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2
魔法使Magu,他在嘴里将这个词无声地咂了一圈。既不是魔法师Magician、奇术师Thaumaturgist,也不是蓝型Type Blue。非同寻常的一个词,他曾在一篇报告中读到过。他宁愿听到那些他熟悉的危险的词,也不愿意听到这个。
“我要说……”他想了一下,“虽然有很多人把魔法师当成非人之物看待,但我们知道魔法也只是一种特殊的技能而已。至少从个人角度,我不会认为魔法师不是人类。”
“你说的是魔术使Magician,不是一回事。”她说。“魔术使当然是人类,要说的话,就是在浅滩踩水的小孩……而魔法使更接近人鱼。看起来和常人无异,身上也没有鳞片——直到他们置身水中之时,才发觉自己能在其中呼吸。”
“觉醒了某种力量?”
“超越界限。”她说,“力量并非是‘获得’而是‘重新发现’。生命宛如新生婴孩,其上流淌的力量却追溯太初——魔法使就是这样的存在。
“能视精灵,能言兽语,引发奇迹,或是长生。有时我们被称作神,有时被称作恶魔。但即使我们自己也不总能清楚地认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拥有这样的天赋,这又意味着什么。一些人穷其一生都在逃避,一些人怀着使命走上自己的道路;而一些人只是茫然地漂游,思考自己的生命有何意义。”
“听起来和普通人差不多。”
她笑了,“我想还是有分别的吧。你觉得你是这三种普通人的哪一种?”
“我有使命。”他回答,“我不是浑浑噩噩生活的人。”
“是吗?那实在是很走运。”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企鹅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地走来走去,叼来一个小碟子。
“吃饼干吗?”
“不……”他有点闹糊涂,“不吃。”
让
他吓了一跳,克制不住趋避的反应。企鹅啪嗒啪嗒地走到他身边,拿走茶壶。
“怎么了?”
“我不太喜欢动物。”他说。“它突然靠过来吓到了我,抱歉。”
“什么动物都不喜欢?”
“都不喜欢。在照片上看还好,靠近过来就觉得讨厌。”
“这倒稀奇。我还没见过什么动物都不喜欢的人。”
她咬下一块饼干,慢慢地嚼。他低着头,想着自己的窘迫。他不应该在这,不应该沦落到这样的境况。当然,基金会的训练教会了他应对无数种异常状况的办法,但不包括这个。他应该一直是那个以优异成绩从大学毕业,在古语言领域卓有成就的年轻学者。他应该是那个基金会中谁都认定未来会接替“大使”位置的人。他应该是O5……就是今天。但现在,在摇晃的船仓和海咸味中,那个基金会离他越来越遥远。这让他不安。
“我大概明白了。”他决定问了,“但我还是不知道我在此事中的位置。说到底,为什么我要去那个北境诸冬?”
“不知道。”她简单地说。
“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企鹅又把茶壶端来,她倒了杯茶。“别追问不知道的事。”
“不,但是——请原谅!”他忍不住拔高声线,“我不能就这样去一个我根本不知道在哪的地方。我不想被当作一无所知的傻子戏耍。告诉我,不然就送我回去!”
你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聪明的脑袋里思考兜兜转转不停歇。
“什么?”他一惊。她看向他,嘴里还嚼着饼干。
你在此的理由只有会一个。但你不喜欢它,所以你不去想。
“理由?”他大声说,“理由是你把我掠到这里——不由分说、莫名其妙!你知道基金会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不应该在这里!”
命运的海水逆流而上。因缘巧合,孩子们总要投身汪洋中,总会知道他们是谁。
“这不算是什么回答。”他说。“告诉我这是在做什么。告诉我,我到底会被你怎么样!”
这不在我的界内。而且,我不向人许诺未来。
“我受够了糊里糊涂的谜语!告诉我——”
泡沫突然出现,模糊了桌子对面女人的脸。他疑惑地看着这奇特的异象在面前漂浮。下一秒钟——虎鲸的大嘴从泡沫中窜出,向他直直扑来。
“我说过了,”女人说。“别追问不知道的事。”
女人扬起手,一阵闪电和火花击灭了泡沫,虎鲸瞬间无影无踪。他喘着粗气,心砰砰跳,整个人快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他傻了眼:且慢,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她说,“你刚才与精灵交谈。”
“不,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回答,心脏仍然在狂跳。“你对我释了什么魔咒?在茶里,还是在什么地方?”
“恐怕事情正相反。”她淡然道。“你有交涉的才能——不必借助任何法术,也不需要训练或学习。这种天赋相当古老……拥有这种天赋的魔法使,至少百年内都没出现过了。”
“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也是‘魔法使’?”
“想说就第一次而言你做得相当不错,很有这方面的才能。专注力很强——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但意识到潜在的危险时仍会留意退路。很不错。”
她一声不响地上下审视他,好像终于知道了摆在这里的物件能做什么用一样。
“也听得懂动物的话。”
他咬住了牙。“……嗯。”
“承认了呢。”她笑了。
“没办法。”
就是这样,他想。被抓住了,被看透了。在那篇报告中,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东西,自己被叫做什么,而且他非常清楚被这样称呼的这种东西在基金会中会有怎样的下场。那时他已经是O5-4的秘书,半只脚踏在组织的核心区域,稍微动一动都会被关注。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假装不知道。基金会对这一侧还知之甚少,他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假装下去。很容易,就像过去的十几年里一样,假装听不见那些邻居们在黑暗中的窃窃私语——
“用先人的话来说就是理解一切言语之意。”她说。“听起来很方便的能力,但实际上又很麻烦。魔法使的所谓天赋经常是这样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原因。”他说,“你们需要我的这种……异常能力。”
“难说。”她吁了口气,“我说‘不知道’并不是在骗你。北境诸冬正在发生一些坏事情,所以必须有人前去。但若问为什么是你,我无法给出可称为答案的答案,因为我无法知晓未来。信风由东向北,罗经的指针指向了你,或许只能说成这样了。”
她又看了看他。
“我刚才问过你一个问题,我想再问一次。这里有三种人——而你是哪一种人?”
沉默像水气一样充斥空间。他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头脑中的是自己在基金会宣誓的画面。那是他的第一天,那个他是个头脑全然单纯的家伙。那个单纯的东西里面的想法,在未来的他看来简直是荒唐透顶。
“只能说我相信我的使命。”他开口道,“我相信我的脚下是有路的。”
她点了下头,饮尽了杯中残余的茶。
“去收回《魔法真理》的残页,年轻的魔法使。”她说,“否则世界将在十五日之后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