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侦探追逐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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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个小时,足足八天。

这个站点的主管早已死去。

还没有任何一个人确确实实地知道此事。


1

大约三个小时后,一辆老旧的黑色轿车晃晃悠悠地开向一片荒芜的土地。对于这辆车来说过快的车速让它一直在嘎吱作响。再快些,似乎这辆车就要当场散架。

突然,车的前半截没入了地里。这是伪装涂料涂成的地面。

穿过这层遮蔽,开着车的男人将车草率地停在了地下一层的停车场。他的胸前别着一个写着“Nagi Tanka”和“MTF-Nu-9”的崭新身份识别牌——他是这支负责调查特异案件的特遣队的新队长。

进入时他将自己厚实的黑口罩摘下,以便设施的安保系统能对他放行。

那张脸看起来像是在笑着,却并不会让人感到什么愉悦。两道伤痕从嘴角向上延伸到耳根处,形成一个过分热情的笑脸,而他的左耳下半部分更是不知所踪。

他是MTF-Nu-9“猎犬先生”的前副队长,也是三波特兰最富有盛名的传奇侦探Tanka的独子。

有人说“猎犬先生”是O5议会的狗,然而它并非是普通的宠物狗。这条猎犬牙尖嘴利,只要被主人下达命令,它就绝不会放弃追逐猎物。

在前队长Eon的领导下,曾经他们无所不能。

一名衣着干净的年轻人快步往车的这边走来。Tanka于是快速把口罩戴了回去又压低了黑色帽檐。蓬乱的灰发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好在开车门时用手拨开头发。

Tanka用那双阴影中温柔的黑眼睛注视着对方,他注意到前来迎接的人目光灼热。然而这位焦急的年轻人却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他的黑色拐杖,退后了一步。

“我能去见Nosean了吗。”Tanka问了一句。

“上面的人说,您可以在找到Som主管后再申请许可。”

“好吧,那么已经知道主管的去向了吗?Redman先生。”Tanka尽量轻柔地询问道。他把视线从对方的身份识别牌上挪开,转而注视着那位年轻人。那身份识别牌上面写着“主管秘书”的职称。

“应该已经找到了Som主管。”Will Redman表情略显尴尬地说着,他的双手互相摩擦着,“但现在还无法确定是否是Som主管本人,Sasaki小姐已经前往检查了。您现在要过去吗。 ”

听到Sasaki Misaki的名字,Tanka愣了一下,回以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不去打扰Sasaki比较好。我可以等着她的报告。我相信她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这些话混杂着谎言,Tanka并不想那么早见到过去的队友,尤其是Sasaki Misaki。

“可以先带我去分配给我们特遣队的房间吗?”

“当然可以,我为您领路。”Redman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摆出“请随我来”的姿态。这种完美的表情让Tanka疑心对方是个精湛的演员,但他只有跟随着对方这一种选项。

行走对Tanka来讲是一种扭曲的折磨,他一瘸一拐地挪着步子,将身体的重量压在拐杖上。Redman配合着他的速度,这让Tanka觉得羞愧。

Eon去世的那天,他失去了太多东西,正常行走的能力仅仅是其中之一。

这段路让Tanka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恍惚。

在他被O5-9任命为直属下属后已经过去了多久?差不多有七年。

这七年间他一直做着毫无乐趣可言的文书工作,四处奔波,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忘记Eon死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然而,当他每天醒来后面对镜子,他看得到那天的伤痕刻在自己的脸上;当他闭上眼睛,他看得到过去每一枚赐予他的特遣队的奖章上的光辉。

Eon在他面前死了。

他不敢见Sasaki,那个深深爱慕着Eon队长的年轻女孩。

Redman推开挂着“MTF-Nu-9”的房间的门,躬身请Tanka先进入。房间中空无一人。空气中充满了新装修后的气味,地板干净得像是从未有人踩上去过。

​Tanka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只有我跟Sasaki到了吗?Redman先生。”​​

“我只接到了您和Sasaki女士会来的通知,并且被安排协助您们的工作。如果您觉得人手不足,我可以现在……”​

“不用了。”​Tanka尽量不让遗憾表现在脸上,为了缓解尴尬,他走近崭新的办公桌,转而看向桌子上的一摞文件袋,“这些是?”

“我已经为您整理了所有可能用的到的,关于Som主管和本站点的信息。上面标注了具体的分类。您也可以使用桌上的电脑,听说您没有固定使用的电子设备,因此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如果您还需要什么,请务必告知。”​

Redman一直保持着那种训练有素的微笑。

“Som主管……”​Tanka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他现在如何了?”

“Som主管吗?我们在存储一种异常蜗牛的粘液的储存罐中发现了一具人类残骸。”​

Redman还是微笑着,语调平静。

“那种粘液具有一定的异常性质,因此衣物一类的物品都难以辨认,尸体的状态也有些特殊,所以我想确认还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在也找到了大量能证明Som主管身份的东西,那个尸体应该确实是Som主管吧。”

Tanka咽了一口口水。他只觉得毛骨悚然。难道他人的死亡是如此无足轻重的事情吗?更何况那是Redman的直属上司。倘若自己死去,这个人也会漠视自己的尸体。这样的想法让他感觉一阵反胃。

Redman在原处站立等候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您驾车前来,一定感觉有些累了吧。那么,请您先在此稍作休息。您想要咖啡还是茶?”

“咖啡,不加糖,谢谢。”Tanka自然地接了一句。

Redman点点头,躬身后轻轻带上了门。一切都普通且流畅。

Tanka看着他离开,紧接着就瘫坐在椅子上,许久,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最终他的那双手像是被他人操纵一般地伸向那台薄薄的电脑。

摁下开机键似乎就用光了他所有的气力。

一时间,所有事情如潮水般涌来。

他接到担任特遣队队长的紧急调任也不过是半天前的事情。原特遣队重组后只剩两人,没有Eon队长,他要如何承担重任?

一切都不若从前。于是Tanka选择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似乎Eon的轮廓出现在了对面。Tanka的心脏跳动着。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滞不前。


2

Sasaki将报告发给Tanka时,已经是Tanka喝下三杯咖啡,知道自己今晚可能需要住在Redman的公寓,又在站点里逛了一圈之后了。

在站点里慢吞吞地走过走廊的时间内,Tanka听过了Redman对已知情报的介绍。

Som主管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主管办公室隔壁的资料室,摄像头记录下了他进去的身影,却没有出去的身影。这间资料室只能用声纹认证进入,除了主管本人和他贴身的秘书Redman,再没有人有权限能够进去。

