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从梦里醒来。
装甲车的车窗已经射入了一线阳光,正好投在她的眼睛上,她也正是因为这个而醒来。车子摇摇晃晃,上下颠簸,逆着大漠清晨的风沙。周围的安保人员见她醒过来,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她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然后看向窗外仿佛亘古不变的沙丘。
她其实并不很愿意跑到中国大西北的沙漠之中来——尤其是今天。今天叫清明,在中国的大部分地区,这都会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可这大漠之中不会因为这样的一个日子就轻易下雨。这倒是和她一样,以往在今天,她都会给自己安排更多的工作,从早忙到晚,排挤掉所有发散思绪的时间,但今天她只有一件工作:确认SCP-CN-286每年的异常性质终止。上面忽然交下的任务让她非常困惑,她宁可在更多的研究之中度过这一天,这样一来就……
“到了。”
伴随着轻声提醒,她抬眼望去,界墙已经在望。当干冷的寒风吹起她的头发,并伸手接过助眠药物的时候,她衷心希望这次的梦能更长一些。
杨又一次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正侧卧在柔软的沙地上,柔和的风从她的脸颊上轻轻拂过。既不是深夜的刺骨寒冷,也不是正午的焦灼炽热。她缓缓把身子翻过来,仰躺在沙地上,仰望着天,看着穹顶的昏黄之中,散发着朦胧的柔光,好似黎明,又如黄昏。
她知道,这不是醒来,这是在做梦。她为了这个梦,接受了许久的梦境记忆训练,但现在这些训练都已经不必要了——她从没有做过这样一个清晰逼真的梦,也从没有在梦里如此清醒过。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希望梦足够模糊,让她不需要去思考太多,醒转过来之后就像这一段时间被抹去了一样,不留痕迹。
一抹荧光从她的眼角掠过,杨坐了起来,看着那只幽蓝色的蝴蝶从她的身边缓缓飞过。那就是她这次要来看的SCP-CN-286,很美,她这么想着,这梦里的一切都是柔和暗沉的色彩,唯独这一只蝴蝶是光亮鲜活的,美得就像……另一场梦。
“小女娃,醒啦?”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杨愣了愣,没有人告诉过她在这个梦里应该做什么,更没有人告诉她梦里会发生什么。
“这一次是换了个女娃来陪我呀,可惜这小女娃虽然漂亮,却怎么不爱说话呢?”那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遗憾。杨这次听清楚了,虽然这个声音看似回响在四面八方,但却是从面前的这只蝴蝶身上发出的。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让蝴蝶停在了自己的手心,把它举到自己面前:“您是陈▇▇?”
那声音笑了起来:“已经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可真怪。”蝴蝶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这女娃子不爱说话呢,时间还长,陪我这老婆子聊聊天吧?”
杨看着空中缓缓盘旋的蝴蝶,沉默许久,别过了目光。
那声音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说了下去:“老婆子我呀,每年到这时候都得来见人,人老了有好多事也不愿干了,就这点念想。虽然也不能怎样,但见上一面总是好的。不说别的,我找他找了可久。”
“您说的是……阿牛么?”
“是呀是呀,”提到这个名字,那声音里透出了满满的欣喜。“你们怎么都知道?是王▇▇说的吧?”看到杨默默点头,那声音又继续说:“他人好,就是老爱把事情往外说,我还在的时候还能提醒他,现在我可没办法了。”
听到这里,杨惊异了起来:“您知道?”
“老是老啦,可我还没糊涂呢,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怎么会不知道。”蝴蝶又停回了杨的指尖,似乎有些疲累。“我心里就这点事还惦念着,什么方法都可以试一试的。这可不能让老王知道,他不定要急成啥样呢。”
“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呀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找阿牛,但是他好难找啊。”蝴蝶的翅膀轻轻地耷拉下来,垂在杨的手指两边。“那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刚刚醒过来,就在夜里,我能看到发光的线。”
“一开始我不知道那些线是什么,我试着过去,就看到阿牛了!我高兴极了,就要上去找他,可他没有理我,就这样往前走去了。后来我才明白,所有这些线,都是阿牛走过的路。他到底走了多远啊,这些线密密麻麻交缠着,延伸向四面八方。最初我很沮丧,到了太阳要升起来的时候线就看不见了,我也不能动了,可是线还有那么多……”
“后来我想明白了,只要线还在,我就一定能找到他,我怕的不是线太多,我怕的是到了线的终点,他不在。”
杨这次终于动容了,她把蝴蝶举到眼前:“您从没有想过,这要花掉多少时间?”
风停下了,四围寂静。杨似乎听到在远远的地方,有一点热烈的乐音响起来了。
“为什么要去数要花掉多少年呢?只想做成一件事的时候,会在乎花掉多少年么?”蝴蝶又缓缓展翅飞起来了,“更何况这些年里,我和阿牛去了这么多地方——尽管一直都只是我在追着他的背影。我看着他的影子,从青年长高,又慢慢要老去了,但一直能陪在对你好的人身边,还有比这更好的么?”
