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M Sandoval的日记

“好吧,请你朝项目走过去,”铁石心肠的研究员说。房间里唯一的人试着向基座上的盒子走了两步,警惕着将要发生的事。房间里传出一声尖锐的咔哒声,在冰冷的墙壁间回响。

“如果你想的话,打开保险箱。”

里面放着一堆整理整齐的纸和一大盒钢笔。那些纸比以往任何东西都更吸引他。男人毫不犹豫地将纸从保险箱里抽出来,把它们铺在地板上,这样他就可能续写这杰作了。

正直者自顽石之下而出,为正义呼告。

幻象是压倒性的,占据了他所有感官。男人并不理解他所书写的音符,它们的意义已然失落,但它们神圣的目的同每一拍共鸣。

太阳被染成黑色,月亮变得如血般鲜红,随后完全坠落,天空如古老卷轴一样剥落,星辰坠落之时,纯洁的灵魂升起。

现在音符自他手中流泻而出要容易得多,而幻象继续围绕着他舞蹈。

古老的山脉崩塌,整个大陆沉入深海。从灰烬中升起新的土地,如伊甸园般完美无缺。信徒中最强大的退入新的洞穴,呼吁着岩石将他们封于其中。

“D-1875,停止书写。”

但他不能,即使他想停下也不行。幻象过于强烈了。即使是在镇定剂飞镖击中他的脖颈时,他仍在奋力挣扎,坚持尽可能长的时间去书写,去完善他的杰作,直到他最终因疲劳倒下为止。


“他们越来越难停下来了,”看着昏迷不醒的D级被从房间里带走,一位研究员喃喃道。

“所以那告诉你了什么呢?”她的上司Pherson博士问。

“有什么变了。尽管在一年多里进行了七次测试,但他们连一张新的乐谱都没有完成。而他们抵抗镇静剂的时间也变长了,”她看着自己的笔记说。

“那他们在干什么?”

“精炼作品?添加新的音符?一些花边装饰之类的?我不清楚,我从来不擅长音乐。重点是他们没有增加新的页面,但他们还是在努力工作,就和他们添加新页面的时候一样。”

“那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我会停止测试。我相信这部作品可能已经接近完成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问。

“我……我不知道,先生。”

“好好想想,”他说,然后留下研究员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年轻的研究员从她基金会支给的笔记本电脑上登入数据库,制定了一项计划。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眼睛不住扫过屏幕,寻找着她研究中遗漏的地方。除了1973年进行的那次怪诞的测试之外,大多数视频都平淡无奇,那次测试进行到受试者因失血过多昏迷为止。这导致所有SCP-012相关测试都被暂停,直到三年前,基于观察一个项目的强迫性作用是否可以被耗尽的理由下,Pherson博士关于恢复测试的请求被批准。回首过去两年,测试期间平均增加的页数约为十五页,两个D级在一年多前一场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实验中一同完成了惊人的四十五页之多。然后突然间它就……停止了。此后再没有新的页面被添加,但测试变得更为疯狂,更多的失血被记录到。

“这根本不合理,”她喃喃自语,同时进一步深入SCP-012在基金会的历史。她想尽一切办法追踪可能产生的变化。但她什么都没发现。她沮丧地叹了口气,再次看向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

“有什么麻烦吗,Emma?”她的上司问。

“是啊,”她说。

“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你对012的笔记对吧?”

“对啊。”

“令人印象深刻。那你对它了解了多少?”

“嗯这些文件显示了在三次测试中平均增加的页数,而你手上拿的是最后四次有新页面被添加的测试的记录,我想我……”她开始东拉西扯起来。

“我们已经把这些都做完了。在观察室里,你说过你认为这首曲子快完成了。为什么?”他问,一边把那些纸丢进垃圾桶里。

“我还是不知道,”她说,看着几乎满满当当的垃圾桶和仍然成堆散落在房间里的文件。

“那你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看了。统计数据、记录……自它被基金会收容以来我们所写的有关它的一切。”

“你为什么在这里就停下了呢?”他问。

“在这之前有什么重要的吗?”