他在只有他自己的房间中失踪。

Som主管曾是前安保部长,对机密信息的安全有着相当的警觉。Redman如此介绍道。

而那具尚不知是否是主管尸体的可怜遗体,却是在隔着十多米厚金属隔离层外的危险液体处理室中的一个九米深的储存罐中。

在失踪一周多的时间后,它才被负责将这些异常液体运走的职工发现,而且是经过了数小时的运输颠簸,最终将液体全部排出储存罐后才发现了这具尸体。

金属外的随身物品都碎成了无数渣滓,混杂在蜗牛的粘液当中,完全失去了能被利用的价值。

那确实是站点主管Som的尸体。

那具尸体在粘液中浸泡了超过一周的时间,由于那粘液的异常性质而呈现出了诡异的姿态。

它仍然保持着人型的模样。只是没有衣物遮挡。

Tanka一时间并未发现那是一具尸体。那个肿胀的人形物体在光下显露出一种艺术品般的光泽,透过赤裸的浑浊白色表层,透明冻状物质包裹着深层的组织,血管与神经的脉络清晰可见。它的每一块内脏都被保存的实在是太过于完好了,甚至让人觉得其中的一部分还能够运作。

照片中的脸膨胀着,与Som主管生前的模样相差甚远,五官却似乎又能与之匹配,那种模样让Tanka想起相扑手的夸张动画图像。

他仔细打量着那一整个人型的果冻般的物体,在外皮下的白色骨骼看起来模糊不清。

这是人的尸体。

Tanka猛地想到这点,一种强烈的呕吐感翻涌了上来。

突然有谁的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Tanka打了一个哆嗦,一只手下意识地紧握住鼠标,几乎要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片空白。就在这时光亮于他的视野之中回归,有谁在用手轻拍他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电脑上的图像被拖拽到了一边,Tanka这时才嗅到浓郁的咖啡香气。

这是Redman为他端来的第四杯咖啡。以往总是Tanka为Eon端咖啡,第四杯咖啡时Eon总是已经做出正确的决断。而他呢?一无是处。可他已经坐上了Eon的位置。

一件事同时令他毛骨悚然:Redman端着咖啡,开门,走过来,把咖啡放下,靠近他。脚下是光滑的木质地板,这个年轻人穿着皮鞋。咖啡放置的位置离Tanka如此之近,他只要坐直身子就能够到这杯温热的饮品。

Tanka却没有注意到他。

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门进来,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Tanka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我看到您露出了看上去很难受的表情,感觉暂时让您分散一下注意力比较好。”Redman将咖啡端了起来,递到Tanka手边,“请原谅我的无礼。O5-9嘱咐我要随时照顾好您。”

“照顾好我?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原话大约是命令我让您在这里生活得尽量舒适,并且尽可能满足您的一切要求。”Redman注视着Tanka喝下一口咖啡的动作,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除了面无表情和微笑,这位干练的秘书至今在Tanka面前没有露出过其他表情。

“请您放心,无论是我还是您的上司,一定都对您绝无恶意。而且,保护您的安全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Redman说完这句话后低下头往后退开,将电脑屏幕重新放回了Tanka的视线之中。

这时那张果冻状尸体的完整图片已经处于屏幕的上边缘处,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蜷曲的指节的照片。

这半截手指应该曾是某人的无名指,不知为何并未同整个尸体一样化为怪异的透明状。

一种莫名的诧异感油然而生,Tanka把上一张图片再一次放到自己眼前。

果然,这具“Som主管的尸体”是非常完整的。无论是那只手,都没有手指的缺失。

他开始仔细查看剩余的文字。这根手指并未受到粘液的异常影响,这是由于其早已进行过防腐处理。这根手指在Som主管死亡前就已经远离了它原来的主人。

伴随着温热的咖啡香气在空中消散,Tanka在报告中用红线标注出一个又一个的词汇。

“高坠损伤”和“哽死” ,这么说……Som主管在摔下储存罐后并未死亡,而是慢慢被那些黏糊糊的液体包围,最终被活活憋死。

“食物外形较为完整,与其失踪前所食用的早餐吻合。”这个人在吃过早饭后短时间内就死亡了,那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后才发现尸体?尸体又为什么在液体处理室的储存罐中?

“生前伤中没发现钝器伤和徒手伤的痕迹。有点脑震荡,但也正常。”一个女声出现在门口,“AI扫了资料室和液体处理室的格子,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的痕迹。就像是这人突然出现在罐子上又摔了下去似的。你觉得会是什么skip做的吗,队长。”

她就是Sasaki Misaki。由于粘液的异常性质,她不得不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检查尸体。这名矮个子的女性脸上的汗珠还在往下流。Sasaki重重地咬在“队长”这个词上,在Tanka耳中这句话是十足的嘲讽。

他最好早些解决这事件,因为他根本无法忍受这名矮个子女性的目光。如果他继续拖延,搞不好她就会一拳揍过来。

“储存罐呢?有留下血迹之类的吗。”

“有不少刮痕。它们用了挺长年月了。无论是梯子还是侧面都没什么东西,盖子的擦痕略多。不过它是用的最久的一个储存罐,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有用。”

“谢谢,Sasaki,这些会有用的。”Tanka耸耸肩。

“Sasaki小姐,辛苦了。您需要咖啡还是茶?休息室也有果汁,不过只有橙汁。”

Redman不说话的时候像一团空气一般。Tanka在这时格外感激他的存在。

“橙汁吧,我自己去休息室拿。”Sasaki眯起眼睛斜视着屋里的两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Tanka叹了口气,用手摩擦着前额,紧紧抿着嘴唇。Redman安慰似地将手搭在这位疲惫至极的男人的肩上:“既然已经检查过现场痕迹,那么您要不要先去看看现场?那根手指的信息正在全球的信息库中比对,想必很快就能找到主人了。”

“去看看那个危险液体处理室吧。”

Tanka侧过头,发现Redman已经将标着液体处理室的文件夹从一摞文件夹中抽了出来,放在了他的手边。

“我没有杀害主管的嫌疑,队长。我没有动机,并且事发前我正接待几位其他站点来的博士。主管失踪那天,我全天都有不在场证明。主管失踪期间,我也从未到过那间处理室。”Redman一边说着一边对Tanka微笑着,“您无需怀疑我的忠诚。”

Tanka被这些话堵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心想单是这些话就让Redman增加了不少嫌疑。

Redman已经为Tanka打开门了,房间里充足的光线让年轻秘书的身影在Tanka眼中变得一片恍惚。就像是Eon现在站在那里提醒他:时间越久,越难定位凶手。八天时间足够凶手逃窜到地球的另一个角落中去,他必须更快些。


3

这栋比站点办公楼主题还高出些许的附属建筑虽然占地面积并不大,却足足用了十多米后的金属隔层进行隔离。隔层内,通风管道错综复杂。为了避免有人从管道潜入,管道的内外入口都设置了电子权限锁和传统的机械锁。只有同时通过身份许可认证,又持有钥匙,才能够打开带电的隔离网。

钥匙在通过主楼一楼连接到处理室的安保室。在安保室与处理室之间还有一个狭窄的更衣室,用于更换防护服。发现主管尸体的安保人员正在安保室待命。

Tanka盯着放置钥匙的密码盒。半透明的盒中挂着四把钥匙,这分别是进出通气管道的钥匙和备用钥匙。同样是身份识别锁,它在数据库中记录着取用钥匙的人和取用时间。

“您好。”穿着安保人员制服的中年男人站起来跟Tanka握手。看上去他刚刚值过夜班,困倦得很。垃圾桶里装满了用过的纸杯,封闭的空间内还充斥着速溶咖啡的味道。

Redman为Tanka搬来一张椅子,鞠躬后退后等待着。

Tanka自然而然地请那位安保人员坐下后,坐在了那张椅子上。对Tanka接受自己的服务这件事,Redman似乎相当满意。

“辛苦了。”

这场谈话由Tanka开启。

“您的名字是?”

