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款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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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闭上眼睛,Koo就能轻易地回想起Darklight当时的表情。


雨一直下着,却丝毫无法浇灭记忆中那场熊熊的烈火,火舌翻滚着舔舐黎明前的天空,雨幕敲打着染满血色的水泥地,溅起阵阵鲜红的水花。她的双手血肉模糊,喉咙因歇斯底里的喊叫而嘶哑,但那声音却再也无法传达至任何人的耳中。意识朦胧中她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有人抱住她将她拖离了爆炸范围,并且不顾她的反对在她的手臂上扎了一针。

“21号站点……XK级事故。”

“发现幸存者……她是谁?Toaster的研究助理?”

她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无法做出任何判断,被拖上了救援车辆,任由旁人摆弄、切割、取出残片和坏死组织。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在吗啡的作用下交替于昏迷与清醒之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向她宣布新的人事任命,又或者她仍穿梭在走廊中,将一杯咖啡端上Toaster的桌角。此刻她总算意识到混乱的记忆纠缠住了她,将她拖入了更加深刻的梦魇,于是她想要醒来。

火光仍然鲜明,血雨混合着她的泪水沿着脸颊不断流淌,她越发困倦,极想要就此坠入永恒的长眠。但是另一个念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不肯放任她沉沦下去。她倏地回忆起斜射入档案室的温暖阳光,以及翻阅着书籍的那只肤色苍白的手。


好像溺水者陡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并且意识到自己正蜷缩在轿车后排,因寒冷而瑟瑟发抖,真皮座椅不能给她带来丝毫温暖。窗外则是一个银白色的世界,呼啸的寒风敲打着玻璃,卷起大片苍纷扬的雪花,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再也无法传达至苍茫的地表。当她发现无论怎样辗转反侧也无法在这样狭小颠簸的环境中再次入眠时,她叹息着,翻身坐了起来。

“怎么了?”Darklight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做了个噩梦。”Koo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亮了屏幕。一连串提示音响了起来,指示灯忽明忽暗的倒映在她的棕瞳之中。“我妈的短信,催我回家过年。”

“解释过了吗?”

“单位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出差,回青岛的车票已经买不到了,只好等大年初一打电话拜个年。”她随口答道,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前几年在……的时候,主管……经手的资料也少,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放个长假,现在跟了你……在你手下可不能偷懒。”

“抱歉。”

她疑惑地抬起头,盯着Darklight的后背,“为什么要道歉?”

“是我命令你随我执外勤——你难道不想回家过年吗?”

“不想,我这个年纪,也到了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的时候了,何必回去自找无趣。”Koo眨了眨眼睛,从两张座椅之间探出身去,企图与Darklight对视:“说起来,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家里的事,路上这么无聊,不如说说看?”

她当然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Darklight瞥了她一眼,随即转回了视线:“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的?你只是不想告诉我吧,你的过去有这么值得保密吗?”

Darklight沉默了一阵。“基金会的保密工作难道还不够完善吗?当你达到退休的年龄,你将会被带到一个空房间中,有位专业人士会往你的太阳穴扎上一针,你眼前一黑,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疗养院,对几十年的经历一无所知。而后就会那位专业人士就会化身法律顾问,告诉你哪个不知名的远方亲戚过世,给你留下了一大笔遗产,足够你安度晚年——基金会在钱财方面一向大方的很,不过如果你想起来什么蛛丝马迹,他就得重新回到你的面前,再给你来上一针。所以你最好期待自己对基金会来说足够有用,让他们多聘用你几年,直到在工作岗位上离世为止。”

他眯起了眼睛,相当满意地注视着Koo瞬间变得有些古怪的表情,才继续说道:“当然,这也属于旧安全协议里的条例,早已弃之不用了。”

Koo的心跳落回了原处,呼吸平复下来。她忽而有些恼怒起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却只见他皱起了眉,看向了仪表盘,与此同时,她感到车速逐渐变缓,甚至趋近于滑行,发动机的声音有些刺耳,整个车身不住地颤抖起来。“怎么了?”她坐回了原处,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不知道,好像发动机出了什么问题。”Darklight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走了下去:“我忘带手机了,你给总部打个电话,跟Tentacle说我们的车抛锚了。”

Koo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声音有些发虚:“你让我给Tentacle打电话?我们这不是——”可在看清了Darklight的表情,意识到此事无法推脱之际,她哆嗦着手指举起了手机,凑至眼前,想要看清通讯录上的号码,但就在这时,华为P9突兀地震动了两声,屏幕熄灭了下去。

“没电了。”她长出了一口气,语气竟隐约暗含了些许欣悦。她摇下车窗,趁着傍晚昏暗的光线铺开了地图:“我们大概在这个位置,附近没有联络点,但是有一片住宅区,我们可以去那儿找个地方休息,顺便叫人来看看汽车怎么了,只是希望不要下暴雪。”

