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十分努力,才能死得毫不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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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名卡车司机。你在走着你今天的最后一趟。通往填埋场的道路坑坑洼洼,每一次的颠簸,你都感觉自己听到了身后的货箱里传来了几声呻吟。这当然是错觉,货箱的密封性如往常一样良好,你只是禁不住去想里面的货物而已。用词不当,那不是货物,那是成堆的活人。你已经习惯了,你已不再像一开始接这份工作的时候那样恶心反胃,但要说完全没有感情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又是一下颠簸,坑洞有点大,你的屁股都离开坐垫了,后面的人肯定要更不好受,但仔细想,会这样被你运向填埋场的人,肯定已经不好受很多年了,也肯定要继续不好受更多的年头。相比这下,这点颠簸简直微不足道。

你更多的是在想你自己。你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的肠胃炎了。虽然比早上好多了,但你的腹部还在隐隐作痛。饮食不规律,作息不好,这些你都知道。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总得有份薪水以度日。你可不想将来也跟别的倒霉蛋堆在一起,被另一个卡车司机运到填埋场。但老实说,就你现在这个收入,你得再加把劲才行。你不想再想这个了。你打开了车载的收音机,随便挑了一个频道。音乐频道,正好,你把音量调到最大。土味的情歌灌满了每一个角落,不知名的歌手声嘶力竭述说着什么得不到的情,错过了的爱,还有热辣辣的泪,让你除了低头看路以外再也想不了别的了。

到目的地了。半满的填埋坑里是蠕动着的躯体。这不是什么好看的场面,但自然地,你早就习惯了。你关掉了收音机,停下卡车,准备执行最后的步骤。就在这时,你注意到坑边有一个趴在地上的躯体。有人爬出来了。你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你从未遇见过的突发状况。指导手册上有讲要怎么应对吗?可能有,但你也不记得了。你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你环顾了一下四周,只找到了一个扳手。比没有好。你拿着扳手下了车。即便是带了三层的口罩,你依然能够闻到空气里弥漫着的酸臭。你缓缓地,战战兢兢地,往坑边的躯体走去。

那躯体一动不动。你用扳手戳了戳他,没有反应。你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手腕。冷的。他死了。

你长舒一口气,在裤子上擦去了手上的淤泥了。这家伙走狗屎运了,你自己想道。你已经干这行快三年了,你还是第一次看到填埋场这里有人成功死掉。你琢磨了一下尸体的脸,满是淤泥的面部看不清表情,不过还是能够看到干瘪的嘴唇弯曲成一个弧形。他在笑。可以理解,你想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里一定满是解脱的喜悦。

但也就这样吧。共情的精力有限,你现在只想尽快把活干完,指望今天能够早点回家,早点上床睡觉。你也懒得处理坑边的这具尸体了,一来是你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他,二来你瞟到了远方的草丛后面有几只秃鹫。可怜的食腐生物,它们想必已经很久没有大饱口福了。对它们来说,一具老年男性的尸体简直就是荒漠中的一场盛宴,太阳也马上要下山了,就差烛光和高脚杯了。

你把扳手放回了车里,发现腹部已经不再作痛了。说不上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走到车尾,打开了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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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个吸毒妓女。你尽可能地贴着建筑的边缘走,不让深夜的冷雨打湿你的睡衣。戒断反应已经开始了,你闻到了鼻腔里面的血腥味,痉挛的双腿让你举步维艰。你知道解药是什么,你的大半边脑子都在怂恿着你回去,回去那个阴暗的毛坯房,15楼,左边数起第二个门,让里面那个纹身的光头给你来上一发。你渴望那些白色的粉末,既像盐又像糖,一剂下去,天堂,美满。但你不能,你全身上下一分钱都没有,你刚刚才被赶出来。心脏砰砰直跳,胃酸涌了上来,你强忍着咽了下去,整个食道灼痛得仿佛在嘶嘶作响。

一辆车驶过,大开的车头灯直插进你的眼。你刹那间失了明,失神地在半空中挥舞着双手。等你重新站稳脚跟以后,你发现自己的大半边身子满是黏糊糊的雨水。你抄了一条小巷,那里幽暗发臭,一窝老鼠就在你面前跑了过去。但你顾不了那么多了,你一步都不想多走,你只想找个干的地方躺下,然后听天由命。一个拐角里的黑影蠕动了一下,你一声尖叫,看见了那个窝缩在角落里的腐败人型。你看着他那布满烂肉的双手,深可见骨的胸膛,眼睛是一片浑浊的乳白色,斑斑点点的像发霉了一般。他没有嘴,本该是嘴的地方只剩下一个黑洞。他看到了你,那黑洞开始发出声音:

