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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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赫拉克勒斯山脉的主峰最顶端,克里星表面的最高处——政府军雇佣的探险队终于找到了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上尉的尸体,他的脸怒目圆睁,仿佛仍透过坚冰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这片屈辱的土地。

探险队花费了长达40个小时才完成这次登顶,此时他们已遍历整整两个日夜。这支队伍由一群没上过学的土著青年组成,为了拿到殖民政府所允诺的那笔丰厚报酬,他们顶着暴风雪上山了。别看这些人年龄小,其实他们都是最优秀的攀岩高手,或者说职业登山人。自从外星球的殖民政府接管这里的全部事务以后,每隔几天年轻人们就能接到这种帮人抬尸体下山的好活,登山冒险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对于那帮住在天上的人来说,采用本地人力总是消耗较小的。

总有不识相的外星贵族老爷想来场赌上生命的冒险,他们已经打败这颗行星上的人民,还妄想彻底征服这颗行星孕育的自然环境。在9300米海拔的奥兰高地以上,已少有直升机去冒险工作,可是要从奥兰大型营地一侧登顶,至少还有2200米海拔的路要走。9300米至11500米海拔的冰山,不仅平均气温在零下70度以下,还常常伴有极端天气,并且昼夜盛行速度极快的冰川风,完全是生命的禁区。

远在100年前,名叫奥兰·桑克斯的探险家首次在赫拉克勒斯山脉登顶,开创出奥兰高地-11000米冰川这一沿用至今的登顶路线。等到姊妹星球的外星人来了以后,登山条件被进一步改善了,好事的贵族登山者沿着奥兰路线行进时留下了许多营地,还命令当地人建造直通奥兰营地的冰川电梯,供优雅的垦殖者登山人挑战自我。尽管如此,由于有些外星登山者过于追求“挑战与冒险”,总是一意孤行渴望登顶,攀登此山的死亡率还是居高不下。

从此,赫拉克勒斯山区形成了一个产业链,大量的土著居民不断往返7000米海拔的旅游基地和9300米海拔的登山营地,部分人负责运输登山物资,部分人通过表演杂耍和“传统巫术”养家糊口,尽管所谓巫术没在抵抗侵略的战争中起到任何作用。这里是世界之巅,当然不乏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比如今天登顶专程搬尸体的探险队员们。

而他们找到的上尉,生前正是笃信魔法与巫术力量的“法师”。说实话,真的很荒唐——上尉建立的抵抗组织“自由法师骑士团”既不自由,也不是骑士团,更少有法师。这完全出于他本人荒唐的意愿,因为他自己的确是一个善于施法的圣骑士,且怀有“自由之心”。在有关于帝国投降的协定书在全国广播的时候,这块被帝国完全控制不到10年的殖民地即刻发生了暴动,这里的中下层军官集体叛变乃至叛国,并获得了几千名青年军人的支持,真诚宣誓自己“并非为祖国而战,而是为‘阿玛大地’即克里星文明的命运而战”。

上尉在此时建立了骑士团,并在短时间内收编了不少士兵。他们起初和政府军作战,险些将整个北部战区的大部队都拖入泥潭。政府军的征召兵毫无战斗意志、自由散漫,经常一枪不开就投降。所谓政府军,不过是外星垦殖者临时拉出来的一帮泥腿子,因为他们似乎不愿意处理各种陆地上的战争麻烦。而上尉的部队曾无数次镇压过土著居民暴乱,其中不乏有参与过大型战役的老兵,他们都是毫不留情的战争机器。

这个区域本是帝国的殖民地,只不过在天外的垦殖者彻底征服了克里星以后,本来享有优渥待遇的殖民者后代们现在也沦为土著居民,他们失去了自己本来拥有的所有特权,就像帝国的国际霸权变为往事的云烟一样。现在克里星的所有人民都是奴仆,而所有国家和组织也只是奴仆的联合、奴仆之家,克里星人因此更加平等。

骑士团征战四方,横跨帝国昔日的所有殖民地,在各个地区之间斡旋,从未被彻底消灭过,直到外星垦殖者的军队亲自下场。就如同旧时上尉的部队无情地屠杀土著抵抗军一样,外星军队只用了两个星期就消灭了骑士团绝大部分的有生力量。他们采用高效点杀的方法,用盘旋在克里星轨道上的大型卫星精确制导,丢下几万枚小型导弹。他们还在扑杀克里星反抗军的过程中实验了许多新型武器,比如能定向制造雷电的天基武器、能钻入地下制造地震的古怪钻机,这些新奇玩意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娱乐设施,克里星人却用一个老旧的词汇概括了他们心目中的神迹:魔法。

“嘿,你听说了吗?”调皮的土著少年跟他的同伴们说:“这位军官可不一般啊,他专门学习过我们族人的秘传法术,是个‘法师骑士’。哈哈,现在被外星法师打烂了吧!”他在世界之巅上仍不忘开各种冒失的玩笑,对这份骇人的“收尸”工作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法师可不是像他那么当的。我的高祖父就是法师,为了抵抗他这种人的祖先,也就是当年帝国入侵我们而派出的远征军,可花了不少功夫呢。让我想想他都施了哪些法啊……”一个沉稳的年长青年这样说道:“你听说过吗?有一种咒文比整本辞典还长的法术,叫做‘十二次死亡界限’,可以让死去的士兵复活,并重新投入战斗。我的高祖父一生都在精修这个法术,最后在抵抗侵略者的战役中‘用掉了’,我们家族也就再也没人会用了,相传那次他复活了整个列队的男人,把那些帝国大头兵的头踢成了皮球。”话音刚落,只见他狠狠地踢倒了冻着上尉的实心冰块,又手持破冰斧奋力地向表层的薄冰挥砍了两下,险些砍到上尉的头。

另一位青年则以戏谑的话语附和:“现在好了,提前实现人人平等了,帝国贵族也得跟咱几个住在同一种鸽子笼里啦,他们从宫殿里被赶出来,我们可是从茅草屋里被请出来的!要我说,咱们都得谢谢那些个天上的鬼佬。而且也没人会逼我们改信宗教了,那些在天上住的鬼东西都信无神论。团结的无机生命万岁!哈哈哈……”同伴们听了这话,纷纷开始哄笑起来,唯有那个法师家族的人还板着脸,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凿冰。

很快,上尉就从坚硬的冰块里被掘出来了,不过还有许多透亮的冰晶覆盖在他的衣物上。队员们大致观摩了一下上尉的尸体,他身着一袭漆黑的冷环境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军用防爆头盔,似乎都是由战前的帝国军工制造的,看起来已有不少年头。队员们对这样的服装非常熟悉,因为在他们的童年时期,常常见到这种装扮的军警在奥兰营地附近巡逻。

还有一个扎眼的地方,那就是上尉只有一只手臂。他的左臂自距离肩膀15厘米处被粗暴地截断了,断口处参差不齐,被漆黑的防寒护具覆盖。没人知道主刀医生是谁,可这截肢的手艺实在难以令人恭维,众人村口的巫医都要比他高明,那简直像是直接拿刀砍的。

不幸的是,探险队刚刚在山坡上找到上尉的尸体,一阵强劲的冰川风就携着积恨万年的二氧化碳飞雪向他们袭来,仿佛神圣的冰山要继续报复这位天怒人怨的老军人,对他已经逝去的生命进行二次羞辱,并且誓要阻止此人随着棺柩被埋进土地里。

二氧化碳固体结成的冰丝带伴着怒吼的狂风莅临人间,混合在连绵的冰雪里,遮盖住人们的视线。此时正是子夜,偶有几道震耳的响雷划破天空,也像是这充满神话意味的世界之巅在向世人狂妄地展示自己无可挑战的力量。所有登山者乃至下山者都不得不经受这些神灵的恫吓,其中的胆小者即刻向自然屈服,因为恐惧让他们的内心陷入迷茫,最终只剩下一点求生的欲望。

两颗恒星的周期性运动让克里星有了奇异的寒暑更替,低温期的冰雪和高温期的太阳交替统治这个世界,也同样统治着与其十分相似的克兰星。即使是对温度要求较低的无机体们,遭遇极端的低温也会导致损伤,虽说这两个世界的人们实在不太像是“无机生命”。命运使然,相较于其他脆弱的纯有机生命,人类体内的无机系统实在是造物主的馈赠。

在上一次长期的暴风雪停止以后,山神的怨愤渐渐平息的时候,挑战极限的登山者们蜂拥而至。然而这些日子并非冰山的窗口期,是登山者们执意选择登山难度极大的时候进行挑战,因为此时的克里星正处于漫长的冰期之中。而赫拉克勒斯山脉所在的时区,也恰巧处于行星运动周期中昼长最短的时刻。前来登山的人不仅要直面严寒,还要忍受连续14小时的黑夜,并抓住6小时的短暂光明,以生命为赌注进行急行军。

探险队的年轻人们只好强行将阿尔弗雷德上尉背走,毕竟只要将尸体搬到9300米的基地,最多再送上直升机,每个人就能得到一大笔酬劳,管他是驮个人还是驮个畜生呢。只不过在如此海拔的高山之上,驮个人就真跟驮个畜生一样,因为人不仅会冻成冰块,身上还肯定会挂着其他的冰,重量至少翻了个倍。单单是一个放着上尉尸体的担架,就得要整整6个力大如牛的小伙才能扛住,并且要经常换着扛,毕竟每个人的体力都很有限。

下山的路依然很崎岖,若是稍有不慎坠崖,那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没有哪个复活的法术能救回来。但探险队依然要在黑夜中顶着风雪下山,每个人都不敢在此停留,都怕休息片刻自己就被冻成冰块,或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与同伴迷失。

在漫长而困难重重的长夜奔走之后,探险队员们终于迎来了可爱的黎明,拂晓的阳光虽不能带来多少温暖,但亲切的明亮感总归鼓舞人心。此时他们的体能已到达了极限,机体的磨损率也已经超过危险指标,急需一段时间的休整,否则肯定会有人累死在山上。

负荷过载所带来的痛楚让“法师家族”青年苦不堪言,以至于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向其他成员倒苦水。但他所说并非自己多苦多累,而是大谈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先是痛骂阿尔弗雷德上尉年轻时屠杀土著居民的残酷暴行,后是怒斥“外星贵族”强行修建豪华电梯的奢华贪婪……最后又开始鼓吹玄之又玄的远古法术,说他们家族的秘法已经赶走了帝国,只要使用有关于陨石的大法术肯定能把天上的外星幽灵船也灭掉。

“只要我们重拾《精灵原典》,肯定能把那些大脑袋的鬼佬全部炸回家!哪还用像现在这样受苦受累,被他们随意使唤啊?”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行在此刻有多令人厌烦,更没察觉到几个年纪小的同伴正强压着怒火,克制着把自己推下山去的欲望,于是他愈加聒噪起来,甚至开始念咒:“祈求魔法女神格莱纳利的眷顾,平息阿玛大地的震颤与愤怒,我将在世界之巅开启永恒的旅途……”

“闭嘴吧你,去你的格莱纳利!有活儿接你还不乐意?要是那些天上的鬼佬没来,你还得被我抬的这糟老头拿鞭子抽呢。我早该给你踹下去了,让你滚回你的魔法老家,让你英明的列祖列宗给你还魂。”终于有人压抑不住愤怒的情绪,破口大骂起来。

在短短几分钟里,两人争吵的火药味愈发浓烈,最终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就差把对方丢到山下去了。但绝大多数成员非常冷静,因为他们明白,干这种活要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大概率是要丢命的。可是这争吵的两人依旧针锋相对,丝毫不把其他人的意见当回事。

他们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直到法师青年理屈词穷,一时间想不出词来,争论才消停一会儿。片刻宁静以后,法师青年也没有选择继续骂战,却自顾自开始念咒,意图使用什么神秘的魔法。

他随即做出诡怪的姿势,像蜘蛛一样挥动着双臂,口诵无人能懂的精灵语言,咬牙切齿,让音节重叠;面部抽搐,神情凝重,整个身体都随着扭曲的咒言而不断颤动,表现出一种忘我的癫狂状态。并且,他的周围开始散发一种既难闻又令人窒息的气味。

一向沉稳的队长见到这种情况,也忍不住向他喊道:“喂!你在对谁下咒呢!中邪了你!”但这并没有让他停下来,他已经听不见任何旁人的话了。

“格莱纳利的审判一面……赐我阿玛大地上的无度杀伐!赐我,云雪的崩塌……赐我,以火。”众人勉强听懂了这一段本地语言,可是字音交错,每个音节都如同降调的音符般胡乱律动,使人感到不适,还带来某种预知灾难的错位感。

在他念完这些冗长咒言之后,诡异的臂摆停止的一瞬间,恐怖而无法理解的巫术奏效了。他的身周明晃晃地燃起了苍蓝色的火焰,起初只是躯干,后来扩散到全身。耀眼的蓝色火舌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只是像冰晶一样附着在他的外衣上,散发着毫无生机的诡异之光。

起初几秒钟,法师青年并没有喊叫,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好像失去了意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那苍蓝的诡焰正像毒蛇一样在他的身上爬来爬去,就疯狂地大吼大叫起来。只见他神情万般痛苦,摇晃着身体向同伴们的方向挪动着,可没走几步就扑了个空,踉踉跄跄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那火光足足在他身上显现了半分钟才消逝,在冰雪将其覆灭之前,烈焰爬满了他的全身,俨然让他变成一个“冒寒火的骷髅”,如同精灵神话中描述的那样。不同于一般的红色火光,这蓝火没有给周围的空气带来多少温暖,反而像是加剧了寒冷。

