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骨头因为一整天的苦工而酸痛着,你开始走路回家。太阳就在天边即将落下,在你前眺之时,你发现晚高峰时间也已经到来。
街道上现在嘈杂无比,一如预期—毕竟这可是周五。每个人都急着要回家。
你往后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把一缕散发疏到脑后,暂时停下来呼吸这日落的气氛。
你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年的蓝领工作,自从最近一次衰退发生开始。钱只能勉勉强强够用,于是你尽力去找些更好的,更能赚钱的,更不错的…差事。
在头次下岗前你曾经干过HR。和人聊天,采访他们,聆听他们的人生经历。你想知道你到底何时才能回到那种时候。
等下, 你想到。就是今天。
你连忙冲向最近的地下通道阶梯,下到忙碌街道下方的阴暗混凝土隧道里,你发现自己这么些年来在被缓缓榨干,于是你带着这股急切前行。
你再次感觉到了头一张纸条上的文字来到你面前,伴着你脚步的节奏在脑海中对你朗读着。
我在此代表基金会发言,它说道。我们致力于保卫人类。
你直奔Thurstwell街上那根黯淡的钢灯柱,还亮着闪动的橙光。
我们有份工作给你。我们报酬丰厚。我们不会抛下你不管。
你经过它,进入你曾经生活过的废弃楼小巷,刺鼻的尿水和腐烂味道依然如故,一如你在这睡过的那几年。
我们只需要你尽你所能:谈话。招聘人员。理解他们是谁,为何他们需要这份工作。
而后,终于,你来到了两栋楼之间隐藏的僻静处。
你也明白这些可能都是一场骗局,也许是设计来勾引你的笑话—但你实在急切于重新振作,你愿意做任何事。
而后你看到了。
一张纸,稳稳地钉在墙上。
知道你的新生活近在咫尺,你给这个“基金会”的新工作起码不会比你现在经历过的更坏。
你能感觉到纸张的质地。即便鼻子上围着围巾,你也能闻到新生活就在前方等待。
“愉快的文书工作…”你说道。“来吧。”
你把纸展开,开始阅读。
阅后即毁。
阅后即毁。
阅后即毁。
你的颤抖的双手定住了。你允许自己有时间微笑。和上一次纸条同样的问候。好兆头。
等你读到接下来的几段,你的微笑止不住越发猖狂。
你好。很高兴看到你通过了我的测试。基金会在新招募问题上有颇多限制。伴随着工作危害,当然了。招募部处理的许多琐碎信息,在正确的手里就会变得极端重要。
我们这些人更是如此。
所以我不能马上见你。或者与你谈话。或者是看看你。但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也明白。
以及就和所有从影子雇员手里收到秘信的孩子一样,对这张纸,阅后即毁。
冷静下来了?很好。
再次问候。你可以称我为你的前辈。我要在你加入基金会的头几天里指导你。
那么,基金会是什么?我肯定你已经了解过基础,我专门在第一张纸上说过,就是你丢进Orchard大街公寓外垃圾桶的那张。
等下,什么?
他们怎么会…
以及,附带一提,请别这么干。我已经很了解你所以这就算放过了,但你最最好还是要把纸条丢进碎纸机、浴缸、或者用你每周一定会在Jemima家买的香烛烧掉。
你的眼睛睁得老大。搞啥鬼?
你回头看向刚刚经过的小巷。孤单的路灯照亮着整个街道。
你盯着那个点注视了一会儿,而后视线从左到右。
他们在监视你么?
过了一分钟,你回头,绕过墙壁到僻静更深处。
你回到了阅读中。
总之,回到基础上,你知道我们是谁。影子组织,极端强大,注定死在黑暗中让你们活在光明里,如此这般。我们处理的是一些特别大的事。在全世界有无数站点。雇用有数千人员。
这些大事你将永不会知晓。这无数的站点你将永不会去拜访。这数千人员你可能会见到,但永不会去认识。
为什么?因为你在招募部。你的工作之一就是不知情。
现在,我知道你曾为好几家公司工作过。你是心理学毕业。天生的HR姑娘。你知道如何采访他人,和他们对话。了解他们,招募他们。这份工作挺轻松的,对么?
不。错了。
你感到心口一沉。
你知道的采访是在办公桌里对着那些两眼放光的新人,而不是一根铅笔就能连杀三人的狠心罪犯。
你知道的谈话是与哆哆嗦嗦的实习生,而不是智商190、可以轻易分辨出你在做什么的天才。
你知道如何去理解普通人,而不是GOC的老兵特工,只因上级下令就去杀死过二十个绿型儿童。
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最后那句话说的是什么,对么?
