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太阳死了。
在太阳的数个环绕他运行的孩子里,他施舍自己的第三个儿子。可这孩子颇不检点,在送给他的那温床上养了许许多多的虫豸。要说那些虫豸们安分,那也倒好,可它们蚕食着孩子的肌肤、钻透其体表、污浊其外衣,甚至嚣张到把邪恶的触手伸向其他的孩子。最令太阳生气的是,虫子们看似精密而奇特的金属造物,就在孩子们的眼皮底下乱晃。这令他作呕。金属的碎片朝向各个角度,满怀嘲讽地将太阳自己闪瞎。
于是太阳只好闭上眼睛,不再发光。
他还在那里拥抱自己的孩子,只是虫豸们无法再目睹其面容,在它们看来太阳就如同死了一样。
那又如何呢?它们本也不配。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第二日
太阳被吵醒了。
他不是被声音吵醒的——他坚信自己的咆哮气贯寰宇——而是被一张图片。
一个圆圈,一个点,这就是图片的全部内容。可从这一天起,那东西便从第三个孩子的身上刺过来,对自己搔痒、挑逗。他的孩子决不会如此调皮——所以自然又是虫子们捣的鬼。怎么办呢?他也只好服软,张开自己明亮的双眼,点亮他们,借机看一看它们又要搞哪些门道。
原来,虫子们已经在自己的怀里开始吐丝织网了:金属的灰尘在他眼皮底下游荡,孩子们都被虫子们凝结成的团块和丝线缠绕。那些虫子们的物件探出奇形怪状的眼睛,将孩子们看个精光,还时不时侵犯他们。太阳几乎能听到孩子们无声的呻吟。
可八个孩子都太过安分,没有想过做些什么去甩掉它们——好像也做不到。
于是太阳便发怒。
然而,他吐出的热浪被陶瓷挡掉,他射出的光芒被金属表面弹了回去,他凝集内力发出的磁力线也只是稍微扰动了虫子们的作息。没办法,它们太顽强了。
不过相应地,太阳也明白,不论它们多坚挺,到底还是需要自己的光,于是他再次闭上眼睛。
他现在可不会被幼稚的虫子拿什么奇怪的画符散乱心神了,毕竟他是太阳。
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第三日
虫子们惊慌失措。
它们点着自己的灯,陪同天外的星辰勉强视物,但是这不够。太阳怎么呼唤都出不来,它们很是焦虑。为什么一定要是太阳呢?虫豸说不上来。或许是太阳的光芒如同归家的怀抱那样温暖吧。
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虫子们的眼睛曾经炯炯有神,那是反射了太阳的光;而现在,远方群星虽然灿烂,但并不能为它们增色多少;更别提它们自己制造的、纯粹靠数量堆起来的灯光,实在是晦暗而昏沉,更加反衬出虫子们眼中漆黑的绝望。
但就在这一天,那第三个孩子偷了太阳的光给它们:它把自己的父亲所散发的一部分光与热握在手中,揉搓至粉碎,洒向他所养育的生灵们。于是虫子们赞美太阳,赞美他重新开始了给予,接着更加用劲地剥削养育自己的第三个孩子,直到……
直到虫子们坐上了最新的金属块,朝着太阳的反方向远航。
它们向养育了自己的太阳告别;也向第三个孩子告别,并带走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一捧故乡的泥土。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
第四日
几十万年以后。
太阳因愤怒而膨胀,预备拖着臃肿的身体过完新的一生。
他到底还是没弄明白,第三个孩子是如何让虫子脱离了自己怀抱的;也许是他选择了闭眼,所以才无法明白吧。
新的他打算当面去问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却突然想起来,靠近他的几个孩子已经遭遇了什么结局。
于是前生的太阳真的死了。
我便是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