“啊……啊……啊……”

这是他能发出的所有声音了。空洞的喉鸣声在人与非人的界限徘徊。

“啊……啊……啊……”

你被吓到了。你害怕了。你用力跑开。他的声音还在身后不断作响。

你哭了。你瞥见了你自己的命运,你的脑子嗡嗡作响,你能够直接看到那个躺在角落里失声吼鸣的未来的你了。你知道的,你是一坨垃圾,你是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毒虫。你那满是孔洞的躯体没有任何抵抗力,“癌”能够将你随意摆布。你已经看见了那个在前面等着你的无间地狱,你在飞速往下滑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抓住。你不停地跑着,跑着,跑着。你飞奔进了出租屋,拿出钥匙开门。钥匙掉地上了,你大叫一声,泪水与雨水混合着糊在你的脸上。捡起钥匙,你终于打开了门。你扑倒进去,依靠着房门在失声痛哭。

你能做什么?你能够做什么?没有出路,没有解药。你亲手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不。你想起来了。还有一条路。

你颤颤巍巍地走向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电饭煲,两碟冰冷发酸的油菜,还有一把菜刀。你拿起了菜刀,对准了自己的手腕。你很害怕,你开始流鼻血。你准备好了吗?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你没有准备好。你从来就没有准备好过任何东西。但你没有办法。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你需要见血,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一刀剁了下去。

你的尖叫响彻整个出租屋,延绵不断。但是在这个下着滂沱夜雨,楼房胡乱堆砌,电线如蛛网般乱爬的贫民窟里,一个女子的沙哑尖叫,又能引起谁的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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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个中学老师。今天这个星期五格外的美好,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走廊的栏杆上。“好啦,安静点。”你朝你的学生们说道,“我知道没有人喜欢上生理教育这种无聊的课。但相信我,今天这堂课很重要。我是时候给你们讲一讲,‘癌’这个东西了。”

你点开了准备好的课件。

“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们肯定都听说过‘癌’了。”你走下讲台,在课桌间走动着,“是的,它几乎存在于我们所有人身上。不,存在着没有的个例。不,我们班上没有个例,这是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需要共同面对的事情。孩子们,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但你们已经到了要认真了解这件事的年龄了。我有义务去教导你们正确地面对‘癌’。”

你按了一下手上的遥控器。课件转到了下一页。

“首先需要说明的一点是,‘癌’不是一种疾病,也不是一种寄生或共生——你们生物课已经学过这个概念了对吧?好。——寄生或共生的外在生物。它是产自我们自身的,具有生命力的一部分。而它的效果,我想你们也都知道了,它能够修复我们身上的损伤,比如切伤,烧伤,或者任何外在病原体的入侵。具体的修复速度要看损伤的程度,也因人而异,但‘癌’的修复能力是极强的。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发现‘癌’修复不了的损伤。”

你一页一页地翻着课件。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总而言之,”你朗读着课件上的内容,“由于‘癌’的普遍存在,人类的寿命得到了空前的增长。目前已知人类的最长寿命已经达到了 200 多岁,而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长中,因为那个人还没死。想必秦始皇肯定会很希望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吧。”

一阵欢快的嗤笑声。

“还有一点。”你继续说道,“在修复损伤的过程中,‘癌’自身也会得到成长。也就是说,我们受伤得越多,修复得越多,‘癌’的生命力也越强,它也就更难清除。对,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什么。你们在想,我们为什么要去清除‘癌’?难道永生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是的,孩子们,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不指望你们现在能够很深刻地理解到这个事实,我也不希望你们过早地去开始考虑死亡这件事。但我有义务让你们看清,努力去清除掉自身的‘癌’,是我们所有人都应当努力去做的事。很抱歉这是午饭后的第一节课,课表不是我排的。”

你深吸了一口气,切到了课件的下一页。半个课室里的学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个胆子比较小的女生尖叫了起来,捂住了双眼。投影屏幕上是数具残破颓败的躯体照片,萎缩糜烂的四肢,深陷的眼窝,还有仿佛发霉一般的肉瘤。你知道你的效果达到了,而且你也庆幸自己把握好了尺度,学生们的反应不至于太过剧烈。

