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8月12日
波兰,奥古斯特夫东部14千里的某处森林内
“Daniel! Daniel!”
Daniel Asheworth在Rivera的叫声中渐渐地苏醒过来。他尝试回想,试图了解其中的缘由,可是这依稀的记忆里,唯一能让他有所印象的,便是一名红色的女人向其求助,告知他时间已经不多了。它……并非梦魇,不,但有关于这些的事情……却又透露着一份诡异。某种隐隐约约的不悦感——他无法用理性的话语来形容这种感觉,如同盯着很多年前老熟人的照片看一样。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无从得知。
他摇了摇头,从地上站起来,抓住她的手后又扶起自己的背。这两个月以来的每个夜晚,睡在地上一直都不是什么最舒适的选择,但自从他从那场不大公正的审讯中逃脱后,他除了跟随要求他一同前往某处地方的救世主以外,别无选择。
它们一般叫做“特里姆维亚提”——或者,更确切来说,它们一般都将自己叫做特里姆维亚提中最离经叛道的部分。即便它们在一些方面依旧和想要复活麦布女王的精灵恐怖组织有着联系,试图为整个世界复兴久违的君主制,但它们的目标相差甚远。Ailbié Tier'ney,整个十人小队中与Asheworth有着最大联系的精灵,对他的救援中负主要责任的人员并没有告诉他多少,但自从他曾告知它们一些和自然女神有关的事,特里姆维亚提要靠最少的暴力和最多的和平走向去达到它们的目标后。他对此多少有点怀疑,但它们向他展示没有任何侵略意思的迹象,又声称它们解放他和他朋友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让Asheworth和他们的神明展开一场对话——他便不得不同意它们的请求。
Rivera在他面前打响指后,他突然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快点,我们还得叫醒Cornwell,”她指了指还躺在地上熟睡的男人。“他们不会再等我们了。”
她和Cornwell曾对它们将他从法庭带出来的时候抱有更多的顾虑——即便他并不会因此怪罪他们。首先,它们相信他利用它们去帮助它们的敌人,Nowak,之后便毫不夸张地被精灵们绑架(即便这是迫使他与它们同行的方法)。它们被女神告知带人的同时也把这两位顺带带过来。它们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只需要知道唯一做的事情便是听令。不过谢天谢地,Rivera和Cornwell出自对Asheworth清白的足够信任,他们才很快过来。
他再度眨了三次眼,意识到在这里站了有好长一段时间后。他摇了摇头,继续看向自身周围,试图在洞穴当中找到一座出口。他们在沉睡时所呆的地方干燥且不是很大,但足够在里面朝圣的时候容纳下十三个人。洞穴内周围,小队成员们正逐渐醒来,品读着这场旅行的最后部分中,所有的一切。Tier'ney在此时出现,以它的长腿快步向Asheworth走来。
它1微微一笑,稍微摇了摇头,向他昭示此次的会面。它们几乎都在这里。
是时候该走了。
* * *
他不知道现在他们到底在哪个地方,但有一件事是他知道的——这座地方,很漂亮。
在两个月以来的旅行途中,他们正在穿过这座并无任何异常的森林,但感觉……不一样。Asheworth无法指明为什么,但他们感觉到有些东西特别自然。树比平时更大,更粗壮,更翠绿;水比往常流的更迅捷,更清净,更欢快,就像它们从未因人类的足迹而受污染。他总是能听到一则这样的传闻——精灵们找到一处无人涉及的森林路径,并以森林之子的身份常常在这为其单独提供的秘密当中通行,起初他并不相信这则传闻,直到现在亲眼所见。
他们走过的路有些离经叛道。明明在人类的眼中是死胡同,精灵们却执拗地认为那是正道,不论那意味着什么。他甚至看见他精灵伙伴的一举一动,就像这里是他们熟悉的家园一样走过这条领地。他很熟悉精灵,都从未表现出现在的样子。至少,不是在普通的森林里。
“你~~~~好?”他突然意识到Ailbié正站在他面前,在他的面前挥了挥它的手“今天过的还好吗?”
