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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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我是崩溃的。

或者说,我已经崩溃到麻木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考出来的成绩,那段时间里我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但却没有没有哭,也没有去宣泄什么。我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我就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对于这一切感觉有些理所当然……到后来,我发现我只是在安慰自己接受这个成绩罢了。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放下吧,没有什么能去顾忌的了,也就这样吧。”心中已然不知道将这句话机械一般地重复了多少遍。

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推辞掉高考前和那帮同学一起去西藏的约定,就当是出来稍稍缓解一下心情,于是便和他们一起订了去拉萨的机票。

这就像我考得不错想出来放松一下一样——毕竟这些人都考得很好,即使最差的那个也得到了中山大学的垂青……而我……

无精打采地瞥了一眼仍在发光手机屏幕,我长叹一口气,脑中不断浮现出被家里亲戚盘问成绩时的尴尬场景,或者是不知如何对答的无奈。

即使这样吧,我也并不想打扰他们的快乐,还是去四处转转吧,那样也好。

西藏那的气候和我所习惯的沿海一线城市完全不一样。很冷,却又不是那种北京、吉林那种北方的冷。在西藏是一种高寒的冷,极大的温差让我甚至还有些不适应。好在我的身体还撑得住,至少我并没有出现太严重的高原反应。不久,一行人有说有笑,嘻嘻哈哈地开始了登山,不等我犹豫就已经开始了。

等等,我在犹豫啥?没啥好犹豫的吧?

但愿吧,但愿这帮学霸都做好了路线勘察,都准备好了设备和器械,当然还有后备补给。

我只知道往上走,盲目地往上爬,只要固定好自己,稳住节奏,也没什么的了。

“轻微震动。”
“震动。”

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在震动?

等等……等等……那是什么!
我操那是啥?等等,王凡不要上去了事情不对!
快找地方躲!!!快——

“轰隆——”
轰隆轰隆——”

王凡……!吴启源……

“嘣——”

救……

……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

不,准确来说是被什么东西“舔”醒的。

湿漉漉的什么东西在我脸上蹭来蹭去,一个大大的粉色舌头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等等……这个是……什么鬼好恶心!

“哇!”我一个趔趄坐了起来,我发现自己被三两只羊围住了,下意识推开它们,那显然它们也受到了惊吓,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躲到了羊群中,,旁边有个十几岁左右的少女。看见我的醒来,少女似乎很惊讶,小跑着从羊群中蹲到我身边:“诶诶你没事吧?”

对于陌生的景象,我完全无法判断自己所处的境地,但我下意识开始自言自语:“我怎么在这?王凡呢?吴启源呢?他们在哪我在哪……”不对,眼前这个少女我根本不认识……她是谁?等等,而且怎么还带着护目镜?

“我还比你更搞不清情况呢!说吧,你是去探险的时候误入了这里吗?”少女似乎有些无奈地开了口,手中忙活着把领头羊赶到里我较近的地方,拿着一个水壶和一个湿哒哒的毛巾走来了。“嗯……你是高反了吧?唔,这东西我懂的不多,身上只有一点甜茶了,你先喝着吧。”

“我没有,应该不是……等等是你救了我吗?”我试着着急地站起来,语速加快了少许。好吧,还是坐着吧,根本站不起来,我还惊魂未定。“你有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蓝衣男生和穿着黑色衣服的比较矮还带着眼镜的男生吗?不,应该是有6、7个人左右,背着包,是游客。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那是我的团队,他们应该在找……”

我突然被她打断了,“所以你走失了吗?可惜的是我并没有看见他们……唔真的很抱歉……当时我在那边放羊的时候发现了你,你当时应该是昏迷了吧,我把你转移到了这边。我建议你先在这里修整一会儿,不然很容易虚脱。对了,你有电子设备吗?或者是地图或者是GPS定位之类的,如果坏了我可以帮你修一下。”

我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背包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完全没有头绪,开始乱成一锅粥,试图从什么地方找出些什么来,一阵徒劳之后却只有一包纸巾零零散散的只剩下几片,我只能笑笑,无奈地对她说:“唉,没有啊,应该是雪崩的时候丢了吧……但愿还在他们那边,身份证、现金和一些重要的东西都在那边啊。要是能去到有人的地方、像村落一样的地方应该可以找到联系他们的方法……”我急促地嘀咕着。