“‘癌’不是万能的。”你切掉了那一页课件,继续说道,“它能够让我们活着,但活着,真的是一个很低很低的标准。你要是任由‘癌’在你的体内生长,到最后,你只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癌’能够把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但你会在那条边缘上徘徊,那将会是漫长而痛苦的经历,因为我们甚至都还没有知道‘癌’生命力的上限。没有人会想要这样的,相信我。”

这次你停顿地更久了一点。

“遗憾的是,我们到现在也还没有研发出能够高效清除掉‘癌’的药物。幸运的是,我们的确可以清除掉‘癌’。方法简单得像是设计好的一样:保持身体的健康,不要给‘癌’修复我们的机会。我们身体原有的免疫系统仍在正常运作中。只要我们能够保证它的畅通无阻,假以时日,我们单靠自己就能够把‘癌’清除掉,然后迎接我们愿意接受的结局。按照现在的研究,对一个正常的人而言,即便有一些小病小痛,但只要大体上健康,一般来说 100 到 150 岁左右的时候,‘癌’就所剩无几了。这是我们最为正确的出路。”

你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离下课还有 12 分钟。

“好了同学们,我今天的课讲完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女生举起了手:“请问老师,‘癌’的修复能力真的没有上限吗?比如说,如果有人被砍头了,那‘癌’还能够修复吗?”

“具体的情况我没去了解过。”你回答道,“但答案是‘可以’。这种情况下,‘癌’能够让那个人保有最低限度的意识,直至创口能够连接起来。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但我希望我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一个男生举起了手:“老师,我知道还有另一种清除掉‘癌’的办法,您为什么不说呢。”

聪明的孩子,你心里暗想,他没有选择把话说全。“你是对的。”你说道,“还有另外一种办法。这不是课纲里面的内容,原则上我也不应该跟你们说这个。不过吧,你们是这个学校最顶尖的学生,我相信你们有能力在听完之后自己定夺。”

你望了一下挂钟,还有 8 分钟。外面的走廊上还没有别的班的学生在走来走去。

“‘癌’并不会在所有的修复中都能得到成长。如果那个损伤十分严重,足以‘致命’,比如刚刚说的头被砍掉了,‘癌’虽然能够将其修复,但是它自身也会受到一定的消耗。但是孩子们,这不是一条好的出路。这个过程势必伴随着剧烈的痛苦,而这对‘癌’的消耗也根本不多。我不知道具体的数字是多少,但要做到消除‘癌’,我想‘自杀’的次数不会少于二十次。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不要去考虑这么做。明白吗?”

还有 5 分钟下课。

“好了,差不多了。”你说道,“还有问题吗?”

另一个男生举起了手。学校不允许戴首饰,但你还是透过校服看到了他脖子上戴着的十字架。“老师,您觉得这是上帝给我们的惩罚吗?”

你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中学老师,要如何回答才是政治正确的:“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不,我不认为这是什么神的惩罚。在‘癌’出现之前,我们得和无数的疾病与灾难对抗,它们带给我们的苦难不比‘癌’带来的少。欧洲的黑死病,广东的非典,难以治愈的艾滋病,还有无数的遗传病。‘癌’将它们尽数消灭了,它自身也并不是完全的邪恶。它是一个存在,而我们要适应这个存在,我们人类一直都在这么做,适应我们的环境,达至更美好的未来,仅此而已。”

但私地下,你自己觉得,这就是某个冷漠的神明给全人类开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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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车站的安保人员。天还未亮,离首班车还有一个多小时。这很麻烦,因为你正持枪指着一个大字躺在铁轨上的男人。那人瘦骨嶙峋,满身酒气,但你觉得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扳下了手枪的保险栓,那人纹丝未动。他就铁了心要躺在这里,等列车将他碾过。他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他喝酒是为了壮胆。

“得了,老兄。我知道你来这儿要做啥。”你朝他喊到,“我没功夫跟你在这耗,我也不会朝你的脑袋开一枪,因为这就是你想要的。时间紧迫,所以我会打腿,趁你痛到骂娘这段时间里把你拖走。所以快站起来!你他娘的听到我说话了吗?”