“Selly,Owen Selly。还有一个前几天才来的守卫,Tong Wang。几分钟之后就会来换岗的。”

“你们是轮班值岗……主管失踪那天,是谁在这里看守的?”

“Wang。那人毛躁得跟个兔子似的。那天正好是检修通风管道的日子,我把进管道的钥匙给了维修的人,送他进去之后去了更衣室,换了一身衣服。到食堂的时候还看见主管在吃早餐。”

“能把……”Tanka刚想说能把拿取钥匙的记录调出来吗,就看到Redman已经站在了安保室的主电脑前。记录从屏幕上跳了出来,Redman将文字放大到Tanka能看清的程度。

上面清清楚楚写出:那天不在盒子里的除了进入管道的主钥匙,还有离开管道的备用钥匙。前者确实在那天早上通过Selly的身份认证后取出,后者却在两天前就被他人取走了。然而设备上没有留下取走的人的记录。在主管失踪那天的下午,两个钥匙却一同被归还了回来。

Selly看到Tanka盯着他的身后,困惑地转过头去。一时间他也许没能理解Redman的所作所为。

“请问,两天前是谁借走了备用钥匙呢。”Tanka以一种温和的口吻问着。

“这个……我不知道。两天前我应该出去运东西了,Wang没跟我说过有谁来借过钥匙。说实话,我不记得这两天缺了一把钥匙。钥匙应该是那天进了管道的那个人一起送回来的。当时我还觉得有点奇怪。”

“那天还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哦对。我在更衣室遇见了个人。按理来说那个更衣室没有什么人用,而且就在安保室和处理室中间。但是那天隔间里有个人。他莫名其妙地跟我说了一句话,转身就开了安保室的门走了。我也没看到他从哪里进来的,也没看到脸。”

“哦?他说了什么。”

“我想想……他声音太小了,过了这么久我记不太清。好像是什么东西在三波特兰。”

“三波特兰……”Tanka的胃微妙地疼痛了起来。

这个充满着幽灵、魔法师、活着的尸体和远古的妖精跟人类共存的城市。Tanka的经验告诉他,一切跟它搭上边的外界东西,都将变得极为麻烦。

什么东西在三波特兰?他要回去三波特兰吗?

“Selly先生,请务必回忆起来。这很重要,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可以再通知我们。现在我们先进入下一个问题。主管平常会去那个液体处理室吗?”

“不。主管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Redman把手搭在Selly的椅背上,俯身突然开口:“您跟Som主管的关系非常不错呢。”

“主管的亲自招入基金会,又给予丰厚优待的Selly先生。主管失踪前不是才跟他一起喝酒了吗。Som主管清清楚楚地都告诉我了,您跟主管经常一起出去,对吧?而且很有规律呢,出去的日期。”

他把Selly吓了一跳。Tanka抚起前额,“Redman,别让人压力太大。Selly先生,请问这是真的吗。”

“对,我跟主管关系挺好。”Selly疲惫地看着Tanka的眼睛,“他是我的恩人,这又怎么了。”

“不,没什么,Selly先生,就是问一问。顺便一提,主管失踪前你都做了什么呢。就是去换衣服之前。”

“我去陪着那个维修人员开了管道的入口,看着他带着工具爬进去的。”

“再之前呢?”

“值夜班。”

“职夜班时一般都做些什么呢?”

“就在这儿坐着……如果有警报响起就过去看看,一般没什么大事儿。那个警报有东西砸在上面就会响,不过声音不大。有时候盖子合上或者液体注入的时候会误触发警报。”Selly耸了耸左肩,“如果盖子开着,有东西掉进去也会响。有警报的话电脑里会有记录的。不过那天发现主管的那个储存罐的感应是坏的。坏蛮久了。”

“坏了为什么不修?基金会应该没有拮据到在这方面省钱的程度吧。”

“早跟上头做过汇报了,好几次。就是没人来修,也不影响用。这个处理室一般人也进不来,鸟都飞不进来,没出过什么问题。”

“那么,在前一天晚上有谁进去过处理室吗?”

“这个……我进去过。”

“有警报响了吗?”

“没有。就是例行的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

“就是去看看。管道通风正不正常之类的。一直坐着太无聊了。不过我是半夜进去的,取钥匙的时候有记录。”

“那么说,你并没有一直看着处理室内的监控吧。”

“对,不过我就在处理室,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如果是在更换衣物时有人潜入呢?”

Selly撇了撇嘴角才说:“不可能。要从通风管道进来只能先从我这儿拿钥匙,那个身份认证只有我,Wang和安保部长能通过。而且还有个身份识别的电子锁。”

“但那时候,钥匙并不在这里。如果有人也能够通过身份识别,就能够进入站点。”

“那时候里面也打不开啊,里面还有俩锁呢。除非这个人在管道里躲到第二天早上,第二天早上那个修管道的爬进去了,带着进来的……钥匙……”

紧接着是一片沉默。

照Selly所说,修理人员在下午才离开,离开时返还了两把钥匙。那么,如果还能够通过电子锁的认证,就确实有潜入处理室的可能。有外人进入了站点,却过了这么多天才被人发现?如果是敌对组织,现在基金会的机密可能已经能被传到千里之外了。

“向安保部门汇报,Redman,说可能有间谍潜入。快,越快越好。”

“AI检查现场时没发现可疑的痕迹。”Redman轻声提醒,他试图让自己那位焦虑的队长冷静下来,“但我想Sasaki小姐没有检查管道里面。我现在去进行汇报,稍后联络Sasaki小姐,请您冷静下来,稍作等候。”

Tanka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椅子搬回原位。如果仍然存在蛛丝马迹,那么它们一定是在液体处理室和管道当中。一种焦虑让他攥紧拳头。

“现在能进处理室了吗。”

“当然,但是……”

“我现在。能。进去。吗。”

Selly以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站了起来,咔嚓一声打开通往液体处理室的狭长通道的门。

在通道左侧有一间更衣室,其中光线昏暗,闷热无比。一股粘稠的化学味道迎面而来,异常刺鼻。

Tanka孤身一人快步走向通道,皮鞋声和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门在他身后关了起来,那脚步声就被硬生生地隔绝在了门后。


4

内部的空间比Tanka所预想的还要高出很多,金属楼梯围绕着墙壁,看起来格外脆弱。

他先是站在入口处扫视整个房间,紧密排列的储存罐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唯一空缺的那个地方,就是发现了主管尸体的储存罐的位置。储存罐在地上看只有差不多五六米的高度,然而在地下还有几米的深度,摔下去的感觉想必不很好受。

围着储存罐仔细转了一圈,唯一令他起疑的就是这个地方太过于干净了。

整个房间,无论是金属楼梯上还是储存罐四周都没有什么灰尘,金属地面十分光滑,清洁之后连脚印都无法留下。距离事发已过了几天,如果每天都进行过这样的清洁,那么没有什么线索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了。