他眨了两次眼,最终给出了反应。“我……我还没睡好,就这些。”
“嗯,没错。”他转动他的眼睛。“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呃,还好,”他说道。“我感觉我们到这里来好像在浪费时间。”
“哦?”
他们走过一座在他们下面,河流湍急的大桥。水流声甚至比那自朝圣后依旧存在的声音还要响亮。
“我知道相比于你救了我们的命这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我只是……我很担心九号要搞事。”
“你们的监督者不是热衷于搅浑水吗?”
“没错,但那都是过去式了。在那场监督者议会全军覆没这破事之前。但她总是……把事情做绝,”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应该只是我开始疯球了,但我觉得她没有安好心。”
即便他们最关心的Damien Nowak已经死了,但他总是摆脱不了一种感觉——基金会正在发生不得了的事。这不代表他就必须要回到那里,只是,除开他的两个朋友外,所有的人都已经将他视为叛徒,他眼下唯一的选择便是要么加入与女神谈判过后他现在跟着的小队,或者……实际上,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精灵无奈地耸了耸肩。“在你和她完成交涉后,你从此便会自由,摆脱疯到要逮捕你的领头人。”
他没有回应。相反,他试图转移话题。
“说起来,我们还要多久离开这里?昨天你们还说它‘快要到了’,呃,好吧,你知道的……”
他不记得它们在这场旅行当中走过了多少次路线,但这是故意的。每一天,领头的精灵总是会喂他们这种自制记忆删除剂(他,Rivera,和Cornwell,这几个人),清理他们脑中有关路线的细节。之后记忆便在当天流失,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Asheworth能够抵抗它们,当然——它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咒语,所以凭借几个字进行反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在不知道这片地方的具体位置之前,这么做反而不是件好事。即便假设成立,返回基金会也并非明智的选择,所以它还在这——以及,他并不想就这么错过掌握一点信息的机会。
“今天也‘快了’,”它冷冷地回答道,整理了它总是从头上掉下来的贝雷帽。“我们应该能在日落之前到达那里。”
“好吧。”
他们一起走得更远了点,沉默地穿过了数不清的河流与坑洼。两者从未多言,都在听着森林里永远萦绕在耳畔的声音——鸟唱的似乎更欢快了些,为这听众们献上了稍微平静的氛围。片刻之后,它消失了,同时被Tier'ney的另一队伍之呼唤所代替。示以致歉的微笑,它那绿色长发在这片地区随着一缕强风而飘荡。即便他不关心这些,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真的很漂亮。
不想打扰到Rivera和Cornwell之间的辩论,他继续一个人缄默地走着。当他望见远处的夕阳余晖时,他只是眯眼,瞥见地平线上那坐立其中的庞大山丘。望着逐渐向他靠近的周围,他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他们此行走过的路径事实上正通往此处。
山丘并不是很大,但在这片地方已经足够令人窒息。它周围弥漫的植被也已然达到了并不自然的密度,如同逐蜜之蜂们一样蜂拥而至。由树、灌木丛、树根、和藤蔓在厚重的墙壁上覆盖了这一切,坚不可摧地阻止着资质尚浅的足迹们。即便在上方,这种情景甚至比任何事情都能让人浮现油然而生的百感交集。
一株比任何树还要大的橡木树正单独在其面前。但体量并不是需要进行关心的事——他总是能用余光感觉到这只树像是在监视着他,不论他做了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包含在内。
他颤抖了。
* * *
“闭上你的眼。”
“你认真的?我们是什么人,十二岁的小屁孩吗?”
