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底……基底很快就要崩塌了。
他迅速地思考着,寻找一切可能的出路。最明显的亮光在远处,几乎被拥挤的身影填满,然而身边还有许多身影正在奔去。
头上的洞顶掉下零碎的石块,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人群很快停只涌出,甚至慢慢的回退,亮光终于透过缺口照进岩洞深处,他勉强看清楚他的同伴,脸上对坍塌的恐惧总算有所平复。他长叹一声,为人们回复理智而感到庆幸。
然而,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单词,小声地从出口的人群传向洞内尚未见到光明的人,无疑将他们拉进了更深的黑暗。
狱卒!
他明白过来,人们刚才那不是理智,而是冷静。在危机面前绝望地无处可逃的冷静。他们只是一群生活在阴影里的人,但就算这样,他们仍有天敌。
他谨记着父亲的话。我们已经死了,但仍有机会重生。
“他在哪里?”
身边突然传来说话声,一个黑影走到他前面,没有理他,看着出口还在后退的人群。
“医生!等等,你不能走!”
“瘟疫,就要来了。”
对不起,对此我无能为力。
枪声响起
他在黑影后慢慢后退,看着黑影几乎毫无障碍的走到出口,人群为他让路。
“没有人挽留….他吗?!”
人们低下头,黑暗中的人群像一群朝圣者,虔诚地祈祷,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也许有人能活着,但大多数人不会。
枪声再次响起
他感受到肩部巨大的冲击力,倒在地上。他不知道准确命中的位置,尽管他感觉意识开始模糊,但依然清楚地感觉到痛楚。面前是一块高处地面的石板,上面躺着的,似乎就是自己的父亲。不准确,应该说曾经是自己的父亲。他它正挣扎着爬起来,但模样丑到无法直视。
不管它是什么,但一定没有灵魂。
他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没事的,孩子,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小的时候,父亲和我说过,我们梦使一族是一群特殊的人类,尽管不与外界的其他人有太多接触,但我们是很重要的。我总会缠着他告诉我有关我们的历史,他都会先纠正我的错误。他说:“我们这不叫历史,叫故事。”所以,我小时候还是很爱听故事的。
父亲喜欢这么形容我们的生活。这个地方就像一根木棍,我们就生活在这里,然而这只是这里还有很多其他的木棍,他们紧密地并排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生活空间。外面那些人,他们把每一根木棍认定为一个独立时空,而这一堆木棍,就是平行时空,想想你学的平行线是不是这样?
“然而……”
然而问题不在这里,每一个木棍中都有自己对应的生活,就像它们里面都是木头一样,虽然每根木棍都是木头做的,但材质还是有细微的差别。如果将另一根木棍按原样放回树里,假如我们没有把它砍下做木棍,它很有可能活不下来。
“所以不同空间可能是不兼容的。”
“没错,你这么快就理解了,以后一定是最好的梦使。”
“那为什么我们是特殊的呢?”
因为在不同时空中,尽管有所不同,但该有的都会有,就像那棵树,它可能位置不同,存在的时间不同,甚至性质之类的也不同,但它一定会在这个时空中存在,也在每个时空中存在。从一定意义上说不同时空中的树都是那棵。但我们是例外,无论在哪个时空中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我们在这里,那么其他时空中就不会再有另外的我们。这也是我们要离开其他人类的原因。我们自诞生起就被赋予了最特殊的进入不同时空的能力和极长的寿命,我们能用最短的时间积累并浓缩然后超过其它人类的进步。噢,对不起,我说的太激动了,说了一堆你不想听的话。
“没关系,这不过是故事。”
“孩子,有些东西不是可以用故事去概括的。”
…………
“好的,我明白了。”
梦使在人间徘徊,拿出他黑色的口袋。
他们装走人们的恐惧,也许带走人们的钱财。
即使他们未曾离开,人们皆早已释怀
我们早已死去。
如尸体一样的花,说明我们曾存在。
我们不再迁移的事实是在我十六岁那年知道的。同很多时间里的人一样,我们也有一个相应的仪式宣告一个幼体的成熟,这个仪式被称为宣使,在这之后,我们就正式拥有了成为梦使的权利。
但很遗憾,属于我的宣使仪式并没有到来。
其实这件事早就有苗头。当我的父亲告诉我梦使是一个不会与其他人类过多接触的族类之后不久,我就被他送去一个普通时间里的城市上学。尚且不说将我送去城市,上学则不可避免地会与人会发生接触。不过还好,通过努力的尝试,我还是适应了,只不过其他人都认为我是个冷漠的人,没有朋友在身边问候罢了。
父亲说,这是锻炼我对在人群之中隐藏自己的特殊训练。
“我啥能力都没有我还用训练?”我差点给父亲吼回去。但还是忍住了,毕竟习惯了不说话。
很快,就这样上完了小学,顺便也上完了中学。一直到十六岁那年。我等着属于自己家族的成人礼,等了三天。
雨下了三天,没有人来城市里接我回去。城市晚上昏黄的路灯给室内叠上一层黑影,我看着手上父亲寄来的信,忽然有种想让它和氧气发生剧烈的会放热的反应温暖一下自己。
最后父亲来了,当我看见那个模糊的背影,可能已经五天了。我忽然觉得不想看见他,闭上了眼睛,结果谁知道就这么睡着了。等我再醒来,已经离开了城市,天上一朵云都没有,还能看见星星。就这样,迎来了我最无奈的假期。
