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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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东南沿海早已被六月的酷暑大举入侵,夜晚的海风仍为炎热的夏季送来了难得的清凉。

尽管已经是夜深人静,白城沙滩上却仍有游人戏耍的身影。他们或是热恋的情侣,或是来此露营的背包客,或者是来此小聚的三五好友。不论如何,在嬉闹与一阵阵的碰杯饮酒声中,似乎无人注意那艘在波涛中向海岸不断靠近的白色船只。

当最后一个大浪将小船送到沙滩上时,这才有几个人缓步上前,从远处好奇地打量这艘斑驳的船只。

“去看看呀!里面说不定躺着美人鱼呢!”

一位蓄着络腮胡的大叔在醉汉的怂恿下,带着几分醉意换晃悠悠走上前去,鼓气勇气探头看了一眼。

船舱内的东西顿时让他赶到汗毛直立,里面那双空洞无神的死鱼搬的眼珠让他头皮发麻。尸体腐朽的气味混合着咸腥味的海洋气息直冲脑门,他不禁转过身去,将胃内的东西一股脑倾斜而出,在同伴的搀扶下,大汉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所以这跟我们到底有什么关系?”陈域问。他和徐琰正坐着黑色的牧马人越野车,奔驰在夜晚的环岛路上。

“的确没有什么关系,收容小组已经赶赴现场了。不过我是个坐不住的人,你知道的。”

真是混蛋,就为了这点破事把自己叫出来。这是陈域此刻的想法。他巴不得一枪崩了旁边这个惹人嫌的上司。

下了演武大桥,基金会的警车已经封住了道路,正指挥着过往车辆绕行。徐琰出示了证件,然后直接把车停上了自行车道。

“什么情况?”他下车问收容小组成员。跟在身后的陈域认出了来人,圆脸,卷发,黑框眼镜,叼着笔——研究员陈以崎,他最讨厌的一个人。

“是个现实扭曲者,死了好些天了。附近的EVE场非常不稳定,锚启动还要一会,建议别靠太近。

听了这话的徐琰迈开大步走上前去,完全忽略了所有惊奇的目光。他低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打开手电筒查看着。

“肮脏的玩意,这帮孙子……”他看了看船身。

“似乎从海上飘过来的。”陈域绕了一圈,说。徐琰摇了摇头:“这是海洋之星号的救生艇。这玩意疫情期间没离开过厦门。尸体都被鸟啃的七零八落了,几个月前死的都有可能……”

正说着话,尸体突然颤抖起来,整个船只吱嘎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胸腔内迸发。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少人抽出了手枪。

“副处,离远一些。”

徐琰抽出匕首插进尸体的胸口。它最后颤抖了两下,不动了。

“带好防毒面具,疏散平民。”

所有人按照指令行动。徐琰拔出匕首,一股黑烟从尸体里迸发出来直冲云霄。

“火焰喷射器!”徐琰喊,有特工把它拿了过来,扣下扳机,火焰直冲黑岩而去,霎时间虫子如同小雨般淅淅沥沥冲了下来。

徐琰用打火机点燃船身。在看到那些虫子的一瞬间,一段回忆跳入他的脑海。

七年前,广州

夏季的暴雨倾盆而下,身着SWAT警服的四人丝毫不敢松懈。他们在泥泞的小巷中穿梭,与恶劣的天气坐着斗争。

巷子分岔了。

“右边那条。”队长看着终端。

队员鱼贯而入,很快来到位于巷子尽头的二层小楼。他们上了楼梯。

“一组注意,观测到里面有异常响动,注意观察。”

“一组收到。”

在线性炸药破开门的一刹那,在最后排的徐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成群的吸血昆虫从门内如洪水一般涌出,徐琰惊骇地后退了一步,摔下楼梯,他忍痛抬起头,看着楼梯上三名队员被无数黑色的昆虫吞噬。

正当他挣扎着后退时,一道明亮的火焰从身后爆发出来。手持火焰喷射器的女人宛若祝融,火光映照着她坚毅脸上流下的汗水。


电话响了。

“老烟吗。”

“老秦,是你啊。”

“我们得见一面,明天。”

“你挑个地方吧。”

“老地方。”


凯宾斯基酒店,茶吧。

徐琰走进去,熟练地坐到靠窗的位置上,对面的扶手椅坐着两鬓斑白的女人,额头皱纹堆垒。

“我一直喜欢蓝调音乐,你呢?”

“别废话了,秦怡昕,你看过报告了,对吧?”

秦怡昕点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徐琰。他又回来了。”

“混沌分裂者的杀手Kelly。三级现实扭曲者,十五条人命死在他手上。他不应该在蹲GOC的监狱么。”

“上头和GOC确认了一下,他跑了,几个月前。走的时候杀了一整个攻击小组。”

“被杀的人是吴邦安。你应该知道。”

“你以前的联络人。他冲着你来了,徐琰。”

“一旦他杀了我,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你。躲起来吧,秦。”

“当你活到了这把年纪,死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或早或晚。他要是来了,我会和这个狗娘养的混蛋一起下地狱。”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徐琰兀自吸了口雾化器,看着烟雾缓缓上升。


“你去哪?”陈域问。

“出差,有任务。”徐琰收拾行李,“时间可能会比较久。”

“去哪里?”

