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里所有的墙都是知更鸟蛋的颜色?”斯普拉兹Spratz问道。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正被手推车推着走过Site-17的走廊。“为了这些墙你们残害了多少无辜的知更鸟蛋,你们这些杀蛋狂?”
“浅蓝色是一种让人平静的颜色,对这里来说是很有必要的,”他们的主管研究员卢娜·瓦尔迪兹Luna Valdez说道。
“墙都不是用帆布做的,还只涂成一个颜色,连个倒马桶的地方都没有——这里简直就是疯人院!”斯普拉兹大喊。
“这里比马戏团安静多了,”威尔比Wilby——或者该叫他SCP-3717-2了——说道。“感觉有点寂寞,真的。”
“哦,我们今天要做的事和这个也有点关系,”卢娜说。“我们最重要的目标就是确保这里每一个居住者的心智健全,所以平时除非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把你们单独隔离开来,你们彼此之间也可以进行社交活动,只是至少需要一位安保人员在场,以防发生意料之外的异常效应。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会先向你们逐一介绍这里的其他居住者,这样我们就能在严格受控的条件下观察你们——”
她的话被两个咯咯笑着从手推车旁跑过的小女孩打断了。其中一个女孩大半部分的身体都已经被奇形怪状的机械取代,另一个女孩的眼睛里有通往某个未知宇宙领域的虫洞,她们可都不适合靠近新来的异常者。
“小祖宗们,快回来!”一个研究员边喊边追赶她们。
“西蒙,这是怎么搞的?”卢娜问。
“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给她们挠痒痒吗?”伴随着喊声,他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这就对啦!加油!加油!加油!用你的铁拳让她们尝尝收容的滋味!”斯普拉兹高呼起来。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卢娜舒了一口气。“但这对我刚才说的话是个很好的例证。那两个孩子关系非常好,我们也积极鼓励居住者彼此之间发展出可以互相信赖的关系。”
“我看我们还是直接跳过这步,先去试试我能不能干掉682吧,”斯普拉兹说。“我觉得我能。”
“你们才不会见到682。这年头怎么随便什么人都认识那畜生了?”
“蛇之手最喜欢用它的事来黑基金会,说你们收容它造成的害处反而比好处多,”双胞胎回答说。“那么我们接下来到底要见谁?”
“他的编号是SCP-1867。他是一条拥有智能,会用传心术与人对话的海蛞蝓,不过别当面说破他是什么。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一位19世纪的英国探险家,名叫西奥多·托马斯·布莱克伍德爵士。如果向他指出他是一条海蛞蝓,他就会对你不理不睬,所以我们最好还是顺着他。其实他以前一直是住在Site-19的,但他并不危险,为了节省资源,他就给送到这里来了。”
她走到一道门前停了下来,门上的观察孔下方有块塑料牌,上面写着“SCP-1867,绅士”。她在门边的黑色读卡器上刷了自己的门禁卡,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区域安全级别较低,收容室并没有访问限制系统,所以她顺利地把这几个熊孩子一起带了进来。
“你好啊布莱克伍德爵士,今天过得怎么样?”
“好得很,小姐,考虑到我现在呆在什么样的地方,这简直就是个奇迹,”水族箱里的SCP-1867回答道。“看样子你又带了些稀奇的东西来给我瞧,不错!”
