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
漆黑的办公室里响起一声枪响。走廊里传来粗糙的脚步声,渐强。是你。
你的右手颤抖着,在墙壁上摸索出开关的形状。犹豫片刻,啪的一响,像打火石被打燃那样,灯被打亮了。
办公室的窗户被铁板钉死,渗不进一滴月亮。打印纸与文件夹到处都是,纷繁凌乱。角落里坐着一具男尸,右手握着把枪,枪口对着前额,鲜血自脑后喷薄而出,涂抹在墙上,如朝霞。你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名牌:
Dr.Eucliest。
你翻查了一遍尸体,只在上衣口袋里找到一颗水果糖和一个装药的小药瓶。瓶子已经空了,瓶身上什么也没有写。
收起糖和枪,你拾起几张稿纸,纸上手迹密集而丑陋,却并无任何有用的信息。你找到了一台还能用的电脑,略过桌面上杂乱的文件名,某样东西吸引了你的注意。
那是一个名为“破晓自救指南”的文档。
……根据观测,在高维坐标轴中相对邻近的多个平行宇宙内,均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破晓”或类“破晓”灾害,为防止此类事件对本宇宙内人类文明存续造成严重危害,特此撰写《破晓自救指南》。 |
你拖动鼠标快速扫过几眼。文档有些长。迟疑一阵,你按下了打印键。
打印机的轰鸣在安静的室内极为刺耳。你关了灯,将门锁死,拖过一张桌子把门堵住,一边祈祷这栋建筑物里没有那些怪物,一边继续在电脑上浏览文档。
各站点应结合站点特色对本指南内容进行修订,并进行相应演习及培训。若您是员工,且站点内从未开展演习或培训活动,请联系相关负责人进行投诉;若您于“破晓”发生后阅读此文档,可能受其影响而出现一定程度的记忆缺失症状,属正常现象,请务必仔细阅读本指南…… |
你回忆不起有关的内容。打印机的轰鸣还在持续。显示屏幽蓝的光线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转动滚轮,你看见屏幕上出现一行加粗的黑字。
1.1 避开户外:请竭尽一切手段避免户外活动。白日将会置你于死地,而夜晚的月光同样危险。避开户外,是你生存的基础。哪怕你拥有最先进的防护服,在缺乏足够的活力的情况下,游走的SCP-001-A仍能轻易撕开你的皮囊…… |
文档列举了众多户外活动的危害性,啰嗦而毫无价值。你抱怨着这该死的指南连个目录都没有,准备略过这些无用的部分。
打印机的噪音、散热风扇的嗡鸣,遮盖了你的呼吸和心跳,以及天花板上缓缓流淌的粘稠声响。尽管你进入房间时开灯检查了四周,但你还是忽视了天花板角落里的通风口。显然,被枪声吸引而来的不止你一人。
黑暗中的强光持久照射,让你的眼睛有些酸痛。你摘下眼镜,用手揉了揉红肿的眼皮。
还未来得及重新戴上眼镜,你发现屏幕的光芒突然黯淡了许多。凑到近前,你看见某种漆黑的物质裹住了电脑的上半部分,隐约间闻见一股血腥的气味。
那是从头顶掉下来的。
你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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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漏拍。来不及迈开一步,你的视野兀地黑暗,头顶传来重物的压迫感,整个面部坠入一团令人窒息的泥沼。
“妈的,滚开!” 你试图用手扯掉那一团包裹住脑袋的胶状“生物”,但只换来了脸部皮肤撕裂的剧痛。你感到粘稠之中多出了一丝坚硬,随后才意识到那是它的牙齿。一轮轮如旋转刀片,切割向你脆弱的眼珠,以及或许不那么脆弱的头盖骨。
你在恐惧中拼命挣扎,撞到了身后的桌椅和电脑。重物坠地,伴随着火花的滋滋声响,你抓到了一把电线。
它的手臂——若能被称之为“手臂”的话——已经探入了你的口鼻。你的咽喉被异物填满,门牙连着牙龈上的肉被一同掰掉,血腥味刺激着你的神经。它的牙齿已经贴上你的眼皮。你试图咬合,但只是徒增两颚粉碎般的剧痛。
于是你毫不犹豫地将电线的另一端扎入它的躯体。
它暂时陷入了麻痹,牙齿在你眼皮上剜出了一道裂口。但你也不好受。电击带来的痛感像铁丝钻入全身,你颤抖着,试图甩掉电线,它却如咬住猎物的毒蛇死不松口。你逐渐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它的躯壳在高温下融化成液体,顺着你的头颅汩汩滴下,这才让你得以逃离被电死的命运。它融化成一摊黑血,暂时的。
“妈的……” 你擦净糊在眼前的黏液,从地上爬起,迅速拾起散落周围的打印稿,却不幸地发现眼镜片已经碎成了粉末。
“我得赶紧离开。” 桌椅被拉开,桌脚发出凄厉的惨叫。你打开锁,推开门,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温和的女声。回过头去,你看见那滩黑血已经重新凝固成半个人形。
“……冉冉,快到妈妈这里来。” 它说着,张开不成型的双臂向你拥来。你惊惶地逃出房间,将门反锁。门后立刻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不要玩了,快把门打开……” 你顶在门上,但撞门的力道越来越大,砰砰砰每一下都锤在你的胸腔。你知道,你一旦跑开,这扇门撑不了多久。但你必须要走,因为门板已经开始在歇斯底里的撞击中变形。