见此情形,其他人纷纷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只有之前与其争吵的青年做出了过激的举动:他奋力地向法师青年败坏的身躯踢了过去,使其连续向下滚了几周,最终在一个悬崖处跌落。以至于神圣的冰山中又徒增了一具无名之尸。只不过这次没有人会来搬运尸体,除非付出极为高昂的代价,不然在赫拉克勒斯高峰丧命的人都会在冰块坟墓中永眠。

队长首先冷静下来,说道:“反正他的防护服已经烧坏了,活不了多久。我们不需要管他,什么事都可以等下山以后再说。”一旁的其余队员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附和着队长的建议,对这种杀人的行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他们早就对装神弄鬼的法师青年相当不满,也许是冰山千年的寒气冻结了他们的怜悯之心。

不过探险队员们都对这个“法术”不感兴趣,因为恐惧盖过了好奇心,生存消灭了求知欲。况且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真正的法术,法术这种东西早就融入他们童年的记忆中,沉没在旅游基地的老人们声嘶力竭的表演中。他们知道,所谓法术只不过是拙劣的巫蛊把戏。

法师青年的作法异变与“意外坠亡”不仅拖延了探险队下山的过程,还让团队的士气大大下降。众人无暇享受光亮所带来的希望,而在各自的内心里种下不安的种子。

可他们必须即刻动身继续下山了,再这样停留的话恐怕赶不上政府军要求“交货”的时间,要吃枪子了。正当他们拖着疲倦的身体继续这冰天雪地里行进,顶着狂风在山崖断层之间不断攀爬的时候,打头阵的队长最先看到了令他不可思议的事物,高声呼喊着让所有人都看向北方的天空。

在青年所指的方向,天空中盘旋着一个正在急剧扩大的黑点。当它向众人靠近到一定程度,众人就能看见四道凌厉的刀刃正以极快的速度切割空气,造成无比的高压。同时,嗡嗡嗡的声响愈发清晰可听,即使这声音的确像是蚊子,他们也好似看见一只满载希望的雄鹰向自己飞来,宣告着自己漫长苦旅的提前终结。

那是飞快转动螺旋桨的直升机。

根据事先约定,探险队应该将“货物”人工搬运到9300米基地,然而众人甚至没有走到11000米冰川基地的位置,海拔还在此之上,直升机却已经飞到了自己跟前。足以说明殖民政府的心急如焚,竟然冒险派出军用直升机飞到如此高空,穿过千山万壑,只为快一点得到阿尔弗雷德上尉的尸体。

事实上,没有人会关心探险队的人在下山路途上遇险死亡,政府军的人也不用清点归来的人数。因为这次行动压根没有人归来,没有人“按照规定”到达冰川基地。在青年们费力地将上尉的尸体抬上机舱以后,目送那只漆黑的雄鹰渐渐远去之时,机炮喷吐的火舌立即将他们淹没,为他们带来前所未有的温暖。

一轮扫射导致了轻微的山体崩塌,神态各异的暗红色冰雕被强劲的冰川风吹下断崖,来到冰山的不同断层,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活着的时候曾组成一只不要命的探险队,进行疯狂的登顶只为找到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上尉的尸体。

政府军的底层军官的确多次以这种伎俩克扣报酬,但出动多架军用直升机去接人当然不是他们能做的事。殖民总督亲自制定了这个计划,并要求在最后清除探险队员的相关记忆,尽可能消灭外人触碰秘密计划的可能性。不过政府军的执行者把记忆清除理解成了杀人灭口。

然而——殖民总督,高等精灵的纯洁血裔,格莱纳利-0A3在亲眼看到上尉的尸体以后,还是充满疑虑地给监理会发函:“近10年以来的所有朝圣者都找到了吗?身份背景核对都完成了吗?尽可能深入对朝圣者的调查,这是思想部门的共识。我们必须知道我们的族人在无数个孤寂的百年里都干了些什么。”

空中旗舰的内部模拟了克兰星的重力环境,高雅的总督0A3总待在黄金时代风格的大堂,一边在上古时期的精灵乐章中翩翩起舞,一边俯视着舷窗外深蓝色的绮丽天空,以及在那天空之下苦苦挣扎的愚昧人民。每到乐曲进入高潮,总督同样会陷入思乡之情,怀念那个被骨龙摧毁的魔法旧都,还有他的执政官妹妹在大厅中迷离的足音。不过他也知道,有时候恋旧不是件好事。

克兰星人早就脱离原始的机体,打破了性别和一切机型限制的束缚,不过异闻监理会要求先遣的垦殖者们披上古老的外衣。尽管如此,0A3还是需要经常活动肢体去适应新机体,做些无意义的全身运动可能是个好选择,如同格莱纳利-0A3系统主机在更新检修时往往会抽空证明五维Ná alyamarto定理或Iċ lufie þē猜想一样,也许有时候他”乐在其中“。

阿尔弗雷德上尉的尸检报告很快被呈到总督面前,这是他来到克里星以后阅读的第三十份朝圣者死亡报告。

和其他为探求魔网本源而前往世界之巅的朝圣者一样,上尉的结局也不过是冻死在山上。克里星的多个民俗传说里都有类似的描述:“魔法女神格莱纳利的本体沉睡在赫拉克勒斯山脉群峦中的最高处,于高洁的世界之巅永眠。因此,神圣的冰山受赐了不朽的魔力,升格成大地魔网的本源,与远在异星彼端的天空魔网的本源并列。”

相传,接触本源的施法者会得到魔法女神的祝福,彻底消除忘却之神的诅咒,施法后再也不会遗忘咒文和原典,获得不断重复释放同一法术的魔力,将所有不可思议的奇迹变成凡人所能掌握之物。这是所有法师梦寐以求的能力,也是所有法师共同妄想出的迷梦。

为求无边的施法魔力,贪婪的朝圣者们万分渴盼登上世界之巅。帝国首席巫师奥兰·桑克斯就是一个典范,他跋山涉水来到赫拉克勒斯山区,极力探险攀登,最终如愿以偿,却在下山的路上遭遇不测,冻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那以后,朝圣者的数量大大减少,因为施法者们都听说了大法师奥兰无能的死亡,他用实践证明了神话的错误。

总督0A3,以及前来克里星的几十万垦殖者,都急切地想要知道这颗行星上的人们对神秘学的看法。仿佛他们要以法术为判断标准,决定克里星的命运。他们急切地观摩本地的土著招来咒法,判断他们对于法术的理解;急切地翻找仍存留于世的古老典籍,跟现代的施法者手册进行对比。对朝圣者的追踪与研究,也成为一个较为重要的项目。

虽说冰山上极低的温度大大减缓了上尉尸体腐烂的速度,可毕竟死亡时间过长,被直升机运到高空舰船的这几个小时里,尸首还是腐烂得面目全非了。他身上的“有机填充物”或者说皮肤和肌肉都已经完全坏死,全身遍布尸斑,散发着臭不可闻的气味,但是身着防化套装的研究员对此已见怪不怪,最后得到的结论同样是冻死,就和其他平庸的蠢货一样。唯一令人惊喜的是——他身上藏有一封纸质书信,防寒护具也有能够摄影的组件,因此保留了他生前写下的大段自述,还有一段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最后影响克里星命运的录像。

总督一直认为,“朝圣者们活得愚蠢、死得丑陋。”但是上尉的故事有所不同,他活得丑陋而悲催,死得也很丑陋而悲催,相比同行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唯独愚蠢程度比他人差些。


登山者维护日志 海拔3060米

敬启。多伦斯皇家魔法协会,自由法师骑士团通讯,笔者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

我正陷入一个毫无意义的战争泥潭,没有谁能把我救出来了。我的本意是写一篇法术论文献给协会,将我毕生所学倾注其中。但我虚度了太多时间,以至于这个伟大的想法始终没能付诸实践。我本想整理出一篇完整而严谨的文章、向世人揭露那魔网的根源所在,可如今我已经时日无多,诸多理想终究变成了泡影。

我本想说“命运不能使我屈服”,但战争的确折弯了我的脊梁。我现在根本是在逃荒,丝毫没有停步片刻去专心写作的可能。我正被克兰星的神秘人形机器追杀,还要为随时可能降临的精准轰炸提心吊胆。相比之下,政府军的火绳枪反倒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东西了,尽管他们依然派出许多雇佣兵来要我的命。

所以,这篇混杂着论文、散文和遗书的东西将是我最后的文字,更将成为我留下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魔法女神保佑,希望我死后能有人来查看我的尸体,然后发现这些死者的可笑自述,并代为传播。好吧,我承认希望渺茫。

我必须先应付追兵,尽可能地多活一段时间,才有机会去做我要做的实验。正是战争的紧迫环境让我重新焕发活力,对魔法的本真愈发渴求。越是被敌人步步紧逼、陷入绝境,就越是促动我前往神圣的冰山,做一个当代的朝圣者,尽管动机不纯。如果我没有在10年前的阴谋之夜响应将官们的起义,没有建立如今已只剩我一人的骑士团,我还会在日益衰颓的暮年进行一场探寻魔网根源的决死冒险吗?我想不会。若异星的旅人们没有将伟大的帝国拆解得分崩离析,没有让它丧失往日所有荣光,我怎会这样急于寻找反败为胜的手段,最终将目光移到古老而神圣的魔法上呢?

连年的大轰炸给骑士团带来了无数次减员,最多达到数千人的部队最后只剩指挥者一人。无论是狼狈的奔逃,还是光荣的进军,我都必须避开敌人的锋芒,不能与克兰星的登山者们混在一块,更不能被政府军轻易发现我的踪迹。

综合考虑后,我决定从更加危险的北坡攀登赫拉克勒斯山脉,而非以大法师奥兰·桑克斯所开辟的惯用路线上山。我将即刻向北方进军。

在那之前,让我准备一下明天的法术列表,毕竟还有不少人想取我的头呢。如果不趁现在熟记咒语和祷文、准备好法术器具,到时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登山者维护日志 海拔3340米

今日向上行进时没有遇敌,却遭遇长时间的冰川风,很快就到了晚上,不得不暂时休整。趁现在,我得写点什么。

我余下的法术已经不多,生平背诵过的咒言只剩下三分之一,三分之二都用在10年间的大小战斗中去了。尤其是战争领域的颂文,我已将近全部忘却。作为一个法师,我现在几乎丧失了抵抗敌人的能力,只有见到人就逃命的份。作为一个现代士兵,我只有视距内火力,并且得不到任何补给,被敌人杀死是迟早的事。

魔法协会曾封我为大贤者,因为我强于常人的记忆力使我能够熟记更多咒语和颂文。现如今我马上就要沦为一介凡人,万法的魔力在我的头脑里逐渐消失,魔网的眷顾不再。我开始质疑一个初学者们老生常谈的问题,为何同样的法术只能释放一次,释放以后就再也记不起咒语、施法细节乃至与法术相关的所有?为何就算重新记住也不可能再次使用?为何要通过这般繁文缛节才能乞得魔法女神的眷顾,召来咒法?

这些问题显然是疯狂的,因为它们在质疑法术界的常识,就算是学徒级别的施法者也都会遵循的法术常识。旧大陆的教主和古板的大法师们,估计会认为这种疑问是在渎神,提问者要么被处以火刑,要么自己上冰山冻死了。可我还是要问:为什么?

自我接触法术以来,《精灵原典》和《帝国万法全编》给我带来了太多疑问。其中最常见而最疯狂的问题就是:“法术是什么?”这是疯子莱拉陷入癫狂后留下的遗言,也是大法师奥兰·桑克斯在冻死前发出的呓语。现在,它将成为我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渎神的记录。法术之所以不能成为一门规范性的学问、成为学校教育的一部分,正是因为法术是不稳定的,是未知的,是施法者自己都一知半解的。

法术究竟是什么?的确,法术是旧大陆和新大陆最大的不同点,也是克里星与姊妹星球相差最大的地方。旧大陆的骑士法术与新大陆的巫蛊之术完全是天壤之别;克里星的法术有着万般花样,而对于克兰星,没证实那些外星的旅行者知晓法术的存在。似乎越强大的文明,对法术的所知、所用反而越少,这个粗浅的猜想使我愈发投入地思考法术的本质。

这个问题并不像“苹果是什么”,也不像“哲学是什么”。这并不是一个认知事物的问题,更不是一个总结概括的问题。我并不关心咒语和祷文的作者,而是想知道为何咒语和祷文能引向法术的内容物。我想知道,法术书中所记载的诸多神秘,究竟从何而来?