他顺着狭窄的金属楼梯往上走了一会儿,楼梯在他脚下嘎吱作响,对Tanka来说格外难走。他一下一下地把拐杖怼在金属上,发出惊人大小的噪音。不知为何每个台阶都并非是完全封闭的,台阶的下半部分镂空着,只是每个台阶的高度都不怎么高。

到了跟储存罐口一并的高度时,他就不再想往下看去了。

转弯,随后Tanka到达了一个高度在约七八米左右的平台。平台同样由金属制成,连接处与墙壁融为一体,一直延伸到另一面墙上,又变成向上的楼梯。

楼梯一直连接到接近棚顶的平台,在平台处有一个通风管道的入口。同样的入口在最低处也有两个,但使用的钥匙却是相同的。

站在平台上,他望着底下一个一个的储存罐。每一个罐都有着平整的表面,一个方便人员爬上爬下的金属棍组成的梯子被焊接在上面。从平台的位置向下看,空缺的那个位置接近平台的外侧,从上到下看差不多能被看到一半。

如果是有谁将Som主管迷晕后,从这里扔下去……但这样又要如何将主管带进这里呢?

Tanka靠近平台的边缘,低头看下去。下方空缺的高度令人发毛。他蹲下去观察纤细的栅栏,作为防护措施的栅栏并不是很高,上端坚硬的扶手却令人略感安心。栅栏间的缝隙能够伸出一只成年男人的手。

Tanka从下到上观察着这段平台的栅栏。缝隙间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然而,在扶手上却有大量的刮痕。

一时间Tanka无法判断这是什么留下的痕迹,如果是投掷重物时的摩擦,也不至于有如此多的痕迹。这像是长年累月进行某种摩擦导致的。

既然Sasaki说AI检测“没有可疑之处”,那么,这样的痕迹应该是许久之前就已经存在在这里了。

主管究竟是从哪里进入,或者被带进这间处理室的?

作为前安保部长和职业特工,与Som主管进行争斗是非常不明智的。即使主管已经略显年迈,想在与其的徒手搏斗中获胜也十分困难。况且,主管身上没有搏斗留下的痕迹。

犯人究竟是如何将主管带到这里的?

Tanka站起身观察墙壁。一块又一块的铍青铜板组成了墙壁内部的表面,接缝处十分精细。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会认为四面墙壁都是由一整块铍青铜组成的。他将手搭在墙壁上,仔细地感受裂缝的位置。地面上紧贴着墙壁有一些擦痕,像是焊接平台时造成的痕迹。比对之下,这里的却更新。

轻轻敲击了几下墙壁,他才想起墙壁中还有复杂的通气管道。

门突然响了一声。

Sasaki拎着大包小包的匆忙身影出现在门口,右手上拎着一把钥匙,想来她已经得到了临时的身份授权能够开启管道的一边。

“Sasaki!”Tanka尽量大声地喊了一声,声音在密闭空间中来回碰撞,一时间整个房间充满了噪音。看到Sasaki抬头看了过来,他能够想象她有多么想把他的脸摁进蜗牛的异常粘液之中。

他太焦虑了,没有更多的思绪去考虑这些。

“检查时,顺带看一下通风管道外侧那边,可以吗?”Tanka有些歉意地问着,他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提出这个要求。

随后他听见对方小声说了一句:“废话。”

伴随着Sasaki打开一堆复杂的电子设备,开启通风管道,拿出一张通风管道的位置示意图,最后把一个跟猫差不多大的机械放入管道中这一系列动作,Tanka用手机给Redman发送了一条信息。

他询问Redman是否可以帮他打开一个储藏罐。两秒后就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储藏罐的打开十分缓慢,让人难以等待。

Tanka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噪音往楼梯上走着,直到第二个平台。

第二个平台高了很多,几乎在离地十几米的距离。扶手上并没有值得注意的擦痕。比起上一个平台,这里的灰尘也多了一些。他看了看更往上的楼梯,看来打扫这里的人也偷懒了些许,高度越高,楼梯看上去越不干净。

Tanka紧盯着储藏罐。

只见一个储藏罐的罐口发出巨大的摩擦声,慢慢往旁边挪开,几乎是在原来的高度上平移。

一条讯息又传了过来。还是来自Redman。

“您午餐想吃些什么?还是由我为您选择?”

Tanka还没有回复,这种时候他吃不下东西。Redman不紧不慢的态度让他恼怒。

另一条讯息紧接着传来。这次的文字带着一张图片,一张墙壁内通风管道的图纸。

“我想您不完全对这里调查完,是不会好好吃饭的。所以请您看看这个。”

Tanka看着第一层平台所处的那面墙壁,慢慢对比着图纸。

错综复杂的管道之间几乎没有太大的不重叠的空隙,即使有也是奇怪的不规则形状。然而就在其中,没有管道的区域组成了一个明显的矩形。本应该顺着此处延展下去的管道在这里转了一个弯,不合常理。

这处矩形就在第一层平台留下的痕迹附近。

“帮我找一下站点的结构图,还有,查一下这栋附属建筑的设计者的身份。”Tanka给Redman发去了新的消息,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这里的墙中兴许有一个密道。”


5

Redman扶着Tanka一步一步地挪回了休息室,即使两人都尽量用了最快的速度,这种姿势也很难走得很快。几次Tanka都想甩开对方自己往前走,但前者的眼睛充满着请求的意味,让人无论多焦急都无法让他失望。

一盘表面呈现出诱人褐色的法式三明治已在桌上等待许久,黄油、干香肠和奶酪之间还夹着两片很薄的酸黄瓜。一个洗净的苹果摆在少冰的柠檬水旁边,扶Tanka坐下后,Redman就拿起苹果开始用水果刀削皮。他的速度如此之快,看起来就像是苹果皮在他手中自行脱落了下来。

自己的助手随身携带水果刀,这点让Tanka不知道应该感觉安心还是危险。

“请您好好用餐。现在是午休时间,您不必一直考虑工作的事情。我已经提前进行了午休。”Redman开始把苹果切成六瓣,在Tanka的盘子中快速摆成花朵的形状,“那天的维修人员还在来这边的路上,您慢慢吃也可以。我已经为您把您要的材料放在桌面上了。为了让您安心吃午餐,我为您说一下副楼的设计者的事情吧。您边吃边听就可以。”

Tanka苦笑了一下,他还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保姆来照顾。

“数据库中并没有有关附属的危险液体处理室建筑的设计者的信息。”Redman坐在了书柜旁的沙发椅上,面对着一面干净纯白的墙,像是在对不存在之物叙述,“这栋建筑是Som主管申请建设的,但当时我尚未担任秘书一职,因此并不了解细情。关于参与建设的人,有一些情报,我想您应该会觉得重要。”

Redman时不时用余光观察Tanka是否在认真咀嚼,直到Tanka吃完了所有苹果后他才又一次开口。

“当时建设时,建设人员均为非基金会的普通人。我追查他们的资料时,发现了一些诡异之处——在接受记忆删除后,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还能够被我们定位。我试着调动多个外界的数据库,发现他们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失踪状态。如果要说这一切有什么理由……”

“他们知道了无法被基金会正常记忆删除的东西?”