杨微微发抖起来,她想起来文档里看到的种种,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嗫嚅出一句:“您不该遭受那些的。”
“呵,在跟阿牛走的这么多年里,偶尔也会想起过去的人,老了就这样。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能想起那些喊我脏女人的人,还有那些在台下的脸……老王头想拦,也被打了。可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生气呢?明明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我干的,但似乎只要他们喊着要把这个脏女人打死,一切就都能得到满足一样。后来……想着想着也不再想了,在事情发生时,可能长得像一辈子,但过去之后,却发现短的就像一场黄昏……”
“他们总说我做了坏事,又脏了身子,实在是该杀千刀的。我的儿子也不要我了,只剩下我和老王头两个人。原想着和他也就这么对付着过日子,可是天还是可怜我,告诉我还能去找阿牛。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欢喜得要疯了,我知道老王头心里始终装的还是他的妻子,我也只想着阿牛……与其这样,不如做我想要做的。”
风又开始吹起来了,更大了,杨的长发飘散。她听清楚了周围的乐音,高昂,热烈,仿若有白鸟在这昏暗的穹顶之下啼叫,想要到更高的天上,去更远的天涯。
“我跟阿牛走了那么多年,各种深山野林都去遍了,每次他的影子都在线的尽头碎掉了。每一次我都那么伤心……可是,可是到了最后我终于找到了。就在这里啊,小女娃,你看到了么?”蝴蝶不再继续在杨的面前盘旋,往某一个方向飞去,杨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起来才能跟上,摔倒了也要爬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杨想看,这不仅仅是任务,这是她自己心里生出来的一点火苗。
“小女娃,听到了么?那是唢呐,我和阿牛分开之前我们都爱听,总觉得什么都拦不住它,我们也希望什么都拦不住我们……你看,阿牛就在哪里呀!”
杨怔住了,面前是数十株幽蓝色的铃兰围着的一块空地,蝴蝶的声音是那么热烈,她却……什么也看不见。她看着蝴蝶绕着空中的某个地方上下蹁跹,却失去了力气,跪倒在沙地上,呆呆望着那片空地,紧紧咬着嘴唇不让一丝声音漏出去,眼中却有大滴的泪珠滚落。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蝴蝶落在了沙地上,幽蓝的火焰之中化作一株新的铃兰花,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小女娃,我累了,要去陪阿牛了,明年轮到你讲故事给我这个老婆子听了。”
然后她猛然醒转,看到了装甲车的车顶。又看到了身边安保人员略微复杂的眼神。她抬手一抹,不知何时泪已满面。
杨又一次坐在了那片柔软的沙地上。
时隔一年,她主动递上了申请,再次远赴这片沙漠之中。她犹豫过很久,可心里总有一点小小的火苗在烧。就当是为了赴约吧——她这样安慰自己。干燥的风仍然在轻柔地吹着,天空依然是暗黄的,但待在这里,她总觉得比绵绵细雨的清明更像清明。
只是那只幽蓝色的蝴蝶还没有出现。
杨有些焦急了起来——这不太对,她按着记忆里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最终,那片莹蓝色的铃兰花出现在眼里,可为什么……
“小女娃,你又来啦?”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深深的疲累。杨转过身去,看着蝴蝶高高低低地向自己飞来,最后停在她伸出的双手之中。“终究是老啦,紧赶慢赶才刚刚赶上……还把自己累坏了。”
稍歇,蝴蝶才又开口:“倒是没想过你还会来……没什么人愿意来陪我这个老婆子的呀。”
杨把蝴蝶捧起,轻轻说:“您不是让我来给您讲故事么?”
蝴蝶的声音里却笑了起来:“不过是老婆子怕寂寞的一句玩笑话,你还当真了,真是有趣。”杨想了想,也笑了:“既然来都来了,不妨听听我的故事?”
短暂的沉默里,杨却失神了起来。故事……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喷涌的潮水里,从哪里开始是个头呢?