“这不好说,雪到现在都没有停过,而且一直阴天,保不准晚上会下得更大。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落脚,下车吧,自由。”

Koo不情不愿地下了车,并且将外套裹得更紧了,即便如此,她的手指仍被风吹得生疼。她咬了咬牙,跟在Darklight身后,一步一步远离了抛锚的汽车。公路的尽头看起来仿佛遥不可及,寒风无孔不入,粗暴地灌进领口和皮靴中,她几乎失去了继续挪动脚步的勇气。

但她终究还是走过来了,毕竟沿途的风景无甚可观,让人提不起流连的兴致,雪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轻盈的雪花灌入她的领口,冻得她牙齿上下打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借着阴暗的天光,她看到远处的岔路口支着一根指向标,每块路牌上都堆积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她凭借记忆力的地图指出了正确的道路,他们继续前进。

没过多久,她便看到路边搭建着一间简易的小木屋,屋顶漆成了漂亮的淡蓝色,却已因岁月的冲刷显得暗淡了,屋外有一口水井,但是Koo认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井水应当都结成了冰。小屋的背后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山峦,也因飞雪而银装素裹。井边有个用石块搭成的小花坛,失去植被覆盖的泥土裸露在苍白单调的光线下,几根枯干的杂草可怜地趴伏在雪堆里。她记得,夏初时几个新晋驻站研究员报道的时候也搞出过些类似的杰作,美其名曰“生活情趣”,但在几个月后他们便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般对这个念头嗤之以鼻,终日紧张劳碌的工作磨灭了激情,天真只会成为墓志铭上冰冷的陈词,既已踏入背世之途,便再无回头的可能。Darklight默不作声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说:“这就是你说的住宅区?”

“我们去——去看看吧。”她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


她几步跨到了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沉默回应了她。起初她以为这是废弃的小屋,但她分明看到院子里放着一把扶手椅,修理所用的工具随意地放在了一边,怎么也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正在她犹疑地转过头来,与Darklight面面相觑时,房间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她赶紧挥了挥手,走至窗前想要拉上窗帘的主人这时才看清了两位不速之客,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窗口,而后不久,房门打开了。

那是一位身穿灰袍的老人,身材干瘦,精神矍铄,眼中闪烁着和蔼的光芒。

“你好,老人家。”

“你好,年轻人。”

Darklight简要说明了他们当前的处境,老人未等听完,便微笑着邀请他们进屋,并且没有对他不同寻常的外貌表示惊异,“快进来坐坐,暖暖身子吧。”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屋,Koo在第一时间便四处打量了一番,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几张椅子,一个衣柜,一个火炉,还有一扇通往里屋的暗门。当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书架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你们是什么人?”老人搬来两把椅子,将水壶架在火炉上,“这个季节到这儿的人可不算多。”

“啊,我是地质大学的研究生,这位是我的导师,我们到这儿来实地考察。”Koo想着别的事儿,心不在焉地敷衍解释,万幸的是,老人对此并未生疑,“哦,哦,是那所著名的大学?真不错,和我儿子一样有出息。”他爽朗地笑了笑。

“您的儿子?”Koo刚刚便已经确信了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生活(或者说最近生活过)的迹象。

“啊,是啊。不过他现在不在家里,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话说到这儿,他忽而有些伤感,“我妻子很早就已经过世了,不过,我们有个儿子,他从小就学习优秀,接人待物非常礼貌,也遗传了我妻子的相貌,很有人缘,(Koo露出了一副“谁都喜欢夸赞自己的孩子,我都懂,但你不会是要让我相亲吧”的表情)后来上了一所重点大学,然后找了工作,临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生活费,足够我养老了。

但是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收不到。我甚至以为他被人绑架或者杀害了,还给警察局打了好几次电话,但是他们只是语焉不详地告诉我他一切都好,只是不能和我联系。哦,对了,他应该和你老师差不多年纪才对。”

“他从事机密工作吗?”Koo知道警方中也有基金会内部人员,她的目光刚刚由劈啪作响的木柴转向Darklight,燃烧的火焰将他的金瞳映照得流光闪烁,但是老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大概半年以后——有一群人到了我家里,不过我不记得他们是谁了,只记得好像说是我儿子的工作单位——他们在我家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番,用了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仪器,哦对了,他们还有这个标志。”

老人今天似乎很是尽兴,他将烧开的水壶提起,倒进三只装了茶叶的陶瓷杯,然后用指尖沾了点儿水,弯腰在地上画了两个同心圆,而后是指向圆心的箭头。“这真奇怪,你们是读书有文化的人,知道这个标志是什么意思吗?”

