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虫三篇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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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力马扎罗圣山是通往天国的七个道途之中,最为奇谲也最为艰险的一条。

挑战圣山的旅行者需在秋蝉破土的年份抵达山麓,在枯叶堆积的枫树下等待妖精的宴请。妖精们用手脚掀开泥土,将地底纵横交错的网格揭示出来;旅行者便与妖精一起潜身入洞,采掘植物根茎、虫尸与菌子为食,同吃同住不分彼此,如是过上整整十七年。

妖精们所造的网格如蚁群的巢穴般温暖、曲折且暗无天日,以致当两只妖精在狭窄的甬道中相向而行时,她们不得不像两名交谊的舞伴一般搂住彼此;她们面对着面,脸颊与脸颊、胸口与胸口、小腹与小腹紧紧贴合并且相互摩擦着;柔顺的发丝被汗水浸湿,又被呼出的热气吹拂过脖颈,砰砰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甬道里交错并且激荡并且回响——

事实上,依照网格里最年长的妖精所说,古早时期的妖精们原本居于雪顶,作为真一最后且不朽的宠儿降生于世,拥有比天使更修长、比缪斯更绮丽的华美翅膀;只是恒久的孤独终究击败了她们,令她们抛弃双翼降落于地,聚集、簇拥并且堆积在一起,在无尽空旷的荒野中开凿出一个窄窄小小的家。

妖精们在睡眠时也是如同字面意义一般堆积在一起的。下层的妖精睡在床铺上,上层的妖精便把下层的当作床铺使用。躺着的妖精会听见身下传来迷迷糊糊的被紧压的哼唧声,起床的妖精则要在妖精叠成的被褥里挣扎出来——同样也会听见哼唧声。

因为旅行者需要睡眠,所以旅行者同样不能幸免。她也有样学样地躺了进去,一觉醒来身上身下全是妖精。妖精们喜欢这种拥挤的感觉,并发出“黏黏!黏黏!”的躁动声。“黏黏”并非一个拥有确切意义的词汇,仅仅是被妖精们用来表达肌肤相亲的喜悦;时间久了,旅行者也开始将这种喜悦视为当然,不再讨厌环境的拥挤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整整十七个年头,直到秋蝉再次破土的时候,便是旅行者离开网道攀登圣山的日子。

妖精们将这最后的旅程称为“婚飞仪式”。仪式的实施者将于黄昏时分自山麓处启程,并于次日破晓时登顶。那些与她熟络的,同吃同住同睡整整十七年的妖精们递次守在登山的必经之路上;她们将给登顶者以拥抱或者祝福,即用她们纤长锋利,近乎透明的蛰针贯穿受拥者的胸膛,并就此将自己血肉一部分永远折断在对方身体里。

妖精的试炼从来都是一个信任者或者勇敢者的游戏,因为若是受拥的旅人稍有后退或者闪躲,纤薄的长针便会脱离原本的轨迹,不偏不倚正中旅人的心脏,夺去对方的性命。而当受祝福的勇士终于登顶的时候,她的后背上将有无数利刃贯出,殷红的血液在空气中冻结,宛如天使的双翼。

彼时的妖精们将在破晓的曙光之中簇拥、亲吻并且舔舐着她,分予她真一的宠爱与不朽的生命,接纳她成为妖精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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