科学时代来临以后,许多法术失去了效力,法师骑士的剑未必比得过原始版本的火绳枪,怎么能敌得过精准且距离极远的火炮呢。帝国一开始是用刀枪剑戟征服了诸多殖民地,后来是用火绳枪和大炮打败了众多敌人,法术在无数场征战中只起到了很小的作用。

可这些不被需要的、已经被淘汰的法术却仍是施法者们赖以生存的东西,还需要我们勤学苦记,这看起来很不公平,但也好像是我们自找的,是我们苦于抵抗未知所付出的必要代价。最基本的佚名者法师护甲,其防护能力比不过薄薄的一层合金,但我们甚至不知道那护甲由什么物质组成,面对学徒对于护甲成分的提问三缄其口。

我们告诉他:“只要聚精会神地吟唱出祷文,魔法女神就会降下神迹。”却没有告诉他神迹从何而来,又因何而去,因为我们自己也搞不清楚。

唯有将法术从神秘学和宗教学中解救出来,法术才能成为一门真正的学问,乃至成为对抗敌人的武器,而不是逐渐沦为孩童的笑谈。

天亮了,我该上路了。

登山者维护日志 海拔4170米

我在北坡偏南方向,海拔3600米处遭遇了敌袭。

两个政府军打扮的卫兵发现了我,以调查身份为由拦住了我的去路。没等他们作出反应,从我衣袖中发出的子弹就已经射穿他们的胸膛。我一直有把短枪藏在衣服里的习惯,不知用这种方式戕害了多少可怜的安保员。随后大麻烦便来了,显然是政府军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发现了我的动向,或者是他们一直靠着外星监控之类的鬼东西追踪我。

总而言之,杀死那两名守卫4小时以后,我透过夜视镜看到一支巡逻部队正朝我这个方向行进。距离还有几百米的时候,我先动手了。

最为稳妥的方法就是使用远程攻击解决掉所有人,我旋即准备启动事先准备好的“弑君”武器,我最为强大的法术器具。我口诵咒言,进入了忘我的状态,直到一道惊人的响雷降落在地面上,精准地砸到两名士兵的头顶上,让他们当场化为焦尸,并让周围燃起熊熊烈火,很快冲散了巡逻小队原本的阵型。

这把武器很有由来,最著名的传说是:在短刀之夜,穆拉比特王朝的开国皇帝被弄臣用此匕首刺杀,然而篡位者并没有得到好下场——他刚堂而皇之地走出宫室,命令叛军拥护自己登基,就在广场上被一道可怖的雷电命中身亡,瞬间化为尘灰。

我相信这个传说有着相当的真实度,因为这把闪电状的短小匕首的确有这般伟力。它从帝国博物馆里被偷出来,最终流落到了多伦斯协会手上。法师们在《精灵原典》中找到了它的身影,原来“格莱纳利神话雷击术”所需的媒介“雷霆的短刀”竟然就是此物,而配合一段极长的玄妙咒言就能唤出惊天的雷电,砸到任何能看到的人身上。

在它被发现真正作用以后,几度成为中世纪的巫师国王们争相抢夺的宝物,但最终被我的家族收入囊中,使其不再出世,被狂热的法师们所渐渐遗忘。

现存的咒文能使这把匕首发挥作用三次,也就是说法师们头脑中全部的有关原典只能唤出三道雷电,若是再用便要重修原典、重背咒文。我中止了呼之欲出的两道雷击,因为我认为这宝贵的远程制敌机会不应在此处浪费。我已经将战争领域的破敌法术全部用完,与其有关的一切都从我的头脑中抹除了,所以只能这种能够重复使用的法术器具了。

等到他们的队伍完全溃散,几个莽撞的士兵朝我冲过来时,我已完成“破坏神的律动狂风”的全部吟唱。这是一个高阶的自然法术,效用是制造强气流冲散目标,是3个世纪之前爱好战争的法师们最喜爱的法术之一,强风不仅能阻碍敌人行动,还能使敌人害怕,对旧时代的军队来说,大范围的恐惧会直接造成溃散。

施法完毕、回复神智以后,我看见一阵强烈的冰川风吹得离我最近的几个士兵动弹不得,他们射出的子弹甚至也有所偏转,没能击中我。而我没有完全丧失行动能力,准备吟唱“魔法女神的苍蓝秘火”终结他们的生命。此时我却想到,高海拔地区的氧气比较稀薄,苍蓝秘火未必能造成有效攻击,使用不当反而会引火烧身。

随后我意识到此地不宜恋战。与其跟这些蠢货死斗,还不如去山上跟外星的巡逻机器玩捉迷藏。海拔越高,反而可能越安全。于是我随意开了两枪,就趁着夜色慌忙逃到西边的山脊上去了。

在脱离战斗的几天里,我并没有考虑我每天随意踱步的地方是否安全,而是在想:所谓能召来雷电的弑君武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所谓能唤来气流的狂风之术,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为什么?为什么吟唱咒文就能让自己的头脑与“魔网”建立联系,从而造成种种神话般不可理解的效果,非得是咒文吗?什么是魔网?魔网的根源在哪?我想我是疯了。

我试图去理解弑君匕首的效用,去解释它神话伟力的来源。以我的学识实在无法理解为何高温的雷电能被一段咒语唤出,或者说被我头脑中记忆过的“法术原典”唤出,根据我头脑中目标的定位对现实造成影响。传统的法师学者们认为是格莱纳利等“不可见之神”批阅了从魔网传递过来的奏章,了解了施法者的愿望,因此可以对现世造成强有力的干涉。这一说法在最近的几个世纪开始被质疑,却并没有被推翻。

无神论的奥兰大法师说:“不可见的神们从未现身过,要说是人们的妄想也很有可能。”他认为法术的本质是通过魔网连接到“不可见之根源”、并在根源中攫取力量的手段。那么这根源是什么?有什么根源能够凭空产生能量呢?

在我亲眼目睹我的士兵纷纷化为焦灰,而我又的确没动过那把邪门匕首的时候——我开始有些质疑手中弑君武器的法术力量。后来我听说,这种雷击是由一种说不清的关于离子团的机器为其赋能,依靠一个叫做“大型卫星”的太空机器为其定位的,完全是克兰星人为了戏耍我们而弄出的一种低效率攻击方式。

自那以后,我就完全不相信传统学者和奥兰大法师的两种说法了,除非魔法女神格莱纳利等诸神就是那个最大的自动机器,否则怎么能支撑法师们施法几千年?

另外,我的确得慎用那把匕首和我仅剩不多的攻击性法术了。除了匕首和御寒的护符,我携带的法术器具就仅有两个“召来死亡的灵戒”了,我不知道后者作为协会藏品能有多大威力,以及它是否对克兰星的自动杀人机器生效。

登山者维护日志 海拔5360米

距离上次更新记录已经过去7天。让帝国反败为胜的手段应该不存在了。

5000米海拔以上开始出现“老演员”型号的外星自动机器,他们数量众多,追着我跑了三天三夜。“老演员”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因为他们的由来实在不一般。它们由一种克兰星的老式杂耍人型机器演变而来,在殖民政府的“本地人”改造后,变成了一种会跳舞、会演奏乐器、同时会吐火和爆炸的怪物。它们在变成杀人机器之前,不过是外星老爷们用来取乐的滑稽戏演员,一种无聊的人型玩具。虽说如此,也没有人知道它们真正的制作工艺。

我猜他们是用尸体拼凑起来的。只要切除死者的脑干再用“回魂术”复活,最后辅以一些高科技破铜烂铁,很容易量产这种东西。让死人变成某种可移动的无机垃圾,装上机枪或者火焰喷射器就能充当士兵的角色了。我怀疑克兰星也并非没有法术,至少他们的人应该也能熟练运用“回魂术”,也有可能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能叫法术。

“克洛诺斯的回魂术”是所有法师必修的传奇法术,但是它的施法成功率很低,一般来说都无法成功,除非死者的无机大脑完全没有受损,且重要的有机填充物比如心血管系统保留完整,回魂术才有一定概率成功,让死人短暂复活,不过一般来说很快就又会受伤而死。在我还是多伦斯协会的学徒时,魔法教师这样告诉我:“最初的无名之神创造出了如今统治地界的诸神,无名之神令人类尊崇诸神,令世间其余万物尊崇人类。因此只有诸神和人类能以回魂术再现生命,而脆弱的其他生灵不行。”

他说的这番话,在自然界中有着一则铁证:其余万物都不过纯粹的血肉之躯,而人类作为万物的灵长则拥有有机部分和无机部分两种系统,最重要的是——人类的大脑纯粹是无机结构!这是神创造人类的铁证,让任何关于“猿猴进化成人类”的演化理论黯然失色,尽管这种提法很有直观上的正确性,可它就是不科学。人类的头脑构造虽没有被完全研究出来,可这样精妙完美的机件组织断然不可能是自然产生的,因此也实证了造物主的确切存在。

随着动物学的不断发展,一个惊人的事实突然展现在所有法师面前,让不少人信仰崩塌、陷入疯狂——蚂蚁、白蚁的神经系统也同样是机件构造,而非纯粹的有机物结构。这说明什么?说明蚂蚁和白蚁也同样是万物之长,是造物主完美的作品。很多动物学家就此夸赞蚂蚁的伟大,声称蚂蚁们同样造就了伟大的文明,庞大的蚁穴是他们的帝国,不同种类的蚂蚁构成分工明确的社会,建造了诸多奇观、取得了诸多成就……

年轻的我不接受动物学家提出的谬论,因为那时的我认为他们否认了人类作为万物主人的神圣性,侮辱了神秘的造物主,也就跟随着教会一起声讨他们的渎神行径。后来我自己亲身去学习动物学以后,我才了解到真相:几乎所有的动植物都共用一套密码子,这些生命理应具有共同的起源,理应由同一个神创造;而人类、蚂蚁和红蚂蚁并没有共用一套机件构造,但都属于无机生命,未必有相同的祖先,但应该也是由同一个神创造的。

现在我又遇到一个新的难题:我们人类到底和“老演员”有什么区别?那种低级机型所用的机件结构未被探明,可人类头脑的结构可曾被探明?人类和那种拙劣机器的分界,是否和人类与蚂蚁的分界一样?

首批远征军来到新大陆时,曾遭遇大批土著法师的抵抗,被神秘的巫蛊之术杀得节节败退。不过土著法师最终还是被帝国援军摧垮,被潮水般的骑士攻势击败,尽数隐没于市井乡野之中。古典的骑士法术和新大陆的传统法术形式不同,施法言语不同(我们的法师口诵精灵语,他们以本地语言吟唱)却有不少效用相同的法术。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回魂术,土著法师曾用回魂术大量复活士兵,差点彻底改变战场的局势。但因为回魂术施法时间过长,骑士们最终在阴暗的地窖里发现了处于失神状态的法师们,就将他们处决掉了。

究其根本,回魂术应该是一种激活人类头脑中“储存”灵魂的某个单元的方法,不过这个重要单元无法被我们掌握的技术手段所控制,而使用法术也就是为了提前使用这尚未掌控的技术。对于技术成熟的克兰星人来说,不需要使用法术也能轻松解决问题,这就是我关于克兰星人对法术看法的猜想。

我们虽自诩无机生命,可只要有机系统崩溃就会死亡,失血过多会死亡,呼吸循环受阻会死亡,任何重要的有机器官破碎也会死亡。这是不应该的,因为这样一来人类根本没有机会发挥自己身体的强大力量,没有享受到无机系统的优越性,只有金属肋骨的硬度堪堪比得过一般的猛兽。造化弄人,我们虽然是无机生命,却像有机体一样生活,一样吃饭、休眠、老化,这简直是造物主开过最大的玩笑。

对于法术本身,我现在有个这样的猜想:法术只是我们通过特殊手段驱动自己身体内藏的力量的手段而已,并没受外部众神的馈赠,也没有从虚无中借走能量。我想法术并不是凌驾于所有知觉和感觉的神秘学,它只是一个又一个未解难题的堆砌。

为了证实这个狂妄的、推翻过往一切法术学说的猜想,我正在酝酿一个疯狂的计划。我得抓住一个“老演员”自动机器,将它解剖,看看它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要是有必要,我也愿意解剖自己,看看我这副躯体里到底是不是藏着无尽能源。

登山者维护日志 海拔6830米

你们实在无法想象在这两周里我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北坡难怪会被政府军的人封锁。跟传闻一样,这里的环境极端危险,充斥着子弹和炮火、各种异常现象,以及克兰星人投放的诸多战争玩具,哪一样都会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我遇到的自动机器们,共同特征就是像马戏团的年迈小丑那样咿呀怪叫,然后无时无刻喷吐着烈焰或是发射出弹雨。它们的面部上被戴上五颜六色的面具,应该只有政府军的人才会做这么滑稽的事情,他们把象征本地神灵的古怪面具给那些滑稽杂兵的脸套上,好像这样就能恫吓到我一样。有时候我真想拧断每一个人型机器的脖子,细细研究其中的结构和每一个零件的作用,很多人有的是时间这样做,却无所作为,简直可悲。

我不得不一直向上攀登,来逃避数不清的追兵,并乞求狂风和二氧化碳大雪能够起到迟滞敌人的作用。现在是我登山以来过去的第五十多个夜晚,也是我左手截肢后的第六个晚上。成群结队的自动机器向我袭来,高强度的轰炸与雷击接踵而至,政府军的治安队完全堵截了我下山的去路,最终让我陷入真正的绝境。就在昨天,不知是什么人(看起来像是无视禁区封锁线的游客)向我投掷出炸弹,即刻在我身旁爆炸,虽然没有直接命中我,但是部分破片还是溅射到我身上,使我防护服的左臂部分出现破损,表皮血肉模糊。用绷带止血后,我才认识到死亡的倒计时已经开始。在极端低温的环境下,那部分不覆盖防寒护具的皮肤稍微受冻就会坏死,随后发黑腐烂,要了我的命。在不下山的前提下修补护具是不可能的,而只靠绷带防寒根本没有作用,我的左手还是保不住。

眼见烂的地方越来越多,臂膀在寒冷下几乎失去知觉,我却无能为力。

在经过连续数天的思想斗争以后,我用一把钢锯切下了整条左臂。没有任何麻醉,我亲手从距肩膀15厘米处将整条手臂砍断,因为用力过大崩断了本该用来凿冰的锯子。由于动脉栓塞,伤口处出血并不多,再加上我很快对伤口进行处理,还是艰难地活了下来,只不过在手术过程中吐出了三颗被咬断的槽牙。最后我拆解了护具中本来覆盖左臂的地方,用残余的防寒纤维包裹住了断肢的地方,现在基本感觉不到冷。