“他们都接受了D级记忆删除,按理来说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他们没有关于站点和施工的一切记忆。我想或许是施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Redman为Tanka又添了一杯柠檬水,“我查到完工后,Som主管才搬到现在住的别墅。这时唯一我能想到的,在那段时间内发生的,需要施工人员的事情。虽然如果只是装修,就并不需要那么多工人……我去过那栋别墅几次,有那里的钥匙。正好我也需要为主管收拾遗物,您要一起去吗,我开车载您。当然,是在讯问过那名维修人员之后。”

Tanka点点头。他没什么理由拒绝这位十分热络的助手。Nosean现在吃饭了吗?她是否一切还好?他更乐意在短暂的休息时间考虑这些事情。

Redman看了看手表:“我现在去把那位检修管道的先生带到这里,可以吗。还是说,您希望我另加准备一个房间?”

“带到这里就可以,Redman先生,辛苦了。”

“不,Tanka队长。”Redman回头,注视着Tanka的眼睛,脸上还是那样完美的微笑,“我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确实如此。


6

“请坐,您的名字是?”

Tanka尽量不去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太过僵硬紧张。坐在他面前的男人年龄在四十岁上下,中年发福的痕迹很是明显。如果要在通风管道里带着设备自如地行动,这种身材兴许会有些困难。

“Kirk Levy,后勤部门,负责设施内通风系统的检查和维护。这,唉,你是不是要问主管失踪那天的事情?”

Redman抽出一张纸巾递到Levy手上,这位略显肥胖的男人立刻开始用它擦拭额头。

“确实如此,不用太紧张。”Tanka看着Redman的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手边的纸杯,示意Redman去为Levy倒一杯水。

“我……唉,说实话,我觉得可能自己会记不太清吧。都过去一周多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记得多少,万一说错了什么,唉……”

“别担心,你只要配合我们,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唉……”Levy再次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行,我尽量。”

“能具体回忆一下那天的细节吗。慢慢来。只要能想起来,就都可以说说看。”

“我记得……”Levy手中攥着的纸巾几乎湿透了,皱巴巴地塌在他手心,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滑,“好像……好像我先是去了安保室,拿了进去的钥匙。当时是用的临时身份凭证,用这个通过的电子锁。唉……那个回回进去都只能用临时凭证。进去之后,里面只有够一个人爬着过去的空间。里头真的是黑得要命。在那里面只能用头灯,出去的时候还得慢慢往后退出去。”

伴随着Levy一阵又一阵的长吁短叹,Tanka站起来把纸巾盒递到了他手上,随后又沉默地坐回原处,继续倾听对方的讲述。

“这个设施的管道设计有个不太好的地方,里面有一段管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往上走。那里没法爬进去,只能走另一个入口。”Levy扯出第四张纸巾。

这时,Redman轻轻推开门。他用左手捏着两个半满的纸杯,纸杯里是刚刚冰过的柠檬水。

Leny感激地接过Redman递来的其中一杯柠檬水,握在手里。看到Tanka没有接下另一杯柠檬水,他没有喝手中的这一杯水,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可能是管道有哪里生锈了,越往里金属的锈味儿越大。就是因为这个味道,我才被命令这么频繁地检查那里面的。”

Tanka示意他先喝点水。暂时的沉默笼罩了房间,直至Levy再次开口。这时他的表情已经看上去轻松了不少。

“说实话,我觉得那个锈的味道像血一样。虽然也没有什么依据吧,我就感觉……感觉那个,那个味道,跟普通的生锈的味道不太一样。跟以前一样,我就一直顺着管道往里进去。后来,后来就感觉差不多到头了。”

“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想想啊。再后来头灯应该是突然就没电了。或者是坏了。我也不清楚,但是不管怎么说,当时还是挺吓人的。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那时候我正慢慢往后退呢。”

“头灯会突然没电?你进去前检查过设备吗?”

“检查过。那肯定是要检查的,但可能是上一个用的人把移动电源用完了。唉……这种情况也不少见。我们的工具包里还有备用的手电筒和电池,但是……我想拿那个手电筒太麻烦了。管道里根本没法伸手。况且,也没有多远的距离。”

“然后呢?之后就直接出来了?”

“对……我印象中确实是。”Levy又开始拿纸巾擦汗,Redman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手中的纸巾盒。

Tanka只能抬头对Redman露出一个苦笑。自从他来到这里之后,他苦笑的次数就变得多了几倍。

“这么说,你还记得进管道之后的事情。”

Tanka感觉自己的胃隐隐作痛,这并不是一种直接的疼痛感,而是一种莫名的不适。

“说‘记不清’,究竟是觉得自己哪里记不清?是离开管道之后的事情记不清,还是在里面时觉得有事情发生但想不起来?”

“我是一大早就进去的吧。应该是,我记得。”Levy放下纸巾,低头凝视着纸巾盒,“进去的时候安保室的电子表还是七点多几分钟。拿钥匙之后进去,感觉也就是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七点多,这应该比Som主管最后被目击的时间略早。Tanka在心中盘算着。这种思考让他胃中的不适感涌动起来。

“但是你离开管道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

Tanka在心里重复了几遍这句话,才又开口。

“你觉得有没有管道内太黑暗了,让你对时间的感知略有错误的可能性?”

“就算这样也不至于下午五点多才爬出来吧!我下午还有别的工作预定。真的。我不骗你,不信你去问别人……我一直负责这里的检查,查这段管道,这事儿……这事儿本来就只需要三四个小时。何况,管道根本就没什么问题,这只是例行的检查。铁锈味儿……这个……这个味道是一直都有,从来也没发现什么大面积的生锈。这地方才用了几年,不至于出什么问题吧。”

Levy露出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眉头皱得厉害。

“我就是不记得……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要怎么久的?我不记得管道哪里有问题,也不记得在管道里做了什么别的。”停顿了一下,Levy才再次开口:“唉,那天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我忙到半夜才休息。”

“这样……辛苦了。那天你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地方吗?比如,头晕,恶心之类的。”

“不舒服?这,不知道啊……我不记得了,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Levy紧紧攥着纸巾盒,这个动作让像个侍者一样站在一旁的Redman也紧紧皱起眉头。Redman还在微笑着,这幅表情让偶然间看到他的Tanka胃部一阵抽痛。

“抱歉,我没有什么怀疑的意思。只是数据库的记录显示你只借走了一把钥匙,但是归还时同时归还了两把。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印象吗。”

“我还的是两把钥匙吗?奇了怪了。我只记得拿了一把钥匙。”

“对,你拿了一把,但是还回来的时候还了两把。”

Levy沉默了几秒,攥着纸巾盒的手松了开来:“我把装钥匙的工具盒放在桌子上了,让那个保安自己拿的。”

“让保安自己拿的?当时值班的是那个叫Wang的安保人员对吧……我想我们需要跟他核对一下这件事。”