“冉冉乖,听妈妈的话,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的。” 它像真正的母亲那样绝望地呐喊着,门尖啸着。你深呼吸,腿部肌肉抽搐着绷紧,随即猛地脱开门板,惊兔一般蹿向远处的黑暗,身后传来金属在重击下变形的咣咣声响。
“求求你,冉冉……” 那声音愈渐微弱,但却一直未曾消失。你不敢停下,直至一头栽入楼道尽头的某个房间,在喘息与心脏的狂跳中反锁了房门。你不知道这房间是否安全,但……你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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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不知是用来放什么的。确定这里没有通风口后,你锁好门,沿墙跌坐在冰冷的地面。喘息片刻,你将攥得皱皱巴巴的打印纸摊在地上,擦净额角的汗水,借着光线翻看起文件。
你失去了你的眼镜,所以你只能贴得尽可能的近。
7.1 SCP-001-A的特性补充说明:观察表明,某些宇宙内的SCP-001-A拥有更强的异化及同化能力,这意味着,即使在无日光的室内,与SCP-001-A发生物理上的直接接触,也仍有可能使接触人员向-A转化。这一过程同样是不可逆的。转化速度很大程度上与对象重量以及受伤的程度相关…… 你心头一凉,伸手向脸上摸去,却只摸得满手血和黑色黏液的混合物。你惊讶地发现,脸上的伤口居然几乎全部愈合了。
你思考一阵,但一无所获,索性将其抛之脑后,继续往下阅读。
……某些SCP-001-A亦表现出同类相食的行为趋向,胜利者将把落败者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这种同化在某些宇宙内不具有上限,如在ATD-19201中,一独立的庞大的SCP-001-A个体曾占据了几乎整个朝鲜半岛。因此,大型军事武器的准备应被认为是十分必要的。 你翻过几页,终于找到了一些更有价值的内容。
13(本站修订)作为本站员工,“破晓”发生后,你应该怎么做? 太好了。
你想着,准备向下仔细阅读,却听见门外传来沙沙的响动。
13.1 本站设置的安全屋及物资补给区域:A栋办公楼负二层、B栋办公楼负二层以及东仓库负三层。下方示意图中标红区域即为安全屋所在位置…… A栋办公楼负二层西侧为壹号安全屋,虹膜验证通过并取得内部人员许可后将开启闸门。内置有防护服三套、冷冻弹药发射器及相应装备、应急食品。可供十人生活三年…… 那声音游过你的门前,游过你紧张的神经,似乎游入了右边的房间。
你不敢大意,屏住呼吸,在示意图中确定自己的位置后,将文件收进背包中。你站起身,一边压制着震耳欲聋的心跳,一边缓缓将门锁打开。
“我现在就在A栋。必须赶快前往地下安全屋。” 你听见右边房间传来沉闷的嘶鸣。墙壁颤抖着掉下一块块墙皮,表面生出几条扎眼的裂痕。
你不再犹豫,一把将门拉开,冲向应急楼梯,抓着扶手飞速下滑。你的运气很好,那家伙没有追来,楼梯间里也没有其他的日行者。标志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闪烁着,此外再无其他光线。深绿包裹住你的肢体,涂抹在写着“-2”的金属门上。
原本的权限锁已经被解除。你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推开大门,门后是一片漆黑。
走入黑暗,你凭着感觉向西侧移动。你没有走的很快,因为你总感觉黑暗之中隐藏着什么。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心跳正常时是什么速度,只记得呼吸时要张大嘴巴以减少发出的噪音。
你以为自己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灵魂都要挤出喉咙。你听着自己的心跳,却在某个瞬间以后察觉到了异常。你的心跳似乎多了一层回音,这回音清晰得可怕,但并不贴合心跳的节拍,像是萦绕耳边的幽灵。你疑惑地侧耳倾听,终于得出了结论:
那心跳声并不属于你。
你不知道它属于谁,你的眼前只有黑色,像是被夜晚吞没,身体在粘稠的空气里微微颤抖。随着你的移动,那声音越来越大,最终甚至遮盖了你的心跳。你感到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你的鼻息,尖啸的欲望被生生咽进了胃里。你向右侧并腿迈出一步,一点点逃离了这诡异的核心。
你淌过黑色的沼泽,终于触到西侧的墙壁。你沿着墙根摸索,并没有找到所谓安全屋,只摸到一个冰凉的把手。不过你现在已经并不在意这里是不是安全屋了,你只想逃离这片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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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对面的,是一组网格排列的显示屏,此时已经全部熄灭。一个男人无力地坐在地板上。你看见他的脸上满是淤青,一只眼睛黯淡无光,员工制服上沾满了血污,右腿自大腿处截断,断面没有鲜血,只有蠕动的黑色物质。
他也看见了你。你从他破碎的镜片中读出了一只破碎的眼睛,一只麻木的眼睛。
