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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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冰雪为主题的三段故事。故事中世界的自然规律与历史背景皆与现实大体近似,但在细节处又有微妙的不同。



镜面之湖


Weiss


在制冷机还没有发明的时代。密歇根湖是作为全美的冰场而存在的地方。冬天的时候。采冰工人就要带着镐子一类的工具踏上这里,破开冰层,像拆镜子一样把湖面大块大块地切割下来。

下面的湖水会像裸露的伤口一样散发出水汽,然后在刺骨的低温中“刷”地一下冻结,生出一两层浮冰。往后的日子里,浮冰会一天天加厚直到能够踏人的程度。

可是呢,总有些粗心的采冰人在浮冰还不够结实之前便踩了进去,转眼就没了踪影。这种事在下过雪的日子里尤其常见。所以,每天清晨的时候,工人们总是会围坐起来唱着歌,向基督祈祷一个晴朗的日子。

当气象学家回顾这段历史的时候。他们总是会说,大规模的采冰业让湖泊更多地融化。结冰的热量散发到空气中,和着蒸汽机的煤烟让冬天变暖。

温暖的冬天会更少下雪。

可是,对于某日坐在篝火旁的劳工们来说,那一天真的不会下雪吗?

答案是否定。他们一切的努力都早已淹没在气象的混沌效应里了。



文兰


Vinland


公元11世纪的某日,一艘维京航船从大陆版图的最西端向西出发,去寻找传说中水草丰盛的新大陆。启程的地点名为格陵兰,在维京语中是“绿野”的意思。不过这片岛屿却完全不如它的名字那般美好:人们所能见到的只有冰川和冻土而已。

船长是一位年轻的母亲,有着金色的长发与强健的身体;她的头顶编有蒲公英的花环,口袋里盛满种子。领航者是变化无常的天气,他们在出港的第二天便遭遇风暴,从此偏离方向。于是,船员们在离岸的第12天驶出北海,季风吹拂着他们,一路向南。

物资充足,船员们满怀希望,直到他们开始生病。毕竟,那时候的人还不清楚,如果太久吃不到新鲜食物的话,人是要开始得病的。

时间一天天逝去,气候逐渐转暖。尸体被裹入麻布,然后丢进海里。

扑通。扑通。一路向南。一路向南。一路向南。

年轻的母亲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大约五百年以后,当西班牙的冒险家再次踏上尤卡坦半岛的时候,他们曾经惊讶于那浩瀚无垠的蒲公英田野。漫山遍野的白色将大地覆盖,有如移植于热带的北境雪国。

新大陆本该是没有蒲公英的。

于是他们说,一定是有一位先行者,用她的脸颊亲吻这片肥沃的泥土。

为什么魁札尔科亚特尔生有金色的长发与白色的飞羽?因为毛发正如骨骼牙齿一般,是一具尸体中最难腐烂的部分。



冰嫁


Snedronningen


熟悉安徒生童话的人一定有听说过冰雪女王的故事:名叫格尔达的少女乘坐驯鹿雪橇前往拉普兰,用自己泪水唤醒恋人的心。然而,近年在凯布讷山的冰川中发现的一具女性尸体,或许能揭示出一个更微小并且真实的故事。

死者的年龄大约三十岁,身着宽大的鲸骨婚纱,体表被冰层和积雪覆盖。第一个发现的登山者惊异于少女栩栩如生的面容,竟没有察觉出她是一个死人;搬运尸体的时候,结满冰块的长裙如巨石般沉重,给考古队伍造成了不少麻烦。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死者的名字也叫格尔达。

格尔达是一位不甚出名的诗人,生于19世纪,死于20世纪。终生未婚,也未曾有人见她踏出过自家庄园一步。在女仆的回忆里,她很少作诗,每天除了读书就是拨打电话。从各种意义上讲都是默默无闻的人生。要不是她的尸体重见天日,没人能记住这个名字。

要不是她的尸体重见天日的话。

显而易见地,没有谁能够穿着如此笨重的服装独自攀登雪山;也没有谁能够依靠自己在身体表面覆满冰层。要是想象一种最合理的可能的话,大概只能是有人将格尔达带到山中,将冷水一次又一次泼洒在少女的身上,直到她变成一座活着的冰雕。

可少女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就这样微笑着站立着至死为止。

根据瑞典警署的记录,在格尔达失踪后的第七天,有一具尸体被在斯德哥尔摩的海滩上发现。尸体属于一位名叫克里斯蒂娜的作家。两人的住所之间连有一条电话专线。

她在日记里写道:“我们是两条连在同一根电线上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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