她还是开始讲了起来,前言不搭后语,断断续续的声音散在风沙里。
在她的故事里,也有一个女孩叫杨。故事里的她,每天都很充实,很忙碌。总是有做不完的活:做实验、收集数据、理论分析……她原本很喜欢这些,但是她却再也开心不起来。
她在为一个秘密又危险的……医疗组织工作,见过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光景——一个人的半边身子都变成了齿轮机械,而另半边身子扭曲成了触手和节肢的混合体,却仍然还在动……另一个人疯狂大笑着在纸上涂写谁都看不懂的笔画,直到他的大脑炸成一朵湿漉漉的烟花……
尽管是这样,她也并非不能忍受……然而许多时候,她要在事情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之前,把这些人杀掉。她曾经是医生,发下希波克拉底誓言,却要把挣扎着求救的人杀掉。
然而这些她都坚持下来了,不仅是因为她心中反复安慰自己——那些人已经救不回来了,只有继续研究才能找到拯救的办法——而且还因为他。
说到这里,杨的声音停顿了,蝴蝶停在她的手心,感受着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他……姓什么,杨也不知道,为了保密起见,像杨这样愿意透露自己姓氏的都很少。杨和他的相遇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他只是维持实验和治疗安全的安保人员,能跟杨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很少。但杨也没搞懂,为什么就是这样的话都说不上的情况下,工作结束之后杨更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时间长了,也有一些小小的传闻说杨和他在一起。但杨知道,他是个很沉默的人,就算待在一起,两人之间也会久久地不说一句话。沉默久了,他会从安保服下面找出一把小口琴,吹给杨听。杨听不懂口琴,不知道那是什么调子,只觉得闭上眼睛也很安心。吹了好一阵,曲子都吹完了,他问一句:“好听么?”
“好听。”杨仍然闭着眼。
然后两人各自起身,重新开始新的一轮治疗和实验。
杨有的时候想,这样一句话都搭不上的,真的是旁人所说的所谓爱么?在她看来,这大概不过是两个人互相搭着肩,去看看未来的终点是怎样的吧。
然后那一天就来了。
那一天本来和往常都一样,直到其中一个病人死去之后。一场恐怖的余波蔓延在设施之中,所有人都被两两分组关在了一个小房间之中。规则很简单,甚至简单到杨都想发笑——要么一起死在里面,要么其中一个活着出来。但是杨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她和他又沉默地坐在一起了。
杨还记得那次的场景,太可笑了,平时看着多惨烈的景象都已经学会面无表情的杨不争气地把脸埋在手臂里,装着没有泪水流出来,然后从朦胧的眼角看他的侧脸——她甚至都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感觉,是求生的欲望?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其他什么杨不愿意承认的东西?他倒是和平时一样沉默着——这次倒是没多久,他又把手伸进了防护服里。杨知道他身上有枪,闭上眼,做好了准备。
然后熟悉的口琴声响了起来,杨终于忍不住,肩膀开始耸动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吹口琴,该死,为什么偏偏这时候他的口琴还是这么好听……为什么不跟我说句话呢,只要说一句都好……
“好听吗?”曲子吹完,他依然这样问。
“好……听。”杨不知道是用了多大力气才想办法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那我就放心了。”杨的手摸到了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惊惶抬头的时候,他正在把枪塞进杨的手里。无视杨的挣扎,他的手把杨的手紧紧攥在枪上,对准了……
“你比我重要,很抱歉,但这里的规则必须要你动手……再见。”
杨的记忆停留在他的手逼着她扣下扳机的一瞬间。
“从那一天,杨心里的支柱就都塌了。所有人都说那不是她的错,可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再也没法用自己的准则说服自己,只觉得自己肮脏。”杨仰躺在沙地上,双目涣散,口中只随着自己的本能说出了故事的句点。
一滴,又一滴,冰凉的触感弹在她的脸上。是雨吗?她终于把瞳孔凝聚起来,天幕之上洒落的真的是细密的雨滴。大漠里也会下雨么?就连清明这里都不会下雨的,啊,是的,是清明……清明就是该下雨的,没有声音的雨,沉默的雨。恍惚间,似乎有一只粗糙的手抚在她的头上。
“孩子,哭吧。”
她不要哭,她把这个故事咀嚼了那么多次,一次都没有哭。她只是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真觉得欠了他的,就带着他活下去。”
杨只觉得脸上挂满了温暖的雨水,从没有一次那么安心地睡去。
杨第三次在界墙边服下助眠药物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这一次站点主管那奇怪的态度。他似乎想要对自己说什么又没有说,只强调这次是她最后一次到大漠里来。
可她再一次从沙地上起身的时候,杨本能地觉得不对,天空更为暗沉,风沙飞舞。这和她任何一次到这里来的体验都完全不同,她勉强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行动那么吃力。
沙地上传来了靴子摩擦的声音。杨勉强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瘦高男子的身影。他穿着风衣,脸埋在兜帽的阴影里,远远地看着她:“终于醒了?”
“你是谁?”