终于来了。 他的嘴唇颤抖着,却没有声音,你只能勉强读懂。你举起双手,示意手中没有武器。
“我并没有恶意。” 你说。
“我是来救你的。” 你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他闭起眼睛,许久后才重新睁开。你看见那里面有水光。
我已经……活不动了。 他挪动一条手臂,指了指右腿,又指了指身边放着的一把军用匕首,在腿上比了一个切割的手势,最后摇摇头。
你明白他的意思。
你走到他近前,俯下身来。黑质像蚯蚓一样来回穿梭于断面的里外,他的右腿正以缓慢的速度修补着。断面里没有一点属于人的组织,黑色的血管紧贴着他的皮肤表面。你知道,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转化成不死的日行者,在这狭小的监控室,或者黑暗的地下室,你无路可逃。
他伸出两根手指,像初学者使用筷子那样,极不熟练地从口袋里夹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你的眼前。
“你的家人?” 照片上春光明媚,背景是一座喷泉,水光盈盈,四周围着一圈鲜花。花丛里站着一对母女,小女孩很瘦,面色苍白,但笑得很阳光。她的头上戴着帽子,头发有些不自然。
他用手指在年长的女性身上画了一个叉,在女孩的身上画了一个圈。
“……你要我去帮忙找你的女儿。” 他抬起头,看着你的眼睛。你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你点了点头。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将照片放在地上,从口袋里夹出了一张员工权限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刘裴依。
你接过卡片。他指了指一侧的一扇上锁的门,随后闭上眼睛,再也不动。
“谢谢。” 你拾起相片,直起身子准备去打开侧门,却在无意间看见了相片下方印着的一行小字。
第三年的春天,冉冉和妈妈在站点花园里踏青。 你感到心中一阵莫名的抽痛。
你用员工卡打开了侧门,门后是一间隔间,通往一道闸门,墙壁上挂着一件防护服。你回过头来,最后再次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男人,便不再迟疑,进入隔间,反锁了房门。
你不知道闸门后面有什么,但从挂着的防护服来看,这里很有可能通往外界。
你拿出《指南》,但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你已经没办法返回去寻找那间安全屋,监控室里的日行者与黑暗里陷入睡眠的怪物能够轻易置你于死地。
你按《指南》描述的方法穿戴好防护服,启动面罩,拉下了闸门拉杆。轰鸣声中,一条隐蔽的阴暗隧道暴露在了你的面前,像毒蛇一样吞吐着冰冷的信子。
“只能去近一些的B栋看看了……” 你拖着厚重的防护靴,一步一步沿着隧道向前行进。防护服的面罩安装有夜视的功能,你得以看清前方的道路。
这是一条斜向上的地道,容得下四五人并排行走。你很快走出了地下,一路上有些诡异地没有遭遇日行者。
检测到充足的环境光,夜视模式已关闭。 凌晨三点三十五分,白色月亮明亮如日。
你正位于A栋办公楼的南侧大门,而A栋位于整个站点的西南角,你要前往的B栋在东北方向。到达B栋需要绕过一片员工花园。
不需要路灯,你可以清晰看见地砖间规整的砖缝。路边已经没有活着的植物了。原本用于掩盖丑陋电杆的绿叶已经化为尘土,只剩同样丑陋的枝干,干瘪脆弱,似乎只是一具褐色纸壳。
月亮美得恐怖。你从未见过如此纯洁的月亮。她是一个完美的白色圆形,白的匀称,白的突兀。整片天空就是一幅简笔画,白色的是月,黑色的是夜。月光将楼房映出金属质感,将枯树狭长的影子吞噬不见,将你渺小的身体彻底暴露。你感到惶恐。
但路上没有哪怕一只日行者。
你小心翼翼地沿着小径走入员工公园,灌木丛如同钢丝球,地上积满了枯叶,脚踩上去,它们不可避免地发出嘎吱的呻吟。夜晚不再有虫鸣人语,夜晚将永远寂静。
你祈祷着,潜入公园深处。这里的两侧竖立着几座雕像,形状抽象,晦涩难懂。你看见雕像底座上刻着的小字:
“未知”,“迷茫”,“曙光”…… 你希望自己也能再次见到曙光。
你绕过一座某次收容失效纪念碑,见到了照片里的那座喷泉。泉眼已经干涸,水槽中积满了枯叶和灰尘。围绕喷泉的鲜花也已经死去,宛如一只只仅剩白骨的手爪。
这里也没有人。附近的枯树林也仍然悄无声息。
你依着模糊的记忆,判断出出口的方向。按照《指南》所述,这一块区域有一组大型雕像,是为了纪念上一迭代人类贡献而铸造的。
你还不清楚什么叫做上一迭代。
你很快就看到了它们,四座庞大的、楼宇一般的雕像,并排矗立在路边,月亮在它们的背后,深沉的阴影将你淹没,你却有了一丝安全感。
……站点愿意花费数百万来建造毫无意义的纪念雕像,却不愿意改善员工的伙食,这常常为员工所诟病。 你想起了《指南》里的这么一句。这份指南似乎有些啰嗦过头了。
从近至远,第一座雕像是一座高塔,第二座是一个男人,第三座是一台机器,第四座你看不清楚,再远处就是B栋办公楼。你在它们连成片的阴影里漫步着,在某一时刻突然产生一种自己正在公园里散步的错觉,月光明媚,人造的壮美建筑顶天立地,就连枯枝败叶似乎也染上了一种凄清的美。你眯起眼睛,在朦胧里听见有人在你耳边呢喃:
“……湖边空气多么清新。” 是啊,湖边。你有多久没去过湖边了?