“嗯,我们已经把他们命名为SCP-3717。他们是——”
“瓶中小人,做工不怎么样,”布莱克伍德爵士哼了一声。“真希望炼金师公会能吊销制造他们的那个炼金师的执照。”
“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执照,”威尔比说。“他的名字叫惊奇扎尔坦Amazing Zoltan,因为人人都很惊奇他怎么从没因为炼金事故而被逮捕或起诉过。”
“唔。如此完备的思维和语言能力?看来我太早下结论了,”布莱克伍德说。“请原谅我,我们来正式互相介绍一下吧。我是西奥多·托马斯·布莱克伍德爵士,威斯敏斯特子爵,上议院议员,英国陆军准将,同时也是热心的绅士科学家,有时独立工作,有时为皇家奇物与异象研究基金会效劳。”
“……我们是怪胎!”斯普拉兹替自己和兄弟姐妹们做了介绍。
“确切点说,我们是不安马戏团怪胎老窝的大明星,”双胞胎补充道。
“老天啊,你们说的莫非是赫曼·富勒的不安马戏团?”布莱克伍德问。“可怜的瓶中小人啊,我对你们深表同情,我自己也曾不幸遇到过那个卑劣的流氓。”
卢娜飞快地清了清嗓子。
“恕我冒昧,布莱克伍德爵士,我希望我们能把话题集中在马戏团的现状——”
“那是在1888年的秋天……”
“来不及啦,”她咕哝了一句,无奈地垂下头。
“我穿越大西洋去拜访我的老朋友泰迪1。这场旅行完全是一时冲动,当时第一班去美国的船目的地是波士顿,我决定就乘这一班,然后走陆路去纽约;顺路还能观赏新英格兰地区秋天远近闻名的红叶,明白吧。旅途的前半程风光如画,我沉醉在美景中,可是到了康涅狄格的某个地方,我的眼睛却被赫曼·富勒的不安马戏团的花哨海报吸引住了。通常我对这种把戏是毫无兴趣的,我敢发誓这里面一定有些催眠术在作怪,但我还是决定去见识见识这个马戏团。”
“哦,当时是不是真的只要五分钱就能进门?”斯普拉兹问。“因为老人家讲的故事里以前不管什么东西都只卖五分钱,可是就算把通货膨胀的影响考虑进去,我也想象不出赫曼会只收这么低的门票价。”
“我没记错的话,门票应该是刚好一美元。接下来——”
“好家伙!那可是五分钱的二十倍!你知不知道那时的五分钱能买到什么?知道吗?我问这个是因为我一直听说以前的东西统统只卖五分钱,这一点也不科学。”
“斯普拉兹,别闹了,他的故事还没讲完啊,”双胞胎劝阻道。
“谢谢,亲爱的,”布莱克伍德点点头。“我讲到哪儿了?啊,对了。我到那儿的时候,露天马戏场上已经挤满了来自附近各地的老乡,人人都想在这个下午暂时忘掉生活的疲惫和艰辛,而赫曼·富勒从不会让人失望。他的大帐篷上的条纹包含了彩虹中的每一种颜色,令人迷醉的音乐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不知从何而来。我想马戏团现在的规模一定又比当时大了不少,吸引观众的看点一定也更奇妙了,但是——上帝啊,光是在当时我就已经看花了眼。有个拥有一千多种不同嗓音的男人一支接一支地唱着动人的咏叹调,有木乃伊化的人鱼,我几乎敢发誓它是用猴子和鲟鱼拼凑出来的假货,但它却突然自己动弹并大喊起来,最不可思议的是那里还有个孩子,他的脸是上下颠倒的。”
“他们当时管他叫孩子?”斯普拉兹问。
“恐怕我并不知道他具体叫什么。不过别管这些了。到了大篷表演的时候,我跟富勒就闹翻了。告诉你们,赫曼·富勒非常喜欢马戏团主这个身份。他戴着大礼帽,穿着红色燕尾服,洋洋得意地站在聚光灯下,把最新的神奇节目一个接一个地介绍给观众,世界上最废的蠢话和最蠢的废话从他的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到了第四还是第五个节目时,他带来了一头巨熊;四肢着地时差不多有大象那么大,用后腿站起来差不多有长颈鹿那么高。他给这畜生胡编乱造了一个来历,说它被封冻在冰山里已经很久很久了,然后他又变出了一辆小得出奇的三轮车,我都得眯着眼睛才能看清它在哪。”
“接下来熊追他,他骑着三轮车逃跑?”双胞胎问道。“这样可就有意思了,不过我很难想象赫曼会亲自去做这种事。”
“可惜并不是。我记得富勒一直在试图让熊骑上那辆它根本没可能骑得上的小三轮车,可是熊突然挣脱了拴住它的铁链,发出一声可怕的咆哮,几乎把帐篷顶都给掀飞了,观众都吓呆了。我一看那畜生的眼睛就知道,它经受了长期的囚禁和折磨,心里充满了仇恨,我不敢说自己对它没有一丝同情,但我实在不能眼看着它伤害无辜的观众。我跳下看台,朝那头恐怖的巨熊大吼了几声,把它的注意力从观众那里吸引过来,然后——”
“然后它吃了你?”斯普拉兹问。“它把你吃掉了,对不对?求求你快说它吃了你,我想听点刺激的!”
