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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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故事我有点想讲又有点不想讲。大家都已经讲了自己和女友的故事,我也不好意思不讲——谁没喜欢过一个人啊?但我一定要做个开场白说明下,你们可能觉得这个故事是我编的——每个听过的人都这么觉得,甚至我自己也不太相信。所以,别打岔,让我安安静静地讲完。

那时我和她闹别扭,气氛一度尴尬。我找她她总别过头快步走开,不让我说完一句话。一天晚上,我在自家被窝里刷着手机找有什么道歉的方法,她消息正好发过来,说星期天来我家和我好好谈谈。我那个激动啊,一下从被窝蹦出来,就看见自己乱得像蛆虫窝的房间——我不知道有没有蛆虫窝这玩意,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最好——寻思着打扫打扫。很快就有个想法蹦出来——她网名吊兰,如果我买盆吊兰放房间,氛围会更好些。我语言都组织好了,她要来我家,我就低头看向吊兰,说——我就不说给你们听了,怕你们鸡皮疙瘩起一身,你们能想得出文艺青年的肉麻,就那味儿。

我大晚上的出门去花卉店。老板坐门口,我说来个吊兰,老板说吊兰好,吊兰可以促进夫妻关系和睦,还能增加运气。我说这敢情好,给我来一盆,大的。老板挑了盆,我付完帐刚走没两步,老板就喊,吊兰买一盆不吉利,人要买就买两盆。我说你搁这营销呢,老板说这叫策略。我骂骂咧咧折返回去又抱了一盆。

一回家我就开始倒腾房间,折腾完了盯着两盆吊兰看。老板说吊兰促进夫妻关系和睦,我想,这盆大的就是我,那盆小的就是她。这样一想,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演戏了。啊,我最亲爱的,这盆是我,这盆是你,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啊,你特意为我买了两盆吊兰,我好感动好感动,我早就原谅你啦。我这样想着,忽然打了个喷嚏——天气是转凉了——把吊兰搬去阳台,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到阳台看吊兰,第一眼望见两盆靠得死近,叶片擦着叶片,暧昧不清。我打了半个哈欠,猛觉察昨晚吊兰似乎是在阳台的两侧。我一想,浑身冷汗,脚一软,掏了手机找平时经常聊的占卜师。占卜师说这是梦游,是潜意识,是人在睡梦中唤醒了自己最本真的欲望。我说大师那这寓意着什么。占卜师说用弗洛伊德的话来说就是你性欲勃发。我说你他妈放屁跟说话一样。但当时年轻,这套理论确实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我想,这是神谕,是预言,预示我和她之间的感情终究要重合。梦游?梦游就梦游,管他的呢。这样一想,我欸嘿一声,摸着象征我的吊兰说:干得不错,追女孩子——就是要主动出击!而后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但是啊,我都还没追到她,你就别想追它了——做事有先后,懂规矩,好?

晚上我刻意把两盆分开放,第三天它们又靠在一起。我又分开,翌日还是如此。已经是星期六,我发了条消息跟吊兰——我女朋友——讲这两盆吊兰的事,她说你是有多失败才会移情两盆植物——她当时根本不信,说,故事骗自己就好了,别骗别人。

我确实愣了会儿,忙找占卜师,占卜师说她要讨厌你就根本不会回你,我说她回我说明她还喜欢我对吗,占卜师说对喽,我说稀奇了狗嘴吐出人话来了,他发了个鄙夷的表情。我乐滋滋地收起手机,在脑子里放映先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光,越想越觉得她一颦一笑都是暗示,一颦一笑都在勾引我,现在的嗔怒不过是想让我放下身态求她,呵,女人。
上次我说了一句很狠的话——唉,自己真有点窝囊——她也有点生气,但只说让她冷静一下。为什么是先冷静一下?因为她还喜欢我,还不想把这段关系放掉。如果她讨厌我,她哪里会脸上生气口中还说冷静?分明她不好意思向我说和,反想让我求她。也罢,依她,依她。

当晚梦见我在操场上,她在前面跑。她跑我就追,追上去我说好啦事情都过去了,她便害羞地笑。她害羞的样子真好看,我百看不厌。

星期日,约定日。我一大早起来破天荒拿洗面奶洗了两遍脸,两次洗面奶都渗眼睛里,又麻又痛,我龇牙咧嘴想这都是为了你,我的吊兰。打完发胶去阳台,两盆吊兰镇静地立在两侧。我以为自己迷糊了,又看了一遍——确实,大盆的恹恹不乐,小盆的傲然挺立。我忙掏出手机跟占卜师说汇报,怪啦,今晚我没有梦游。占卜师说,梦游表明你性欲勃发,没梦游我不知道代表什么。我说,今天是我东山再起的日子你少说那晦气话。结果我女朋友刚好发了消息:抱歉不来了,我想通了,分手。我刚急匆匆打个问号,发出便已是你们还不是好友的提示消息。我一甩手机,喊了声妈的。抬头就看见那盆象征我的吊兰。我说你怎么不争气呢你怎么就不追它了呢你怎么就放弃了呢,那盆,对,就你心爱的那盆,在那边,你一追就到,你一追它就为你倾倒。那吊兰听我骂。我越骂越气,一手把它连根拔起——好吧我承认我没有连根拔起,它顺着盆倒在地上,松散的土泼到地上。我说你给我好好反省吧,用力撕扯扭曲,它一段一段,断口流出绿色的液体来。我用力锤啊我用力打,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它身上。你到底是有多失败才会对植物生气?——我管它他妈的它又不会喊疼。绿色的水滋我一手,黏黏的麻麻的痒痒的,鼻子痒了我都不敢伸手去擦。越扯我越觉得气。都怪这植物,都怪它。

这时,那件事情发生了,时至今日我都认为那是我的幻觉。耳边一阵毛骨悚然的女人的大笑传来啊哈哈哈哈哈哈。我一回头,小盆吊兰笑得花枝乱颤。它见我转头,不屑地说了声:干嘛,它死了,我笑笑还不行,嗯?

我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骨头里充斥着麻酥酥的电流。我依稀记着我尖叫了一声,大声到邻居可以举报我扰民。我疯狂地跑开,一边跑一边不住回头——往后的细节我记不太起来了,我只知道直到我把吊兰扔掉,它都没再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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