做了份鬼脸后,它转动了下眼睛。“我让你闭眼的意思不是不去看这开放的仪式——我知道你不论如何都能察觉到。我让你闭眼的意思是这仪式如果用肉眼去看,它会毫无疑问地烧掉你的眼睛。”
“…哦。”
走了一会,它们才到达山底下,他叹了口气。陡崖的脚下便是路的终焉,而道路似乎正试图穿过这泥墙,继续蔓延至山丘的内部。尽管在这周围之中,茂叶依旧明显比一般的森林更加密集,然而,它们的密度却远比这壮阔的群峦还要稀薄。地面也同样不寻常——随着他们的逐渐深入,本应自然而然的山路却开始在泥泞的部分出现踩踏的痕迹。
不想拖延这段行程,他让他们的队伍闭上眼睛,之后自己也顺其自然地闭上双眼。只是当他的眼皮遮住目光时,他感到身旁传来了一阵瘙痒的感觉,就像有人试图刺挠他眼球下的神经。强忍着最低限度打开眼皮的冲动,他也下意识地感觉到这贯穿自仪式的捆绑。就像树根环绕在他周围,它们依靠奇术的力量生根发芽,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撮咒语。他感到其中的魔法与之相连,虽说如此;就像优秀的厨师能感受到他盘子里被撒上了太多的一盎司盐,他在这场被隐藏位置的普通仪式的常规流程中感到些许扰动。就像某些人,不,某种东西,正协助术士们。
他摇了摇头,摆脱了当前的状态;他不想在即将要进去之前惹任何麻烦。当一只手即将要触摸他的面颊时,他感到了由施法所带来的温暖,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正在微笑的Tier’ney。在此之前,山中如磐石的墙壁已成为洞开的入口,当中首入眼帘的便是炙热发光的明灯与由此被照亮的通往内部的长长的走廊。可以听出,他呼了口气。
“所以,我们到了?”
“正是如此,”它说道,向过道迈出第一步。藉由它的手,它示意他挺身而出。“来吧,都做到这份上了,你也许能够做的便是跟我们一起进去。”虽然,它对他们完成任务后的主意很显然没有任何兴趣。但他望见了它清澈,漆黑的双眼,不论它有多么试图去掩盖这迹象。
他深吸了口气,眨了眨眼。
最终,他迈出了那一步。
* * *
有那么一瞬间,他失了神。
洞内硕大无朋,超越了他之前曾见过的系列洞穴。如果他必须要在此刻寻求近似的大小话,他并不觉得他会在这件事情上有多么客观。起初,他们接近山间时,他曾猜测它们的据点就在这座看似狭小的空间异常,但他从未猜到它如此之大。
“我……”他设法弱弱地回答一声,环视了一遍周围。整座洞穴充满着数个支柱与桥一般的结构,它们以一种混沌但又诡异地和谐的方式一起组成了这道地方的关卡。箱子、床、桶、火把、木制柱子、所有建在墙内的房子,加起来都有上百个,如果没有上千只精灵在里面走来走去的话——显而易见。他很快意识到这伴随着远处的大瀑布,以如同海洋的声景与咸风般的味道冲刷这块地方,永远存在的声音也使得这里闻上去像充满生机的城市。“哇……哇哦。”
Tier’ney微微一笑,注意到他的反应,“有点壮观过头了,对不?”正在歇息的基金会小队也有同样的反应。
“是,是啊。”他继续站在这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我……你住在这?”
