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千重时

1985年9月10日

监督者指挥部,波兰克拉科夫以北75千米处

闭嘴,闭嘴,闭嘴!

O5-9此时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把她人类躯壳不幸遭遇的种种想法全部清除。这份恐慌,这份他们很快将会进入自己巢穴的预感,这份操控自己思考过程的无理疯狂——假如能做到,她恨不得把它们给统统切断,一个不留。但她不过是凡人而已。

她离自己所有计划的实现只有咫尺之遥,但敌人对这些计划的阻拦也是如此。她竭力遏制心中的愤怒,试图不受上述事实的影响,于是她看向了身旁安置的显示屏,心中默默祈祷:屏幕上会显示自己的程序已经完成。


千重黎明程序已完成95%。


她感受到了无以言表的沮丧,对世界、自身以及和那台没法及时把所有事情设置好的电脑怒火中烧。破除第五道封印的仪式已经准备就绪,但除非那台机器把东西准备好,否则她是无法开展仪式的。她无法忍受这种想法。而即使她对这个想法的憎恨已经达到了顶点,她依然得承认,自己需要更多的事件,仅此而已。

虽然她知道《黑影大典》的书页已经陈旧不堪,承受不住急速的翻动,但她别无选择。她慌张地在书中搜寻着某种东西,不,任何能给她多争取一点时间的东西。她不允许自己认输,不允许自己在经历那么多牺牲和苦痛之后的现在认输——再次使用《大典》的代价固然高昂,但她宁愿为此而死,也不愿看到自己在这个次元内所作的一切在完成的前一刻分崩离析。

她一边咳着血,一边逐页浏览着面前的那本千页巨著,目光如外科医生般精确,又如马拉松跑者般迅疾。在即将放弃的那一刻前,她注意到了某段文字。某段她知道派得上用场的文字。她笑了起来。

她迅速地扫视了一遍仪式的说明页,书页上沾染了几滴咳嗽出来的鲜血后,她用疲惫不堪的双手做了几个动作,成功按照书中的古人之言打开了传送门。倘若让她老实讲,她不觉得自己仅剩的精力与能量足以支撑到仪式的结束,但她依旧欣然接受了这个惊喜。她勉强爬向了那道刚刚开启的半透明门径,向里面看了一眼,伴随着耳旁数以亿计的壳质翅膀相互摩擦的声音。

她举目所见尽是饥饿之景。无法抑制的饥饿。

她用尽身上最后的一点魔力,将手伸向了传送门中。她一边向体内的“红”祈祷,希望其能击退来自另一个现实的吞噬者,一边用手抓住了其中一只,在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关闭的数秒前将其带入了自己的现实。

有那么一瞬间,蝗虫迷惑了,它想弄明白自己在哪里;它想搞清楚为什么被从盛宴中拖了出来;它想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再度唤醒它体内的饥饿。而就在那一瞬间,九号将手伸到它灵魂、它心智与存在的唯一本质里,然后指向了监督者指挥部外面,向它说明了饥饿一事。

她向蝗虫指明了食物的方位。

* * *

那天下午的太阳很美。

就像孩童努力尝试在上床之后仍不睡着一样,星星紧紧地抓住远方地平线上日光的余晖,将自己染上了红色与橙色的光彩。与监督者指挥部那用逆模因隐藏的灰暗堡垒相反,阳光照亮了建筑、Daniel Asheworth和他身边的人,以及他们所在的那片空地。

他环顾四周,然后再一次把目光定在了监督者们的主要集会位置,那座宛如监狱一般的建筑。他发现自己……几乎伤心了起来。这不是因为他至今一生的目标将要终结,无论结果好坏,不,原因恰恰相反——他对终于能够安心埋葬自己的过去这件事非常开心。他就是……他就担心一旦生活的主要动力消失了,自己就……没用了?不对,这个词不好,但这是最能总结他当下情感的词语了。

“Daniel!”