“机密。五点的车,走啦。”

徐琰拉开宿舍门,碰上回来的Risk,安保顾问刚结束一次考核,显得很疲惫。

“要出去?”他问。

“嗯。”徐琰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好吧,祝你好运。”

徐琰没走几米,停下脚步。

“Harris。”

Risk转过身,很少人叫他的姓。

“如果我回不来……”

“放心吧。”Risk重重点了点头,“多加小心。”


徐琰推开农家院落的破败大门,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荒芜。

这地方很好,很安静,远离城区,适合孤身独处。

或是作为安息之地。

先弄干净吧。他不希望自己死后一堆蛆在尸体上爬。

正当徐琰打扫完院子,抬头看向长满牵牛花的围墙时,他看到有什么东西在花丛中颤动。

他带上全封闭头盔,把它和颈部的护颈接口连上,然后走近拨开花丛。

一只天牛仰起角,看着他。

“你好,小家伙,有客人来了,是吗?”

转头看向门口。站立着的男人黝黑,精壮,七年的牢狱生活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绿得如狼一般的眼睛盯着徐琰。

天空悲哀地望着他们两个,阴沉得想哭。

“Kelly。你晚了六年。”

“十年不晚。”他说。

两人站立着,像旧时一样。


“起来,菜鸟!”秦怡昕拉起瘫倒的徐琰,把燃烧手雷塞进他的手里,“上!”

她扣下扳机,火焰在虫群中烧开一个洞。,露出了住宅客厅内的精装男人。

徐琰扯开保险把手雷从洞里丢了进去。随着一秒后刺耳的爆炸,混合着白磷的火光吞噬了男人所在的区域,虫群大水崩沙一般散落在地上。秦怡昕摁下徐琰的头,躲过一把飞来的切肉刀。

两人在后续部队火灭之后冲进屋内,四下搜索着,空无一人。


一声枪响划破山间的宁静。徐琰感觉腹中一紧,被踹倒在地,大声喘息着。

“现实稳定锚……你也不是没准备。”

“少废话。”

徐琰闪过对方一记勾拳,以直拳回敬,直接打在Kelly的鼻梁上。后者一个肘击打碎了头盔的面罩,顺势抵住徐琰掏第二把枪的右手,一脚把他踹出去。

徐琰再次摔倒在地,他扶着墙站起身,颤抖着把头盔摘下,扔到一边。

“所以……最后的结局是这样么,你和我?像普通人一样。”

“闭嘴。”

Kelly躲开了。一拳打在徐琰的腹部,后者咳嗽着跪在地上。

“可悲啊……到死都不知道,当年你那三个朋友……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Kelly蹲下来,锁住徐琰的脖颈,徐琰感到了压力,但他已经无力挣扎了。

“感谢那个小妞吧……要不是她……我可能还走不掉呢。”

徐琰挣扎了一下,Kelly脸上的笑更浓了。

“你还不知道吗……也难怪……内务部对这种事总是绝口不提。”

怒火涌上徐琰的心头。他拼命对准男人的手臂咬了下去。后者吃痛,一时放松了钳制。

枪响了。

徐琰感到压力正在消失,眼前飞舞的雪花正在一点点消散。

Risk领着荷枪实弹的MTF冲进院落,手中的19步枪枪口仍在冒烟。

“你个混蛋,真以为会让你这么死了?”他拉起徐琰。

“去霞溪路……”

“什么?”

“快走。”


两人冲到公寓楼下,听见轻轻搭地一声。

手枪被消音器抑制的开火声。

两人撬开门锁,映入眼帘的是秦怡昕倒在血泊中的躯体。

当一个人无力面对现实的时候,死亡意味着尊严。

Risk敬重地翻转死者,将她的双手叠放在胸前。徐琰注意到了桌上的信纸。上面的字体娟秀飘逸。


徐琰:

致以真挚的歉意。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所有的秘密都将会被发掘出来,我相信你知道了其中一部分。

事实很简单,我泄密了,导致了十五名外勤人员的死亡。我不会寻求原谅。我会审判自己。

接下来的话涉及四级机密。

十九年前,Site-CN-19进行过人体实验,试图将人改造为具备现实扭曲能力的异常。

我的丈夫,很不幸,成为了第一期试验品。

他的表现优异,但在高强度的刺激后,他的记忆发生紊乱,记不起身边的每一个人。

在一次抗压精神测试后,他崩溃了。在杀死一群安保后逃了出去。混沌分裂者需要他。他加入了他们,丢下我和女儿。

当我三年后踏上那段楼梯时,我仍然心存幻想。我相信在某个地方,他还记得我们。

我交给你的燃烧手雷瓶上有一道传送奇术刻文,能在爆炸时激发。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自责,或许是报应吧,女儿早早去世,我已了无牵挂。或许九泉之下,能够与他们二人相遇。

再次致以诚挚的歉意。

秦怡昕


徐琰看完信,掏出Zippo打火机,翻盖。打火机放出一丛跳跃的火光。信纸在烧灼下翻卷,扭曲,好似台风来临之前的海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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