那人没有说话。

“你是聋子吗?那你看得懂这是啥吧,哈?这是枪,你不起来,我就要打你腿。”你狠狠地往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脚,“怎么样,懂了没有?”

那人白了你一眼,依旧躺在铁轨上,望着东方已经开始泛白的蒙蒙亮的天。他就赌你不敢开这一枪,老一套的思想。他不知道铁路部的规章制度早就改掉了,有‘癌’撑腰,很多暴力的执法行为早就已是伦理所允许的了。不过当然,还是有很多的人下不了这个手,毕竟这还是需要一定的心理素质的。但今天他不走运了,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按下扳机,子弹穿过了他的小腿,激起一朵鲜红的血花。他发出了一声杀猪般地嚎叫,冲得你的耳膜发疼。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趁着他喊叫挣扎的这个时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了铁轨的一侧。一如所料的,他轻得就像一个只装了一半沙子的麻袋。你其实并不需要开枪就能够制服他。但没有人会在意这点细节的。

无视着他那凄惨的尖叫声,你按下传呼机的按钮,给站长汇报状况。

“我这边好了。那人弱得跟只鸡似的,我要帮手。”

“知道了。小王那边也处理好了。他马上过来。”

他不是唯一一的一个来这里求碾的人,他甚至都不是今天的唯一一个。总会有人想来这里找个解脱,那些一心寻死却又没办法自己下手的懦弱之人。你极度看不起这样的人。这些都是社会的渣滓,既没有力气活,又没有勇气自己寻死。要不是你知道这样杀不死他们,你真想直接对着这样的垃圾的脑袋来上一发。天杀的,他们就不会自己在房间里挂条麻绳,或者烧个炭,或者喝杯百草枯吗?他们丝毫没有想过,卧轨这种方式,得影响多少人的出行。他们可能已经没有充足的脑细胞去考虑这些事了,你自己这么想道。

你低头望着这个人,他在发着最后的酒疯。但出乎你意料,他没有对你做什么。他挥舞着双手,不停地喊叫着不成形的话语。他哭了,他抽搐着,大口地吞咽着口水,宛若一个心爱的玩具被抢走了的三岁半的孩子。

其实这样的情况本可以轻松避免。你依稀记得,去年就已经有新闻说要在铁路周边兴建隔音墙了。甚至都不用是隔音墙,比人高就可以了,什么都行。然而一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就得有像你这样的人,每天起早摸黑,把这段郊外铁路上的人间渣滓给赶走。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老实说,你也不是很在乎。

你静静地等着你的伙计。你一秒钟也不想和这个人多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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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监管局的局长。夜已深,但未央,窗外还有熙熙攘攘的车辆拖着细长的光柱闪过。你摇晃了一下手中的玻璃杯,冰块与杯壁碰撞,丝丝融化进 Lagavulin 1995 年的威士忌中。你爱死了这个声音,你也无比享受这晚上的宁静。而再过几天,就是你期待已久的假期了。你早已安排好了行程。意大利,Cinque Terre,Monterosso 的海边,还有 Marino 大厨为你和你妻子炮制的海鲜大餐。你想象着自己酒足饭饱后,将脚趾埋在洁白炽热的沙子中,感受着地中海的微风轻轻拂过。太完美了,你简直迫不及待。

“老公,我准备睡觉了,你要上来吗。”楼上的妻子温柔地朝你喊道。

“OK,宝贝儿。我待会儿上来。”你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妻子妩媚一笑,扭头走进了卧室。

你还想再待一会儿,好好享受这夜晚的安详。毕竟今天也不算太平,你读了很多的文件,你签了很多的字,你还和另一个局长吃了一顿不算很糟糕但也不能说是愉快的饭。而你明天还得读更多的文件,签更多的字。你还准备勾搭一下那个新来的秘书,那西装裙紧紧裹住的胴体可真是醉人。你微微打了个哈欠,酒精的作用开始上头了。差不多该睡觉了,你真希望你自己会做一个意大利的梦。

哦,还有件事。你差点忘了。你把威士忌放下,从壁炉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你从中倒出一颗淡黄色的小圆球,就着威士忌将其咽下。