“我是谁?名字重要么?”男子的语气沙哑。“我给她的《岿阳符箓集》在你们手里吧,否则你们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心念电转之间,杨明白了:“你是……岿阳派的……”
“呵,岿阳派?我和他们早就没有关系了。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年说师妹是将酿成世间大灾的妖星,就在我面前把她给杀了的时候,我就和他们再没关系了。还说护着她的我也是妖星余孽,把我赶下山去,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我还能把《岿阳符箓集》给带走。”
男子轻笑了起来:“我知道我斗不过那些伪君子,可是,既然他们说我是妖星余孽,那么我当然该好好利用这本好东西啊。”
杨悚然,从她看过的只言片语里,她知道面前这男人做了什么。徘徊在心有怨恨的人身边,如同带毒的蛇,把怨恨的毒牙一点一点扎进别人心里,直到……
“你知道么,所有那些人都一样虚伪丑陋啊!”面前的男子忽然亢奋了起来。“那上面那么多的咒法,我见过的那些人,都要我用最恶毒的那一种。他们不仅要杀掉他们恨的人,就连仇人亲族、朋友甚至都不放过!每一个,是每一个人!”
不见他如何动作,男子却逼到了杨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兜帽中的眼燃烧着癫狂的光:“从没有一个人说要适可而止,没有一个人说要仅仅一报还一报!他们和岿阳派那些高高在上的伪君子有什么不同?我只是向他们展示了一下这些咒法,他们就求着我要用最恶毒的那一种!从没有一个人,曾经犹豫过半秒考虑他们仇人的亲族、朋友是不是无辜的!”
杨只觉得面前的男子虽然削瘦,却好似一座大山向下压来,阴影之中没有哪怕一丝的快慰,只有怨恨和悲伤。
“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她。”男子缓缓转过身去了,望向铃兰花开放的远方:“她是我唯一怎么都无法说服的对象……冥蝶搜魂箓,你知道么,那是整本符箓集里我最瞧不上,也觉得最没有用的术法。可你都不知道当时她的表情,简直像是看到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她放弃了其他所有,就只要这个我最看不上,最瞧不起的东西。我无法再面对她哪怕一秒钟,只能落荒而逃。”
杨发现自己又能动了,她慢慢地从沙地上站起来:“那你……来这做什么?”
“看看她。”男子的声音不再亢奋,充满了干涩。“她是我这么长的旅途里遇到的最傻的人,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她,也不想面对她,只能偶尔在她到这里之前来远远看一眼。”
风沙又大起来了,男子的身影开始若隐若现:“她要来了。”
“等等!”杨却喊出来了,她想起了那片铃兰花丛,想起了那一次蝴蝶在空中的幽蓝舞蹈……杨不想错过,错过之后就再也无法知道……
“你既然这么熟悉岿阳的咒法,她成功了吗?请你告诉我……求你了……”
男子的身影顿了一下,伴随着风沙席卷不见,只留下依稀几个字:“我不知道……”
杨呆呆地立在当地,一股酸涩从鼻腔涌上来,她不可抑制地一遍又一遍想到那个铃兰花丛,手指被自己捏得生疼。直到她的眼前掠过一缕幽蓝,伴随着苍老的声音响起:“小女娃,你又来了?怎么眼睛那么红?是小李欺负你了么?”
杨别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没有,只是风沙迷了眼,您知道……他来过?”
“知道,这里的事情怎么瞒得过老婆子我……他每次都不来跟我说话,怪寂寞的。”
杨转过身来,把蝴蝶捧在手中,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走吧,我还想听您说说阿牛的事情。”
一人一蝶,向大漠深处的铃兰花丛缓缓走去。
“一共三次报告……唔,都没有异常,很好。”站点主管拿起杨的报告,把它们夹进了文件夹里。“从明年开始,你就不再负责这个项目的最后审查了,任务完成得很出色。”
“我能问个问题么?”杨看着主管的眉毛挑了起来,急忙说完:“冥蝶搜魂箓,真的是不完整的么?”
主管沉吟许久,打开一个抽屉抽出封在薄塑料袋里的一张纸推到她面前:“虽然需要一定权限,但也不是不能给你看。”
杨迫不及待抓起这张薄纸,这似乎是某本书的下半页,上面写着:
……则所耗灵法之力,及常人所折阳寿当转为阴寿,阴寿耗尽则灵蝶溃散不可续存。
天地道法无常,纵使幽冥亦有尽数。
她又想起了那一片铃兰花丛,层层叠叠,已不知有几十之数。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她将这页薄纸放下。看着主管:“我们项目的文档记载,和实际情况是一样的么?”
主管倒是没有生气,饶有兴味地盯着她:“我们的文档记载,是能让研究员遇到危险最小的版本。”
杨顿了顿,最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突兀的问题:“她……成功了么?”
主管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最后他的低语打破了沉默:“我不知道……”
相顾无言,杨最后还是转过身,留下主管自己沉思,可就在她握上门把手准备转动的时候,她听到身后的问话:
“唢呐好听么?”
杨的手僵住了,缓缓转过身去。窗外正是落日的余晖,这满是书本文献的办公室,就仿若撑起了一片昏黄的天穹,她只看到主管的身影背着光,脸上的轮廓无喜无悲,右手食指正竖在嘴前,金色的瞳孔在阴影中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