“如果你想知道项目的本质,那还是挺重要的,”他说,随后再也不发一言,在离开之前环顾了一下房间。

她叹了口气,重新看着她的笔记本电脑,显然还没完成她的研究。这些文档让她较之前更加困惑,而她准备放弃了。

“就剩最后一个了。最后一个然后你就搞定了,”她对自己说,抿了一口咖啡。

最后一份文档。K.M Sandoval的日记,那个早在1966年就发现了SCP-012的人。

1966年1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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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过后的圣克罗切教堂

这里遭到的破坏难以描述。1文艺复兴的诞生地,中世纪的雅典,尽数在11月4日被亚诺河的泛滥彻底摧毁。如果流经城市那水和泥浆的高墙,污染一切途经之地尚且不够的话,一千个地下水箱在冲击下破裂,其中的热油泼洒入洪流中。正是这种泥水冲进博物馆、图书馆和教堂,就像一支野蛮人的军队,毁去了无数文物、杰作和手稿。城市大部分依然处于断电状态,甚至连医院的发电机都失灵了。

我们有责任为人类留存这里剩下的遗产。泥浆、水、油、霉菌,威胁是巨大的,而宝藏仍散步在整个城市中。亚诺河畔的国立中央图书馆严重遭难——我无法想象有多少中世纪的作品被这场灾难所摧毁。我作为个人,将去圣克罗切教堂寻找任何能抢救出来的东西。它不仅蕴藏着许多宝藏,而且下面还有很多意大利伟人的坟墓。谁能知道洪水对巨人永恒的安眠造成了怎样的破坏呢?

1966年1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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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泥天使

他们叫我们泥天使。

我们从世界各地陆续来到这里,试图拯救整个佛罗伦萨的名作。来这里的大多是意大利人,但法国人、德国人、英国人,甚至还有几个美国人都来了,而且每天都有更多人来。我们和当地人待在一起,尽管我们一定给主人造成了很大压力,但他们仍然很亲切地招待我们。电力尚未恢复。街灯没有亮。市政府官员向我们保证下个星期手机就能用了。

和我一起住在我房间里的还有另外两个美国人,Anderson和Spitzer。他们是一起来的,在美国的时候也一起工作。他们说他们会去清理国立图书馆,看看哪些文本还能挽救。他们已经提出如果有机会的话会来帮我清理圣克罗切。

街上很黑。月亮很快就消失了,星光也很微弱。一位伟人可能会在这样的夜晚死去,而没人会注意到。比耶稣更受欢迎?有人真的这么想吗?2音乐将永远为造物主服务。

1966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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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罗切的十字架


在圣克罗切教堂内部水已经到达了四米半的高度。也就是16英尺。一层半含油的水涌进教堂。祭坛被冲垮了。米开朗基罗的石棺被淹没了。多纳泰罗的坟墓被严重破坏。水已经退去了,但泥土和瓦砾仍然覆盖着地板,我们脚下的石块被水泡过开始松动。甚至大十字架也被洪水玷污了。


我帮着其他工人拔出十字架,把它拿出去晾干。回到里面时,在祭坛旁,我注意到一个大理石盘已经脱落了。大概是流进洞里的泥的缘故吧。像这样古老的欧洲教堂里里到处都是坟墓。比任何人能记得的都要多。我得去看看下面是不是还剩下点什么。我一直想晚上回去。在没人看着的时候。但佛罗伦萨晚上太暗了。没有电,没有街灯。而泥巴又太黑了。


1966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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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克罗切教堂内


我干了。

我等不下去了。

Anderson和Spitzer抱怨一些四开本的书被泥浆污染严重,并讨论了新的干燥和去除文本中泥浆的方法。讨论已经白热化,于是我走到外面去理清思绪。走在在废弃街道上,我的漫步带着我回到了圣克罗切。