说实话,你不喜欢卖这药的药剂师,他疯疯癫癫的,说话的方式也很奇怪。但是他的药有用。在你熟睡的时候,药一半的成分会腐蚀你的胃,钻出千万个孔洞,让“癌”在疲于奔命的过程中消逝。而药另一半的成分又会轻柔地麻醉你的大脑,赐予你温柔的快感,让你对这一切毫无感觉。至少那个药剂师是这么说的,你也没去深究过药的具体成分。就当下的效果来看,你姑且相信着他。

当然,这药不便宜,但你从来没有担心过钱的问题。你是谁?你是局长,只要你一天还在这个位置上坐着,总会有人源源不断地来给你送钱,希望你能够在某一些事情上面,时而睁一只眼,时而闭一只眼。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什么铁路围墙的事情?你不记得了,你也不在乎。在这个人不会轻易死掉的年代,一点点的贪污腐败,又会带来什么影响呢,为什么需要在乎这些东西呢?

你将最后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往楼上的睡房走去。“癌”又如何?它不打扰你身边这个美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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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基金会的档案整理员。你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办公室的灯已经关了。不过没所谓,反正你也不困。你继续整理着上头派给你的文档。很常规的工作,无非就是与主站那边的数据库做个同步,检查一下更新日志,补全一些相关研究的链接,以及将一些手写的研究报告输入档案库之类的。日常操作。

此刻你正注视着基金会的 K 级事件数据库。你不是第一次整理这个列表了,这个列表的更新速度也比你想象中的快得多,基金会的研究员们可以说是慧眼识珠,时不时就能够发现一个新的可能波及全人类的异常效应。你不得不感慨,人类真的是太脆弱了,特别是在基金会的视角下看。一个轻微的差错,一次收容的失效,我们花费千年建造起来的宏伟文明可能就会轰然倒塌。你滚动着鼠标滚轮,浏览着一个个 K 级情景的描述以及那些时而直白时而晦涩的命名。最后,你的视线停留在了倒数第二个列表项目上。你苦笑了一声。


情景编号:ΨK 级

可能性: 已发生

严重性:可存活,但需对人类文明进行适度调整。

描述:一起 ΨK 级(“死神力竭”)情景指代人类(或所有生命)难以死亡的情形。该情形下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死亡的条件极为严苛,而生存的条件则异常简单。该情景的所有协议都假定基金会已采取手段来避免出现破碎面纱情境。该情景同时假定,基金会仍维持目前的建构与分支。

需注意的是,ΨK 级情景可能为 ΩK 级(“死亡终结”)情景的前兆。

优先度:

1. 面纱控制: 常态已被重新定义。已散播经过修改的研究报告,以解释 ΨK 级情景的效应。面纱控制情况良好,群众对 ΨK 级情景的接受度良好,收容如常继续。

2. 死亡条件研究: 在死亡条件方面的研究进展良好,死亡条件虽比前常态苛刻,但在可控范围内。已允许民间参与研究以提高效率。


你不是第一次看这个条目了。每一次你看到“已发生”这三个蓝色的字的时候,你都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第一个写下这几个字的研究员的无奈。有些时候你会想,如果一个 K 级情景已经发生了,那它还需要被记录在数据库里吗?当下基金会就这么做了,不过可能是因为人类还没至于一败涂地,只不过我们需要比过往更竭尽全力而已。

就在这时,你发现这个条目有了你之前没见过的更新。


诱因:

> 研究报告 R-ΨK-19032135.doc


你小吃了一惊。一份能够链接至这里的研究报告,必然意味着突破性的发现。若然基金会已彻底解明了 ΨK 级情景的诱因,那或许将其逆转的解药就指日可待了。基金会从不放弃。控制,收容,保护。基金会将此格言贯彻始终。你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丝生机。你甚至有了一点身为基金会一员的自豪感。

怀着一股小小的激动,你点开了链接。一个弹窗冒了出来。


依照监督者议会的命令

此文件仅限黄石权限持有者阅读
禁止未授权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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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未检测到黄石权限
如你确认你持有黄石权限,请点击此处手动输入凭证


令人遗憾地,你并没有对应的权限。你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黄石权限”。基金会有很多秘密,而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档案整理员,你注定要与诸多的秘密无缘,你早就知道也习惯了这一点了。有些东西,不知道为好。你不是洛夫克拉夫特的粉丝,但你觉得,至少对你自己而言,你的确并不应该航行过远,探究太深。

况且,就算知道了真相,那又怎样?世界已然改变,常态已被修改。我们终得十分努力,才能死得毫不费劲。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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