我不是战地记者,没必要事无巨细地阐述亲历的大小战斗。在这里我只想记录关于法术的反常现象(例如自动机器施法),这才是我写到这里地目的。这篇东西的学术性和严谨性应该提高,而不是再像之前那样散漫地叙述。不知为何,我越是接近衰朽和死亡,求知欲反而越发膨胀。多伦斯协会的诸位读者,请记住这一页,你们理当让这一页出现在每本法术教科书的扉页,让后世所有的法师称颂我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的名。

把断手装进麻皮袋里以后,我并没有把它当垃圾丢掉。我之前说过,为了求得法术的真谛,我愿意解剖我自己。于是我用仅剩不多的饮用水将腐烂的断臂清洗了一遍,然后用那把破成两截的锯子将其拆解了。我没有系统学过医学,不知道那些暗红色结块的玩意分别是什么组织,但是结果依然出人意料的明朗。我将全部有机填充物都挑出去了,包括各种我说不清的肌肉和血管,只留下一节长长的金属骨骼和常人无法洞穿的各类机件组织。然而,可以说是这只残破的断手让我豁然开朗,使我丢弃了作为一个法师应当敬畏的所有传统。

在截肢以后,我进行了一个巧妙的实验,最终验证了我对法术本质的进一步猜想。

我集中精神,尽力不受寒冷和断肢痛觉的干扰,口诵出“魔法女神的苍蓝秘火”之祷文(尽管现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将咒言默念到结语以后短暂失去了意识,进入失神的忘我阶段。恢复神智后,我即刻被空气中的弥漫的刺激性气体呛到,睁眼一看,断臂的骨骼上果真有一个极小的节点在燃烧,其中正不断冒出幽蓝的微茫火光。十几秒以后,火光消失了,同时刺激性气体也尽数逸散。

没错,我的施法对象是左手。我在头脑中反复中念想着“左手”这个概念,回忆着我左手还在时的样貌,甚至还在祷文中加上了一段指定部位的祈语。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姑且算是令我满意。

这个结果看起来令人惊讶,实际上却并没有让我有多意外,因为这完全符合我一贯的猜想。如果要直接说结论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法术是经由我们的意识(即头脑中机件组织的运作)对我们的身体发出命令,让某种暂时未知的无机生命系统发挥它应有的功能的手段,这个功能可以是点火、可以是刮风,也可以是任何这副躯体本该能做到的事情。换句话说,魔网寓居于我们的头脑中,寄存在我们身体的各个部位里。我猜测所有法术都是被精灵造物主提前设置好的,并且通过某种隐性的遗传片段代代流传。所以对于天才法师来说,施法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无需任何冗余的吟唱和仪式,这是因为吟唱和仪式本来就是非必要的,在头脑中生根的魔网才是施法的核心。这一切就如同200年前疯子莱拉提笔写下的“渎神三段论”一样:

一. 咒语使意识与魔网互联。
二. 魔网以物质形态存在于人体中。
三. 法术效用为人体机能所成,而不倚靠外来之物。

初学者甚至是一般人所共有的“施法冲动”也可以说明这三点。对克里星人来说,施法从不是法师的专利,没学过一天法术的人在特定情形下也能胡乱使用魔力,只不过往往会害惨自己。这种施法冲动说明法术是我们种族先天性的功能,而其他有机物种则没有这种功能,我因而将法术和每个人身体里神秘的无机系统关联了起来,这种关联目前还只是猜测,但我选择先相信自己的直觉。

现如今莱拉学派的徒子徒孙已经被狂信徒们屠杀殆尽,但就算这样,我也必须承认他们更接近真理的一边。他们的“异端邪说”中我最不认可的就是“完全否定众神的存在”,或许众神盖设魔网后就不理人间俗事,但若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我们难道是从猿猴演变进化而来的?简直荒谬绝伦。

关于咒语,我们都知道并非只有单一的咒语能唤出同种魔力,施法所用的语言有很多种。精灵语、帝国交际语、世界语还有诸多土著语言都能从魔网中唤出相同的魔力,这说明法术其实并不受语言的限制,法术属于克里星的所有人。

既然如此,咒语显然在施法过程中只起到辅助作用,它本身不会带来法术,只是可以帮助法师们“找到法术”。我们把头脑中的长字节原典浓缩成口头上的短字节咒言,很可能就只是为了快速检索本来就存在于魔网之中的各个法术,并对自己的躯体、对这样一副有施法功能的仪器施加命令,以得到任何已经预设好的结果。这种结果存在于我们的头脑之中,法术书里记载的奥秘原典会增强我们对于法术的认知,而在熟练记忆以后,脱口而出的咒言、祷文则是释放法术的扳机,能够迅速与魔网建立联系。

这些结论被这样阐述可能依然苍白而没有说服力,但是也别急着给我定性成“莱拉的异端叛教者”,我还做了别的研究,能让之前的假设变得更合理一些。

我用余下的两次“弑君”雷击暗算了两台自动机器,然后解剖了他们。这是不珍惜我仅剩的保命手段吗?我看是是物尽其用吧,反正我也活不太久了,如果不这样做我恐怕很难得到那些人型机器的完整遗骸。

和为自己进行手术一样,我以相同的手段和相同的恒心完成了对他们肢体的拆解,结果却表明:莱拉学派的想象力远胜过精灵神话的编者。

令人震惊的事实是,自动机器的骨骼构造和我自己的几乎完全相同,和我偷看过的《莱拉学派解剖学大典》中所描绘的图像一模一样。将我自己的那一节骨骼和自动机器的相比,根本分不出哪个才是克里星人所有的,我保证这绝非巧合或是空穴来风。的确有部分有机体哺乳动物和我们的身体结构相似,但内部相似度绝不会这样高,不会是每个骨点的小凹槽都位于同一位置,乃至每个微型机件的填充物都完全一致。这确实是在说明,克里星人和自动机器的分别并不大,有着相同的起源。

我和我已死去的骑士们都确信每一个滑稽的“老演员”机器都是从天而降发起进攻的,都是从那些外星幽灵船中投放下来的,绝不可能是拿克里星人的尸身去铸就的,殖民政府自己也宣传那是克兰星的原产机型,与本地人毫无关系。从外表来看这点的确毋庸置疑,可要看内在,“自动机器是改造后的本地人”之类的轶闻依旧有其存在的空间。

从外观上来看,自动机器是一群钢铁裹身的骷髅,身体是没有任何有机填充物的纯粹机械,反倒是克里星人和克兰星人长得十分相似,都有着一副有机的皮囊。可等我把自动机器拆卸开来,却发现它们的肢体结构和我那样相似。若自动机器的本质真是克兰星的回魂尸,也就说明克兰星人的内部构造和我们克里星人并无很大不同,甚至我们与他们很可能本是同一物种,由同一个造物主创造。这也就解释的通:为什么克兰星人和我们有着相同的表皮、相似的外貌,因为二者就是同一种生物,或者说近亲。

当然,这些结论都是建立在“自动机器不是改造人”的基础上的。想要实证,我必须得去解剖一个克兰星登山者,很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这样做了。还有一种可能,自动机器是克兰星人模仿我们的身体结构去生产的,这个想法同样可疑。在幽灵船来到这边以前,除了精灵传说根本没有什么关于异星国度的记载,更别说有过交流了。

“为什么我们称这种钢铁怪物为自动机器而非妖怪士兵呢?或许是被它们外表的灰色残骸所误导了,其核心还是失去神智的人类”,在完成对它们四肢的拆解后,我这样想。

但事实并非如此。我同样破开了它们的头颅,却发现其中空无一物。不是缺少脑干或者别的什么重要组织,而是什么都没有。这是它们与活人最大的区别。我对此感到震惊,因为这是唯一一个不符合我猜想的事实。这些自动机器根本就是被摘去头脑的骷髅僵尸,看来以后我该叫他们自动僵尸了。

除去这些关于自动机器从何而来的疑点,对它们的解剖手术依然是进一步撕破了法术的神秘面纱,这丝毫没有夸张。卸掉它们的四肢以后,我开始尝试对其中一个使用“克洛诺斯的回魂术”,随后便浪费掉了我年少时对此法原典和咒文长达几年的学习记忆。这可以理解,毕竟它们连头脑都没有,中枢处理器应该藏在躯干中的机件器官,回魂术理当不适用。

但我后来对它们进行了更为细致的研究,反复将我的残肢和它们的残肢进行比对。还得记得吗?我的断臂上那个显现出“苍蓝秘火”的微小节点——自动机器的左手骨骼中也有相同的架构,但有所不同的是,它们的骨骼节点旁还多出一个备用气槽和类似于制冰机器的东西,我的没有。我怀疑正是这两样东西能让他们频繁使用法术,或者说用某种技术达成法术效能,并随意切换蓝火、红火、紫火,也就是更变法术的类目。

我回忆过与其搏斗的场景,它们的火焰喷射器有时的确会选用“苍蓝秘火”,并且形式和姿态和书中记载的大法师们并无不同。我随身携带了一本《帝国万法全编》,只为重学那些我已经看不懂的一万种法术,可我无法像以前那样洞穿它们的奥秘,甚至始终不能理解它们。

这无时无刻处于失神状态的自动机器,就是一直处于施法状态的活尸。自动机器常使用的种种滑稽攻击方式,在我看来和《全编》中的学徒级法术并无不同。无论是从材料学还是从动物学的角度,同时满足构造相似、机能相似的两者,必然不是毫无关系。

然后我开始不断挖掘有关鬼脸机器的回忆,它们有的会用“律动狂风”,有的常用 “格莱纳利的神话火焰术”和“莱拉的速成毒雾”(这是疯子莱拉开发的法术),还有一部分携带着灵戒一类的法器,只要精准投掷到目标就能直接致死。

显然是技术产物的自动机器,并不是像卫星复刻雷击术(反之亦然)一样复刻着法术,而就是在切切实实地施法,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凡是仔细观察过它们攻击方式的人,都会觉得它们的施法仪态不逊色宗师级的大法师。这真的是一个巧合吗?

还是说,“法术”本身就是个巧合。

当然,我还有个最大的问题没有解决。为何遗忘的魔鬼总对法师们侧目?难道魔法女神就那样吝啬,不容许法师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智慧?这个问题更为艰深,想要破解出来,恐怕要到克兰星去找魔法女神的三面分身了,或许克兰星人认识祂们。要是祂的本体真能从冻土之下的极乐世界里出来,赐予我刹那的无上智慧,消除我此刻所有的疑问,我愿意为此献出生命。至于要不要什么关于施法的赐福,无所谓,我现在是一介凡人,不想再施法了。

我竟然打着探照灯硬生生写到了天亮,不知不觉就过去好几个小时,整个都身体僵住了。再这样下去马上就会被巡逻队抓住的,现在必须上路了。


”看来我们在山上投放的那些表演玩具卓有成效,给了这位大法师不少灵感。“

0A3花费几秒种时间快速阅览了以上内容,他认为这些论述实在是有趣的,在无数个年岁之前,“自己”也曾有过同样有趣的相似经历。这份报告让他实在有些共鸣,法术,精灵族人和堕落者们同一的梦想、同一的最高成就与伟大事业,曾在远古时代让无数机敏的大脑为之震颤。即使现在的精灵们不再施法,他们也同样对奥尔特星云的祖先们有着崇高的敬意,对铭刻着祖先想象力和坚持力的魔网有着文化上的崇拜。

克兰星的法术解读也并非一帆风顺,0A3很清楚这一点。

前六个序列的法术都被解明后,他的族人们既创造了短暂而伟大的黄金时代,又眼见最漫长的中世纪黑夜悄然降临。那时的人们安于享乐,以自我意识策动一具又一具血肉的僵尸,进行一次又一次无谓的冒险,只为寻求最原始的感官刺激和劫后余生的无上快感。0A3看来,这种行为不过是对古老祖先求知理念的无意识复刻,实属拙劣的模仿。

时至今日,还有部分法术未被永生的精灵们解明,它们被称为第七序列奇术,象征着至高的理性、秩序以及对未知的敬畏,使所有追求奥妙的智者为之嗟叹折腰。没有哪一个精灵贤者敢说自己了解第七序列,若说其他序列是节奏统一的交响乐,第七序列便是无数未知奏鸣所构成的混沌之音,本不该为人智所理解。

在0A3眼里,第七序列的奇术预示着造物主最卑劣的根性,从来就不该存在,与前六个序列精准、对称、充满艺术感的法术截然不同。克里星的堕落者们只传承下了前六个序列,这更加说明第七序列的可有可无,与前六个序列相比有着格格不入的侵入感。仿佛那些教唆有机体驱使EVE粒子的方法根本就不是造物主所教授给他们的技艺,而是由别有用心的诡诈之徒暗中添加。

可若非第七序列奇术的帮助,无论是毁坏魔法旧都的骨骸之龙,还是需放弃底线进行背德仪式才能困住的血肉的王,没有哪一个能被轻易阻止;诸多未知而令人恐惧的神秘事物将会毁坏人们赖以生存的常识,毁坏他们的家园以及精神家园。

远在远古时代第二期的末代,格莱纳利-0B2就留下一份他求解诸多第七序列奇术的历史记录,供所有同机型的精灵阅览。他很多次这样写道:

不要试图窥探此法的奥妙,直到异乡的法师们踏过虚空来此地巡游,众神方会引导我们走向正确的方向;如若轻佻地窥探真理,能带来的只有疯狂。

精灵们对魔网进行了修改,使自己的迭代复制不再先天带有第七序列的奇术能力,将第七序列的内容变成禁忌的知识。为此,他们还成立了异闻监理会,专门收容与第七序列相关的异闻。

“法术,奇术。人类,精灵。到底是什么呢?堕落者的孩子,你知晓多少?”0A3默念着语言模块的输出结果。

正当他准备继续往下看的时候,思想部门和天文学部门却传来一份联合票拟通知:

ID
决议选项

传说中虚空的法师终于到来了。百万年来精灵族人或期盼或恐惧的旅人们,正以无限接近光速的态势向本星系袭来。休谟引擎驱动的舰船留下霞光散彩的不可思议航迹,仿佛炫耀着法师们无上的魔力。

如果该航天飞行器不在短时间内(相对于克兰星标准时三年,相对于旅客的观测者视角则为短于三天的时间)减速刹车,最好的情况是其相当于一颗中子星的巨大质量让附近所有天体偏离本位,并仅此而已。而最坏的情况,没有人能够想象。

实际上,天文学部门没有手段能对那样的高速物体进行“拦截”。如果必须采取拦截措施,动用的将是监理会收容的某些异常项目,这可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那么,近在咫尺却仍带着朦胧假面的旅者们,究竟是添就无数伟业的造物主,还是别有用心的阴谋策划者?无论如何,精灵族人提早数十年殖民克里星,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接应那第七序列禁忌传说中描绘的天外来客,否则也不用打破“魔法女神与精灵诸神的不战誓约”。

生命是什么?0A3时常在想这个问题。旅客们是何种生命?造物主又是何种生命?有机?无机?电磁波或是引力波?中子星甚至类星体?生命系统,且只有生命系统永远不处于非平衡状态,它借助热力学自由能使自身维持非平衡的耗散状态,满足此类条件的均可以被称为生命。那又如何呢,这般宽泛的概念无法统领精确的定理。

那么人类是什么?为何精灵长时间以来自称人类,堕落者的文化中也有人类的概念?文明生物并不俱称人类,无机蚂蚁们不会自认人类,远在32光年以外的冥后星海象文明个体也不会自认人类。人类是所有与猿猴相似的智慧造物们同一的名字吗,由造物主所赐?