黑夜再黑不过了。这是新月的夜晚,唯一的光源是远方的星星。即使有其他人费心在这些被水浸透的街道上游荡,我也不会被人看见,被黑夜的阴影笼罩。尽管如此,我还是悄悄摸进大教堂,摸到了大理石盘,把他挪到一边。

在下面,一架浸透水的木楼梯下到一个地窖里。它很牢固,很久之前就已被遗忘,被泥巴堵住了。我滑到光滑而漆黑如墨的深处,打开手电筒,环顾四周。

洪水的力量粉碎了里面唯一一尊脆弱的砂岩石棺。它的主人随意地被拍在墙上,他腐朽已久的遗骸被泛滥的亚诺河玷污。这个可怜的家伙的身份似乎已经在时间和洪水中迷失了,但他显然是某种音乐家。一把小提琴,被砸碎到无法修复的程度,陷在泥潭里,但他抓着两捆纸——显然是和它一起被埋葬的。它们被无所不在的泥泞覆盖,但它们仍有可能包含一些具有历史价值的东西。我把它们从不偏不倚的重埋地救了出来。

星星一定知道我在干什么,也知道这是对的,因为它们毫无疑问照亮了我回房间的路。

1966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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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erson和Spitzer的手工活


有时候,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似乎不可能完成。然而,我们忍下来了。每天早晨的阳光都会驱走我们脑海中和心中的阴霾,让我们重新开始努力。

在发现了我们已故作曲家的作品后,我知道我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来清理恢复这些纸页。我和我的室友谈了谈,他们告诉我他们在图书馆里是怎么做的。在图书馆楼上的一间备用储藏室里,他们把一卷又一卷弄脏的书铺开,所有的都放在那里慢慢地晾干。在那里,他们让水从每本书中蒸发,然后仔细地刷掉他们能刷掉的任何污垢,然后把它们归还分类以便进一步干燥。这是一项缓慢而艰苦的工作。

那两套纸页,我把它们排了进去。第一份的情况很糟,我认为它可能没法再读了。但是,在把最开始几页挂在一根绳上后,我能看清最底下一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作者说Il Mascherato——戴面具的人——会在他一完成后就把报酬付给他。

第二束纸页事实上并不是纸,而是犊皮纸——小牛的皮。Spitzer告诉我它们需要特殊处理,因为羊皮纸和犊皮纸在潮湿环境下很快就会变形。他把它们拿到一个干燥、黑暗的房间里,把它们压在木板之间。希望它们明天就能恢复到能看的程度。泥完全覆盖了犊皮纸,我几乎连标题都看不出来……

1966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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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掉的艺术品到处都是

Sul Golgota

意大利语。在各各他山上。虽然我不确定,但它看上去像是一张乐谱。写在犊皮纸上。一首我主在十字架上受苦时献给他的赞美诗。十字架被污染了,油漆剥落于无声、轻率的自然腐蚀中。它会被送回对应的礼拜场所,但它再也不会重归完整。

我今天休息。圣克罗切正在被清理,但现在艺术品已经被移走,这是那些拿铲子的家伙们的权限。我们,泥天使,在别的地方工作。

这泥到处都是,我们甚至都洗不掉,真的。

我要去干燥室看看。那交响乐……感觉有什么不完整的。

它还没准备好。还是太湿了。

各各他。

我主不是那天唯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两个盗贼和他一起被处死。悔过者狄斯马斯,为与他的神同去而感到光荣。未悔过者爵思特斯,要求主将他们从正义的惩罚中释放。二者都死在十字架上。他们的灵魂发生了什么,这不是像我这样的凡人能知道的。

那毫无疑问是音乐。在语言无法组织的地方,生与死在音乐中编入法典。

临近日落。黄昏已成为我最活跃的时间。其他人都在使用太阳提供的最后一丝光亮,而我开始使用在空中彷徨的群星的光芒。他们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他们赞扬了管弦乐队的蓬勃发展。

我要去干燥室看看。

1966年1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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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喇叭。十二使徒。7/12m。那是觉醒的核心。一之兽,七头,十角。那是十八。三个六。