它笑了,“的确是,我想,将这里当做家园一样来进行运作的基地。这也是我们能和她对话的唯一地点,所以我们也自然而然地住在这里,不是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注视着这个地方,一切皆由精灵建造的结构,洞穴里依旧能在植被地带找到的植物群。从墙内,顶部,甚至是地板——几乎遍布着大量的绿色植被。又一次地环视周围,他注意到另一只精灵——并非小组成员的一部分——正用它们特有且无法被理解的方言与Tier'ney对话。比常规顺滑的精灵语还要地道,他能看到的也只是它们点完头后走开。
Ailbié走向瀑布所在的位置,向他挥手示意他过来,“快来,她说她准备好这场见面了。”
“那,那我的朋友们呢?”他望向站在面前的他们,他们依旧在惊叹对这座地方的亲眼所见。
“别担心,我保证我的朋友们会安顿好他们,你现在所需要做的只是就你一人来一趟,她在等着你。”
它径直走向瀑布,不确定他是否会跟过来,因为它知道他会。
靠近眼前的水面,他注意到它直接穿过了此处,似乎它完全忽略了瀑布。他跟着它经过了一道大浅水池后,终于穿过了它之前穿过的水墙。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进去了。
* * *
重新睁开眼睛,他意识到他不再站在齐膝的水塘中感受冰冷的温度,反而看到更小,更小的洞穴,更小的池塘在瀑布和一些植物群周围。这甚至不像是一座洞穴,但,更像是,洞穴里的一座房间。他甚至还没注意到在他两米面前有一张几乎没有放任何东西的小桌子,旁边有一个坐垫,以及夹杂在杂草丛生之中的小池塘。
眨眼之后,他意识到Tier'ney早已离去乃至他独自一人在这座石制的房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此前,他以为自己会进入到一座巨大且极高的皇室,绝非隐士的住处。他决定回到正在他面前哼唱的水面,但他的内心却让他感觉回去是一个坏主意——他必须得在这里做点什么。他深刻地知道这一点。
叹了口气,他靠近了那张桌子,看看它现在的样子。一个填满尘埃的花瓶是他此前并未注意到的,一个空空如也的金属碗,一个砂浆,石制刀,还有两片叶子——它们两个整体上一个全黑,一个全白。他在池塘旁边静静地望着它们,试图理解他尽可能做的。他看到了在水边发芽的怪异植物,随即用手触摸它们。他意识到它们是如此地锋利,但太晚了。之后当一缕血液从他的手中稳稳地滴到水上,就像纸张被滴上墨水那般时,他突然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那群聪明的混蛋们。
他快速冲向洞穴中间的那张桌子,怀璧着冲动地拿起那把刀。已经有很久的一段时间没有感受到炼金术士的火焰了,但现在它看上去像是回归了,尽管只有一小会。他就像厨师用刀切新鲜胡萝卜一样切断这些从水中浮现的芦苇,让这金属碗作为他的平底锅。自他的掌心调出一枚寒冷的火焰,他用他的手接近火把,在上面像撒盐一样挥撒花瓶里的灰尘。一记重击——白色的叶子消散,化作一酹具有力量的尘埃。一记重击——轮到黑色的叶子,变成黏稠的糊状,他用舌尖品尝了一下。
很辣,很好。
在切掉又一批从瀑布旁边生长的花后,他将花瓣连同剩余的灰一起扔向舀内,将它们搅在一起。他又一次将它们丢进碗中,然后用他最冷最冰的手掌碰触它,使得它再次被点燃,他闭上双眼。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他看见身旁的蝴蝶在一片漫天飞舞中蜂拥而至,它们从空中自然而然地来到碗里。他笑了,意识到仪式已然完成。过了一会,蝶群们就好似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露出了容器底部正在快速变换颜色的液体。
他知道他要怎么做。
坐在垫子上,他将舌头伸进碗内,试图感受其中的温度——通过这小小的魔法,它无法确认此时的结果如何。
很冷,很好。
深吸一口气后,他喝下了这些液体。
* * *
是白色的,周围在他看来一片白色。
他觉得他只是需要从一场梦中醒过来——一场好梦,但仍旧身在其中。他试图寻找梦醒的方法,直至他意识到他正站在纯白的平面上,(平面)延伸到他能看到的地方。没有天,没有地,甚至没有无——只是一界纯白,就像二维般的平面纸张。通过距离,他能看到一黑点;在他眯起双眼前,他没法保证那边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确实能感受到在那里的东西,他的灵魂在此深入感受。
他迈出一步,担心着可能的坠落,然而一切没有发生——相反,他的步履感受到似是沙地的实际接触,允许他接下来迈出另一步。之后一步,一步地直到一步。
