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太阳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这得益于他们的牺牲。就在昨夜,我畅饮着龙舌兰酒,咀嚼着口中的辣椒,带着仙人掌的声音进入了梦乡。
有时候,我会在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那清晨吐出的浓雾还未完全散去之时,离开我简陋的住所,冒着向我接近赤裸的身躯吹来的冷风,一瘸一拐地漫步在模糊不清的丛林深处。
丛林的深处,在遮天蔽日的高大树冠的遮挡下,那里并没有什么生机。有的只是单调的绿色,贫瘠土地上的多彩蘑菇和潺潺流淌的小溪。
溪流似乎被树根们抽取了生命力,变得无色清澈。就连它所发出的声音,也被来自于繁茂树冠上的生命活力,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所掩盖住了,就像它们遮挡住阳光一样。一切都被这单调乏味的绿色给遮掩住了,只有溪流尽头的那具腐烂生蛆的尸体引起了我的注意。
死亡,尤其是单纯的死亡无疑是每个人都想要极力避免的。死亡,意味着虚无,一切的灭亡。但是尸体的腐烂将会为这毫无生命力的溪流带来新的生命,就如从活人体内产生的污秽粪便,将会为那些植物带来新的生命。而那无数的奴隶用自己的生命,从向炙热的火山深处,取出的寒冷黑暗的矿石,又将会成为这些植物们的死神。而当那些植物死亡之后,人类又从它们那里获得了新的生命力,这是一个循环。
死循环,这通常意味着将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人们将会在这个绝对的死循环之中渡过一个又一个的永恒。
晨雾散去,我从清晨的迷茫之中逐渐苏醒。太阳的神圣光芒开始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宏大。那些在自己家中蜗居起来的懒汉们也被这巨大的光亮所吵醒,开始了一日的工作。
他们的妻子也开始从昨夜的欢愉之中恢复,开始了作为一名母亲的职责。孩童们起得最晚,也是最有活力的一群人。得益于他们的父母用自己的快乐换来的痛苦,他们无忧无虑的生长着,等待年老之纪死神的收割,如同田地里的那些庄稼。
农田之中,生机盎然。不同于死寂的树冠底下,无边的田野总是生命的乐园。绚丽多彩的鸟儿首当其冲,用它美丽的身躯吸引着万物的注意力。那些家世辉煌的贵族们,没有平民的忧虑。日复一日,去追逐鸟的足迹。
拿起长弓,端起长矛,热情的朋友,热爱的女孩。他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活跃蹦跳着,仿佛大地已不再将他们所束缚,如同赤身裸体般的自由。他们裸露着自己的精神与意志,带着一丝生命的激昂,在金黄色的玉米浪涛之中冲锋。
跑到哪里,哪里就爆发出一阵欢呼雀跃,天的宽广是他们的风景画,地的厚重则是他们的坐垫。你们的悲哀,你们的劳累,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戏剧一场。而那些哺育着整个国家的作物们,则在此时成为了他们的向导。迎着植物的方向,向着天空的轨迹,奔向那只美丽的鸟儿。在它着陆的地方,有着一颗硕大的仙人掌。
仙人掌的尖刺给人们带来了痛苦的感受,同时也带来了解脱。人们将那些尖锐的物体刺入自己的体内,鲜血流淌。红色的,温暖的,就像夏天的仙人掌花,这是对生命的献祭。
生命,田园风光。高大的植株插入天穹,争夺着稀缺的阳光。有时它们也会将自己的根深入地底。不像那些贪婪的雨林,它们只会索取更为浅层的营养,也就是那些奴隶与战俘们的血液,以及人们产出的肥料,扎根只是为了有一个立足之地。而当雨季的第一滴泪水随着孩子们的哭泣与血液一同降临之时,它们便成熟了。
成熟的果实被黝黑的奴隶们扛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异邦进贡来的香料,以及那些珍奇的鸟羽。
羽毛,天空的果实。你比黄金还要珍贵,你比太阳更加耀眼。当阳光照射到你身体的时候,漫天奇光异彩。而如今,你已经被大地的子民用着手中的木棍击落。卑鄙的伎俩,丑陋的嘴脸,带着一丝对物欲的渴望。但是你现在却再也不需要感到悲伤,因为这些华丽的羽毛,再次得到了一个与之相配的主人,我。
我,身上穿着精致的华丽服饰,头顶则带着象征神明的冕冠,皮肤上镌刻着来自于天堂的奥秘。尊贵的皇帝为我卑躬屈膝,年老的祭祀为我高声歌唱。美丽的姑娘们将自己的美貌与青春献给我,亲吻我的脸颊,抚摸我的胸膛。而道路两旁的行人们纷纷将自己手中的鲜花抛掷在我的身上,接着宴会开始了。
