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承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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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他们凯旋 | 追忆,内殿

难承重望

"抱歉,我已经无法承受了。"

我仍然记得拉娃塔走向我时她所说的话,那时她眼中满是泪水,疲倦像裹尸布一样缠住了她。 她的到来并不使我意外,并不。亚恩陨落时我悲痛无比,直到拉娃塔向我走来时,我仍然沉没在悲伤中。自从我们建立起修道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终将成为布拉格的村庄已经在它上面长大了。

然而若我能坦诚倾言:几个世纪之后,我仍然悲伤。

我们曾是孩童,做着不可能的梦,突然得到了一份比我们所能想象的更珍贵的馈赠。 当亚恩打碎了那些将我们束缚于土地上的枷锁时,他们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善良。 亚恩解放的不仅是我们的肉身,还有我们的心灵与灵魂,以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方式。亚恩给了我们希望,明天会更好的希望,那些不可能的梦终会实现的希望。

但万事都有代价,那时,我们谁也没想到这难以置信的希望会带来怎样的悲伤。


"我很抱歉,我的niŋä,我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她平静的话语打破了修道院的寂静,而纳多克斯抬起头看向他的姐妹。她脸上的痛苦清晰地写在眼角蛛网般的线条里,这是从未出现过的,当她伸出手触碰他时,她看上去变得消瘦,且衰老。

内殿之花已然萎蔫。

"我明白,当轮开转,哀悼日再一次引起啜泣时,总是很艰难。" 他叹了口气,把羽毛笔放在一边,小心地避免让笔尖滴在羊皮纸上。 "但我们必须承受,亚恩如此要求我们。"

她摇摇头,把目光移开。有那么一会儿,她只是站在那里,将身体蜷缩,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向他书房的阴影。纳多克斯看着她,给予她所需要的宁静时刻。最后,她伸出一只脆弱得令人震惊的手,擦去了眼中的水分。

"不,我的niŋä,你误解了我。我已经承受这份悲痛超过了一个世纪,而它的沉重只会增长。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她的身躯颤抖着,纳多克斯则准备在她倒下时接住她。

但她没有。相反,她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身子,再次看着她兄长的眼睛。他们共同的悲痛和失去淹没了两人之间的空隙,但在本应让他们更接近的地方,它只揭示了一个巨大的、仍在侵蚀的深渊。

纳多克斯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我明白了。”

拉娃塔静静地向他点了点头,但什么也没说,而是让这道不断扩大的鸿沟代替了她的话语。

最终,纳多克斯第一个离去,他的悲痛涌上心头,随着新生的孤独悄然而入,这种感觉再次加深。“你要去哪?”

"我想再次看见我的故土。" 她用胳膊搂住自己,仿佛高原的寒冷在一个世纪以来第一次爬回她的骨头里。"所剩无几,但古老的魔法仍在岩石间歌唱。我将在那里待一段时间。"

"你不能留在那里。虽然它可能是你出生时第一眼所见的地方,但它从来不是你的家。"

她笑了,有那么一会儿,纳多克斯看到了曾经那个女人的样子:骄傲而高大,充满了生命和爱,甚至连她那完美的样貌都相形见绌。但这段短暂的回忆立刻被淹没了,被她身边那人的记忆淹没。他低下头,不愿意让她这难得而珍贵的欢乐时刻黯然失色。

他本该知道她会注意到的,当她走近,轻轻地将他搂在怀里时,他们之间的裂隙似乎缩小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似乎很长一段时间,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他让自己在她的怀抱中放松下来。他的手臂搂着她的腰肢,紧紧地抱住她。他终于发现自己希望她永远不用离开。

但不可避免的,这种时刻经常发生,拉娃塔在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之前,与他轻微地拉开了距离。 "Kalākāran已经在南方为自己创造了一席之地。 离开高原之后,我会回到他那里。我们将完成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在我安息之前。" 她再次对他微笑,然后轻轻地吻了吻他。

"很抱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的爱人,我不能留下来完成亚恩赋予我们的那部分任务。我渴望天空,这个黑暗的地方不见天日。"

她的微笑中饱含着渴望,再一次抱紧了他,这一次两人都没有擦去脸颊上的泪水。第二次亲吻之后,她离去了。

在凝视了她曾站立的位置几分钟后,纳多克斯挺直肩膀,羽毛笔继续写作,泪水继续流淌。


"我必须去做好准备,我们的孩子需要登神的催化剂。"

欧诺克的承诺就像一个借口,即使我知道这根本不是借口。尽管如此,他如此突然地迎来了自己的死亡仍令人震惊无比。他一直是这个计划的坚定捍卫者,是他的力量让我们从失败中振作起来,当我们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时,他的力量又让我们团结在一起,帮助我们在这里安顿下来,开始了漫长的旅程,在缓慢的进程中让亚恩的计划得以实现。然后,毫无征兆的,它消失了。

我们详细地讨论何建设新的halkostänä核心。拉娃塔和卢西恩提出为此培育一种特殊的种子,但我心中的一部分知道,欧诺克永远不会允许他的孩子们依靠自身以外的东西。那是他的道。他是引路人,一开始,他和halkostänä的每个战士一起训练,即使在身躯变得巨大而无法接触之后,他也总是在部落中,他似乎总是知道每个人的名字。他是我们的家庭中跳动的心脏,他的血液流过每一个跟随他的人的血管。

现在我知道,他对亚恩陨落的悲痛和我们一样强烈,而且与日俱增。那时,我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知道亚恩必须倒下,那是大计的一部分。但我没想到欧诺克会把这失败看作是个人的失败。