一段时间后,几乎不可确定具体的黑点现已是一棵大树,以迄今为止未曾见过的形象发芽;从根部乃至枝干,所有的一切都表明着它的……生机。不仅仅是生机,但就像它本身是一株生命一样活着。他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只是知道它很漂亮——就像他眼眸正凝视着自然本身。
他之后才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
当他意识到树底下坐着一个人——或者,更像是它栖息在树里,好似它是其中的一部分时。他意识到那是一位女性,有着树皮般的肌肤和树枝般修长的头发,以天空蓝的瞳孔向他问好。他感到一丝疑惑,不再走向她。
“您好,Daniel,”她以高调且柔和的声音说道。这让他感到这是他听到的,正是如此的存在。
“我……啥……”他试图以惊慌的嗓音回应,因被实体的存在所吓,试图搞清楚他到底在什么地方。他知道仪式将他传到了允许他她之间会见的地方,不管她是何物,但他从未想到这一点。“你……你是谁……?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平静地示以微笑,而后表以几乎的爱意。“噢,Daniel,”她笑了。“求求您了,这里可没什么好怕的,来吧,别担心。”她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他稍稍退回一小步,在女人的面前伸出他的手臂。他试图再度召唤出火焰,可他却意识到这里不存在魔法——这并不是说他无法再拼出咒语,不,只是就像魔法并不存在于这个维度。他慌了。
她叹了口气。“哦,求求您了,没……没有那个必要。”她对上他的眼神。过了一会,他知道这里的确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他靠的更近一点,将他的手无意识地伸向他的后背,试图保持平静。他之前还在奔波的头脑此时镇静许多,就像它是向他正在过来的母亲。他坐在枝干之中陪伴着这名女性,脱下他的铭文手套。他摸了摸他周围散发着魅力的的根部与茎叶,就像小孩一样,好似它们是特别的东西。某一方面,它们就像——它们就像一些比普通的更加碧绿,更具生机的树叶。这并非异常,并非;就像它们是仅有的真实与确定的一撮,相反于人类们触摸的那些。
“你……你是谁,说真的?”
她再度笑了,微微地笑着。“然后您认为我又是什么?”
“各种意义上的神,我想。”她点了点头,“一个……一个自然的女神,我指,领导着特里姆维亚提的影子皇后,通过没有人能接触你的小维度去操纵现实。叫我来到此处只是为了在你的游戏中招安我和我的朋友们,希望我们只是你的棋子。”他看向她的眼眸。“我说对了吗?”
她爆发了此刻最真切的笑声,微笑着。看着他,她理了理头发,不让它们挡住她的视线。
“哦,您可真够机灵2的!”她向整座白色的天堂大声说着,又一次忍不住了。
“为什么你——”
“哦,Daniel!Daniel,我亲爱,亲爱的孩子啊。我又不是恶魔,我是您的母亲。”
“她已经死了很多——”
她的眼睛再度转悠。“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只是您的母亲。我可以是这里所有的一个母亲。”她看向周围,伸出她的手臂,指向远方的地平线。“我可以被叫做任何名字,Daniel。有时候,我是盖亚,有时候我是地球本身。有时候我是自然。以及,您知道的,我喜欢您这样的人,当您力所能及之时。”她以悲悯的语气收尾。
“地-地球?”他此刻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你“杀掉”的意思是——”
她再度叹气。“别担心,我叫您来并非为了取悦遗忘女神的欢心。”她突然转变严肃的语气。“我叫您来只是因为我的孩子们此刻正深陷危机之中。”
他疑惑地望着她,以被惊到的微表情。“你……你是什么意思?一些大的?我不认为我是处理这方面的最好人选——”
“噢,您恰巧是唯一一个最好人选,Daniel。这并不是关于一些怪物会毁掉你那有毒的城市,这是关于了结。更正一下,终末。”她树立起来。“这是关乎所有事情的终末,造物的终末。野兽,红,不论您怎样叫它的。而您恰巧是阻止这场灾难的唯一人选。”
“我……我杀了Nowak。我了结了它。我——”
“您的确做到了,但野兽尚未消亡,”她摸了摸他的胳膊。“她依旧身在此处,九号依旧身在此处,Daniel。”
他的眼睛完全张开。“那不就是说……”他的声音越加微弱。
“我不知道,我真希望我做到了,可我没有,”她停顿了一下。“我的重点是在于您的监督者已经为这场终末蓄势待发。她知道如何毁掉另外两个封印去为野兽收割必要的力量,当这事做成的时候……”她苦笑道。“您需要阻止她,越快越好。”
“但是……如果这十分紧迫,你就不能在其它地方告诉我吗?我可是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来到这里去——”
她再度叹了口气。“是我要您立刻来到这里。”
“什么?为什么?”