Tanka还没有嘱咐什么,Redman就已经准备好了要离开房间。这个人的办事效率总让Tanka感到惊讶。

“麻烦你特意过来一趟了。这附近离休息室不远,可以先去休息一下。”Tanka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感谢配合。”

“唉,行。”

Levy一口喝光了剩下的柠檬水,站起来把纸巾盒摆了回去,捏着被弄得皱皱巴巴的纸杯准备离开。

“纸杯放在这里就可以。”Tanka指了指桌旁的垃圾桶。

Levy摇了摇头,再一次长长地叹气,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都挤出去。那个纸杯已经被攒成了一团,叠得不成样子。

“我真的不知道主管到底为什么……唉,偏偏就是我干活儿那天出事儿了。”

“这不是你的错,Levy先生。”

“唉……唉,你们肯定怀疑我。我有什么理由对主管做那种事儿呢,而且一直在管道里待着,又黑又累……又黑又累。要是我死在里头,也不会动这么大阵仗。现在呢,连那个Tanka的儿子都来审我。”

Tanka紧紧咬了一下嘴唇,黑色口罩遮住了他的这个动作,这种隐蔽感让他十分安心。

他的父亲,三波特兰的名侦探,在他二十二岁那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男人可能是一个好侦探,但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曾经拥有在三波特兰无人不知的名声——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个问题Tanka现在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可Nagi Tanka并不是那样的侦探。

他不可能穿着黑色的风衣一个人走在三波特兰的夜巷,不可能敏锐地察觉一切细节的意义,那些都存在于关于他父亲的无数传奇故事之中,跟Nagi Tanka丝毫沾不上边。

跟他有同样姓氏的人,在他人眼中无所不能。甚至他曾经,亦或者,现在也这么觉得。

那样的父亲抛下了他。Tanka连自己母亲的坟墓在哪里都不清楚。记忆力他只记得自己的父亲邀请一位又一位美丽的女士走进房间,每一位都是与他十分相配的女伴。

最终那个传奇一样的人消失了,留下走投无路的Nagi Tanka。年轻人无法撑起外界对他的期待,一切都似乎将要把他压垮。基金会恰到好处地递来橄榄枝,这时他别无选择。

Nagi Tanka离开三波特兰太久太久了,他总想逃得越远越好,好像到达世界的彼端就可以不再是那个男人的独子。

跑得再快些吧。跑得再快些就可以忘记。

他想成为普通人。

“纸杯放在这里就可以。”Tanka小声重复了一遍,又提高了些音量,“纸杯,放在这里就可以。Levy先生。 ”

Levy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带着纸杯心不在焉地往门外走。

Tanka没有试着去阻止他。时间又过去了半天多,如果他是那位潜入者,现在可能已经在计划着去哪儿度假了。


7

僻静的道路上,只有一辆黑色旧轿车疾驰在阴影之下的声音。风刮擦车窗,呼呼作响。

Redman面前的光一点点消失,他不得不打开车灯照亮前方。

这是去Som主管别墅的路。

车上只有Redman一人,他比车的主人身高略高,没有调整座椅让他坐得有些局促。在开车的空余,他打开手机看了看,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晚上八点。放下手机,他把手搭在这辆车的副驾驶座上,停顿了一下,又把手放回了方向盘上,握紧再松开,停顿,最后摸向手机。

“我是Redman。请问食堂的厨房在两小时后可以暂时让我借用吗。”

Redman的视野中已经出现了别墅的轮廓,他自然地将车停在金属栅栏外。下车,打开栅栏,锁车,穿过荒芜的花园。

“是的,我是主管秘书Redman。好的,我会记得做好清洁工作的。请您放心。可以的话,能够告知我今天剩余的食材都有哪些吗。”

Redman踩过干燥的草叶,碾碎的叶片嘎吱作响。他掏出一串钥匙,只需用手触摸,他就知道哪把能够打开这栋建筑的大门。伴随一声小小的撞击声,门开出一条缝。

“是的,如果可以的话……非常感谢。Tanka队长的咖啡无需加糖。”

绕过一楼的客厅和餐厅后,Redman站在卧室的门前。这里的信号并不是很稳定,手机里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他把右手放在钥匙孔上,左手从衣兜中拿出纸包,一把钥匙装在其中。Sasaki写下的标签也被包在纸包里,这个标签说明了它是从Som主管尸体上发现的东西。他将这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轻轻推了一下卧室的门。

Redman挂了电话。卧室中空无一人,他于是露出了寂寞的表情。这里几乎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站在原地几分钟后,他把电话打给Tanka。

“队长?是的,我已经到了。您那边已经结束了吗?”

他蹲下来检查床下,那里只有灰尘和几只死去的虫子。

“您已经可以休息了。抱歉,请您在休息室稍作等候,我检查完这边就返回。真的十分抱歉。”

Redman把手搭在厚重的衣柜门上,门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推动门时他发现有什么挡住了门,猛地一用力时能听到撞击声。

“是的,我觉得有所发现。只是,暂时还无法跟您汇报。那位保安说是他在那天早上将液体注入储存罐中的吗?前一位保安是否刻意……啊,不愧是您,已经问过了吗。这样与Kirk Levy的证言基本相符,是吗。既然这样,您也能安心休息了。您稍等一下。”

Redman把手机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深呼吸了一下,快步离开了房间。再次回来后,手机上的时间不过只过去了十几秒。他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工业级冲击钻。

一阵轰鸣。门最终歪斜在了一边。

“我想还是稍后再向您汇报情况……是的,您只需稍等一下。”

一种微妙的刺鼻气味顺着缝隙爬了出来。关掉通话后,他又拿起了冲击钻。

令人不适的腥甜味道扑面而来,Redman扔下冲击钻,往后推了几步,寻找能擦拭自己眼泪的东西。眼睛睁不开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往后退了几步,伸手去摸手机,又放下,把手机塞进上衣口袋,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摸着上衣口袋,他往外退了几步,回头再看看卧室里,才奔向最近的窗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福尔马林。

Redman不是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上一次闻到它时,这让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不断地擦着鼻子。

一楼的几乎所有窗户被大打开后,他的视野终于接近清晰。深呼吸,深呼吸——Redman冲进卧室奔向窗户,用力推了一下。

窗户没有被打开。

窗上的锁是开着的。

Redman皱起眉头走出卧室,把卧室门关上一半,再大打开,自己走向别墅外,打开门灯,面对着空无一物的黑暗。

他想到,虫子的声音太吵了。

大门旁的墙壁有着坚实的触感,他靠了上去,尝试性地半蹲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站着。

手机被点亮,Redman的手指在请求最近特工前来支援的快捷方式上停留了一下。他用左右手的大拇指甲相互摩擦,而后决定拨通Tanka的电话。

“Tanka队长?抱歉这个时候打扰您。请您务必亲自前来一趟。最好请Sasaki小姐挑选几名外勤人员一同前来。您无需担心,Sasaki小姐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他整个人紧紧靠在墙上。

“这么晚,麻烦您了。”


8

Tanka整个人蜷了起来,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万幸他还没吃晚饭,场面不至于太过混乱。

强烈的酸味蔓延开来。一阵一阵的头晕让他无法思考,本能地,他吞咽着自己的口水。同时某些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皮间往外溢出,他甚至觉得可能是吞下去的口水直接又以这种方式流失。

一只手把冰毛巾递了过来,几分钟前这只手还在为他擦脸。Redman充满歉意地目睹着这场小规模的混乱,因为他没有来得及捂上Tanka的眼睛。

“好些了吗,队长?”