“从上个月开始,我就一直很想去湖边逛逛,最近几天才有时间。真是不容易啊……改天把你小孩也带出来转转?” 你点了点头,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小孩……可能这段时间都不能出来玩了。” “啊,这样啊,真可惜……” 你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
“怎么还戴着口罩?摘了吧,好好呼吸下新鲜空气。” 同事说着,伸手就要取下你的口罩。你没有拒绝。直到他的手碰到你的耳朵。
你突然回想起什么,挥手挡掉了他的那支胳膊。但终究还是晚了。冰冷的痛觉从头盔的罅隙中渗入,你感到自己的皮肤在月光下灼烧。你的防护服已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道口子,剧痛和狂暴的心跳令你难以思考。你惊惧地睁开眼睛,仰视着那第四座宏伟的“雕像”,却看见它俯下一只手脑,手脑生出一具假面,假面变化出某些你熟悉的人脸。
“你怎么这么固执?” 它高声质问。你这才明白为什么一路上并未遇到哪怕半只日行者:这所谓第四座“雕像”并非雕像,而是吞食了其他日行者以扩张自我的巨大掠食者。它呼唤着你的名姓,挥舞起漆黑的附肢,直直逼向你瘦小的躯干。你用尽全力捂住头盔上的裂口,在阴影中拼命奔跑,试图逃离那骇人的怪物,但你依然慢了一步。它的一条触手刺入了你防护服的后背,以无可抗拒的力量将你拖拽向深渊。你听见心脏喷出淋漓的鲜血,看见头颅融化成一条条黑色的蠕虫,你似乎再难以挣扎,死亡的解脱终于降临在你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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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像腐蚀性的毒药泼洒在你的身体,剧痛压迫着你的神经并让它们根根断裂。你闻到自己身上的腐臭,但你没有停止奔跑。你的双腿软化成黑泥,但你没有停止奔跑。你无法思考。你只能在地上爬行着、翻滚着,像野兽一样嘶吼着。泥沙、灰尘,以及黑色的液滴包裹着你的全身,你以为自己是一个婴儿。
你滚入了B栋办公楼。
……B栋办公室负二层东侧为贰号安全屋,为一大型安全屋,内部物资可供至多二十人共同生活三年,内部还设有一高权限安全屋,需扫描识别码以开启。识别码如下……高权限安全屋可抵御绝大多数袭击,为唯一可在站点自毁系统启动后幸存的设施。 这是《指南》的内容,尽管你现在无法思考,但我还是将它告诉你。我还要告诉你更多。
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痛感在达到顶峰时消散。你看着自己的双手。
它们还是原来的模样。
你扶着墙壁,头脑混沌,眼神迷茫,身体本能地向着建筑深处阴暗处走去。天花板上掉下一滴冷水,打在你的后脖颈,让你顿时清醒几分。
“我没有死。” 断裂的电缆像肠子一样从天花板上淌下。你颤颤巍巍地走进应急楼梯口,在台阶上跌倒三次后,终于来到了负二楼。
这里与A栋地下一样黑暗,不同的是,你能明显感知到,这里的黑暗中缓缓涌动着更粘稠的黑暗。
那些是日行者。
“……7,8,9……10只。” 一共十只,漫无目的地在阴影中游荡。你看不见它们,但你感受得到它们的召唤。它们像呼唤同类一样呼唤着你。
……夜晚时,处于完全黑暗中的SCP-001-A活跃程度远低于明亮环境中的,但它们仍旧拥有恐怖的再生能力与同化人类的能力。避开它们,尽可能发出小的声音。这是你唯一能做的。 但你打扰了它们。你打开了门,引入了光线。其中一只踩在了那束蓝绿色的光线上,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你看见它们生着犬的头颅和人的躯干,或是人的头颅和满是羽毛的躯干,手爪如钢锯,利齿如刀锋,手指粗细的血管在漆黑的体表蠕动。
你两腿发软,早已无力逃脱。你看见其中一只转过头来,拧动异常拉长的身体,像蛇一样朝你扑来。你甚至无从呼喊,只是大睁着眼睛。但你并不恐惧,你已经足够疲惫,你甚至感到一种回归的温暖。
好在地狱还没打算放过你。那只日行者被另一只的手爪从背后插入了胸腔,黑色的黏液飞溅,溅在更多日行者的身上。你听见它们像人一样愤怒地咒骂,又像兽一样相互撕扯。你看见黑色交织成网,相互纠缠,相互融合。它们吞食着彼此,与阴影连成一体。
这是你的机会。
你不敢犹豫,钻进地下室,手脚并用地贴着东侧墙壁前行。日行者们厮杀的声响冲击着你的耳膜。你趁着混乱在墙壁上搜寻那安全屋的痕迹,却始终一无所获。你的心冰下来,双手忍不住发颤,终于触到地下空间的尽头。地下室突地安静下来。你听见什么东西被拖拽着向你靠近,绝望从额前滴落。你闭起眼睛,等待着黑暗深处的审判……
下一秒,你向下坠去。
你来了。 你看见一个面容模糊的高大男人。他的右手端着一根蜡烛。
李,锁上门。 他对着胸前的对讲机说道。你听见头顶传来嘎吱的声响。
跟着我。 他将你从地上拉起,比了个手势示意你跟上,吹灭了蜡烛。你听见他的脚步向前移动,于是跟着他往前走。
你们在黑暗中漫溯,无人开口讲话。周围的空气有些令人发闷。通道狭窄而曲折,绕过一个个拐角,你终于重新看见了光亮。那是一个不大的房间。
他来了。 你看见一根蜡烛,烧在地板中间,四周围着一圈腿。有的立着,有的坐着。有的腿上有裤子,有的没有,有的裤脚上还沾着粪便。你数了数,一共七个人,三男两女,还有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大的大概七八岁,小的还在襁褓里,襁褓在母亲的怀里。
