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是一件枯燥无味而又会带来眼泪的事,当这件事发生在基金会时,更是如此。
2016年6月12日
踩着细碎的雨滴,陈洛开着车出了站点,雨幕迷蒙。
“陈洛,按照常规的基金会保密协议,你不能向队员的家属透露他们的死因。”
“我明白,但……郑队……”
“从云说了要清除有关他的记忆,尊重死者的意思吧。”
人们的牺牲,绝不只是报表上的一个数字,我们绝不会忘记。种种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雨滴,悄悄的,洒向大地,洒向这片被哀伤笼罩的城市。
“天权,把住址导进地图吧,我们出发。”
“好的,正在输入……”
雨滴打湿了车窗,模糊不清的景物,正如盼着亲人归家的人,注定等不到好结局。
在门口伫立了半晌,他按下了门铃。
打开门的是一对老夫妇,头发已经花白。
“您好,我是尚乘品保险基金会的。您们的儿子为您二位投了一份高额的保险,每月您能拿到8000元人民币的保金……”
“娃儿,董宝,是死了吧?”
他的头不能更低了。
“娃儿,你骗不了俺,董正军那个小子,这种重要的事绝对会和俺们商量。”
老汉拿着烟枪,敲打着另一只手,信誓旦旦的说.
“是……是,但……”
“唉!别说了。小子说过,他干的是危险的活。但他说,死了就死了,得让俺们给他骄傲。”
“俺也不懂咋样算骄傲,不过,俺们小子干得是好事吧!”
望着那一双浑浊中,带着期盼的目光,望着褶皱枯黄的脸,陈洛只能把眼泪装回自己的眼眶。是,当然要为你骄傲,你当然是英雄。
“是的,叔叔阿姨,董正军,他是我们的英雄。”
临行前两位老者拍打着自己的肩膀,嘱咐着,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儿子。
“天权,去下一家吧”
“检测到您的情绪过于低落,该状态不适宜继续进行该任务,请……”
“继续……”
苏芸,一个女性,带着一个女儿过着单亲生活,可能唯一比较奇怪的,就是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谁。
这并不好笑,每当她坐在客厅对着空空的墙面发愣时,她总会想起,似乎有一个人,让自己印象深刻,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不起来。
“妈妈,你总是看墙,可墙上什么都没有呀!”
“是,是啊,妈妈,妈妈只是在发愣,你快去帮爸爸做饭吧……唉……”
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头都会开始疼起来。
“妈妈你说啥呀,我不是你领养的嘛?”
女孩吮吸着肉肉的小手,呆呆的看着苏芸。
“小姐,这次的晚餐,还满意吗?”
黑色西装和烛光,在夏夜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她生疏着拿起刀叉,对方轻笑着为自己矫正姿势。她抬头,是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为自己微笑着。
“别,别!”
苏芸赤裸着躺在床上。额头的汗涔涔不断。最近总是梦到他,以各种不同的情形。是在想他吗?可他为什么从不回来见我?他是谁……混蛋……
雨中,他举着黑色的雨伞,又敲开了一家的门。
“您好,我是尚乘品基金会的,您的儿子为您选择了一份……”
就这样,同样的话重复了数十次。自己只能在车内攥着方向盘,暗地里把眼泪擦拭。雨,越来越大了。敲打着车窗。有人失去了丈夫,有人失去了儿子,有人失去了父亲。
可我们还是不能保证,不会再有灾难发生。或许这些家属还可以靠着基金会高额的保金,铭记着死者,继续活下去。可是……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死在异常中,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失去了劳动力的他们的家庭,又该怎么活下去呢?我不知道,我不敢想……
“从云的家,我得看看记忆删除的效果,毕竟,这种特殊的删除,还没有先例。”
正好孩子去上学了,我也可以收拾一下书房。
顺便,看看还有没有那个人的东西留下来。
自从那个梦开始,苏芸梦到那个男人的概率越来越高,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海边,书房,商场,厨房,卧室。
每一次,都会有他的身影,如蜻蜓点水,若及若离。
我曾经记得你,在某一次看得夕阳。秋日夕阳穿透林间的薄雾,轻轻拍在彼此的脸上,暖暖的。
你低语我的名字,我微笑着应和着你。就躺在草地,枕着清香和雨水味,淡淡入梦。
又楞在一旁了,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针已经转了大半圈。自觉懊恼的苏芸拿起抹布,在沾染了尘土的桌面上擦拭着。很久没有人用了,因为什么呢?
抽屉的把手上贴着一个爱心状的标识,打开后,只有一封信躺在积攒的灰尘中,似乎是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应该打开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