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常为人们对某物感到奇妙这种事情而觉得可笑。在我的漫漫生命中,我曾无意中听到过一些人的谈话:他们为庙宇之雄伟所倾倒,他们因敬畏建筑之堂皇而缄默,更有甚者目眩于镜玻璃与金箔上闪耀的日光而哑口无言。
有人钻研哲学经文的奥秘,惊叹于无尽的诗文,或信仰英雄史诗的冒险。也有人瞠目于科学奇迹、战栗于毁灭性科技的惊人壮举。
而这些奇妙的机关并不总是壮丽的,因为科学和魔术也允许我们同宏观世界一般别无二致地探索和修改微粒子。看着生命的第一丝微光闪烁于胎儿那未成形的胸腔里刚刚跳动的心脏中,或者无尽的纳米机器人粉碎外来病原体的侵扰,这些也都是奇迹。
祷告和信仰的工作,从成千上万的人用庄严的赞美诗向天国吟诵,到一个孩子在睡前低声祈祷中回荡着真诚信仰的平静音调。它们都以同样的音调歌唱,都是锦绣挂毯上的一根线,只是太多人在看到挂毯下的装饰时都忘记了这一点。
我认为——而且我确信我不是唯一一个这样想的——所有这些事物确实都是奇迹,但与造就这一切的东西相比便相形见绌了。
人类,以及他们每个人身上不可思议的生命火花。
作为一个有幸从一开始就见识到这幅挂毯展开的人,我意识到我已经对整个情势有着鸟瞰的视角。也正因如此,我见证了人类成就中最惊人的高潮和最悲惨的低谷。而每一次,创造了如此不可思议事物的人类心智的韧性和能力都令我感到震惊。
但即使没有这种视角,你只需要回顾人类过往的成就,便能瞥见这不可思议的阵列。漫步于卡纳克神庙周围,你会情不自禁地想象,那万千古老的脚步声在时间的长廊中回响。爬上马丘比丘的高地,仿佛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那些早已死去的印加人跨越几个世纪彼此呼唤的声音。
如果厌了天空,那就在亚历山大港的街道下弯腰,匍匐穿过孔索加法的隧道,或漫步于巴黎、罗马、伦敦和马耳他无尽的地下墓穴中。死亡的恶臭被流云般丧葬香所冲甜,无数哀悼者吟唱着祷文,为那些已逝之人献上他们的关切和祈福。
但坟墓的威严并不仅限于地面上那精心雕琢的蚀刻版画。凯美特巨大的殡葬庙宇,就像新奥尔良的无数陵墓——班迪塔其亚古墓, 拉雪兹神父公墓,或纳克什-鲁斯塔姆帝陵——一样,是对来世信仰的证明。
也许陨落之人的纪念堂太恐怖了?那么以曼哈顿、东京、上海或迪拜的闪光峡谷为代表的工业金融纪念碑又如何?你可以走上几个小时,看那天穹就像一条蔚蓝的细长缎带,高悬于空,又反射在闪光的钢铁玻璃幕墙上。
说起创造,我们便不得不提到存在于纯粹审美创造中的伟大的艺术作品。交响乐、诗歌,用文字、绘画、梦想和光精心创作的无穷世界和宇宙。与使用科技和建筑等平凡工具创造的任何东西一样,这些体现人类创造力的丰碑只受限于人类感知造物的能力。
有些令人惊叹的创作是短暂的,持续的时间只够一个人欣赏。有一些则经久不衰,在画廊、博物馆里荣居高位,或摆在壁炉架上最显眼的地方,或挂在墙上。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只为一晚享受而摆上餐桌,但记忆却在那些参加晚宴之人的心中挥之不去。
即使这些场景并不总是壮观的,但同样令人难忘。为与爱人在家中共度安静夜晚而烹制的绝妙菜肴。讲述给狂热观众的绚丽故事。至暗时刻,于婴儿床边唱起的一首安静催眠曲,尽管孩子不会记得歌词,但旋律却在他们的脑海中回响终生。
然而,我担心,在所有这些关于宏伟纪念碑的讨论中,我们会忽略那些真正构成探索人类生存意义的小事。几个世纪以来,人们一直试图将虚无缥缈之物制成实体。所有这些从上到下的大量工作,都是人类为实现共同目标而一起努力的无限智慧和能力的产物。
然而,即便如此,就其本身而言也并不令人惊讶。低等的蚂蚁和白蚁不也是合力创造了它们自己迷宫般的巨型建筑吗?人类能够上天入地并非由规模决定。使人类的目光能够穿越星空、推动他们走向不同世界的也并非集体合作的能力。
也许,是好奇心?去看地平线之外有些什么,去地球上还未曾有人踏足的地方,去回答宇宙的“为何”与“如果”?又或者是雄心?给任何人、任何事留下一个不可否认的印记,向他们表明“我们曾在此处!”这种动力无比强大,当人类试图在一个冷漠无情的宇宙中合法化自己的存在时便更是如此。
然而,这种对合法性的追求并不总是创造的源头。在漫长的岁月中,人类为试图证明谁对谁错,已经扼杀了千百万条的生命。即便如此,被浪费于证明是非上的大量资源,终于只是再次证明强国常胜弱国。以我的经验来看,只有在决定谁来讲述故事时,强权才是“正确”的,但当涉及到道德标准时,则并非如此。
但,这些都不能概括人类的意义。相反,它是所有这一切的融合。人类一直都在存续,无论艰难困苦、抑或繁荣昌盛。他们有能力一口气创造出令人惊叹的艺术作品、可怕的悲剧和无比奇迹的瞬间。正是人性本身,所有的弱点和威严,温柔和苛虐,权力和脆弱,使我如此的惊叹于这样的奇迹。

来自Issa Antar的书桌
女神Neith的牧师书记
愿她之名永世不被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