昨晚Spitzer放犊皮纸的房间着火了。他用了一些清洁液试图做一支火把,说他必须完成它。星光没法穿透进Spitzer美其名曰壁橱的小房间。电力还没恢复。他到晚上就再看不见那页了。

他向我保证在各各他山上没有受损。他知道那份作品的价值。他知道完成它有多重要。他说他知道怎么做。我不认为他能胜任。我告诉他我应该和他一起去,我们应该一起完成它。他停下来,望着Anderson,拒绝了。咕哝了一些有关收容的话。

希望有好结果。我们仍然没有足量的水。带到这里的补给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洗澡的,所以我还能感觉到身上所有肮脏的泥土污渍。所有这些黑泥。黑色污渍不适合给我主的赞美诗。

我必须准备。如果我不能将它记在犊皮纸上,我就会将总谱记在我的脑海里。我能完成。我会准备好。

Anderson不相信Spitzer。他现在要去盯着他了。

我不相信Anderson。

1966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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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和众圣徒都成了碎片。自然的污渍浸染扭曲。



恐慌。混乱。

机会。


Anderson来回踱来踱去。他不停地对着录音机说话,在盒子放在那里呼呼响时把麦克风靠近自己。提到Spitzer是如何落入疯狂的。他把去犊皮纸干燥间、我主的圣器收藏室的门锁上了。他一直在说Spitzer是如何被严重暴露于四开本的……我纠正了他。那不是四开本。一本犊皮纸四开本,谁听说过这种东西呢?


Spitzer被拷在床上。一条巨大染满血的纱布绷带缠在他的左臂上。Anderson给他药片让他吞,但Spitzer只要抓到半点机会就把它们咳出来。当他不试着挣脱他的枷锁时,他会自己哼歌,在半空中做手势。他——

他看过完整的纸页。他听见了受祝福的交响乐。他知道星辰在召唤他。哦,一想到他看到了远方,听到了碰撞的交响乐,他知道我们在臣服于他之前必须向其鞠躬的音乐!他是否对赞美诗中的赞美诗怀有洞察力呢?

Anderson刚刚冲到外面,满脸惊恐,喊叫着要知道电话什么时候恢复。他的钥匙……Anderson过于害怕Spitzer的启示,没有发现它在我心中升起。我拿走了它们。带上了Spitzer。

而又一次,Spitzer把我赶出了他的犊皮纸房间。他怎么会这么熟练的空手道?柔道?功夫?不管它叫什么,他足够了解它以阻挡我,在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时将我击退。无所谓了。对我的征途而言我还是太不干净了。

难道他们看不到我主被肢解、被扔到地球的四个角落了吗?只剩下两个人,而他们是盗贼!

S U L G O L G O T A
S L G O L O G O T A
S L G O L A G O T A
S L G A L A G O T A
S T G A L A G O T A
S T G A L A G O D A
S T G A L A G A D A
S T A L A G A D D A

16 November 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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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为了我主的碎片而坠落!


Spitzer死了。他无法完成。


Anderson录下了隔壁房间发生的事。他如同困兽般走来走去,以狂热的语调说着话。他不停地吃药,喋喋不休地说着有关“模因危害”和记忆删除的事。“这不是701,危害是可视的。”滔滔不绝地喷出数字和无意义的词汇。他是怎么这么快就陷入疯狂的,我不敢推测。


但无所谓了。即使是那些在最后几晚照亮了我的路途的星辰,我在阴影中的向导,在我主的力量面前也随着一束红色的闪光坠落。3他们重新打开了水。我终于可以洗掉凝结在我身上的黑色污垢了。不再有泥。不再有墨水。现在,我可以自由地以我存在的纯洁来完成这神圣的任务。


我主为我们流血。接受它,喝下它。为了交响乐,我们把自己、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血液奉献给他,这才是唯一应做的。我现在完成我所发现的。

我不配。我无法完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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