
Bumaro完全不给他做出反应的时间。他猛地抓住亚恩的手,动作比从前更敏捷了。亚恩感觉掌心一阵灼烫,慌忙跳回原处。他的皮肤迅速呈现出一种金属的颜色,有什么东西凝结在他的血肉里。他感到一阵麻木。让他惊恐的是,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他的手了。不过几秒钟,这种感觉就蔓延开来,扩散到了他的手肘,不过他动作很快。大术士把他的手杖变成一柄锋利的刀,砍断了自己的整条手臂,那东西砰然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他抬头看去,Bumaro正笔直地站在高处,被熏黑的血肉从他身体上剥落。金属钉从他的衣服各处刺出,一连串的发条装置正为他的活动提供动力。他的手指拉长得像爪子,随着层层金属板的旋转移动,所有的机械部件都在不断地生长和收缩。由于不再有皮肉的束缚,这个机神信徒站在那里的样子简直能让人窒息。
“我以前以为你不是那种迅速扩张行为的拥护者,”亚恩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的前臂完全变成一大块铜,一个全新的东西正在那里生长,“但现在我看到你已经走得太远了,你甚至愿意用这种疾病感染别人。”
“我正借助神之血的力量,”Bumaro冷冷地回答,他手腕上生出一片巨大的金属刀片,“而你简直不是人,亚恩。我只看见一只恶兽在蹂躏大地。”
亚恩本能地举起了他的骨制手杖,抵住了Bumaro刚刚成型的锋刃。他丢掉了锤子,冲上去迎击大术士。
“至于其他人……我会忍受漫长的孤独,直至控制住这一切。”Bumaro边说边逼着大术士连连后退。
亚恩不得不扔掉他的武器,变戏法般地掏出另一个,但机械和发条装置轻而易举地就毁掉了它。没过多久,他就白白失去了好几件骨骼和血肉制成的武器。
“你变了。散布金属瘟疫?我知道你们这些机神信徒有多热爱你们那秘密的圣物,你们把它们藏起来并且加以保护。我怀疑你的前辈们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一切的,更不要说把它给你了。”亚恩继续后退,他认为自己和对手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所以你一定是窃取了它并且声称你拥有它的力量。”
“我可没有你改变的多,并且我也不想给我自己任何力量,”Bumaro回头向战场的方向看去。毒烟正在扩散,化作天空中的一团团乌云。
亚恩只让这句话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他利用这几分钟的时间集中注意力,并且试图召唤统领求助。但血肉守护神甚至没有在意他的呼唤。不一会儿,当Bumaro又劈了一刀时,他意识到自己听不见统领的歌吟了。当空间在他四周凝结时,他再一次意识到Bumaro的存在。有什么东西限制了他的行动,他从统领那里得到力量的途径也被切断了。
于是亚恩唱起了另一段祷文。霎时,三个血肉怪物从山脚下跃起,包围了Bumaro。它们计划用自己的重量优势来粉碎这个体型小很多的对手,但这一切徒劳无功。现在Bumaro摆脱了肉体的束缚,借助神的灵液的力量,他躲避了大部分的攻击,无论他身体的哪个部位收到损害,伤口上都会生出更多金属。
当齿轮和杠杆刺入怪物们的伤口时,它们很快痛苦地嚎叫起来。它们的数张嘴不再撕咬吞食,而是发出阵阵惨嚎。另一边,亚恩没有浪费时间,他转身逃跑。只要跑到统领能听见他召唤的地方,他就能轻而易举地对付机神信徒。
但他没能跑下山,一柄锤子向他飞来,把他砸倒在地。Bumaro从那群恶兽们身边走过,它们正正在地上痛苦抽搐,盲目抓挠着岩石。这位机神信徒也受了伤,但和那些巨兽不同,他感觉不到疼痛,再也感受不到了。
亚恩决定转身迎战。他举起另一件骨制武器,但当Bumaro走近他准备与他对抗时,几枚骨钉从亚恩身体里射了出来,其中的三支刺穿了牧师的身躯。但Bumaro毫不退缩,继续逼近。他那机械的身体慢慢吞噬了骨钉,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Bumaro捡起锤子,战斗继续下去。两人互相猛击,亚恩顿时变得极度焦虑。他长出了额外的肢体来抵挡Bumaro的进攻,但这只是让他更容易受到攻击。没过多久,他不得不耗尽所有的精力来阻止金属感染的蔓延,并且无力去迅速再生或者制造出更多的武器。
当Bumaro用锤子把亚恩钉在地上时,一声金属刺穿血肉之躯的闷响回荡在空气中。大术士徒劳地挣扎着,这次轮到他呕出鲜血了。当Bumaro抓住他时,亚恩决定放弃抵抗,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
“我曾经信任你的知识和援助,但你只是用它们犯下大罪,”Bumaro抬起手,与之相连的刀刃在战场上火焰的映照下光芒耀眼,“我再也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亚恩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却迅速被利索地划开他喉咙的冰冷刀刃所打断。大术士的头滚落下来。与此同时,在战场上,统领发出一声嚎叫。空间再一次扭曲,它的身影迅速模糊褪色。火焰熄灭了,那血肉质的可憎之物又重新变成了单个的变异生物。机神信徒重新集结,开始反击。
Bumaro咳嗽着,鲜血汩汩流下,但这一次,它是银色的,而非鲜红。他伸出手,从地上捡起了亚恩的头颅。
那颗头颅还在呼吸,但随着金属瘟疫蔓延到他的伤口上,一切恢复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没有喉咙,亚恩再也不能说话了,但他以一种尖锐空洞的声调笑了起来。他的嘴角拧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盯着那个击败他的人。
Bumaro对此置之不理。他走到山顶,三只恶兽已经停止呼吸了。他高高昂起头,讲起话,却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是等待指令一样,所有的金属巨人都摆好了他们预先计划好的阵型,向敌人发射愤怒的烈焰。看到了这一幕,机神教的长老们唱起祷文,操作着他们准备好的设备。
一道道闪电迅速劈下,撕破浓重的乌云。很快,它们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光网,遮住了天空。它太过明亮,人类的眼睛无法看清四周;声音太过震耳欲聋,人类的耳朵无法听清声响。但任何人都能感受到空间正在以某种方式扭曲。Bumaro静静感受着体内发条的运作,他将金属手指刺入了亚恩头部的皮肤。
紧接着,光芒暗淡下去。大术士已经不复存在,他的军队和城市也一并化为乌有,被驱逐进另一个时空,就像是统领的降临那样。
乌云在天空中消散,飘落的雨滴驱散了有毒的烟雾。当最后一声惊雷响起后,大雨倾盆而下,洗净了可怖的欲肉教王国的最后一点残余。
Bumaro垂下手臂,他手里只剩下一个骷髅。当神之血的力量接触到他的最后一点残骸时,大术士的头颅化作细小的金属尘埃,很快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