Koo迅速与Darklight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有些错愕地开口说道:“恩……这是上、上海中央……公园(Shanghai Central Park)的标志,是,中国一个秘密研究机构的代称,请你不要向外人透露……我的意思是,如果一定要对它进行称呼,我们业内人士会使用这个代号,上海中央公园,普通平民是连这都不应当知情的。”话一出口,她便懊恼地皱起了眉头,想也不用想这个理由编的实在是太蹩脚了,Darklight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哦,哦,是吗。”但是老人似乎并没有怀疑,将两只茶杯分别递给了两人,然后站起了身。“我去找些修理工具——就在里屋,你们稍等一下。”


Koo捧着那杯滚烫的茶水,不知该怎样自圆其说。Darklight直到老人的背影没入里屋之中,才转头神情严肃地看着她:“你带紧急记忆消除剂了吗?”

“啊,带了?”她一手托着茶杯,一手在自己那个大得惊人的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白色小瓶子,摇了摇以确定它仍然满满当当。正当她准备递给Darklight的时候,她忽然惊觉了什么,将之紧紧攥在了手里:“你要干什么?”

“很明显这是一起记忆消除失败的案例,我们必须补救,”Darklight示意她看了看老人座位前的那杯茶,“我有理由相信他失踪的儿子事实上是基金会的员工,但是对家人的记忆消除没有完全成功,为防止泄密我们必须这么做。”

“等——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要消除家属的记忆?”

“当一位自然人加入了基金会,实际上也就意味着与世隔绝,他将失去明面上的身份,对双方实行记忆消除——是最好,也是最明智的做法。”

Koo有些无措,“但是为什么?我不也是随时可以回家的吗?”

“好吧自由,我本来打算等这次旅游——外勤任务,好吧,这没什么区别,结束之后再对你说这些的,”Darklight叹了口气,“你是1997年加入基金会的,而且是由中国分部直接招募,而非委派,对吧?”

她点了点头。

“在你之前——也只是几年之前,或者十几年,我记不清了,那时旧的安全协议就是这样,我在……接受基金会招募的时候就接受了A级记忆删除,我……的确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

Koo震惊于他口中的话语,以至于没有注意到Darklight从她手中拿走了那个白瓶,将几滴药剂混入了浓绿的茶水。“那,那,我的意思是,我是说——我以为你——”

“这跟你想象的不一样对吧?你认为我的过去应当是怎样的,来自本部的模范员工,或是混沌分裂者的卧底?”他将最后一个短句咬得很重,好像在嘲讽什么似的,“但是对我来说……我的过去是空白的,我不记得我有过亲人,或是朋友,甚至偶尔我还会忘记几位同事的面孔。基金会成立之初这些措施的确被认为是很重要的,这有助于我们在面临道德抉择前心无旁骛,甚至于说,总部——我指的是美国方面的总部,至今仍在做这样的事情,但这太可怕了,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作为中国分部的管理层,我就不想去尝试。”

“可这是为什么呢?出于保密需要?”

“不仅如此,自由,研究表明,对过去的遗忘有助于让我们在一些问题的判断上保持冷静,记得那些鱼吗,在北美洲大陆架上打洞的鱼?”

“SCP-1238?”

“如果你拥有足够的权限,会发现这篇文档的某一部分甚至禁止某位O5翻阅,虽然因为时代和人事变动的原因这条禁令已经失效,但你仍可以在旧文档中看到那句话,‘他一旦注意到此威胁,可能会产生利益冲突’。”Darklight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基金会像神一样,守护着饱受异常威胁的世界,然而神爱世人,与‘多数人’相比,我们……我们的朋友和……又算的了什么呢。你看,在至关重要的任务面前,就连O5也不能破例。”

“你的意思是?”

呼啸的狂风撞击着木屋的窗户,入耳即化作了尖利的嚣叫,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夜幕终于降临了,使她无法看清远方苍茫的天空。“身在基金会,我们有时会身不由己,”半晌后,Darilight终于开口答道:“这不仅仅意味着你有时要面临道德的抉择,不,电车难题并不总是像它最开始的那样。”

Koo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我知道……”

“C级记忆消除,为那些在基金会工作中失去了朋友或是伙伴的人准备,通常来说这是心理咨询治疗的最后一个环节,与植入虚假记忆相配合,吃下药片后,你会认为你的朋友或伙伴只是被调往了另一个站点,这件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而你不会感到任何不适。”Darklight的语调十分平静,似乎只是在讨论眼前的天气:“有些人高高兴兴地接受,而后毫无留恋地投入新生活当中,有些人则会抗拒,会内疚,拒绝基金会的‘好意’,这都是很正常的。”

他转过头来,注视着他,金瞳中充斥着奇异的色彩,“在那个年代,我们甚至无法选择自己的记忆,但是相信我,现在,告诉他们你不想这么做,他们会把你的选择考虑在内的。”

“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置信。

Darklight安慰似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于21号站点发生的事故,我很抱歉。我想说,即使你最终选择了遗忘,那也不是你的错。在基金会中我们都是士兵,谁都能明白战争的代价,但我们不应为此止步不前。”

Koo说不出话来,或者说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呃……他们令你忘记了自己的家人,那需要几级?”