回想起来,我只觉得一切自然无比的,真的。 那时我们只是一群被判死罪的人,逃离狄瓦的追猎者时,我们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亚恩可能知道,但即使是他也无法确定他们的道路通向何方。我们的道路只为了生存,先是逃离狄瓦人,然后是麦卡恩的信徒。当这么多人与我们作对时,我们只想下去。欧诺克总会一次又一次地挺身而出,捍卫我们生存的权利,从不退缩,从不质疑。始终是那只稳重的手,阻挡潮水般的敌人,让我们朝生存的希望前进。

他一直是我们中最强大的,不只是在我们的记忆中。然而,面对一件他完全无力阻止的事情,他会有什么感觉呢?亚恩倒下,内殿化作灰烬,梦想在我们面前破碎,欧诺克只能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为之努力的一切在无情的浪潮中被抹去。

我现在明白了,即使我当时不明白。


"我必须去做好准备,我们的孩子需要登神的催化剂。"

欧诺克的到来通常会占据整个房间,但这次有些东西缺失了。他隐约可见的真身被漫长的焦虑和悲伤侵蚀殆尽。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只是沉默地坐着,只有纳多克斯轻微的呼吸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好吧,”欧诺克的语气异乎寻常的犹豫,他转向另一边,避开纳多克斯的目光,“你已经开始蜕变了。可以比我更好地保护这个地方。”他致意随后走出了修道院,“有你的homunculi,Zhìzào Shāng即将完成他的变化,所以……”他耸耸肩。“你真的不再需要我了。”

纳多克斯从蛹中望向他,血肉卷须从他身上向各个方向蜿蜒而下。他的意识已经渗透到了整个修道院,甚至延伸到了正在发展的城市。当他将胳膊从墙壁中拉出来向另一只胳膊靠拢时,他疼得发抖。

"欧诺克,我亲爱的,你现在必须离开吗?"

欧诺克靠得更近了,靠在纳多克斯的额头上休息。当纳多克斯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时,他深深地叹了口气。“Helyna对暴力的渴望已经太过强烈,在我为她打造的链条中,她焦躁不安。我必须留心于此,确保基辅罗斯的种子结出正确的果实。”他在纳多克斯的手指下颤抖着,举起自己的手,把它们放到脸上。

“这不再是我的归宿了,吾友纳多,我不能再坐视事情发生。不会了。我本该为保卫亚恩而战,但我不得不在那里袖手旁观,让其他人在我本该阻止的战斗中死去”他仰起头,亲吻纳多克斯的前额,“我们都要扮演自己的角色,我不能再让别人来代替我了。所以我要去见我的孩子们,我要把我自己献给他们,直到一无所剩。”

他再次微笑,而纳多克斯在欧诺克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最终,另一位Klavigar站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再次抚摸纳多克斯的脸颊。“别担心,亲爱的。我们会再见面的,在内殿中。”

纳多克斯伸出了手。尽他所能地抓紧欧诺克,但他知道另一位Klavigar是对的,“再次团聚,在最后时刻,在亚恩身旁。”他低声自语,虽然他知道这会被欧诺克敏锐的听觉所捕捉。

“是的,与我们的所爱一起。”


我独自一人度过了之后的几个世纪。我有很多工作要完成,发展为一个巨大的有机体需要一个大脑,需要我在这里。这样所有的间谍和特工都无法渗透。

撒恩曾经回归过一次,但只是为了足够的时间休息和恢复,为了回到外界继续她自己的工作。操纵国家繁荣发展不再困难,但仍需要持续关注,即使在我召见潘永轩时,这些访问也只是长久沉默之间短暂的插曲。

我讨厌每次都要让他离开,而且我知道如果我要求他,他会和我一起留在修道院中。但他在大计中的角色需要直接接触外界,所以我勉强接受了那些过于短暂的来访,以及剩下时间里漫长而孤独的隔阂。

保持神秘是修道院最重要的防御措施,我在世界上的使者们常常不知道他们在为谁工作。我在修道院之上的布拉格里建立了许多不同的安全屋,在那里我的使者可以与我的一个homunculi会面,但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他们在会见谁。我不能让哪怕我最信任的使者知道这座修道院,因为周围的世界在变动着,而麦卡恩信徒的屠杀有增无减。

我们不止一次不得不因为他们煽动仇恨的活动而改变计划,随着时代的浪潮不断前进,掩盖修道院的存在变得越加重要。而我能信任的少数来访者对我的短暂访问也越来越罕见。

几千年来,它一直保证了我的安全,但也让我与世隔绝。

究其本质,内殿是自由的,亚恩是我们的指路明灯,也是Klavigar的挚友,敬爱之人,与niŋä。我们在亚恩的陨落中幸存,在灵魂从身体上被撕裂后幸存,我们活了下来,因为我们是彼此的niŋä

当信仰让我们几乎为亚恩的陨落而疯狂时,我们一同忍受了下来。在散居时代最初的混乱中,我们团结在一起,尽管不得不派这么多人离开。我们躲过了狄瓦和麦卡恩信徒的追捕,一直以来我们彼此依靠。 然后,当那大计的漫漫长夜开始让黑暗一个接一个地渗透到我们中时,我们疏远了彼此。然而尽管如此,我仍然在忍受着,凭借心中对亚恩燃烧的爱,对他那伟大计划的爱。我忍受着孤独,沉寂,因为在计划开始时我并不孤单。大计的每一步都令人痛苦,但伤疤会在大计另一步划过我的灵魂之前愈合。

我无法想象如果从一开始就独自一人会有多么难以忍受,我们的家从一开始就破碎会怎样。只有这种想法才会让我的灵魂恐惧地哭泣,因为我知道我永远不必独自面对它。

不必像亚恩一样面对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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