大孩子看到你,立刻害怕地缩到了成人的背后。一名女性轻拍着他的后背,但她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三个男人有两个望向了你,还有一个戴着眼镜,正专心捣鼓着手中的什么东西。你没戴眼镜,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容被烛光模糊成雾,融化于带着些粪便气味的空气。
李,对讲机给陈东。 男人对眼镜说。眼镜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身旁的男人,这才抬起头看了你一眼。
陈东和李泉,你们去检查来路,防止有什么东西混进来。记住,天花板也要看。有什么问题就用对讲机告诉我。 两个男人应声而动,朝着你们的来路探查而去。他们的目光似乎从未离开过你。
月牙,你去睡一会儿吧,孩子让杏竹帮忙抱着。 女人摇摇头,反而把孩子抱得更紧了。
我不可能信任她。 你似乎听见被唤作“杏竹”的年长女性叹了口气。她的目光始终滞在地上。领导者沉默片刻,刚要迈步继续向前,却被拽住了衣角。
是那个孩子。
刘叔叔,他是谁? 那孩子见你没有什么动作,害怕的情绪似乎减少了许多。
刘温柔地揉了揉孩子的发顶,没有说什么。
刘叔叔…… 孩子有些迟疑地瞟了你一眼。
……他是“糖果先生”吗? 刘沉默着。你想起自己包里有一颗搜来的水果糖,于是拿了出来,放到了孩子手里。
谢谢“糖果先生”! 孩子顿时眉开眼笑。他兴冲冲地跑到月牙的身边,将糖交给了她。
月阿姨先吃。 月牙微微笑笑,将糖收进自己的口袋。
小宇真懂事,等你妈妈回来,一定要在她面前好好夸夸你! 小宇笑嘻嘻地坐在女人身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儿童绘本,捧在手里读了起来。月牙弯了弯胳膊,把他也揽到了怀里。
你看到了刘脸上略显苦涩的微笑。
小宇的父母都死在了外面。 刘领着你继续深入,但这次的空气不再那么沉闷。
很多人的亲人也都死在了外面,员工宿舍在“破晓”爆发后立刻变成了地狱。我们是极少数幸运的。 他叹了口气。
能活下去的,首先得是幸运的,其次得是残忍的,再次则是谨慎的。 你对此深有体悟,于是配合着点点头。
……但没有人想变成这样。 你注意到他放缓了脚步。你们的两侧是两扇门。
左侧是堆放排泄物的地方,右侧是粮食和杂物。 他简单地介绍一句,加快步伐继续向前。
你闻到右侧传来人类尸体特有的腐臭。
你们没走多久,前路就被一扇加密的金属门阻绝。刘停下脚步,看向你。
识别码。 识别码?
你愣了愣,随即回想起指南里的内容。翻动包裹,你取出《指南》,找到印刷着识别码复杂图样的那页,将文件递了过去。
他将识别码贴在扫描仪上,片刻后,门锁应声而开。门后是一片黑暗。
你先进去,把灯打开。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你迟疑一阵,见他没有其他动作,只好小心地迈步踏入。
你在门边的墙壁上摸到了电灯开关,按下开关,一个立方形状的白色房间出现在你的面前。房间的中央立着一根柱子,柱子中间嵌着一个盒子。白色的光线水一般浮动,整洁明亮的空间让习惯了肮脏的你们有些不适。
刘并没有急着查看那个盒子,他走进来,在房间里环顾一周,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又走了出来。
你走我前面,我们去把他们接进来。 你照他说的做,原路返回了有蜡烛的房间。月牙和孩子们已经睡着了,杏竹仍然一言不发地盘腿坐在原处,眼睛盯着地板。眼镜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捣鼓着手中的什么东西。
你看见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李,他们还没回来吗? 眼镜后知后觉地抬起脑袋,他短暂地失神,随即有些慌张地摇摇头。
没有。怎,怎么了吗? 刘没有回答。他看向你,声音冰冷得可怕。
你进来时,身后有没有跟着东西? 你迟疑片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你看见他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丝狰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们的监控被篡改了!所有人!立刻往后撤退! 他大声呼喊,月牙和孩子从梦中猛然惊醒,襁褓中传来婴儿刀割般的啼哭。眼镜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向你身后挤去。杏竹恍惚地起身,你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
你和刘冲上前去,扶起女人和小孩,待其他人全部退入身后的阴影后,你们面朝前方,倒退着向后撤去。
“呼叫,刘,听得见吗。” 刘的对讲机突然响起,里面传来沙哑的男声。
陈东? 你看见刘的额前滴下几滴冷汗。
“是我,没事的,我们都好好的。你听,你仔细听……”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拍打墙壁声,隐约间可以听见某种弦乐器演奏的悦耳旋律。你更加紧张,刘的神色却异常地有些缓和。
“刘,关掉它。” 你试图伸手去抢他手中的设备,却发现他握住对讲机的手力气如此之大,容不得你干涉分毫。