Tanka握住Redman的手,试图借力站起。此前他几次尝试,但显然每一次他都失败了。

上一次吐成这样还是在Eon死的那天早上。

那天Sasaki在他们两个对着贴满一面墙的线索思考一夜后,急匆匆地闯进会议室的房间。那时候Sasaki还是个性格腼腆到不能再腼腆的操作员。

那个早上她一定哭了。Eon边为她擦眼泪边询问情况,那时她们兴许就已经在交往了。然而Tanka不能确定,因为Eon是个真正优秀的“侦探”,跟自己不同,她不会将其他事物放在工作之前。

Tanka好像还记得Sasaki说了什么。她说吃早餐时没看到Watchmaker,就去叫他,但他一直没开门。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他们很快破开了门。Watchmaker还躺在床上,只是头没有在枕头上。他的头也不在房间里。

直至今日,他们也没有发现他的头。

Tanka咬紧自己的嘴唇。Nosean是在Watchmaker前的受害者,同样是他们的同事。Nosean至今还活着,但他却不知道现在她情况如何。

“里面……什么,情况……”

“两具腐败时间八天左右的尸体,一名成年女性,一名女童,均呈现出巨人观的状态。女童被储存在十七个紧密密闭玻璃容器中。成年女性暴露在外的部分已有成团蝇卵,双手缺失。我们在福尔马林罐中找到了能够匹配的手。”

Tanka拍开Redman试图为他擦拭嘴角的手,攥着他的袖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屋外走了五六步,又跪下干呕。

“此外有七具女童尸体,身体均有一定的缺失。您还好吗?”

“继……续。”

“有五十九具成年女性尸体。她们基本残缺不全,但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位几乎完好无损,仅缺失了一根小指。至少,我想我们知道Som主管多出来的那根手指是哪儿来的了,队长。”

Redman蹲下来轻轻拍着Tanka的背。

“您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不过您应该不需要晚餐了,我直接送您回休息的地方如何?”

他没有被Tanka理会。

“你知道……”

“您想问什么,队长。”

“这些人的事情,Som对他们……”

“我不知道,Tanka队长。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只是个秘书,对吧?”

Redman扶起Tanka,晃晃悠悠但坚定地往车那边走。

“如果我知道,您又会怎么做呢?”

“把你摁进马桶……冲下去。”

Tanka嘴唇颤抖着回答,脸仍然煞白。


9

死者死亡时间相隔很大,有些死在五六年前,有些死在最近几个月。成年女性的尸体很快找到了对应的身份——她们都是基金会的D 级人员。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其中一些人的身体上有着扭曲的异变了。女童尸体的信息逐渐与失踪女孩的信息吻合,一切不言自明。

可尸体上缺失的部分没有任何线索。就好像什么东西吞噬了她们身体上被切下的部分,一干二净。

“所以,Som主管。他……是个变态虐待狂,运用职务之便满足自己的乐趣。他的任职期间莫名失踪的年轻女性D级人员比我们发现的多得多,可以设想他将她们以某些手段带到自己的别墅地下后杀害。那边正在核对剩下的女孩的身份,也许……至少可以在她们的家乡把尸体安葬。”

Tanka皱着眉,用一只手捂着胃。然而他却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是真相吗?

“真恶心哈。”Sasaki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诱拐女童的虐待狂,那里面至少有十个人是活活饿死的。”

Tanka露出一副苦闷的表情,许久才开口。

“我知道基金会有些人确实……但我没想到……”

Redman从背后将手搭上他的肩膀,这个动作成功让Tanka将这句话的末尾憋了回去。尴尬就像是Tanka和Sasaki之间的某种必然联系,只要他们待在一个房间就不得不面对它。

“现在基金会里这样的人不止一个。Sasaki小姐,您那边进展如何了呢?”Redman绕到Sasaki背后,拍了拍她的椅背。后者一直瞪着他。这个男人走起路的声音比猫还轻。

“对。确实是有个密道。真能耐,用人建了个密道,又修了个地下室,最后再给人弄死。论人渣,Som真是数一数二。”

Sasaki回头看了一眼Redman。

“你个小混球能不能不在我身后待着。”

“抱歉,您继续。”

“密道是从资料室连接到液体处理室,跟Tanka发现的痕迹吻合。AI扫完之后我让人把墙破开了,里面有陈旧血迹,但都不是Som的。感觉像是他把什么尸体在里面停了一段时间。我顺着资料室和失踪的线索追溯记录,发现了件吻合的事情。”

“您指的是,四年前的副主管Sean Gray失踪一事吧。他最后在监控中的记录是跟Som主管一起进入了资料室。摄像头记录了他离开资料室,Gray先生从此人间蒸发。据说,当时的调查毫无结果,以受可能的异常影响来解释了一切。”

“你的意思是。”Tanka顿了顿,看向Redman,“Som主管可能在资料室杀了Gray,把他的尸体藏在密道里。但监控要如何解释?Gray自己走了出来。我不认为外质体能被这么记录下来。”

“要我说。这傻子是对监控做手脚了。这个站点的监控是最晚升级的,人工智能加密安保在好几年前就开始推行。他一直用站点位置隐秘来拖延这事儿。”

Tanka露出质疑的表情,“Sasaki,监控升级之后还可以做这种手脚吗?”

“不。升级之后一切操作都会留下记录。除非他之前就做了这种事。但这么多年了,要说那么久以前的影像,也早被洗掉了。”

“用AI对监控升级之后留下的所有监控记录对比,可以吗。”

“行。”Sasaki站起来走向办公桌上的设备。她说干就干的行动方式让Tanka安心。

“您认为尸体最后是如何被处理掉的呢?”Redman问。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他把尸体放在了储藏罐中。先把尸体分成方便携带的小块,放进里面,每次储藏罐被运出都把它们带离站点。Redman,查一查这些液体的终端处理的地方,肯定有什么痕迹。”

“好。但您认为他是如何做到的呢?把尸体放进去。”

“密道。监控替换。”Tanka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有没有固定的去资料室的习惯?”

“我现在对日程表进行比对。请稍等几分钟。”

等待的时间中Tanka陷入了沉思。

真的是潜入者以什么手法杀了人吗?可这说不通。潜入者杀人后根本没必要再跟站点中的人产生交集,这只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什么东西在三波特兰?如果是高价值的异常物品,那就算是告诉Som,也不该是以这种隐秘的方式。况且这也是基金会需要的情报。

那么在三波特兰的,就是对Som来说很重要,但不能让基金会发现的东西。

是人吗?某人去了三波特兰?