奇术师望向声音的来源,看到了一位正向他走来的红发女子,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紫眼睛。Jessie Rivera不是个能轻易被吓倒的女人,但从她那双紫色眼睛里面,Asheworth察觉到了一丝举棋不定的意味。

“大家都准备好了。”

她将手指向了两人征召的那支小军团——精灵,人类,夜之子,全部聚集到了一起。无论是特里姆维亚提、基金会职员、法师、Nowak死前的追随者,还是……单纯的普通人,全部都站在了Site-01建筑的大约一千米开外。所有成员都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他们要冲入这座建筑,消灭那位让他们十几年以来过得痛不欲生的人物——O5-9。Daniel下意识地微微一笑,为自己的成就高兴了一下。如果有人很多年前告诉他,说他将会领导愤怒的群众去杀死一位暴君监督者的话,他肯定不信。但如今,事已成真。

“他们都在等你号令呢。”

他的思绪中断了,于是再次看向了站在山丘下方的三人——Jessie Rivera、Jeremy Cornwell与Ailbié Tier'ney。除了Rivera之外,剩下的两位都在向正在准备战斗的军队发号施令,指示他们排好阵列,命令他们备好装备。没有人知道九号会有什么应对措施,但他们希望数百名会施展咒术、武器和科技的人员足以将其击溃。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他转身面朝自己麾下的战士们,一瞬间,他看向了内心的“蓝”。他感受着体内刚刚觉醒的“父亲”之力,允许这股力量控制他的全身,刹那间,他的双眼和前额的符印里充满了蓝色的光芒。之后他立刻切断了体内的力量,让自己和那位个体都得到了满足。他清了清喉咙,结合自己的和“父亲”的法力来提升自己的音量。当感觉到区域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之后,他终于开始了发言。

“我……说实话吧,我不否认自己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在开头说道,用手挠着自己的脑袋,“我并非英雄,我并非主角,更重要的是——我并非一个领导者。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从洞穴里走出来,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前进的——那就是冲破一切阻拦我的事物,去过上没有恐惧的一生。我有幸能将你们带领到这里,纯粹是因为共同目标的指引。”他用手指向工厂似的Site-01,“消灭掉那个臭婊子。”

他停顿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许多人会说,你们这样做是去送死。甚至更多人会说,你们的战斗终将会被遗忘。而对这些人,我只问一个问题:即使那是我们的天命,我们就不该战斗了吗?”

众人的沉默有力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们可能会死,这话不假。我们将要面临的可能比死亡还要糟糕,毕竟谁也没法想到假如那个王八蛋成神之后会做出些什么。但是,既然大家都来到了这里,知道还有一丝阻止世界毁灭的渺茫机会,我想说——我们要抓住这个他妈的机会!我们要抓住它,把它变成我们的发光之日!”

听众喧嚣了起来,而他继续讲演道:

“即使它会夺走我的生命,即使它会夺走大家所有人的生命,但只要能阻止‘野兽’这个恶心的吞噬者占领我们的现实,那么一切牺牲就都是值得的。我——”

当准备为自己的演讲收尾时,他看到人群身后靠近监督者指挥部堡垒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东西。感觉……感觉像是个传送门,虽然他看不太见。一道稍微带点绿色的传送门,但已被“红”的魔法严重腐蚀。他心底里感觉得到,就像侦查犬闻到入侵者的气味一样。但在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传送门就关闭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从传送门当中,一只小蝗虫爬了出来。

* * *

即使O5-9——或称她的真实身份,即“野兽”——是比时间本身还要久远的存在,她发现那些自认为即将胜利的人们脸上露出的恐惧表情还是很吸引人的。这种……这种丧尽一切自以为已经取得的战果,直至灰飞烟灭的状况,她永远也看不厌。看着那些人类脸上肮脏的臭逼笑脸被痛苦的神情所代替,她内心的欲火几近点燃——这种欲火与性爱无关,它是当九号看到某人的严重彻底被惊慌和恐惧所占据是,内心某处产生的笑容。

今天,她有幸看到这种美妙的景象,一次,又一次。

她笑容满面地继续看着监督者指挥部外面庞大军团的摄像画面。军团现已是死尸遍地,被她召唤的蝗虫正在不断增殖,吞噬万物;与蝗虫数量相当的精灵、夜之子和人类正在惊慌逃亡,努力不让自己成为死尸的一员。而在这一切的中央,她看到了那位该死的奇术师,那个恶心的小混蛋。他正在努力保护自己的战士不被蝗虫杀死。即使“父亲”与她的“野兽”力量相当,但祂在抵挡这些昆虫的时候也会力不从心。他那用来保护自己和朋友们的蓝色小护罩固然强大,但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她——

叮!