抬起头,我环顾四周,羊群咩咩地叫着,悠闲自在地吃着草,附近没有公路,没有站牌,也没有出租车,不夸张的说,这里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没有,铺天盖地都是草场,辽阔无垠。我去过内蒙古,这里的草又和那种又不太一样,它是散散乱乱的,但又在连绵不断的山脉的包围下显得那么翠绿而富有生机,像是这白色的世界中唯一的绿洲。远处可以看见雪山忽隐忽现在云雾中,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们攀登的那一座。一片绿色中只有我、那个少女和一片白花花的羊,仅此而已。

“怪不得啊,原来你真的是迷路了,这一带都没什么人来过,你可以说这里就是无人区,我平时也只是在这里放一下羊啊什么的,唔,不过要想找到最近的村庄还有好长一段路啊。”一只小羊蹭了蹭她的腿,她蹲下来摸了摸小羊的毛,轻轻地。小羊发出了快乐的“咩咩”叫。“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告诉你出去的路。”

“但是我现在……嗷!”

“唉,不是我说你啊,你还是现在这里修整一下吧,我没法告诉你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不是本地人,我只是暂时居住在此罢了。不过还好你没受伤,休息会吧,好一些我再告诉你去村庄的路。喏,我这里还有些干粮,我建议你吃点。”她拿出了一些面包和饼干。

我已经来不及……不,应该是我已经没有知觉去判断她是好是坏,我只知道我的本能促使我把这一大堆干粮狼吞虎咽下去,我能唯一感觉到的是饥饿。

少女的服饰不太像是本地人,反倒像是一个没什么登山装备的游客——尤其是那个违和的护目镜,为什么要带着护目镜?不过应该只是普通的眼镜吧,真是奇怪……唉,不过结合今天这诡异的遭遇来说,这也没什么了吧。我嚼着饼干,硬生生地塞进嘴里,大口喝着甜茶,又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看着她。

她没有意识到我打量的眼神,从背包侧边拿出一支竖笛,放到嘴边,徐徐吹出了音乐,环绕着空旷草场,回荡在山脉间。我还在惊叹她的肺活量,但……这是什么音乐?我开始好奇。“狠吼听,”我吞下最后一口饼干,试着让我变得不那么像个腮帮子鼓囊囊的花栗鼠,“可为什么竖笛会发出二胡的声音?”

“是啊,明明是竖笛,为什么会发出二胡的声音。当然了,你也不是第一个问我的人了。”她放下竖笛,找了片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天真蓝啊……是吧,它为什么会这么蓝呢?你看到的就一定是蓝色吗?或者说……这是他人为它定义成蓝色呢?”

我有些迷惑,像二胡一样的笛声和蓝色的天空有关吗?

“笛声的变化和天空的一成不变有关吗?”我好奇地追问下去。

“有关,而又无关。对于你来说,笛声的变化是不正常的,天空的蓝色确是正常的,但对于习惯了笛声的我来说二者都是正常的。”

“所以说它们都是一成不变的吗?……就像……你我的……生活?” 对于我来说,生活只是考试。

直到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如何“生活”,或者说“生活”对于来说会是怎样。父母对我的期望就摆在那里,老师对我的期望也摆在那里,我甚至开始麻木地认为结局一定是皆大欢喜。我只是一昧埋头于无尽无穷的题海中,只是苦干于“只要向上走”就好了的麻木。

我有去想过什么吗?

我有不去想些什么吗?

生活有什么奇怪的吗?

生活会断片吗?

生活有希望吗?

我又为什么一定要一个结果呢?

有结果吗?

没有结果吗?

该死……为什么偏偏是高考……为什么是人生的岔路口……

我沉默了。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沉默。

我想打破沉默,但是沉默似乎是长久不变的。

她再次拿起了竖笛,示意我接住。

“我也没办法和你解释为什么笛声会变成二胡声,但我知道的是并不是我的吹奏技法导致音色的变化。怎么说吧……世间就是这样,我们没办法理解的奇怪的东西太多了。当你想办法弄清一件事时往往还会把其他更多的事搞糊,搞到最后你只能看着这件事一直困扰你一辈子……直到最后的最后,你也只能看着这个问题像鱼一样逍遥自在,留你一个人在思想的囚笼里挣扎。”

“但你有想过吗?这才是生活。”看着我沉默着,她接着说。

“矛盾推动着生活的继续,不,或者说矛盾让生活更加的多彩。水能灭火,火能烧木头,木头却需要水的浇灌才能生长,物质间的转化是一种矛盾,但在另一方面它又互相促进着发展。