“刘,你听,这是不是你们结婚那天,站点里放的音乐?” “快关掉它!” 他像是被什么摄走了心魂,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空空荡荡。你高声呼喊着,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原本后撤的几人也停了下来,他们带着恐惧小声商量了几句,最后走过来一个女人,是杏竹。
她看见你的举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刘的身边。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周日。玫瑰花,甘草香水,蛋糕,婚纱。我们这些同事聚在一起,成为你们的爱情的见证人。你在阳光下吻了她,她笑着回吻了你……刘,过去是多么美好……” 那音乐越来越清晰,你已经可以听见重重叠叠的人声,飘渺而明朗,好像来自云端。你对着刘拳打脚踢,他却像雕像一样无动于衷。杏竹颤抖着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手掌触向他的脖颈。人们的歌声震耳欲聋,每句歌词都深深扎入你的耳膜。它们如呓语萦绕耳边,密密麻麻填满你的头颅。
“……刘,你的妻子呢?她在坟墓里吗?还是在右边的房间里?刘,你想去找她吗?来,来前面,我带着你,我们带着你,她在等你,就在外面,月光能够照着的地方,错落的树影深处,她在等你……” 你看不清楚杏竹手上的动作,她似乎在啜泣。你看见她脖子上的某样挂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你看清楚了,那是员工之星。
刘的朝烛火明亮的方向迈出一步,泪水从他脸庞边缘滑落。他真的想要去寻找。你没能拦下这一步,他拖着你们两人的重量缓缓向前移动。但他也只迈出了一步。
你感到他的身体骤然脱力,带着你向前栽倒。他手中的对讲机砸在地上,裂成三块碎片。杏竹痛哭流涕,瘫坐地上如一摊烂泥。你看见一片反光的物件从她的手中掉落,是刀片,沾上了薄薄的血痕。刘的温度逐渐冷却,他碰倒了烛火,烛火点燃了角落里的故事书。你从火光里爬起,将手伸向杏竹。
“站起来吧,我们先往后撤。” 她没有抬头看你,双手捂着面庞颤抖着说:
……我不配活着,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想变成这样。” 你将她拉起,搀着她的身体,一步一步向后撤去。身后的火焰吃尽了养料,逐渐走向消亡。
对不起。 她不住地说。
我是个侩子手……我杀了刘和他的妻子。对不起。 你没有回答,她捧着胸前的员工之星,神情恍惚。
……我曾用自己的半颗心脏与魔鬼交易,救下整个站点;我曾在手术台上不眠不休工作三四日只为刘的生命……可我又亲手杀了他,还有他的妻子…… “你救了他们。” 你说。
“否则他们将生不如死。” 不…… 她停了下来。
我对不起他们。不要再扶着我了,谢谢你。 她站在原地,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之后,她颤抖着掀起了她的上衣。
你看见黑色的血管在她的体表蠕动。
“我隐瞒了。我受伤了。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即使我可能害死他们,我还是隐瞒了……我想活着,我不想死,我不想,不……让我死在这里,让我死在这里,求求你了……” “不……你冷静一点,我们得赶快……” 她又一次崩溃地痛哭起来。你听见她的背后的阴影处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它来了。
“……让我死吧,让我去见他们,求求你了……” 你看着她被一团涌动的黑暗包裹,又被拉入一团更深沉的黑暗。你听见人的骨骼脆弱地折断,嘎吱的声响喋喋不休。你看见那黑暗正在咀嚼,正在消化,正在调转触手和爪牙,直指你的咽喉。
“求求……你了?” 你听见杏竹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
你喘息着,迅速把门锁上。房间里的其他人畏惧地看着你,一动不动。只有月牙怀里的婴儿,此时已重新陷入了睡眠。
你扶着墙坐下,头脑一阵阵发晕。你们分坐房间的两个对角,柱子挡在中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所有人都知道这说明什么。
月牙最先忍不住哭泣,眼镜拍了拍她的后背,自己却也落下了眼泪。小宇呆呆地坐在一边,似乎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糖果先生,刘叔叔他们呢? 孩子有些发抖地问道。你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他抱着月牙的胳膊,将脸埋进了她的臂弯。
眼镜抹了抹眼睛,站起身来,走到你的身边。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立方的装置。你依稀可以辨认出,那大概是一台通讯信号接发仪。
我们还有希望。 他说。
我们已经和搜救队的人员联系上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只要…… 他的声音有些凄凉。
只要我们把外面所有的大型日行者清理干净。 你看着他,不知如何安慰。
所以,我们还需要你,需要你去做那最后一步。 他看着你,眼中又含起了泪水。
……请务必按《指南》上说的去做。 《指南》?