她的观察突然被从左边传来的提示音打断了。她望向机器的显示器,想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千重黎明协议已顺利加载。


她以为自己忍得住,但看到她刚刚的一切,她心中的“红”不可抑制地高兴了起来。尽管那本该死的书上有那么多课程,以及她每天不睡觉研究它所带来的疲倦无休无止,但她再次感受到了体内的力量,就像是来自另一世界的寄生虫在身体中溃烂一般。她感受着“野兽”占据自己的身体,她的眼睛、她的灵魂、她的生命里,都充满了不含杂质的“红”。她把手伸向屏幕旁边的控制器,抬起手指,准备用这根手指做一件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停用:监督者指挥部掩藏协议

停用:监督者指挥部安保系统

开启:监督者指挥部 全体大门

显示信息:“进来吧,把这一切都解决掉。无需再不必要地拖延下去了。”

> 您是否确定?这些命令执行后将无法撤回。

她又看了看面前的《大典》,看了看屏幕里的信息,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在她内心深处,多年前的自己发出了微弱声音,告诉她不要确定。声音很明智,是的,但还不够聪明,它没有发现九号已经下定了决心。“红”用她的脸再次露出笑容,回答了电脑的问题。

* * *

“我们他妈该怎么办?!”

死亡。当Tier'ney向Asheworth喊出前面那句话时,它的脑海中只有这个词。虽然他、它、Rivera、Cornwell还有其他几个人被Asheworth的魔法和Rivera的现实扭曲能力组成的护罩暂时保护着,没有变成正在进行的那场大屠杀的受害人,但它感觉得到,护罩正在逐渐变弱。上百万双翅膀正在摩擦着护罩的外壳,而且数量正在不断增加,不管两人能力有多强,护罩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我……”Asheworth在惊恐当中设法回答道,他正急忙地环顾周围,仿佛在寻找某个,不,任何能依附的东西。他知道九号会用某种意想不到的残忍方式来攻击他们,但他完全没想到过会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行了吧?!”他怒气冲冲地吼道,声音中带着沮丧。

他再次看向了Rivera,她的情况也没好多少:头上流着汗,很明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的双手颤抖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七人身边的护罩骤然缩小。缩得很小很小,Tier'ney甚至感觉护罩快要贴在自己的脸上了。

“我们……呃,我们得想想办法啊。”它四处张望,看到了两名精灵和一名夜行族恐慌的面孔,然后将目光转到了外部的世界。即使虫潮涌到了护罩周围,仿佛世界除了蝗虫之外别无一物,但它依然能看到外部世界的一小部分。它真希望自己看不到啊。

死亡。Tier'ney在众人的庇护之处以外看到的只有死亡。它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死神的身影。尸体上面堆着尸体,不断复制的虫群蜂拥而至,将尸体们吞噬殆尽。而视线的中央是由许多魔法爆炸组成的一团马赛克,那是众人试图逃避不可逃脱的命运所做出的尝试。Tier'ney是无神论者,但如果真的存在地狱的话,它一定和眼前的景象别无二致。

它眯起眼睛,试图找出任何和死亡无关的东西。这时候,它注意到了一件事。

“指挥部开了!”它喊道,转头面向Asheworth。

“什——什么?”

“那栋楼的门开了。全开了。”

Asheworth不信它,身体靠近护罩边缘,努力一边维持护盾的完整性,一边弄清楚Tier'ney是什么意思。经过一阵令人沮丧而又艰难尝试后,他望到了护罩弧光之外的世界。

“这……这是个陷阱。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把大本营的门全都打开——”

“我知道是个陷阱。但起码也比……这堆东西要好吧!”它看着两人周围回应道。它把声音压低了一点,继续说:“我……我知道这事不容易,但如果你能把护罩往那栋楼的方向推,我们说不定就有机会……在里面躲过去呢。”

“这……蝗虫肯定……反正肯定能到那里的吧。”

“那至少能争取点时间,让我们想想该怎么摆脱它们。”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是身边的众人。他慢慢地点了点头,意识到这时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我试试吧。"

他的双手在空中像蛇行一样扭动着,但护罩只稍微前进了一点点。他沮丧地吼了一声。Rivera看向他,一言不发,心中已经知道该做什么。她加入了仪式,随后各个护罩又继续前进了一步。

这个过程一点也不快——妈的,不管怎么形容,护罩的缓慢程度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确实在移动。伴随着一声一声恼怒和绝望的叫喊,众人的护罩正在一步一步向Site-01前进。或者说,尽可能地接近,但离进入那些敞开的大门还远着呢。

“我们不能进去。”Asheworth突然说道,口里喘着粗气。

“什——什么?为什么啊?”它问道,转过身来面向他。

“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他看着外面的屠杀场面说道。

“他们……他们死了,Daniel。他们已经死了。一个不剩,你大爷的,一个活的都没有了!”