她抓住他的第二只胳膊。“她知道如何去收割野兽,她知道她要怎样做,怎样在拥有力量的同时控制它,成为纯粹力量的化身。她知道她要如何使用这个力量去做她想要的事,而您同样也可以。”
“您的意思是?”
“在您身上,有一种创造的力量,它是蓝色,它是天父。在你身上,有一种数十代的智慧令您能够在与野兽所带来的黑暗斗争之前使用你的力量。您需要知道怎样掌握它,而我将给您展示如何掌握。”
她伸出右手轻抚他的额头,就像她在为他量体温。这是他的感觉。
他的意识在此刻爆发,不,他的灵魂——他忽然感到神降临于他,来到此处,已有一段时间,如同他实实在在的一部分。它们交融在了一起,以及,过了一会,它们成为一体。他重新打开双眼,触摸他的额头,就像它在燃烧,而且他知道这淡蓝色的印记,尽管没有亲眼见证,但他知道。
“这……这是什么……?”
“它能在您所需之时变化。您的魔法很强大,但野兽更加强大,不过这并未超出两者之间的结合。用您的方式去创造你本身的魔法,您可以打败它。作为锁与匙相连的关键,Daniel。成为祂,然后杀了它——在它杀了您之前。”
“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当您需要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她叹了口气。“他们还等着您,别让他们功亏一篑。”
他突然感觉自己应该苏醒了,尽管他个人更希望呆在这里。
“我该怎么做?怎样去毁掉她?”
她笑了。“别担心,到时候您就会知道了。”
在他退出地平线之前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我发誓我一定会回来的,我发誓我会修复这个世界,我发誓我会和其他人一起和我一同修复所有。我很抱歉,我——”
“去吧,他们在等着您。”
然后,他醒了。
* * *
他第一百万次在这天睁开自己的双眼。
他现在没有任何时间耗在洞穴里了,相比呆在某间屋里的床上。他无法确信那究竟是什么,但他保证这座建筑也是洞穴里的其中一个。在他周围,Cornwell,Tier'ney,和Rivera在他一旁,似乎都在等着他的苏醒。
“一……一切没问题吗?你和她交涉了吗?”Rivera说道,摸了摸他额头上忽然出现的印记,“那……那是什么?”
他挠了挠脖子。“我……我在哪?”,他以冲动的语气说着,“发生什么事了?”
“你在这座洞穴已经两天了,我们得把你的身体搬出洞穴,不然你早就死了,”她叹了口气,“所以一切都还顺利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头痛,他神情扭曲地闭上双眼,“不,并不顺利,我们得快点了。”他竭力地站起,只是为了避免被对方所阻碍。
“你需要休息。”
“我不需要。”他望着他的额头,“不是指这,也别让九——九号跑了。”
“九号?”
“O5-9,我们必须得阻止她,尽快拿好你的东西,”他望向Tier'ney。“还有你,把你的人带到瀑布旁边集中,我有些事要告诉它们。”
“什么?那……那快点?”它说道。
“我会尽快交代一些事,只是……得劳烦你告知它们,这可没法等了。”
它毫无疑问地点了点头,之后跑出房间,Rivera走近他,一脸困惑。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要去哪里?”