如果梦使不属于人类,我感觉我也不属于梦使,那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再后来,记忆就模糊了,或者说,令我怀念了。
虽然在整个城市几年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孤独也是能习惯的,但怀念却还是留下来了。只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也就是她,我几年来唯一的朋友,一个比我还让人不可理喻的存在。
曾经的我的朋友有一句令我十分在意的话,但对于她,我不知道这对她会有什么影响。我总是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人家是无意说的。她的想法让我难以理解,但同时,我依然没有办法去反驳她。
那天,她走到我的身边,像往常一样微笑着看着我,说:
走吧,今天我们已经不存在了。
我诧异地看着她,她却俏皮的摇了摇头,好像在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笑了,她转身走开,示意我跟上。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她已经消失了,这点我很清楚。但我面前的,似乎就是现实。
我曾和她一样,喜欢在晴朗的夜晚看星星。但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渐渐的不再在夜晚抬头仰望。但记忆中,她总有一个样子是在仰望着天上的星星,忘记了这个世界还存在她周围。
她有一个特点,在看星星时从来不用望远镜,这让她的行为似乎总是让人觉得徒劳无功。
有一天她靠在窗台望着漆黑的天,她突然叫我过去,指着窗外的天,说:“你看,那里有颗星星!”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什么都没看见。
“那里只有一片漆黑。”我告诉她。她却依然盯着远处的漆黑,没有对我做出回应。我站了一会儿,走开了,离开之前,她还盯着那颗星星。
我没有星星可以看,她可能是最不属于这里的一个……人吧。当我看着她的时候,有时也觉得像在看星星。
但可惜的是,她消失了,像星星一样,我什么都看不见。那天,我仰望夜空,隐约中似乎看到宇宙的背景在黑暗中轻轻波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亮起一点光芒,也许是她说的星星。
那不过是数千兆像素中的一个白色的像素,也许是错误。我告诉自己。
我低下头,再抬起头,那个白色亮点不见了。那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我何必在意呢?但很快,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滤去空气中的其他耀眼的光,我终于看到了她看的星星。
那不止是星星,是银河。
可那是可望不可及的,那和不存在的虚伪幻想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吧。我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就看我到底会不会信了。
“你见过雪吗?”她问。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想让他高兴一点,虽然窗外确实很冷。
她手中拿了一瓶饮料,或是酒,反正他看不清。她的脸上泛着一点红晕,也许正高兴,也可能是冻的。
“没有。”他回答。他不希望她闹事,破坏这难得的清净。
雪……
已经很久没下过了。
上一次下雪的时候,他也记不清了。他只知道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那年的雪比往年都大,可能在历史上那里都只下过一次那么大的雪。他当时靠着窗,看着屋内的火光照亮窗外的飞雪,一动不动过了很久。
很久之后,雪漫过了窗沿,但还没停。
家里原来是很温暖的,但渐渐地,大人们开始躁动,直觉让他和妹妹也跟着不安。直到雪盖住了窗,这种不安才转化成一种恐惧,一种封闭却无法挣脱的感受。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但恐怕,我们没有明年了。”
当父亲和母亲说起这句话时,他记得,他不明白。他只想着脱离这种封闭的感觉,顺便,哄妹妹睡觉。他一转头,却看见妹妹早已在床上睡着了,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然后他也躺下,不知道多久以后,思想在莫名的寒冷中渐渐麻痹,最后昏昏睡去。
他不知道那一次他睡了多久,但他记得当他醒后,雪已经停了,天还没亮。
并且雪再也没有下过。尽管天还是一天天冷下去,但悲哀已经到了头,被寒冷麻痹了躁动的人开始重新面对现实。可他还是孩子,不知道现实有多冷,也不愿意知道。
Now,wake up.
……
……
……
为什么还不走啊?难道想冻死在这?
……
……
那好,你们在这等死吧。我不会死!
…………
那我又能去哪里呢?
要不,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