“不,孩子,不管是在那天还是在其他任何时候,从来没有哪头野兽能战胜西奥多·布莱克伍德,”海蛞蝓得意地一笑。“不,我只是拿出了莫斯博士的粒子破坏手枪,就开了那么一枪,就正中那野兽的眉心,在它的脑子里炸出一个大洞。不是我自夸,那真是极其漂亮的一击。不过赫曼显然并不这么认为。本以为他会感谢我救了他和他的员工和观众,可是事与愿违。他说刚才那些都是在演戏,骂我是个该死的蠢货,搅了他的表演,杀了他的明星动物。他要求巨额赔偿,我自然是拒绝了。我指责他欺骗我,我说我见过形形色色的动物,有野生的,也有被驯化的,而刚才那可怜的畜生绝对是真的打算大开杀戒,对此我确认无疑。”
“趣味小知识:自从伊奇Icky和曼尼Manny接手马戏团后,表演时发生骚乱的几率下降了整整四十个百分点,”斯普拉兹说。
“唉,富勒自己看上去都像要大开杀戒了,不过莫斯博士的手枪——其实已经没子弹了,但他不知道——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很快换上了一张油腻的商业笑脸,转而开始称赞我的英勇壮举和精湛枪法,并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他打了两下响指,手下给他送来了一个圆形的靶子。他拿起靶子,一边用指尖旋转它,一边说,要是我能打中移动中的靶心,那我们今天的账就一笔勾销。但要是我失败了,或者拒绝这个挑战,我就得卖身为奴,给他做牛做马。说句实话,我想象不出他要怎么执行这个可笑的条款,不过我可从来不是个逃避挑战的人。”
“有些人会认为这是一种缺点,先生,”双胞胎说。
“呃,你说话的口气跟迪兹一模一样。我把理性抛到一边,答应了他的条件,但还加上了一条:要是我赢了的话,要由他掏钱替我把那头熊做成标本,送回英格兰。富勒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他吹了声口哨,把靶子向上一抛,两个恭候多时的杂技演员接住了它。他们在高空中的秋千上荡来荡去,动作优美又迅捷,两人来回抛接着那个靶子,它已经只剩下模糊的残影。富勒给了我一把步枪让我射击。我把它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枪上没做过手脚,直到彻底满意才开始准备射击。这是生死交关的赌局,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来稳住自己的双手,并观察杂技演员的动作。我瞄准了演出区域的正上方,靶子从某个杂技演员手中飞出的一瞬间,我正要扣下扳机,却听到自己脑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莫斯博士的手枪空击的声音!这把手枪本来一直在我身上,富勒却在递给我步枪的时候用变戏法的手段把它偷到了手,然后打算用它来杀死我。”
“没错,这真像是赫曼干得出来的事,”威尔比点了点头。
“我一拳打中了那个无耻之徒的下巴,把他打翻在地,观众都拍手叫好。我用步枪指着他,斥骂他是个卑鄙的懦夫,竟当着这么多观众——其中还包括妇女和小孩——的面,从背后暗算我,用的还是我自己的枪,而且完全置我们之前的君子协定于不顾。他是一个骗子、老千和杀人犯,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坏透了的无赖!骂完,我把枪口从他身上挪开,这时我单手举枪,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见靶子的位置,但我还是果断地开火了。
靶子落到地上,正面朝上,靶心有一个还在冒烟的弹孔。”
“所以你用这种优秀马戏演员般的才能把自己救出了马戏团?这不是很讽刺吗?听起来很讽刺。依我说这就是很讽刺啊。”
“不管讽不讽刺,总之观众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很快他们又开始起哄,要用沥青让富勒全身粘满羽毛。这时,富勒冲着人群冷笑着说:‘恐怕我们这儿沥青不太够了,但幸运的是要羽毛我可有的是!’他摘下自己的大礼帽,顿时从中飞出了巨量的白鸽,大概数量有现场人数的千倍之多。当时场面一片混乱,人们争先恐后地想从扑扇的翅膀和其他更糟糕的东西构成的巨大漩涡中挣脱出来,但是我们一逃出大帐篷,眨眼间所有的帐篷和篷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白色羽毛像雪花般在空中飘荡。
“孩子们,这就是我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见到赫曼·潘达瑞俄斯Pandareus·富勒的经历。”
房间里一片安静。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记住,我们没法证实这个故事中的一切,”威尔比打破了沉默。“包括那个中间名在内。”
“记住了,”卢娜点了点头,尽管她根本没打算动笔记录下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