当他傻笑的时候,他的眼睛发出一道蓝色的圣光。他摸了摸额头,感到印记之中一股力量蕴含之上。他能感受到铭文,不是因为它就在他的表皮上,而是它就像他共存的一部分。他能感到他的魔力被放大了十倍。他再度笑了,回复道。
“去Site-120。”
* * *
1985年5月2日
监督者指挥部, ██ 千里 █████ 之 ██████, █████
O5-9猛地醒来,她睡得不是很好。
她的那部分意识厌恶睡眠,只是将其视作她的大计之障碍。不幸的是,她身体的那部分时刻提醒着她并非完全的不朽,她也需要休息。只是如果一切顺利,便不会太久。
她轻柔地按摩着疲惫的双眼,试图回想起那可怕的事——那是人体中一种名叫做梦的能力。看上去梦是有关一个充斥着蓝色的男人,告诉她他不会就此离去且会很快将至。这并非梦魇,不——她对此知根知底——但整件事……却又透露着一份诡异。感觉就像你试图回想起童年回忆,却只能捕捉到它的大致轮廓,竭力地想将其拼凑成一幅完整的记忆。不论那意味着什么,她都一无所知。
即便这并不是这一天最好的开头,她知道她不能任由情绪掌控她——至少绝非今日。自从她最好的帮手因那天杀的错误而举行的仪式被杀害后,她再也无法将那只恶魔召唤至这个世界。直至今日,毕竟——她已经收集到仪式所需的一切,她会更完美地执行它——不会再有任何误差。
她为自己搞砸这件事而生气——她就应当在当时直接宰了这坨小奇术狗屎而不是让他逮着机会跑了。她对这群森林小崽种安然无恙地逃走,并杀死她的侦察兵而束手无策,这导致她无法了解它们的位置。不过不久后这一切将不是问题。
当她开始施展咒术的时候,一道阴影填满了房间然后走向她,就像蜂群至蜜,它们在监督者身旁起舞,细致地观察她直至她颇具气场地张望着它们,令它们汇聚在仪式圈旁边,它们照办——即便这并非它们的本意,但红色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它们的力所能及。
如蛇般移行其中,它们汇聚在几个月前还是恶魔仆从的红衣人周围,像给杯子灌水一样灌入他。在她眨眼之前,红衣人便站在她的面前,宛如无事发生。他理了理头上的软呢帽,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红光。
“哦,他可不会接受的,不是吗?”在他望向她的脸时他依旧邪笑,他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她从未允许他如此近距离地和她面对面,但此时她已到了紧张关头。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又咧嘴一笑,“你的这场必要会面非常有趣,这是我要说的,哈。”
无视他的调侃,她用咒语合上了这本大典,准备让他履行职责。
而就在那时,她感受到了。
它的力量如同面刺君王般强而有力,出自某种原因,她无法理解——她感觉到那该死的奇术师正在和她对话。她定期监督着这个星球上任何地方的神——即便它们试图抗拒着,也无法战胜位于现实之外的神——但她绝没想到他会联系其中一位。比如下水道的那位,现实的那部分在工厂下面的那位,以及身在地狱的那位,他却理所应当地选择了其中一位——可以导致她的斗争出问题的那位。
九号感觉到她也正在和他对话,她感受到她的身体充斥着正在沸腾的愤怒,这超越了她自年代推移以来任何能感受到的东西。所以这便是那帮森林傻逼们的目的。她希望他死在某处或者被疯狂的特里姆维亚提成员杀害,但很显然这多说无益。如果那帮愚蠢的森林婊子们没有搅局,这件事差不多就成了。但很显然她不得不因此停止计划。
冷静下来,九号想着,靠在墙边中一个镜子的旁边。当一切完成之时,她会为此付出代价。是的,她一定会付出代价。她望着她自己的倒影,不怀好意地咧嘴笑着。但就在那时,她意识到她实际上并没有望着自己的倒影。
相反,那并不是她高大且自信的身姿且拥有着火红双眸的倒影,她看到了一个凌乱的金发女性,正以大而有神的绿瞳凝望着她。在女性后面,她可以看到虽是模糊轮廓但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Damien Nowak。女性没有动摇,她只是……看着她。就像她想告诉她什么。察觉到那是什么后,九号又再度感受到同样愤怒的情绪。她一拳击碎了镜子,发出懊恼的尖叫。
“你他妈地——”仆从试图询问,只是和她充满着仇恨,能切断并烧尽一切的眼神相遇。
“不!”
她站在这里,如同疲惫的孩童般喘着粗气,充斥着超出了身体方面的愤怒。她知道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找到他们。”
“什么?”
“找到那个叫奇术师的小崽子和他那帮子狗屎朋友们。找到他们,把他们带来见我,不论是死是活,一定要给我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