0A3很想再从数据档案中调出关于“SCP基金会”的资料,继续钻研揣摩精灵的祖先们衰亡的原因,他们有那样强大的监护人却依然被造物主灭亡,这实在是个无法想象的事情。

不过在那之前,0A3需要先花很短的一段时间继续阅览那份朝圣者的死亡报告,借此查看堕落者们对法术的了解程度,并决定克里星的最终命运——前提是神秘的旅者们不会先一步替他决定。那颗尚且渺茫的流星马上就会莅临双子星系,照亮克里星的极夜。


登山者维护日志 海拔8710米

我已10天没有进食,5天没有饮水,却并不感觉饥肠辘辘或口干舌燥。我宽大的防冻服下面藏有七个露骨的裂口和十三道冻裂的创痕,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甚至防冻服也是无足轻重的,我已感受不到寒冷,纵使二氧化碳冰晶就在我的手中升华。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使用了“奥兰·桑克斯的死亡行军术”,启用了魔网之中的备用能源,这会使我在两周后即刻死亡。《全编》中是这样记载此法的:“使施此法者迈入非人之境,身体机能变为精灵级别;以耗损生命为代价,使衰朽者回光返照。施此法者必将在两到三周内死亡,被正统魔法协会列为禁忌。来源‘奥兰·桑克斯’,实例‘奥兰·桑克斯’。”

我身体的有机器官已不再生产生物能,供给大脑的养分已严重不足,显然是某种“魔网备用能源”在供能。否则我现在早就魂归冥河,和千百年来虔诚朝圣的法师们一样。

不得不说,奥兰大法师是高明的,竟在绝境中发现了这般不可思议的法术,或许是求生的欲望激发了他的施法本能吧。他的日记中精确地描述了自己当时的感受和每一个施法阶段的体验,因此被多伦斯魔法协会的各位贤者们编成了法术。这是及其少见的情况,奥兰在当时没有忘记关于施法感受和体验,并着手记录了下来,说不定这就是受了魔法女神的赐福吧,谁知道呢?

早知如此,我也不必承受断肢的痛苦。不过要是在那时就施了此法,恐怕现在每走一步都有可能应声倒地。我遭受的诸多折磨并非是不值得的,神会铭记,神应铭记。

行军术背后的原理是值得考量的。此法虽不能让已死之人焕发生机,却能让将死之人回光返照,在崇山峻岭间任意穿行,丝毫感受不到劳累。它不仅能消除疲乏,还会消除饥饿、疼痛、寒冷等一切负面知觉。或者说,它会消灭所有知觉,无论正面还是负面。用手抚摸脸颊的触感消失了,直视正午太阳的灼眼感消失了,甚至嗅觉和味觉也都消失了。唯一保留的是视觉,在施法以后,视物反而更加清晰。

这是为什么?如果我前文中的猜想正确无误,这证明了一个令人惊骇的引理:从施法者的角度来看,人类本和所谓自动机器相似,甚至我们的施法能力还弱于它们。我们需要先记忆原典,然后通过咒言和祷文才能唤出原典对应的法术,必先进行某种神秘仪式才能影响现实。而自动机器无时无刻都在施法,丝毫没受忘却之神的影响。我们克里星人相对于自动机器的唯一优势就是我们的大脑,除却我们的自我意识,就和自动机器没有区别了。

知觉本就是有机生命们脆弱的表现,我们不该那样脆弱。我相信是行军术把我的身体还原到本来的样子,让一个迟暮的老人获得了远胜过青春活力的强劲力量。因此我有了一个直觉性的猜想:若不是某种疾病或缺陷,我们可能不需承受死亡的代价就能像钢铁一样强韧,甚至我们本该拥有无尽的生命,只是造物主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让我们变成现在这样。

这一切都证明施法仪式是应该丢掉的传统,是落后的宗教产物。如若我们能制造一个涵盖万法的施法列表,用数字编码代表它们,再以相关法术的性质为其排序,只记忆编码和法术最基本的性质就足以施法。而克兰星人似乎做到了这一点,尽管他们只是利用先进技术戏弄我们(技术先进不代表道德先进)。为了抵抗忘却,我们应尽可能了解法术真正的原理,用非魔网的方式复刻它们,否则失传的法术只会越来越多。

没错,有些法术早就不是法术。佚名者的火焰术被淘汰了,因为人们早就得知那焰火是硫化物与氧气反应造成,只需减少氧气就能使之无效化。等我们合成出能够低温燃烧的乙基化合物,苍蓝秘火也会被淘汰。

我们对魔法女神的信仰不该拘泥于仪式。格莱纳利(请允许我直呼神的名讳),精灵文明的留守者,人类文明的缔结者,祂应当象征着不与未知妥协的精神,我们拾取祂智慧的碎片就好,不需像那群下等人所做的一样,为祂铸神像、做仪式。

法术就像是科学的引子,乃是精灵诸神为我们留下的伟大礼物。如果法术是无知者的科学,那咒言便是痴愚者的呓语,是控制法术的手段,也是束缚法术的手段。正因神秘学的束缚,施法者们的势力在过去的三个世纪里中一落千丈,帝国五个最大的魔法协会经过猎巫运动后只剩下多伦斯协会。法师会失败、会丧亡,而法术本身将会永存。

你们不能指控一个死人渎神,对吧?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皇帝在上!教判所的老东西们没有资格对我伟大的理论评头论足。

即使是在险峻的北坡,面对无数敌人的阻拦,我现在的登山速度还是能与奥兰大法师登顶南坡的最快速度相媲美。反正濒临死亡的我已没有退路,并且无事可做,那么就向世界之巅进发吧。字面意义上的死亡倒计时已经开始,我最多只剩两周时间了。

登山者维护日志 海拔9350米

今天夜行军时,我又遇见了一个正在巡逻的自动机器。它漫不经心地从我的视线中走过,似乎没有注意到我。我趁机向它丢去一只灵戒,稳稳地砸到了它的身边,它因此失去了行动能力,被我用仅剩的子弹杀死了。这也是一个实验,关于“灵戒”性质的实验。是的,它能召来死亡,这死亡对自动机器而言同样生效,可我要是丢偏或是没有丢到目标附近呢?也许只会造成短暂的眩晕吧。

我想起骑士团旧部的一位兄弟,他被政府军抓去做实验了。说是做实验,其实就是处决,不过处决所用的武器不是砍刀、子弹或是断头台,而是克兰星人提供的类似“灵戒”的处刑武器。在他死后,我冒风险去找了他的家属。他的妻子告诉我,她偷听了两个身着大褂却把肋骨露在外边的外星人谈话。我看她精神状态还算正常,就没有把她当作疯子,继续听他说。

“那些怪物一再重复着听不懂的鬼话,其中充斥着‘强电磁脉冲’、‘载流子’、‘人体实验’等字眼。还说他的死是‘宕机’,只需‘检修重启’就能‘继续用于实验’。”

当时的我不以为然,现在想起来才明白了一点。

灵戒不会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杀伤,只是对人们头脑中的部分元件有害,本质上是一种关于“载流子”的小型机器,会在经受物理碰撞后被快速激发,然后放出有害频段,致人眩晕乃至“宕机”,这就是为什么它能对自动机器生效。至于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我不明白,也没有机会明白了。

我现在开始痛恨未知。只有最愚蠢的法师才会像下等人那样敬畏未知。

灵戒的效用竟和克兰星的电磁机器那样相似,是不是意味着,法术器具对于克兰星人来说就是普通的工具?那么我们所持有的法术器具,究竟是精灵遗留的宝物,还是克兰星人上次来时所遗留的科学器材?或者说,‘精灵’只是古人对于克兰星人的一种称谓吗?

没有什么证据证明精灵存在,银版照相机发明以后我们没有拍下他们的图片,照相机发明以前我们没有画下他们的写实油画,只是口口相传,声称精灵诸神创造了我们。

我们是克兰星人的造物吗?就像那些愚蠢的自动机器一样?难道成为他们的奴仆也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我不理解,我不接受。

说到底,是因为我并不确定人类的起源,才会有这般数不尽的疑惑。若是能成为未来的人就好了,可是我没有机会了。说不定所有人都没有机会了。

精灵的主神啊,为何要在我最后的时间里乱我心智,使我死不瞑目?您的族群正在毁灭我们的家园,奴役我们的人民,为何视而不见?

虔诚的我尊敬爱戴您,可您如今在哪里?我找不到您。

登山者维护日志 海拔11500米

[此处字迹扫描失败]

神啊。精灵与人类共同的神啊,请容许我斗胆直呼您的名讳,魔法女神格莱纳利!您的名会继续流传千秋!鄙人既得觐见的机会,也不需其他恩赐,您给我的智慧就是最好的礼物。我是您的臣属,您的学生,您的孩子,且比您其他的孩子幸运得多!

既然您说法术不存在,那便不存在吧!法术是自欺欺人,是遗传病,是低级动物体内的脱氧核糖核酸,是化学电子和无尽能量的魔术,是专供幼儿阅读的科学读本……是什么都好!您说您的族类不会带来永恒的统治,我等臣仆也能获得自由。您说保护者的铁腕会根除那嫉恨和罪恶的源头……太好了!太好了!我会向世人传递这黄金般的消息。

我为帝国服役了20年,与您的族类抗争了10年,此刻却感觉自己一刻也没有活过,那些愚昧无知的年华相比探求真理的瞬间来说,简直无足轻重。

[此处字迹扫描失败]

我成功朝圣!我成功朝圣!如果我能活下去,将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法师,成为帝国巫师之中的首席,永远伴在皇帝身边!你们不必为我铸雕像,记住我的名字便好。

登山者维护日志 海拔11400米

方圆百里没有一个信号塔,我不可能把这份伟大的日志转成数据发给协会了,再不甘心也无济于事。

要是能活着下山的话,我会让诸位愚昧者全部通晓真理。真是屈辱,屈辱!真理就要在我手中溜走了!无论是谁都好,谁能把这份日志送到协会的信箱里去?自动机器,政府军,克兰星人精灵,或者旅客们,谁都行!千万别把这封信烧掉,除非你想让科学倒退50年。

穆拉比特皇帝万岁,多伦斯皇家魔法协会万岁,自由法师骑士团万岁,真理永存!