如果潜入者是为了告诉Som情报,根本没必要杀他。况且时间对不上,他绝没必要把情报告诉一个保安或者别的缺乏价值的谁。

他不是凶手?

Wang特工缺失的时间呢。似乎跟这位潜入者能够联系上。他下午出来时将两把钥匙都带了出来。

潜入者使用过钥匙之后把钥匙放回了他身上。

如果是这样,那么确实他也使用了Wang带进去的钥匙。要在那样的管道中把Wang这样一个工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晕,任何一个特工都能轻易做到。

他是怎么通过身份锁的,这也显而易见了。原本要听取那份情报的人,在基金会里帮了他。一般人做不到这点,这个人至少是安保部门的组长级别。拿钥匙的人没有记录,他的权限一定更高。如果一个间谍已经混到了这个位置,那一定相当危险。

“Tanka队长,Som主管每四天的早上都先去资料室。其余时间偶尔也去,但每隔四天一定在早上去一次,正式工作时间之前,待大约十五分钟。”

Som杀人后分尸,将尸体通过密道带到液体处理室,投入罐中。问题在于,储存罐的罐口应该是关着的。除非有谁为他打开储存罐。

“这时间,跟Selly的值班时间合得上吗。”

Selly,他是主管的亲信,而那里只有两名安保人员。

“队长,合得上。我现在去联络正在巡逻的特工,Selly应该还在站点里。”Redman快步离开。

“Selly杀了Som?为什么?而且他没试着逃走。”Sasaki将屏幕给Tanka看,“跟Redman说的一样,虽然Som每次进资料室都试着保持一样的动作,但每四天早上他的动作都一模一样。有两套动作,真挺机灵。不过相同的动作重合有百分之九十八。”

“我只说是他帮Som处理了尸体。是他运走尸体,也是他帮忙打开储藏罐。感应器损坏就是他俩动的手脚,因为东西扔进去触发感应,整个安保部门就都知道了。”

Tanka向Sasaki解释着。

“就算跑又能到哪儿去。他是基金会的员工,知道我们都有些什么手段。这么久我们才发现Som的尸体,他可能希望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密道的事情。监控的掩饰做的太好,而如果没有Redman,我们永远不会知道Som都做了什么。某种意义上杀了Som的人做了个好事,伦理道德委员会被取消之后,他的罪行顶多算是私用公产。”

“但为什么?”Sasaki重复着自己的问题,手中查阅数据的动作没有停止,“动机是什么?”

“我们需要等待他自己交代些什么。兴许是正义感呢。”

Tanka摊开双手。

“不过如果确实是他帮助Som,我就能肯定凶手就是他。Som就是在每四天的早上跳进了罐里,跟他杀死的人们一样。他知道,也能利用这一切。”

“别告诉我你说不清他是怎么做的。”

“罐口有更多的擦痕,但没多到足够被注意。我想他知道Som的行动模式。比如,蹦到罐上再从侧梯下来比走那个楼梯快,他不可能超过资料室监控设置的时间。如果要通过液体处理室……”

“你觉得他就是那条讯息的接受人?”Sasaki露出一个让Tanka猜不透的笑容,“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三波特兰爱好者。”

“应该是。除此之外他没有这么做的必要。Selky更早去了现场,可能就是Som想跟他交换衣服。如果这么想,就应该是Som去更衣室听那条情报。怪不得Selly换防护服时听到了。”

“大侦探,你用你那双破烂的腿上去看过了不是吗。如果储存罐开着,在那个位置谁都能看出来。”

“如果不能看出来,就都解决了。”Tanka的语气变得坚定,“一切都能融化在粘液里。”


10

“我偷了一罐伪装涂料,用纸板剪了一个大一圈的盖子,做的一模一样,那个后来的小子都认不出……他跟我说那天让我提早些到那里。我看着他跳下去,Wang关上了盖子,酸液灌进去。他死了。”

Redman在房间中记录着,像是一台无情的写字机器。Tanka握着一杯咖啡坐在外面。由于要追查潜入者的痕迹,Sasaki早已带着器械在他处奔波忙碌。

Som杀死了Selly的妻子,而其中一个女孩的尸体是Selly唯一的孩子。在Selly一无所有的时候Som伸出了援手。他处理尸体时,发现那个肩膀、那个脖子,竟然与自己的妻子如此相像时,已经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可他怎么能够确定呢,那只是一块尸体。不会说话,没有温度,没有记忆。Selly其实并不能确定那个就是只在自己梦中出现的妻子。

Tanka难以想象他述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如果倾听者是他,他也许会试着安慰对方,但现在倾听者是Redman,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不知道……不知道……”

隔着门,Tanka也能清晰地听见房间中的哭泣声。他低垂下头,双手挡住自己的脸。

Redman按照事先规定好的程序一个接一个地进行着询问。

一切都快结束了吗。Tanka想见Nosean,亦或是想追寻七年前那残落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Selly被门外守候的特工带走。他的脚步沉稳又安宁。

是的,在基金会你能想象到的刑罚不过就是成为D级人员,还能够惨成什么样呢?

死,也不过就是过程的差别。跟一些无罪却被定为D级人员的人,没有什么差别。

现在的基金会就是这样无理取闹的组织。

可究竟是从何时,又为何发生了这样的异变的……让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忘记了自己同样是人类的事实……就像是一场噩梦从天而降,现在所有人都活在一个自然而然的梦里。没有人怀疑梦境的真实性,只是抛弃人类的同理心继续活在这里。

突然一阵骚乱的声音。Tanka看见安保人员拦住一个男人的身影。那是Selly,他试图冲进讯问室外的房间,Tanka所在的地方。

Selly在喊些什么。

什么呢。他想告诉自己什么。太过吵闹了,他什么都听不清。Tanka只能从一片混乱中抓住一个他熟悉的发音。

Eon。

Eon,在三波特兰。

金属碰撞声、脚步声、枪械就绪的声音、肢体碰撞、AI警报声。还有Eon的名字。七年前死去的Eon的名字。

是重名吗?还是她还活着?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自己亲眼见到一切坍塌而下,她……

可Tanka又确确实实没有见过她的尸体。

她就那样离开了。

喧闹一片,只剩下Tanka一人坐在寂静中。

直至一切平息,再无他物。


11

Redman急匆匆地往Tanka坐的地方走过来。

Tanka只想知道是不是跟Nosean的会面已经得到批准,但Redman的表情不像是与这种事情有关——他看起来忧心忡忡,充满犹豫。比他们在停车场见面时看起来还糟糕。肯定不是潜入者抓到了,这让Tanka怀疑是不是又有谁在他尚未注意之处死去。

“Tanka队长,看看这个。”Redman提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电脑包上印着Som的名字和基金会的标志。

屏幕亮起,这是某人与Som在某个加密频道的聊天记录。只有两条讯息。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时间是五天前的零点,正正好好,不差分毫。发信人的名字非常简短,只有三个字母。

Eon。

另一条讯息则相对来讲非常长。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你的身体里是什么你的身体里是什么』

Tanka吞咽了一口口水,把手搭在自己的腹部。在那里,他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热度。灯光穿过他的白色衬衫,在衣服中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

轮廓里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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