你从背包里将我拿出,翻到安全屋的那页。
……东仓库负三层为叁号安全屋,请务必前往。十分重要。 《指南》上只有这样一句。
你感到有什么不对。
13.1 本站设置的安全屋及物资补给区域:A栋办公楼负二层、B栋办公楼负二层以及东仓库负三层。下方示意图中标红区域即为安全屋所在位置…… A栋办公楼负二层西侧为壹号安全屋,虹膜验证通过并取得内部人员许可后将开启闸门。内置有防护服三套、冷冻弹药发射器及相应装备、应急食品。可供十人生活三年…… ……B栋办公室负二层东侧为贰号安全屋,为一大型安全屋,内部物资可供至多二十人共同生活三年,内部还设有一高权限安全屋,需扫描识别码以开启。识别码如下……高权限安全屋可抵御绝大多数袭击,为唯一可在站点自毁系统启动后幸存的设施。 ……东仓库负三层为叁号安全屋,请务必前往。十分重要。 你在A栋办公楼负二层发现了刘裴依,从他手中拿到了相片,并承诺他去寻找他的家人。
你在B栋办公楼负三层发现了幸存者们,并帮助他们进入了里层安全屋……不,这里不是安全屋。
A栋负二层没有安全屋,B栋也没有。
《指南》告诉你有。
各站点应结合站点特色对本指南内容进行修订,并进行相应演习及培训。若您是员工,且站点内从未开展演习或培训活动,请联系相关负责人进行投诉;若您于“破晓”发生后阅读此文档,可能受其影响而出现一定程度的记忆缺失症状,属正常现象,请务必仔细阅读本指南…… 十分明显了。
我在欺骗你。或者说……
我在指引你。就像每一份指南那样,我在指引着你。
“怎么回事……” 你回想起自己的怪异遭遇,回想起自己被日行者抓脸以后伤口自行痊愈,回想起自己在在月光下行走却没有被转化成日行者,回想起《指南》的字字句句,回想起……
你抬起头来,看着眼镜的眼睛。那里面有你的影子。
去吧,去拿那个盒子,然后从后面那扇门离开…… 他说,随即转身回到了月牙和孩子们身边。
你从地上站起,走到柱前,抽出了那个盒子。盒子是最简单的立方体,打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你将盖子翻过来,看见它的内面刻着一行文字。
是密码。
眼镜抱着小宇,跟月牙并排坐着,他们的身边有一扇你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小门。你走了过去,他们没有说话,你也是。你压下把手,将门打开,门外是漆黑的过渡房间。
等等。 你感到自己的衣角被扯动,转头看过去,是小宇。
糖果先生,这个,还给你。 他把那颗水果糖重新放回你的手上,眼睛里闪动着水光。
谢谢你。 “谢谢你。” 你们一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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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东侧仓库的位置。只需要从员工食堂和医院中间的道路穿过,就能到达那里。你的直觉告诉你,那里就是这段短途旅程的终点。
月亮已经落入西面的高墙之后,那里是收容区,是远比这里危险与恐怖的人间炼狱。月光下的剪影与阴影连成一片,铺陈在你的足下。你的皮肤暴露在风里,你似乎已经有许多年未曾感受过这样的风,轻松,朴实,带着月光的微凉。你的每一根毫毛都发出舒适的呻吟。
医院的十字标志已经褪了色,楼窗里散出药物的气味。你感到某间屋子里有人在注视你。
医院和食堂中间的这条道路,你似乎已经走过无数遍,你的记忆朦胧不清,但你仍能感受到这里的召唤。尽管花坛上的鲜花枯萎,门前的石像倒塌,印刻在牌匾上的字迹模糊难辨,你仍能感到一种强烈的熟悉,伴随着莫名的悲伤。你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你跟着你的心走入了医院。
医院里没有病人,以后也不会再有。
你穿过挂号大厅,沿着楼梯径直向上。这条路你一定走过很多遍,它已经成为你身体本能的一部分。你似乎看到不同时间的自己,一边端着饭盒,或者看着报告,一边又扶着楼梯向上走去。
你来到四楼,走过一间间空空荡荡的病房,凭着感觉走到了某扇门前。月光照不到这里,月光在这扇门后。
你推开门。
门后是一只瘦小的日行者,面朝着窗外。听见你的声音,她转过头来,看向你。
你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那张苍白而总是欢笑着的小小脸庞。于是你想起来了,一切你都想起来了。
“冉冉。” 你说。
“爸爸回来了,爸爸来给你带糖了。” 你俯下身来,拿出那颗水果糖,放在她的手心。白色的月光勾勒出她黑色的轮廓。
“太好啦,谢谢爸爸!” 冉冉嬉笑着撕开包装,把糖果拿到一边,将糖纸铺平再叠好,收进抽屉里,又重新拿起那颗糖果,递到你嘴边。
“爸爸先吃,爸爸工作辛苦了……” 你张开嘴,首先流进嘴里的,却是咸湿的眼泪。
糖的味道很苦,很涩,你从没有吃过这么苦涩的糖,涩得你舌头发麻,眼泪鼻涕直流,但你却仍然坚持把糖含在嘴里,你想要让那种苦涩在嘴里多停留一会儿……多停留一会儿。
冉冉的身影被泪水模糊,月光与阴影融成一汪清湖,湖面泛起涟漪。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彼岸穿来,好像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爸爸,糖果好吃吗?” 你强笑着点点头,擦干眼泪,却发现那道瘦小的身影已经不知去往何处。你的手里捏着糖纸。糖已经完全融化。是什么味道?你记不清了。
“好吃,好吃……” 你对着窗外的月亮说。
你离开了医院。沿着道路笔直向前,你的面前是一片广场,月亮已经快要完全沉没,你看见几只日行者正在游荡,但你并不感到害怕,你甚至有一种上前打招呼的冲动。他们是你的同事,以前是,现在也是。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冷静下来! 记忆里零碎的片段像镜子一样反光,一点点聚拢起苍白的真实。你看见一张熟悉的人脸,你认得他,是Eucliest,你从一开始就认得他,他是你的组长,你怎么会忘记他?