不知道。
这些全都是工作的一部分,新人。
在你过去的生活里,你学会了如何招聘雇员。当你在基金会进行招聘,你必须要招聘人员。
你要学会在街头了解那位狠心罪犯,成为对方最好的同伙来了解其专长。你要学会加入那位天才的课堂,成为对方的明星学员。你要学会游说GOC特工基金会更好,即便对他们而言,你不过是角落里一个看门的杂工。
以及你要学会做这些的同时,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的手终于开始颤抖了。你的眼睛在字里行间扫来扫去,越发沉入、沉入、沉入到无法相信。
你回头又看了看巷子。
以及等下。
目前,没人。
你的心脏在狂跳,你明白。你试图稳住呼吸,但你止不住要想…
你这是掺和了什么鬼事?
你还可以脱身吗?
说了这么多,我也知道你没有理由相信我。你凭什么呢?我们以前见过面,但你绝对不知道我是谁。据你所知,这张纸应该是给别的什么人,你其实从来没有被基金会招募,然后你就能抽身了,这就是方便的真相,不是么?
你发现你自己突然点起了头,好像孩子害怕责罚。还是有一部分对你期望这整件事都是玩笑,甚至一场骗局。
这他妈都什么事情?
你可以脱身吗?
你真的可以脱身?
好了,Penelope Mary Parker,方便的真相是这种机会你有都不会有。
你定住了。
你真的感觉有汗顺着脖子往下。你的背脊因为这句话刺痛起来,但你甚至没法让自己动一动。
你的手紧紧握住了纸。你指头所在处已经有了皱褶。
你继续读下去。
等下,这种威吓要素太高了吧,你可能会这么想。如果我每时每刻都得回头顾盼这工作可怎么做?
事实上,你没机会。基金会一直有人在监控。尤其是它的招募人员。
冷汗从你脸上留下。外面现在是41华氏度,但你觉得人生中从未感觉到如此燥热。
你甚至都没试图再次回头。你的眼睛粘在纸上阅读寻找,寻找任何可能保住你小命的东西。
但是, 你可能又想,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
是的,没错。当然了。
你很聪明。所以说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很欣赏你。
好了,Penny,情况是这样的:你根本不明白。 以及要是,要是你决定来个英勇逃亡呢,会吗?
你的心比之前沉的更狠。
你一遍又一遍反复读着。
…你根本无路可逃,是么?
你停止了颤抖。你被冻住了。真的冻住了。
是的,没有。
你继续读。
现在,报酬是很好的。工作,等你真正适应了,也是轻松的。
我们会先让你从小事开始。让你理解这工作里都有什么。如果你一直做的很好,我们会给你更多、更多、更多更多的报酬—而后,在经过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后,你会钓到大鱼。
再然后你就会看到我们到底是谁了。
再一次,听着很轻松,不是么?
但要对你的招募对象同时保密,这一直是件难事。以及很不幸—这可能是本工作中最重要的部分。
一旦你发现做这事的难度太大,那个将与你见面、并通过无数次见面来了解的HR小孩(她会自以为是巧合)就将是由你招募的最后一人,你将给她写一封信,带着她梳理你自己在工作中经历的每一份艰辛。
这不只是你和我。招募部是基金会最重要的部门—我们会知道基金会在每个时候需要些什么人,而基金会绝不胡闹。
相信一个死人的话吧,Penelope。
读完记得阅后即毁。
明天早上基金会将在此地原处给你留一封新的。不会是手写了。
文字到这就结束了。
没有你获救的信号。没有你能脱身的表示。
似乎你把自己抵押给了魔鬼。
你又一次回头看去,越过小巷。
起先看着还没什么突出的。只有忙碌的街道,鸣笛的车辆,愤怒的司机,路人们各自关心着各自的事情。
也许…也许其实还是一个玩笑?要吓唬我?
然后你就看到了他。
在街对面。
一个男人回头看着你,他的脸被阴影覆盖。
你们彼此凝视,仿佛过了永恒。
等待。
等待另一方有所举动。
而后他慢慢举起手臂,好像是在对着手表看时间,然后…
他走了。
他真的是…给基金会工作的?
他真的在监视我?
你永远不会知道。
这天晚上的回家路在你人生中是前所未有的长。
你甚至没有试图入睡。
第二天早上,你直奔Thurstwell街,经过路灯杆,来到你曾经居住的废弃楼小巷里,然后你看到了它。
那张纸。
你不到一秒就疾冲过去,暴烈一扯把纸条从墙上撕下,怀着希望展开它,有没有任何依赖,任何出路,任何能让你明白你是否终身入局的选项。
然而,你看到的是两行冰冷的印刷字。
需研究员。生物学。
欢迎,招募员。
你的眼睛一遍又一遍看着,在纸页上从头到脚寻找秘密信息,精美印刷的每一寸,任何可能给你一条出路的方法。
而后你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回头看向小巷。
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