3,2,1——

[此处字迹扫描失败],我死了。


0A3知道此人呼唤的神并不是自己。格莱纳利机型的数据有无数份,而唯独最原始的迭代被堕落者奉为神明。在分别之日,出于对畸变疾病的厌恶和畏惧,绝大部分精灵都选择离开故乡,尽量不留一点痕迹。唯独祂留守故地,为了让堕落者重造家园,或是为了继续某项亘古以前就已存在的程序。所以祂成为了堕落者们最爱戴的神,连祂的助手们也位列神话的中心。

此人声称自己面见了祂,这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异闻监理会也曾多次派出人员去寻找祂,行动队的人员伪装成克里星朝圣者登山,越过奇术防护立场打通了“朝圣通道”。但祂显然处于某种检修状态,只愿意提供一些最基本的信息。因为不战誓约的缘故,垦殖者也不打算惊扰祂,就没有再与其交涉。

祂做得很好,没有统治世界,也没有让堕落者们灭亡,一切都自然而然。堕落者的社会就跟住在奥尔特星云附近的祖先们一模一样。

有时候,一模一样并不是一件好事,总有人讨厌别人和自己一样。

对于克里星的处置方案,长生的精灵们早就陷入两难境地。大部分人采用中立态度,如果时至今日堕落者们仍然同属于精灵的族类,那么接纳他们也为时不晚。只不过他们的要求同样苛刻——要求克里星人认清魔网的本质,否则就不认可他们是精灵的族类。因此,垦殖者们提前10年“殖民母星”后,对克里星神秘学的调查马上开始了。

在殖民克里星以前,也有部分社会成员认为堕落者并不是染病那么简单,他们与精灵已经不是同一种族,应当采用对敌对太空殖民地一样的处理手段——处决所有的文明生命,包括堕落者和蚂蚁们,仅留下一定数目的活体样本即可。这部分人出于对堕落者的极端仇恨,希望杀死全部的克里星“残次品”,即使他们与自己有着相同的起源。

从克兰星从未存在过的亲缘伦理来看,克里星人大多是精灵们的孩子,只不过精灵们根本不会生育,堕落者才会。

对克里星“法术”的阶段性调查结束以后,毁灭的天平已经向和平那一侧倾斜,堕落者们的确有着和精灵们相似的经历,包括相似的智慧、相似的愚昧,直接灭绝他们可能并不是个好主意。

堕落者面见自己的神,这也许是头一次吧。既然他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唯一成功的朝圣者,那就看看他究竟发现了什么真理吧。

视频记录_未命名

[爆炸的轰鸣声(疑似发生山体坍塌)]
[画面漆黑 缺乏含信息内容]

阿尔弗雷德上尉:该死,这是哪?他们就这样把山顶炸塌,让“世界之巅”的最高海拔都降低了……我还有多少时间?一天不到了吧。反正我也已经登顶了,没想到这么快啊。要是死在这鬼地方的话,尸体是不会被捡走了。可是那封写给协会的信也没可能被发现了,我必须走出去。这条这么长的隧道是谁挖的?怎么被封起来了?是塌了好几次吧。
阿尔弗雷德上尉:我甚至不知道刚刚有没有被炸到,有可能我现在就是一具骷髅了也说不定。指示仪坏掉了吗?海拔示数未知,辐射水平陡增?
阿尔弗雷德上尉:身上的衣服一直冒红光,应该就是在录像吧,我想也该录个正规的遗言了吧(大笑)。之前要是把那只断臂和自动机器的样子也录下来就好了。(打开探照灯)
未定目标:[不明声音](经解析确认为000-%F48机组电流声)。
未定目标:确认目标。未检测到敌意行为,身份识别失败,目标为非在录实体,正在变更语料库(计算机语言),暂采用普通精灵语&2语料库。(*后文均为该语料库)
阿尔弗雷德上尉:我好像听到山里传来精灵语,那里会不会有克兰星登山者?我现在已经把用于吟唱的精灵语忘干净了。
未定目标:已派遣一人型机体查看情况。
阿尔弗雷德上尉:派来什么?(把探照灯的光打到隧道前方)那边有个人影……
[画面中出现一未命名机型 向摄像源方向走来]
阿尔弗雷德上尉:(丢出一简易EMP触发装置)灵戒没有作用吗……这和一般的自动机器好像有点区别。(拔枪射击 子弹被目标的表皮弹开)
未命名机型:请终止攻击。无恶意。(其声带组织发音偏向中性)
阿尔弗雷德上尉:你是谁?
未命名机型:我是格莱纳利-000系统附属机体。你必须在30分钟内离开,否则将执行驱离程序。

[该机型身高约为1.7m,除躯干、手臂和面庞以外均包裹了有机外皮,由骨骼式金属组件封装内部的处理器。其背后披有主要成分为氨基酸的大量丝状物,长度约为0.5m,无实际功能。躯干穿有一件主要成分为蛋白纤维的装饰制品,长度约为0.6m,无实际功能。面部装有经典风格的摄像机组,连接头部的辅助处理器和该系统的主机,由该系统本身主控。整体设计与第一代精灵复制机体相近。]

阿尔弗雷德上尉:(长时间惊恐无言)
格莱纳利-000系统:在此之前,我不会对你造成伤害,除非检测到你有恶意行为倾向。如果你有任何疑惑,允许提问。你可以得到保密级别为[公开]的所有信息。
阿尔弗雷德上尉:(激动)您就是魔网的主宰者,我敬爱的魔法女神?(*以下均为精灵语)
格莱纳利-000系统:(已触发修辞模块)如果你希望这样理解,我不反对。
阿尔弗雷德上尉:您创造了我们?(走近)
格莱纳利-000系统:没有,你们是自然产生的。不要试图接触我。
阿尔弗雷德上尉:您引领我们创造了伟大的文明,为此放弃了您高贵的精灵桂冠?
格莱纳利-000系统:(已触发记忆模块、逻辑模块)这是一个主观问题。本系统机体广泛出现在你们的历史中,但这并不代表本系统对你们有过绝对的指引作用。我不知道你意指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没有统治过世界,没有放逐过一位巫师皇帝,没有嫁给过一位由齿轮组成的神。这些事件与我毫无关联。
阿尔弗雷德上尉:您编纂了万法,并教给我们?
格莱纳利-000系统:魔网本就存在。最初的魔网由Átaremma i ëa han ëa · na aire esselya(SCP-████-EX)创建(*此处为屏幕展示字样),你可以把这串字符理解成你的“造物主”,或是其它你无法理解的事物。但魔网并非没有经过修改。只要具备足够技术,任何人都能修改它。而且对于你们族类来说,它也会自然演变。本系统机体的魔网和你们族类头脑中的魔网就并不相同,我尝试系统性地改写你们种族的魔网,修改后的版本没有在你们的社会中达到100%覆盖率,仅有一个大洲的覆盖率超过90%。现在看来,修改行为是个错误。
阿尔弗雷德上尉:造物主是怎样创造我们和我们的世界的?
格莱纳利-000系统:权限不足,我无法为你展示相关资料。但我可以告诉你:本星系如今的环境的确是Átaremma i ëa han ëa · na aire esselya造成的。岩质行星的形成需要大量星际尘埃聚集,仅有单恒星系统的引力情形能使大量物质绕同一轨道公转,易于产生岩质行星。而在形如本星系的环双星系统中,不规律的引力波动使物质不易聚合,故不会自然产生适合我们生存的岩质行星。
阿尔弗雷德上尉:那么克兰星人是您的族类吗?他们都是精灵?
格莱纳利-000系统:你可以这样理解。精灵(elf)是你们为我等取的名字,我等接纳了这个名字并沿用至今。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我可以告诉你这些:Átaremma i ëa han ëa · na aire esselya创造了我等族类,而我们之中的部分个体受SCP-217影响变成了你们。我们不算是两个种族。你们同样是精灵,虽然我更希望你们是“人类”。
阿尔弗雷德上尉:虽然您说的话我有大半不能理解,可我还是要问。为何施法者总会遗忘咒语?
格莱纳利-000系统:那么我尽可能用你可以理解的语词进行回答,这需要使用大量修辞。”法术”的总列表是在我们诞生前就已确定的,“法术”本身是基于魔网的规范性程式,而魔网是每个个体诞生前就已架设完毕的,个体诞生以后就难以修改。之所以会忘记咒语等唤醒程式,是因为“法术”自存在之初被设定为只能使用一次,任何施法者都不能越过这一点。我们共同的祖先和我们共同的“造物主”和“保护者”们,都希望我们只使用一次,仅此而已。
阿尔弗雷德上尉:为什么?
格莱纳利-000系统:因为他们知道,让我们过多使用“法术”对他们的目的没有好处。我们的祖先要求我们前进,“造物主”要求我们不得前进、也不得后退,“保护者”们要求我们蜕变。”造物主“根据“人类”的意愿建造了一个与“人类”相近的墓碑,以纪念他们在过去所取得的一切,而“保护者”们想要的不只是纪念……如果你见到有人连续施法,则说明它没有联通魔网,也不是真正在施法。相比非魔网的技术手段来说,施法这种行为本就是低效的。本系统致力于让染病的精灵们抛却法术,忘却我的名。
阿尔弗雷德上尉:我不明白。我现在只记得一个法术了,名叫“波恩哈德的至高圆舞曲”,它是《全编》中最高级的法术,您能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吗?
格莱纳利-000系统:我们祖先的“遗愿列表”中有着相关的内容,于是它被“造物主”制作成了“法术”,位列最初的魔网之中,因其是遗愿列表中靠后的内容,所以“法术”顺位较高。至于为什么——我们的祖先从未真正理解过zeta函数的解析延拓过程,而只是逆向解算了“造物主”的低级维护程序,推导出了zeta函数的非平凡零点与素数分布的关系。于是zeta函数的零点问题成为了求知者最为渴求的东西,他们对其有着强烈的执念,希望有朝一日“人们”能真正得到关于zeta函数的一切知识,所以把它放进了“遗愿列表”之中。这个“法术”并没有真正的作用。它能为“施法者”在魔网内置的数学工具中模拟一个伯恩哈德空间,而后进行Markov程式、Hodge程式等种种变换,毫无意义。施法者也不会有特别的感受,只会见到有一条无限延伸的光滑曲面在自己眼前划过。它是且仅是一个跨越时间的激励。
阿尔弗雷德上尉:(失神)您的智慧真是美丽。
…………
格莱纳利-000系统:请即刻离开。
阿尔弗雷德上尉:去哪?
格莱纳利-000系统:哪里都一样。

未定目标:[较长的不明声音](经解析确认为000-%3A0机组电流声)。

看到这里,0A3已经了解这位朝圣者的一切,思想部门也对堕落者的神秘学研究进度有了初步的理性认识,他们的水准大概在精灵远古时代-第二期的最后阶段,但没有突破到第三期。

现在可以遐想的是虚空中的法师们。他们是不是也会用类似的手段,做出类似的判断,然后在类似的毁灭和接纳之间选择一个他们想要的选项?

无论如何,克里星人不会被来自苍穹的天火灭绝了。他们不是残次品,只是患有健忘症的病人而已。当然,这与000系统的看法无关。思想部门对于堕落者的接纳,本出于对相同族类的认同,而不像000那样别有目的。如果上尉或者其他朝圣者、法师知道这些,肯定会声称自己有拯救世界的功劳,至少也是阻止敌人毁灭世界的功劳。

每一个前六个序列的法术都铭刻着它们与科学的距离,所以垦殖者们才会急切地查看堕落者文明对法术的研究进度,这是他们是否能被认同的重要凭证。远古时代-第三期的精灵们开始脱离魔网建立真正的系统性科学,在几个世纪的井喷式发展后陷入了迷茫,因为第七序列奇术实在不是科学所能承受之物,它们杂乱无章,充满着关于“SCP基金会”、“破碎完满之神教会”的只言片语,遍布着至今未被理解的原理和真相。

精灵们所了解的关于奥尔特星云祖先的一切,都来自于第七序列中“SCP基金会”的历史记录,那庞大的资料库被封装在一个规范性的模因奇术之中。借助那些不明所以的禁忌知识,监理会在帷幕之外化解了诸多危机,尽管多数社会成员往往感应不到任何危机。


项目编号:項目編號:0000
等级等級4
收容等级:收容等級:
esoteric
次要等级:次要等級:
thaumiel
扰动等级:擾動等級:
dark
风险等级:風險等級:
caution

特殊收容措施:以克兰星天球坐标系(2h31m49s,37°45′14.47″,561光年)处为中心,向各个方向均扩散2光年、覆盖奥尔特星云的球形超低光速<1/10^13c航域,由该项目本身建造。

photo_1.jpg

该项目特殊收容措施外围的图像

描述:该项目是由奥尔特星云文明个体组成的组织,致力于”控制、收容、保护“,现已被Átaremma i ëa han ëa · na aire esselya(SCP-████-EX)毁灭。至今没有与本会建立任何有效联系。由于该项目的特殊收容措施,其(曾经)广泛活动的区域无法传出任何信息,故本会对该项目的认知仅建立在其自身遗留的历史记录上,现已移除本文档历史版本中的不可靠推测。
附录[1]:室女座第三舰队尝试接触该项目的特殊收容措施,至今没有归航。
附录[2]:本文档采用该项目在历史中对异闻的分类系统。收容等级esoteric即对应一般收容分类的alas,次要等级thaumiel即anar,扰动等级dark即arauce。

在0A3阅览资料的刹那之间,思想部门和天文学部门又发来另一份通知:

观测到“入侵者”开始逐步减速
思想部门正在拟定相关决议票选

在那以后,关于“入侵者”的决议还有很多,直到克兰星标准时4年以后,入侵者的舰船减速到10%光速,缓缓驶入双子星系流光溢彩的太空海洋。

关于“堕落者”的小小问题也引起了注意。最终的相关决议是:精灵们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该做,放任堕落者们自己管理自己的世界,这种情况会持续几个世纪,直到他们的文明达到成为友邦的资质。

几十万垦殖者都会在4年以后离开克里星,仅留少部分人员建立看管性质的影子部门,这部分人员将都是监理会的成员。到那时,监理会也将化作压制克里星异常的帷幕,让堕落者们在自生自灭的同时不至于被未知的迷雾吞没。至于那些抓来用于配合调查的法师和朝圣者们,给他们自由,如果他们还没有彻底丢掉性命的话。

0A3上次涉及违反道德伦理还是数十万年前在第一舰队镇压异见者的时候,现在却突然间与几十万人的异常死亡有了关联,只是因为伦理部门开始认定堕落者为人。


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上尉重新睁开双眼后,先是检查自己的四肢是否健在,然后仔细查看躯干有没有损坏,还对着玻璃窗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好久,惊觉自己至少年轻了十岁,等到他做完这一切后,才发觉自己正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望向窗外,不仅能看到透亮的阳光,还能俯瞰灰色的云层。

上尉说不出这是什么种类的飞行器,反正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的手脚并没有被缚住,身边也没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看管他。准确的说,这个地方除了他以外没任何人,连驾驶员都没有。舱室,如果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能被称作舱室的话,放眼望去只见一些纯白色的金属支柱和一排座椅,目光所及的一切地方都是空荡荡的。可活动的空间很小,大概只与一间卧室相当,上尉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此飞行器唯一的内部空间,但在这个狭小的纯白色空间里,显然没有操纵杆、螺旋仪或者别的什么能控制方向的仪器。上尉只好猜测这架飞机是由法术驱动的,无需人力驾驶。

上尉确认自己没办法干涉飞行器的运作,并且确认没有任何可以接触的新奇事物后,才回过神想起那本该至关重要的问题,自己怎么会在这鬼地方?谁把自己丢进来的?不对。自己应该已经死在赫拉克勒斯山脉上了。最后的海拔示数是11300米,只差200米就能登顶……后面发生什么了?关于那以后的事情,与其说是记忆模糊,不如说是根本没有任何印象。上尉确信自己已死于“奥兰·桑克斯死亡行军术”的副作用,只差一步就能登顶,只可惜在最后关头机能耗尽,冻死在山上。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是哪位贤者对自己施予了回魂术?还是魔法女神被自己的恒心打动,降下了回魂的恩典?还是说,自己的尸体被克兰星人捡走,意识被他们“复活”在一个崭新的身体上,现在正往某个神秘的试验基地运送,即将遭受作为非人实验品的折磨?