宴会上的美酒来自于早晨的露水,融化自上苍之冰。盘子中的佳肴是丰饶大地的死亡回馈,强壮的幼苗刺穿了大地。最后,一切的嬉戏喧闹由醉酒的狂欢舞者们引起。
舞会上的狂欢,带着血淋淋的斗篷,血液从尚未完全失去温度的人皮上甩下,滴进他们的酒杯里,引得台下的众人高声欢笑。
鼓声,笛声,人们的笑声。乐师通过操控手中的冰冷器件,演奏出一首又一首无名的美妙歌曲。音乐的律动轻快的如风一般,它吹佛着众人的脸颊,让就连最严肃的老者的脸庞上也掀起了笑的涟漪。
商贩们像蚂蚁归巢般从四方八方赶来,运载来了来自各地的奇妙宝物。美妙的鸟羽与珍贵的绿松石让人们惊叹不已,只有等待屠宰的奴隶们还在叹息。黑曜石的闪光倒映出了人们的面庞,海螺的声音勾起了他们对海洋的幻想。孩童们因为新的玩具而欢呼雀跃,大人们则因为华丽的披风而欣喜若狂。
太阳一般的活力,太阳一样的快乐,同样也是在这太阳最为旺盛的正午所发生的。
阳光之下,人群之中,被抓来的异邦俘虏拿着简陋的武器,去对抗强大的战士。最终,体力耗尽,死亡降临,被穿着华丽服饰的人们围着,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年老的祭祀带着年幼的学徒,把着他的手和黑曜石刃。一边吟唱着圣歌,一边将战败者的胸口剥开,取出了他跳动的心脏,随后又在火焰中焚烧。
火焰的跳动带动了人群,珍贵的熏香随着战败者的心脏一同燃烧,使得众人欢呼雀跃。在这一声声的喜悦之中,四百个人牲被砍下了头颅。血液从高高的祭坛上流下,形成了一条红色的河流,沿着缝隙,一直流到我的脚边。在这宽敞的街道上,在下面,是为了我而抛洒的美丽花瓣。在上面,是长矛上被群蝇环绕着的头颅。头颅上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毫无生机,但似乎又在欢笑。
人们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像是海洋倒灌一样。笑得最高兴的是那些举办成人礼的青年们,在一旁儿童羡慕的眼神下,他们和自己挑选的伙伴们一起拿起了武器,走向了那些被束缚住的人牲们。随后笑着将他们的头颅砍下,将他们的血液涂抹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抹鲜艳的红色,意味着他们已经成为了男人。那些被制造成残疾的智者们,用着依靠自己完整身体换来的智慧与灵知,为他们的未来做出了预言,并祝愿他们可以在球赛中获得胜利。
黑色的球体犹如飞翔的乌鸦,它被青年们踢起飞向湛蓝的天空,遨游于蓝色的海波之上,随后航行至天堂,在那里得到了诸神的请示。之后便再次回到地面落入石环,将这喜悦的福音带往人们的耳旁。
“胜利者将会与天堂的诸神们一同畅饮琼浆!”
最后,在一切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之后,他们知道,最后的高潮要来了。我一一吻别了我美丽的女伴,最后一次感受到了女人柔软的身体。随后坚定地踏上了路程,慢慢地向上方走去。那里有我最后的归宿,那里有我真正的家园。
此时,那阵早上的寒风又再次向我刮来。但是我身上的羽毛和华丽的衣裳,为我挡下了这一次的寒风。唯一能够阻挡我的,似乎就只剩下了早已断掉的腿。
腿部释放了它最后的力量,将我送到了高台之上。周围是饱读诗书的智者,身旁是统治四方的帝王,他们在邀请我进入长久的梦乡。身后是黑曜石的大床,天上是湛蓝色的面庞。骄傲的艳阳在对我诉说:
“沉睡吧!安眠吧!你的家已不在!”
“回来吧!喜悦吧!花之国无烦忧!”
“鲜花朵朵果实累累,芦苇荡上飞鸟成群。”
“上吊的泣儿把泪撒,战死的孩子有家回。”
“这里的雨滴永不停,这里的花儿永不休。”
一旁的祭祀看见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便将蘑菇与仙人掌的汁液送入进了我的口中。
“死掉吧!流血吧!我们需要你们的心!”
“消散吧!飘荡吧!就像天空的一朵云!”
在太阳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结束之后,我就像之前的那个俘虏一样,被剥开了胸膛。他们用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挖出了我正在跳动的心脏。
随后,他们将我的血肉分食,披着我的皮,去四处乞讨。苍蝇如血滴一样,在周围环绕。庆典于第二天早上,在一片喜悦之中结束。
随后,太阳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这得益于我的牺牲。就在昨夜,我畅饮着龙舌兰酒,咀嚼着口中的辣椒,带着仙人掌的声音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