就拿笛子来说吧……千篇一律的竖笛声你会听厌,但正是出现了'管乐吹奏出了弦乐的声音'这种奇怪的现象,才让你突然眼前一亮,有这种‘哦哦这是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的冲动。

总说嘛,不要低着头走路,看看路边奇奇怪怪的风景不好吗?”她冲我笑了笑。

我玩弄着竖笛,这支竖笛很普通,白色的,和羊群一样,但它本身却没有任何异常,它只是普通的七孔竖笛,是挺令人好奇的。我把竖笛还给了她,说:“这么说你一定有很多彩的生活吧!唉,真是令人羡慕,我每天只有做题写题,吃完睡,睡起了学习,学习完了又吃。生活对于我只是你所说的‘囚笼’——即使我的'囚笼'并没有任何的奇异。它只是千篇一律罢了,每天都一样,每天都没有变化。如果说你的生活问题是‘太过奇怪却无能为力’,我的生活可能连这个也无法达到吧……”

她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是啊,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相反,我认为所谓的'变化'可能与你认为的‘变化’相反。”

“对于我来说,面对奇怪的东西就是我的日常,也是我的工作,它们对于我来说是不变的,是千篇一律的。我所期待的变化就是能再去一线城市走走,去看看那里的繁华,或者说回到那种在私塾里念书的日子。

每个人对'变化'的定义都不一样,当你不想让‘变化’来找你的时候,首先你就要主动发现这些‘变化’,所以我才会在这里放羊,不过这当然也是我的工作。”

羊群咩咩地叫着,它们成群结队地凑在一起,过了不久又散开。

我已经来不及顾及她诡异的、带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例子,而是开始细细揣摩她的话。

是这样的吧!我对自己说。生活的本质又是什么呢?反复还是多变?那在一定条件下这种反复和多变又会转化吧。这么说的话,也许这次让我惊心动魄的旅行,也算是一成不变中的变化了?也算是一个转折点了?

不管是竖笛也好,人也好,也是这样的吧。

我抬起头,望向远山说:“熟悉的地方也会有风景,就是这样的吧。云也是一样,正因为不愿保持一个状态而变化万千吧。”

“这么说你的矛盾不攻自破了吧。”她笑着说,“还是那句话嘛,生活是充满希望的,即使它本身就有些不太符合常理,习惯了不符合常理的东西,也会变得符合常理啊。”

我不知道我们聊了多久,但我逐渐的有了头绪,我的身体和精神也好很多了。是啊,发现那些奇怪不好吗?在弄清“为什么”的路上也是快乐的吧,这也会解除我长久的麻木吧! ——前提是我回得去。

少女把去村庄的方法告诉了我,我向她道了谢。不过她拒绝了我对她的名字的询问:都是路人,都是过客,何必有所牵连呢?

就在我向她告别一段时间后,她跑着追了上来:“陈俊!等等!”

我惊讶了,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把一个卡片递到我手上,“你的身份证掉了。”

“谢谢你。”啊原来是这样啊。

“对了,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歌?”

牧歌。”


望着那个叫陈俊的家伙走远,Dr.Yuannn把羊群赶到了另一个山坡上,那里有翠绿的草,远处还有一片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突然,手机响了:“喂!园姐啊完事了吗?”

“乜啊?对啊搞完了,的确是个迷路的家伙,还好是个普通人,啥也不知道。”Dr.Yuannn叹了一口气,“我都快成话疗专家了,能不能叫枭主任加强一下掩盖设施的防护什么之类的,这段时间应该也有几个了吧。”

“不过有一说一,和路人闲聊也挺开心的,至少也不用面对那些奇怪的异常。”

电话那头响起了清脆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是啊,下次就应该把你推荐到心理部门做事。诶对了,那个路人有没有吐槽你的护目镜?”

“没有,他没说,我也没问,我不管,那就是没有。”

“说不定他只是不愿意揭露这个事实哈哈,你看你这奇怪的装扮说不定还会吓着别人。”电话那头似乎很开心。

“我不穿白大褂出来已经算好的了,不然这些小年轻肯定以为我是高校派来的扶贫干部了。”

“我不管,你我的赌必须有个结局,就是你输了。”

“得了吧莫医生,大不了下次请你吃白切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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