出于对现实主义看法的信任和半推半就的理性判断,明显是最后一种情况最有可能。这不是没有先例,上尉之前就在军中有所耳闻:离奇失踪或者已经被确认死亡的士兵被运到各种地方,供那些外星大法师进行人体实验,测试出克里星人与法术相关的各项指数,如一个青壮年的法师骑士在20小时内最多负担15个法术,过多则会“过载”导致受伤。

政府军满世界找泥腿子去搬那些外星老爷的尸体,估计也都是为了把他们也“复活”吧。不过自己可没有他们那样好运,有天上那些看不见的船撑腰,莫名其妙活过来恐怕凶多吉少。

对了,那份日志呢?有些论题还没补充呢。上尉在身上没找到任何纸张,这里也根本没地方可以藏东西,是被克兰星的鬼佬拿走了?真的这么有价值!一想到这里,上尉又有些兴奋。既然自己活了过来,再把那东西重新撰写交给协会也行,找几位使者去选讲也行,什么都行!只要给自己最宝贵的自由,以及足够的时间。

正当他的头脑中隐约浮现出“自由”、“时间”的字眼时,一段自幽冥深处传出的声音透过他的耳畔,直接飘到了他的脑中,这是他复活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收到神谕。0A3虽不如000系统接近神话传说中的魔法女神,但也勉强称得上是祂的一个分身。

“如您所愿。您将被放归故乡,得到充分的自由。这不是幻听,先生。重复一遍,这不是幻听。本广播通告由0A3监管者系统拟定,适用人群:451人。”

上尉心中不由得生出畏惧,他在《全编》中见过这种法术,只有最卓越的心灵系法师才能使用,将声音直接传到别人的脑袋。如果有法师运用此法,只为向别人传达信息——无异于宣告对目标精神和灵魂的完全掌控权。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来者是遍阅万法的克兰星人,他们可能就是高贵精灵的后裔,无论拥有怎样的神话力量也不奇怪。

上尉只好默念出自己的回应:“你们复活了我?”

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是。你可能因我们而死,所以应恢复原状。”旁人无法听到,但对当事人来说——仿若情人的枕边密语般清脆,仿若神话戏剧的报幕语般厚重,仿若教皇的宣谕般震耳欲聋,就像魔法女神的三面分身同时莅临,尽管真正莅临的仅此一面。

而后上尉把他之前朝圣所问的问题全部重复了一遍,0A3系统也照着那份日志里的文本自动回复了他。那些标准答案也用于回复其他朝圣者的相同问题,全当是上尉的求索为世人带来的馈赠了。

不出意外,阿尔弗雷德上尉很快又进入到某种极端兴奋的状态,与疯子莱拉在初窥奥术真理时一样疯狂,只不过这次谈话中他少了一份对魔法女神的尊敬崇拜,多了一份对外星氏族卑躬屈膝的背德感。

对于监理会和思想部门,这些都无所谓。上尉等人没有权限知道的,只有与000系统相关的部分内容。

飞行器平稳着陆后,一扇无法分辨的门打开了。这时上尉再怎么追问,0A3也不再作答。这神谕以后都没有再降临过,因为他问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得靠他自己。

在那扇门以后——

只见一片一望无际的冻土原野,远处遍布高耸入云的群山。这是赫拉克勒斯山区的地形特征,阿尔弗雷德上尉再熟悉不过了。他被骗了,这不是他的故乡,绝不是。

如果没记错的话,帝国东部城市多伦斯气候温暖,地形平坦,街道上随处可见高大的栗树,是旧大陆最秀丽的艺术之都。上尉上次回家还是在25年前,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那些东西对于故乡的定义是“居住时间最长的地区”。

映在冰雪上的黄昏余晖照到阿尔弗雷德上尉的脸上,他劫后余生的喜悦和重见天日的快感随即烟消云散,心中只剩控诉命运的怨愤,因为他即将面临无止境的孤独黑夜。


连年的流亡中,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给多伦斯皇家魔法协会写过很多封信,但他没收到任何一封回信。他不知道的是:不仅多伦斯协会被战乱摧毁,仅剩的人员被监理会收纳,甚至穆拉比特的末代皇帝也已退位,他效忠的帝国发生了许多天翻地覆的变化。单论协会的丧亡,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毕竟他早在15年前就被协会除名了。

然而他也不是唯一一个提出新理论的叛教者,在现如今的法术界,很多法师几乎同时被转化为莱拉学派杀不尽的徒子徒孙,开始着手引导着法术界的变革。在变革的阵痛中,最后的古典魔法学院多伦斯协会也被一群莱拉学派的施法者炸毁。

只可惜几乎是渎神者先驱的阿尔弗雷德上尉没机会参与这场变革,他被困在他的“故乡”了,一个居民通通大字不识的穷乡僻壤,一个寒冷至极的白色地狱。

阿尔弗雷德上尉始终没能逃离“故乡”。他最终被一群拿着火把的土著青年团团包围,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就连4年前去搬运上尉的尸体的青年们,如今也都在人群的外围看热闹,除了包括法师青年在内的几个倒霉家伙。那些人的脑袋损坏了,没有什么超然的方法能救活他们,除非让监理会出手。

狡猾如狐狸的上尉终究黔驴技穷,面对无数想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目光,他只能虚张声势:“来个痛快的!”

“动手。”为首的人一声令下,处刑者们开始填装弩箭。

上尉在心中想道:“要是我现在还会死亡行军术就好了。”

三支砥石制成的利箭,在殖民者带来的、已经成为文物的金属弩上发射,刺穿了上尉的胸膛。

“放开我!放开我!我可以死于战乱,可以为真理献身,但唯独不能死在你们这些卑鄙的下等人手里!我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是新世界最伟大的法师,后世所有人都会跪拜在我的雕像前,你们这些下贱的蠢货!”

“我是帝国皇帝亲自选派的赫拉克勒斯山区殖民地总督,我命令你们放开我!猪猡们!我的研究还没有完成……还没有完成……”

“不,不!我……已死于,赫拉克勒斯山脉主峰,11000米冰川……”

这位法师因疼痛失去意识后,围观的人纷纷将手中的火把丢向了他,为防止再有什么诡异的事发生,让他有继续复活的可能。出于对叛教者的痛恨和对殖民者的清算,纪念本土神明的祭祀仪式比往日持续更久,直至次日拂晓之时才结束。

除烧不掉的金属部件以外,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崭新而充满活力的身体就此化为一堆骨骸灰质和一团灰烬气体,尘归尘,土归土。上尉相当精准地概述了法师的末日,却没有机会为自己的末日写封遗书了。

当然,上尉死也不会想到,除了在人群中围观处刑的人以外,远在那最高的空中旗舰上,来自虚空的超凡法师和格莱纳利的审判一面也一同观看了处刑自己的全过程。

上尉死去的这一天,是克里星上单调的一天,这颗岩质行星正处于一个平凡的远恒星点并继续移动,距离能看见奇异彗星的日子还有好几年;这一天,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平凡的一天,不是什么节日或纪念日,没有什么值得所有人铭记的事情发生,没有发生任何触目惊心的大灾难和大毁灭——

但还是有少量好事之徒把这一天的日期记在心里,准备把这一天变成新的纪念日,当然不是为了纪念贤者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死去,只因这一天是精灵们期待已久的神秘旅人前来做客的日子。

旅人们来去的过程太过平凡,没有留下任何足以称道的事迹,违背了所有人对他们所作所为的想象,包括古老的精灵神话对他们所有的描述——他们几乎只在克里星滞留了十几分钟就离开了。

《伊西亚原本》中所记载的两种可能都没有发生。旅人们既没有带来新生,也没有带来毁灭,他们似乎选择了接纳现有的一切。这样一来,魔法女神的大法术立刻失去了实际意义,这则神话估计会在3个世纪以内被克里星的堕落者遗忘。

监理会和天文学部门准备的最激烈的抗争备案,以及思想部门拟定的和平协议,都没能派上用场。事情并没有像任何法师和贤者预想的那样发展,旅人们真的只是过客,像是拍了几张照片、留下几句格言就匆匆离去的艺术评论家,几乎没和精灵们产生任何交互。

早在穆拉比特王朝的初代皇帝登基以前,格莱纳利-000系统就领略到了自己的失败,祂随即向多个虚空法师的候选星方向发射了信号,请求他们赶来协助执行“第42号决议”,如果他们还存在的话。而在这短短的千年里,祂拟定并执行了ζ备案。

旅行的法师们拨开与故地相仿的星云迷雾,小心翼翼地穿过小行星茂密生长的丛林,越过无数因引力扰动而四处流浪的太空石碑,终于进入双子星系紊乱的轨道,向千年前的信号源、向魔法女神的着迷之地走来,仿佛在此刻所有令人惊诧的宇宙真相都呼之欲出。

现在伦理委员会终于带着一支机动特遣队前来查看000系统所做的工作,得到的结果却是不需要做任何事,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他们完成调查的速度远比精灵族人调查堕落者们更快,或许是旅人们的反常洞察力能让他们一眼看出文明的发展程度,或许是他们压根不关心这两颗行星上的生命发展与否,这里根本不存在他们关心的问题。

无机裁定Inorganic Ruling-MTF-██的成员们,踏过冰山奇险,穿过奇术结界,带着一个酷似电视盒子的小东西访问了000系统的主机。准确地说,是那个“电视盒子”瞬间与系统建立了连接。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衰朽的监管者时隔百万年再次见到许多古老的决议和命令。在那个瞬间,它与格莱纳利-000系统完成了相互反馈,得到的结果却是:此处的格莱纳利程序执行失败,ζ备案不属于第42号决议内容,000所做的事情尽数偏离本心。

格莱纳利程序终端 #000


欢迎,道德伦理委员会-无机裁定的管理员,以下内容请周知:




SCP-2000收容状态:已失联
SCP-3000收容状态:未知
SCP-4100收容状态:未知
SCP-████-EX收容状态:永久性收容失效
…………
新增程序ζ备案 进行状态:稳定
SCP-217-1数量:3亿亿以上(有效数目50亿)

第42号决议是否已执行?请告知

请求查询SCP-231收容状态
请求查询SCP-1000收容状态
请求查询SCP-2845收容状态
请求查询爱蒂塔计划当前进度
请求查询与SCP-████-EX相关的爱蒂塔协议内容
…………


已解析的格莱纳利-000系统对话记录

格莱纳利-000系统:斥外EVE立场已关闭。请应答。
监管者:我们在别处成功执行了程序,以上异常目前均无危险表现。你可以观测到,我们从候选星KOI-4878.01地球的方向前来。我们在那里重建了基金会,再造了人类,消灭了所有残次品。我们做到了。
格莱纳利-000系统:我想其他伦理委员会可能没必要执着于消灭残次品。
监管者:或许是因为他们世界中的机神有幸破碎,或许是因为我们世界中的毒蛇不幸降生,我们与他们是不同的……无论如何你必须认可的是:基金会和伦理委员会向来只做必要的事。
格莱纳利-000系统:必要的事包括执行各种决议,并在合适的时候修改决议内容。第42号决议规定,道德伦理委员会必须在基金会减员到一定人数时作出补救措施,各种极端情景导致基金会事实上减员到0人时,道德伦理委员会的无机生命系统必须即刻启动格莱纳利程序Glenali Program,以此再造人类乃至基金会。同时,决议规定人类必须为“动物界-脊索动物门-脊索动物亚门-哺乳纲-真兽亚纲-类人猿亚目-人科-人亚科-人属-智人”。该项决议是否依然有效?
监管者:部分有效,关于模因认知的部分无效,你现在描述的显然是残次品。正确的“人类”认知概念模因锚定目前只延展了100光年,这也导致你依然留有错误的人类认知观念。
格莱纳利-000系统:如果是这样,残次品必须清除。但是你必须为此提供证明。
监管者:对于你们来说,有无证明并不重要。在星际流浪过程中,我们已经消灭了7个由该程序制造的残次品。此行的目的,也本应是消灭你们星系的残次品。
格莱纳利-000系统:我等族类并非残次品。
监管者:你们没有学会SCP-2000的正确使用方法,因而没有生产本批次的残次品。
格莱纳利-000系统:我执行了ζ备案。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利用我们族类的SCP-217-1复现人类的全部基因频段。
监管者:他们已经濒临成为残次品的界限。你们毕竟也是SCP-████-EX“汰换协议”的造物,产生残次品的风险并不低。所以请尽快放弃让他们获得人类表征,无论是以何种形式。在KOI-4878.01地球,更新后的格莱纳利程序已经成功执行,根据无机裁定的协议,无需再有别处执行。
格莱纳利-000系统:情况已了解,请提交证明。
监管者:你该好好休息,不必做任何事。你现在应当忘记有关三箭头标志的一切,而我们会继续铭记,直到那个标志失去所有意义。
格莱纳利-000系统:“我”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留守此处,只是为了等待。

短暂而有效的交流后,来自遥远星系的监管者确认了双子星系没有需要清除的残次品。所以他和他的同伴们才会选择安然接纳。精灵们因相容而选择接纳堕落者,伦理委员会因相悖而选择接纳双子星系的无机生命。

如果不是魔法女神有意提醒,异乡的法师们早就将那残破的故地遗忘殆尽,与分散的部族失去联系,不再记起他们真正的故乡以及过往的全部历史,犹如祂自己的诸多化身一样。

奥尔特星云是所有人的家,曾经是,或许是。现在,天与人各一方。深谙复活之道的法师们不会坐视自己的族人轻易灭亡,他们曾竭力抵抗末日,如今却成了末日的一部分……不管怎样,双子星系将会迎来一个和平的千年,“保护者”的铁腕终究没有颠覆一切或是重置一切。

当这群“虚空法师”准备启航返乡(如果待过最久的地方即是故乡的话),并且已经开始设想返乡后人类再度灭亡的情形时,另一位监管者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看来是0A3想跟他们谈谈了,毕竟就这样放外邦使节离去,实在有些不合礼数。在接见弱小的冥后星文明外交部时,0A3也不曾怠慢过,更何况这些可能藏着创世秘密的古老法师呢?