Darklight思考了几秒:“A级。”

“没有办法复原吗?”

“没有。”

他们彼此沉默了,Koo发现自己仍端着茶杯,并且一些茶水已经洒了出来,将她的手背烫得通红。她下意识地低头抿了一口:“这茶不错。”她说道。

“——对了,你们要不要——”老人的声音随着木门的打开而传了出来。Koo紧盯着老人的动作,忽然大喊一声:“看,你身后有鲨鱼!”但对方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径直走到了他们跟前。

Koo端起茶杯,挡住了自己的嘴唇,“我想的没错,他是个聋子,靠唇语与人沟通,先前我没有面对他说话,所以他忽略了我的问题继续说下去。他坐在我们的对面应该也是为了更好的观察唇形。”Koo说完这些话后,才放下了茶杯,正如她料想的一般,老人对此无动于衷。 “或许他不想让我们把他当做残疾人来对待。”

他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看到老人端起自己座位上的茶杯一口饮尽,又说道:“你说的没错,这茶很好。对了,旅游回去……任务结束之后,记得好好讹Tentacle一笔,你知道该怎么写报告的。”

Darklight跟老人交谈一番后,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寻求帮助的请求,Koo知道他们离去之后他便会忘记他们来过的事情(紧急记忆删除药剂的生效需要一定时间),心中不免有点儿悲悯,并也因听说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而无比焦虑。那天晚上他们又说了什么,她一概抛在了脑后,梦境中的那场浩劫却越发清晰,她这次不再是亲历者,而更像是一个孤单的灵魂,游荡烧尽的焦土废墟之上。


走过摧枯拉朽般倒塌的走廊,踏过遍地的砖石碎片,穿过混泥土钢筋的裂痕,她再次站在了那间办公室当中。书柜和木桌被巨大的冲击力炸得支离破碎,半面墙壁已经倒塌,地板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坑洞。

“Toaster。”

她开口呼唤,却只觉得喉咙沙哑,挤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她俯身捡起一带焦黑的文件,那是她早晨刚刚上交的人员资料表,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就是站点主管的,附带照片,奇迹般地在火灾中保存完好,只是边角有些卷曲。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他那恼人的络腮胡,他——

“对不起,”她说。“我真的……对不起。”

她很响地抽泣了一声,鼻子发酸,视线有些模糊。“我很想你。”她极慢但是极清晰地继续说着,“你……还有Darklight,你们都是我见过最好,最有智慧的人。”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了,但她仍坚持着说了下去。“但是……我不会忘记你的,所以,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没有回答,也不会再有。

“再见。”她转身离去,从梦境中抽身而出。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Darklight和老人都不在,应当是他们的来路走去,查看汽车的状况,将她留在了屋内。她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膝盖,在不大的房间中来回踱步,并且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简单翻看后再抽出另一本。

突然,她愣住了。

在一本黑皮书的扉页上,她看到了一行字迹,那一笔一划熟悉地令她心悸,毕竟她曾无数次在上级签署的工作报告中看到这样的字。虽然因岁月的流逝,书页的边角有些发黄,墨水也有些晕染开来,但她仍然能清晰地认出那是Darklight的笔迹。

“我不会为我的信仰献身,因为我可能是错的。”

她浑身战栗,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的一切,但她的思绪仍不停歇,作为情报分析员的本能令她将这行字迹作为关键的钥匙嵌入了拼图之中,她感到自己正处于真相的漩涡之中,而这真相是她不愿知晓,甚至不敢轻易揣测的。

毫无疑问,这里居住的没有第三个人,如果——她是说如果——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巧合吗?

她终于明白了那种熟悉感是为何而来,这里的书目根本就跟Darklight办公室中(的某个书柜的某个小角落)摆放的一模一样!

Darklight遗忘了过去,将余生交给了基金会,多年在生死间徘徊,他的言行举止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在被卷入那场收容失效事故之前的他,相貌必然与现在判若两人,而唯一(可能)不变的声音,这位独居的老人却再也不可能听到了。

沉默良久,Koo抬起手指,将写有字迹的扉页撕了下来,而后丢进了炉火当中。她的手抖得好像秋风中的落叶,仿佛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神啊。”

在造化神奇的力量之下,年轻的女研究员跪倒在地,注视着跳动的火焰,关于那被遗忘的记忆的最后记载,就这样在冬日炉火的舔舐之中,缓缓澌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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