你他妈给我冷静下来! 他狠狠抽了你一巴掌,你感到右脸火辣辣的疼,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她受伤了…… 你说。
我的妻子,她被日行者咬伤了,你把她关在了房间里。我的女儿,她还在医院……我得去找她,我得去找她们…… 清醒一点。你清醒一点…… 组长喘着气,把你从地上拉起。
我们没有时间了,今天晚上是最后一个晚上。西边收容区的聚合型SCP-001-A个体的危险程度,已经到了可以轻易毁灭一座小型城市的地步,一旦白天来临,它们就会开始活跃。我们必须立刻执行计划。必须。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那个写着《破晓自救指南》的文件。
你再重复一遍,完成转化前,你需要做些什么。 我…… 你仔细回想。
我需要死死记住,自己是一个求生者,我需要相信《指南》上的每一个字。 是的。 他调试几下,最后点击了保存键。
我最后来解释一遍。在我们当前的处境下,人类无法完成跨越多个建筑物的任务。相比,SCP-001-A才是最好的任务人选。它们保有一定原肉体的智能与记忆,只要利用好这点,就可以引导着它们完成任务。 他把电脑摆好,像每一张办公桌上的那样。
你要相信,自己是一个求生者,《指南》就是你的救命稻草,我已用靶向记忆强化药物帮助你进行记忆。在你完成转化后,我会开枪,把你吸引到这个房间,你会像一个求生者那样,搜寻房间里的物资。你会发现这台唯一能用的电脑,发现这份《指南》。 ……我真的会那样做吗?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冰冷地看着你。
你会,你必须会。只要你打开《指南》,无论你以何种方式阅读它,提前植入你颅内的触发型模因将会被激活,它会引导你一步一步完成任务。但你一旦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引导就极有可能失效。所以,你必须坚定地认为自己还活着。 他走到墙边,坐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 你迟疑着开口。
我的女儿。我太想去找她了。如果……我完成转化后本能地去寻找她…… 我知道。 他毫不客气地将你打断。
我已经让刘裴依打印了一张你们的相片,你会以为冉冉是他的女儿,寻找她将作为一条你可以选择的支线,而不是主线,这样就能为你的渴望找到一种间接宣泄的途径,不会影响到最关键的任务……跟着《指南》走,一切都已经设计好了。 你点了点头。
……找到刘裴依,获得相片;找到幸存者,将他们引导至安置有密码的房间,那里不会被炸毁;前往仓库地下,输入密码,启动站点自毁系统,把那些堆积成山的日行者杀得一干二净。去吧,去外面,随便打开一扇窗户,然后我来开枪…… ……为什么不是你? ……什么? Eucliest,为什么不是你来完成这个任务。 他沉默着,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空空如也的药瓶。
这是用来抑制失忆症的药物,而我已经吃光了。 黑暗里,你看不清他的脸,你只能听见他毫无波澜的声音。
我需要死去。我已经受够了活着的折磨。但你还不能死去,你还要为她们报仇,消除隐患,同时,也是给所有人一场解脱。去吧,我真的累了。我们也没有时间犹豫了…… 他的声音逐渐虚弱,你第一次知道组长也会疲惫。黑暗像水一样吞没所有声音,你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你想起妻子温热的手,想起冉冉在你怀中你却感受不到什么重量时的痛楚。你扶着墙壁,像婴儿走路那样艰难,又像老人行路那样蹒跚。
你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来到漆黑的走廊,面朝某一扇用木板和布料封住的窗户,你伸出双手……
像拥抱太阳那样将它们取下。
……
砰。 漆黑的办公室里响起一声枪响。走廊里传来粗糙的脚步声,渐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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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已经坠入西边的黑夜,东方略略浮起一丝晨曦。天空由深黑渐变为淡黄。你穿过广场,无视那些日行者的嘶吼,快步走入仓库以内。高大而略显简陋的穹顶下排列着一组组工整的货架。你在货架间穿梭,躲过几只日行者的追踪,找到了垂直向下的密道。
走吧。 我说。
这是最后一程了。 你点点头。抓住梯子的两端一步一步向下。
“我其实还有一个疑问。” 地下的黑暗重新包裹住你的身体。你对我说。
是什么? 你似乎在犹豫,又似乎急于知道答案,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我们待会再说吧。” 你一点点向下,时间沉默不语,直至黑暗再度退去,微蓝的荧光亮起。
你重新踩到了地面,沿着通道向前行去。原本需要五级甚至更高级别权限才能打开的一道道闸门,此时已是随意地敞开。你径直来到操作台前,按照我的指引,调出了自毁系统的启动界面。
紧急协议激活。权限验证解锁。密码系统开始加载。
控制。收容。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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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了下来,仰视着明亮的显示屏,光芒包裹着你。
“好了。”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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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码已键入,正在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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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Eucliest是在什么时候把模因植入到我的颅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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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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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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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因? 我有些惊讶。
我不知道。你从来没有被植入过模因……你似乎认为我是模因的副产物? 验证已完成,自毁倒计时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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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不,不重要了。” 你说。
“是什么指引着我走到这里,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走到了。” 2..
你抬起头,看着地下室狭小的四方天空。即使在这数十米深的地下,你也依然看见了曙光。你不想像一名信徒一样虔诚地歌颂晨光,你只是想用一句话为你的旅途画上简单的句号。于是你动了动嘴唇。
“……夜晚已经结束……”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