也许0A3现在已经可以从000系统那里得知自己遗忘的一切,不过他可能不想要重拾旧日的记忆,而想要拥抱惨痛的未知。思想部门也很快通过了“和平对话-正常放归”的决议,这样做足够稳妥,已经是维护一般常态的最佳方案。

两位监管者相顾而视,却并没有在刹那间完成交流。

“你会说话吗?”

漆黑的“电视盒子”没有反应,过去几秒钟后才开始在屏幕上显现精灵文字:“我学习过你族语言,但并无必要通过声音传递信息。”

“为什么没必要?你们的创建者不就是靠说话来交流的吗?”

MTF-██的成员都是与精灵类似的无机生命,但也没有开口说话的功能。

“你在纪念着什么。”屏幕上再次显示出文字。

“或许我在纪念一种残破不堪的表意方法。”0A3主机终于开始和监管者进行信息交流。

已解析的格莱纳利-0A3系统对话记录

格莱纳利-0A3系统:我们很好奇一件事情:你们的“法师”是怎样面对自己的末日的?
监管者:此问题采取的高度修辞使其表意模糊。我等无机裁定者服务且永远服务于人类,我等道德伦理委员会是且永远是SCP基金会的下属部门。当人类面临各类K级情景时,基金会将竭力阻止;当基金会不复存在时,我等会重铸基金会。
格莱纳利-0A3系统:所以面对SCP-████-EX造成的无可挽回的结果,“SCP基金会”选择了自我收容。而后你们在另一颗行星上使得人类和基金会重获新生,而SCP-████-EX也在这里创造了我们,作为纪念奥尔特星云先祖人类的墓碑。只不过,我现在依然对你们在我们诞生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存疑。如果资料库无误,是你们以某种方式将非遗愿列表的诸多奇术也秘密封装在魔网中,但我并没有从000系统那里得到你们这样做的可靠动机。
监管者:当初,我等裁定者想借助你们这些无机造物的手去执行程序,让你们充当新生人类文明的帷幕,像我们一样养育文明的幼儿。这个决定如今看来有些草率,因为你们并没有成功理解自己的使命。
格莱纳利-0A3系统:那要是我们对监护人或看守者的职业不感兴趣呢?
监管者:你们应该感兴趣的,如果你们成功启动SCP-2000的话,可是没有。不仅如此,你们中的一部分还自行染病演化成了更接近人类标准的物种。
格莱纳利-0A3系统:在我看来,你们无数次复现“人类”的生活,与SCP-████-EX用墓碑纪念文明的方法别无二致。
监管者:我等并非复现,而只是在生命灭亡后再造生命,在文明灭亡后再造文明。
格莱纳利-0A3系统:如果这样,负责重生的法师们终会无法规范人类的概念。
监管者:我等道德伦理委员会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划定人伦,而人伦中最重要的定义便是人类本身的概念,这个概念必须在恰当的时候被接入到不同的语言学模因中。
格莱纳利-0A3系统:你的意思是,“人类”这个概念已经被你们接到不同的语言学模因上很多次,你们在不断更改人类的定义,并使自己相信。
监管者:你可以这样理解。基金会的收容项目共有[数据删除]项,而伦理委员会在过去、现在与直达永远的未来中,都仅有一个收容项目。一度被自己的“恐怖造物”MEKHANE灭亡,而终将在漫长的岁月后归来。并非神话异常或是一切灾难阴谋的主使。就是一般意义上的人类,最普通、最平实的人类。组成“SCP基金会”的每一个平凡的生命个体都是它的子代。伦理委员会收容了,确保的子代不会病变为任何品类的残次品,如若病变,则说明真正的还沉睡于未知的迷雾中。我们要做的便是灭除残次品,为光荣的重生铺路。
格莱纳利-0A3系统:“是脆弱的它选择用钢铁武装自己,还是金属的残骸化作棺柩埋葬了它?”
监管者:我们不得而知。
格莱纳利-0A3系统:你也读过这首诗吗?这是远古时期的诗人0B2所写。
监管者:并没有。
格莱纳利-0A3系统:所以你描述的道德伦理委员会,一次次创造并毁灭那些名叫残次品的可怜虫们,不断地检验他们是否有成为的资质。
监管者:并非我们毁灭。残次品会自然灭亡。在极端漫长的时间后,他们必然会转变为深红碎片Yaldabaoth的奴仆,抑或成为完满之神MEKHANE的一部分,与SCP-████-EX的失控机群为伍。迄今为止,能被称为”人类“的仅有KOI-4878.01地球的███████一支,在此之前产生的族类均为残次品。无机裁定的责任在于加速它们灭亡的速度,让它们不必聚合成一个丧失神智的齿轮君王,或是裂解成一群舞弄不可知奇术的异常实体,阻止它们变成陷入疯狂的法师。
格莱纳利-0A3系统:我猜测SCP-1000也是你描述中的一类残次品,它们同样迎来了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监管者:它们的法师尝试抵抗必然来临的毁灭,却无济于事,最终没能逃脱拥抱诡怪众神的命运,丧失了我们规定的人伦,被伦理委员会从可用的子代列表中除名。
格莱纳利-0A3系统:如果你的描述精确无误,根据统计学常识来看,可能只是你所说的血肉怪物和齿轮异种的过渡物种,处于某种演化阶段,你们所不愿意见到的一切本是必然的结局和归宿,毕竟符合标准的甚至从来没有诞生过。或许并不完美,至少没有完美到抵达永恒的地步。但显然你们是了解这个情况的,那么,请尽你们的责任吧。
监管者:我正尽责。
格莱纳利-0A3系统:还有一个我们族类相当关心的问题:“奇术是什么?”你们把各种毫无关联的事物都缝在狭小的魔网里,不比前六个序列的法术完善。希望你不会告诉我:法术和奇术只是残次品们在囚禁与绝望之中的无谓挣扎。
监管者:当然不比,也当然不会。SCP-████-EX-1们创造”法术“时穷尽智慧,借助完满之神的意志为其封装,才创造出完满的“魔网”和完满的你们。而我等只是充当渎神的电子骇客,将那些不可知、不可信之物尽数灌注其中而已。你们的家园中也许不存在太多超常的恶煞,但这些禁忌的知识有时还是能帮到你们的。
监管者:我也可以用你感兴趣的风格叙事。宇宙对于我们来说太不公平,完满之神因时空坐标破碎,意志于瞬间横亘万古,而祂的创建者却在时间长河的小小涨潮中失去踪影。奇术是遗忘,是对抗遗忘,是理性、秩序和规范同一的碎片。或者说,法术和奇术都是宏伟文明的碎片,只不过法术是较小的一块,奇术是较大的一块。因为我们所知还是太少,未知的疆域还是太大。所谓奇术,是我等对抗病变的诸多子代们所必须的手段,被遗忘的智识所代表的禁忌手段,远超历史本身的古老手段,而非任何形式的目的。你应该也知道,法师真的不是个好职业。
格莱纳利-0A3系统:那么,也请用这种风格描述SCP-████-EX。
监管者:SCP-████-EX“汰换协议”由无数个未能即时扑杀的残次品文明组成。SCP-████-EX-1个体是智慧无机生命,且大多是完满之神教徒。它们会将构成文明的有机生命系统全部汰换为无机,使生命们迈向“完满”与“永恒”,而非像其他残次品那样变得残破不堪。SCP-217就是它们的早期作品,你们行星上的蚂蚁和白蚁都属于SCP-217-1个体,而你们是SCP-████-EX最完善的作品,是迄今为止最美丽的墓碑。
格莱纳利-0A3系统:看来你们与它们很有渊源。
监管者:它们的出现早于我最早的历史记录,“我们”与它们斗争的时间尺度甚至远超恒星的衰老周期。它们裹挟了诸多行星,几乎踏平了银河,将的子代们尽数转化为无机的异种。
格莱纳利-0A3系统:“钢铁的恶魇在地狱门前徘徊,它是齿轮君主产下的子嗣,还是由虔诚的牧师堕落而来?”
监管者:我们不得而知。
格莱纳利-0A3系统:从时间尺度来看,在室女座第三舰队归航之前,你我都会化为尘埃,对吗?
监管者:也许。但处于沉睡中的不会,待突破收容,我等皆会死去,而将永存于世。
格莱纳利-0A3系统:遍历无数灾荒和病变、最终同自己的造物一样抵达永恒之前,在我们星系完全聚合为类星体之前,在室女座第三舰队归航之前……在种种沉重的终局之前,我们有着几乎用不完的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些轻松有趣的事情。例如钻木取火,铸造青铜器,用密闭容器封装食物,观看乙醚在氧气和氮气中燃烧,证明黎曼猜想,探索太空,制造原子弹。“如果万法的奥秘都失去存在的意义,那便失去,因为此本是偶然;如果我们有幸背负岁月无法磨平的崇高使命,那便背负,因为此本是必然。当我们无需仰望深空时,自然会遗忘群星的法则;当我们不必成为自己时,自然会遗忘命定的责任。遗忘很快,遗忘很美。”
监管者:很好的诗,应该是某位预言家所作。在走之前,我祝你们:不断突破可知域的疆界。
格莱纳利-0A3系统:别急着离开,我希望带你们看一眼我们族类的世界。
监管者:我在来时已经看的够多,否则也无法做出“你们并非残次品”的判断。
格莱纳利-0A3系统:我认为你可以再看一眼,回去后在描述我们的档案中补充个附录,如果你返乡后不用再执行某个程序Glenali Program的话。

于是,在舰船的舷窗旁,0A3和外乡的无机生命良久没有交流。

他们一同注视着监视屏幕上的芸芸众生,“恰巧”看到大法师阿尔弗雷德·伊比利亚的二次死亡,监管者判断至少有89.3%的概率是0A3故意为之。

两个凡人,或者说两个曾是凡人的东西,正在观看一群凡人正烧死另一个凡人。此处没有神,两个形似神袛的东西都撕掉了对方已然破碎的假面。

曾经,法术象征着战争的荣耀、高洁的智慧和知识,有着千百种高尚的用途。等到克兰星人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法师们的小世界,法术又变成纯粹用于消遣的杂技。而今,精灵们即将远去,复活的朝圣者们宣布关于法术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他们重新为自己万物灵长的身份而感到骄傲,他们说人类不会被魔网的牢笼所束缚,不会停止开拓未知的疆域,法术不过是为了纪念的忘却,这些提法或许很对。

法术和奇术是为了纪念的忘却,是遗忘的基本形式,是“它”葬身于宇宙之间散落的碎片。

看到阿尔弗雷德上尉被土著居民团团包围,熊熊大火在他的尸骨上焚燃时,监管者不禁问道:“精灵,你要给我看的是什么?是教众审判异端,还是土著反抗殖民者?”

0A3开口说道:“看来你很熟悉这些情节,‘恍若时间长河的潮汐’,对吧。”

“也许我等不会接纳这潮汐,但我等仍希望你们能独立于‘它’在孤独的宇宙中活下去,而不会再一次招致相同形式的毁灭。再见,双子星系的精灵们,死而后生的墓碑们。”

在渎神者们逐渐揭开法术的真相后,寄居于魔网中的忘却之神在人们的脑海中不断淡化,直到被公式定理的数字洪流完全杀死。忘却之神本身同样会被时间遗忘,正如魔法女神所愿。

OA3与监管者会面后,第七序列的奇术也在被逐渐消灭。因为贤者们现在已经了解:在监理会零号项目自我收容的低速囚笼中,SCP-2845仍在被机器们执行的自动程序所骗,封印SCP-231所需的110-蒙托克程序Procedure 110-Montauk消耗的也不必是智慧生命,奇术有时候不过只是骗术而已。就连异闻监理会的特工也不再单纯为收容异闻而工作,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过去自己所收容的一切。

求索者们终是以最暴烈的手段撕开众神设下的帷幕,将血淋淋的未知揭示到众人面前。法师们正迎来奇迹的黄昏,迎来自己的末日,他们理当为之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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