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178
低魔世界
意识形态
无
其他特征
双生
埃克特,流浪摄影师
我跃迁到新的星系,在震耳欲聋的沉默中闪亮登场。
在目的地行星之上,一颗弱不禁风的卫星被时空扭曲吹散,两轮太阳的身影于我的机械躯壳之上交叠。
下落,下落,我来到一座城堡前。
门口是一座石像,两名披着丝绸的女性交替着躯体立于其上,向两斜侧弯弓搭箭,指向双日升起和落下的地点。
我走上前去,两名卫士赶来,挡在石像前面,吃惊地看着我。
“你果真是一人前来?”
是的。请让我进去,我想了解你们。我的电子发声装置一如既往。
那二人见状,赶忙把半掩的门缝关得更紧,城墙上的守卫一边大喊一边下楼。
他们说,“怪物来了!”
我像怪物吗?冰冷的立方体机械身躯否定了这一点。但原住民们坐不住了,没过多久,城楼上成对的人,人挨人人挤人,用一种恐惧但又好奇的眼神凝视我。
你们不欢迎我吗?
他们没有回答。
我怎么了?
还是用那双死人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
我身上有什么?
我累了。
然后我看向脚下。
匆忙砌出的石子道路被成对踏过的鞋子们磨得锃亮,石头夹缝中嵌着的几颗狗尾草倚着我,吮吸我周围由阴沉的眼神凝成的空气。向前三步,向左三步,那是土壤的稚嫩与松软,代表大自然的棕与绿从脚边一点点流入我的身体。我抖了抖脑袋,两株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儿从头顶掉了下来。
奇怪,光滑的金属块上怎么会长花儿呢?
那两朵花落在地上后,瞬间从柔和的黄变成压抑的灰,从有机体的柔软转为无机物的僵硬。以那两朵花的落点为中心,银色的肃杀气息迅速化开,如瘟疫般席卷了方圆几十里的土地。我的机械足迈出去一步,沉重的哐啷声便让几十对眼睛颤抖。
他们害怕,但仍旧不放弃那绝情的眼神。
“警告!警告!”
我的体内开始出现异常。当我运行起自检程序时,惊讶地发现,我的程序容量和零件数量居然在增加。我可以断言,在我出生的那个星球里,就算是最精密的机械师都不可能在我运作的时候修改内部结构。
但事实如此,一股我无从知晓的力量开始影响自己的构造。
不止是体内,体表也出现了异样。从头顶的泥土向下,始终如一的金属色开始变得污浊,土黄色、绿色、蓝色开始在我的防护漆上打起架来。蓝色轻易地拿下了胜利,土色和绿色割地求生,满目疮痍的战区则保留了我自身的灰。
讽刺。
我坐在地上,准备收起腿部,换成洁具打扫身体时,才发现那棱角分明的机械腿不知何时变得圆润了。就像居民手上驱赶我的打狗棒一样。
结束了吗?我问。
我的身体被未知的原力篡改后,迫于生存,是该打打离开的主意了。
我以为沉默的人群仍旧沉默,但象征灭亡的隆隆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
是的,我没看错。整个星球的两处地面突然炸裂,两根壮硕而突兀的泥土柱子拔地而起,一直伸向上百千米的高空。
换作其它的文明,这代表神罚、代表末日、代表赖以维生的星球迎来了大结局。但城楼上的人们丝毫没有惊慌,反倒在一直重复着四个字。
“你的爱人。”
上下五千年,作为机械,作为什么都未曾拥有,只记录当下一切的“摄像者”,我从未有过“爱人”。他们倒是高呼“爱人”,这令我好奇,与我配对的究竟是谁。
是谁呢?
石子路两旁的枯树?脚下罪魁祸首的花儿?门前懦夫一般的卫士?
我不知道。但当卫士终于决定走开两步后,完整的石像重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石像底座的正反两侧刻着相同的一段文字:
多厄Duo说,这寰宇中,若一被指名,则必有二相随。
我欲令这一和二相互照应,趋同彼此。羸弱与健壮互补,方与圆相抵消,正反归一。如是,万物皆必有伴。他们若求告多厄之名,言二其一陨灭,多厄便允这孤独者寻一新伴。故而,多厄是他们的神。
然后,我抬头望天。天上是那颗因我的到来而被打散的卫星。
突然,我明白了一切。在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身上,一股全新的恐惧感开始在电线之间游走。
启动时空跃迁程序。我命令道。
奇迹般正常的系统开始运转起来。
于此同时,我的方形躯壳已经成为了圆球,程序运行所用的线路也因为内部体积的扩张而变慢。
快点,快点!
我的动力炉如此呼喊着。
慌乱之间,推进器终于启动,这颗不祥的星球快速缩小,逐渐离我而去。
迷茫的人们抬头望天、望星星、也望着我。连带着城里的人,别的城的人,还有在风中吹拂着的几百万未知生物,透过重重的云层,传来象征灾难的隔空呓语:
你横刀夺爱,毁了我的另一半。但没有关系,只要你和我永远在一起……
那“在一起”的呼声在整个大气层贪婪地弥漫着,与那如夸父手臂一般撑着天边的两根巨大石柱一同,探向我的身旁。
它还在追。
眼看着我就要和那完全不相称的“爱人”相拥,时空跃迁装置终于开启,将我带走。
而那星球……看样子是过不来了。
它的结局将会足够凄惨:因为质量分布的问题,它会自我崩解,几个部分将掉入狂乱的双星之中,化为一缕代表遗忘的等离子青烟。
而至于其上的原住民,我没有义务去过问他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