“错了……我还能……感受到他们。还剩一两个人,还有人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斗。我带你们来这绝对不是为了寻死。”他停顿后说道,“他们比我更值得活下去。”

它多希望自己能反驳啊,但它看到,Asheworth早已下定决心。

他闭上了双眼,整个世界瞬间变“蓝”。

众人的护盾全部破碎。Asheworth漂浮到半空中,额头和眼睛上的印记燃起眩目的光芒,由于亮度过高,它无法真正看到它们的样子,但可以感觉到是它们是蓝色的。他移动双手,天地为之一震,百万蝗虫的惨叫声响彻四方。他嘴唇一动,众多蝗虫一齐爆炸,变成了几丁质和血肉的混合物,让它们想要吞噬的猎物重见天日。他累极了,瘫倒在地上,一切到此为止。

Tier'ney立即冲到了他身边,想要搞清楚刚刚他妈发生了什么。他身体还能动,但只是勉强能动而已。他四肢着地,颤抖不已,身上的每一道腔孔里都流出了鲜血,包括他不断咳嗽着的嘴。

“你……还行吧……?”它看着他的脸,将信将疑地猜测道。他嘴里不停喘着气,泪水顺着眼眶滑落到脸上。

“不行。”他试图站起来,但又重新跪倒在了地上。

“你得休息一下才行,我看你——”

“不行。”他重复道,这次成功站了起来。他抬头望天,刹那间,一点“蓝”火花从他眼睛里飞出来,融入到即将入夜的天空中。

“Daniel,发生什么了?”它靠近了一点,双手握住他的肩膀,“Daniel?!”

“我……我没了。”

“没了……没了什么?”

“我没了身体里所有‘父亲’的力量。”他看向战场,遍地尸骸,二十个战士里可能只有一个是还能动的。“我就这样拯救了他们。代价是我剩余的所有力量。”

“你在……你在开玩笑,是不是?你肯定在开玩笑。”它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是不是啊?!”

“不是。”

如果“震耳欲聋”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沉默的话,接下来发生的其实就是震耳欲聋的沉默。

“但是……你现在该怎么面对她呢?你没法——”

他看着自己的手,在手上召唤了一小团火焰。“看来用我自己的魔法就够了。”Asheworth看向了身边满脸震惊的Cornwell和Rivera,然后朝着他们以及监督者指挥部的方向点了点头。“得走了。”

他用最后的目光看了看远方垂落的夕阳,然后三人一起进入了建筑。

随后,监督者指挥部的整栋大楼顿时消失了。

* * *

Jeremy Cornwell不太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确知道一件事:他现在头痛欲裂。

他迅速地从监督者指挥部冰冷的地板上站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和刚进入大楼时一样——大体无恙,但累得要死。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枪,当他发现枪还存在的时候,他意识到了一件事:Site-01不存在。

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不存在,毕竟他还站在这栋楼的入口处呢。这句话是说,他们之前所进入的那个现实里的Site-01并不存在。与进入大门之前即将进入黑夜的天空不同,他如今所能看见的只有“红”,即一片代表不存在的红黑色虚空,在这里只有监督者指挥部是真实存在的。大楼漂浮在不存在之中,里面只有他和他的两位朋友,以及九号。

他向前看去,发现Asheworth和Rivera也在那里,和几秒前的自己一样站了起来。而两人也跟他一样晕头转向,看着周围,试图弄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什么——”他试图向其他人问道,但建筑突然如同遭遇地震一般剧烈地震动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语。他摔倒在地,惊慌地发现地上出现了一道裂缝,将他与另外两人分隔开,而且这条裂缝还在不断扩宽。“他妈的,什么鬼?!”他向Asheworth喊道。

“我……我不——”对面的人被震动打断了,他再次摔到了地上。大楼瞬间裂成了两半,一边是Cornwell,另一边是Asheworth和Rivera。两边离得越来越远了,速度很慢,但很稳定。“看起来……现实……在崩塌?!”Asheworth察觉到新状况之后大声喊着,将声音传到了虚空中。

“我他妈该干什么?”Cornwell以同样的音量回应道。

“你在你那边找点派的上用场的东西——我们在这边找九号。”他稍稍降低音量,补充道,“我感觉到她就在这边的某个地方。”

他想继续和对面的两人对话,却发现距离太远,自己的声音已经传不出去了。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随后向前方迈出了脚步。

动动脑筋啊,Jeremy,他心想。这种情况下有什么东西是有用的呢?

即使他所居住的Site-120并不是什么小站点,但监督者指挥部的庞大规模和体量依然能让他深受震撼——这是一间由无数房间、走廊、储藏室、实验室和会议厅交织成的迷宫。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宽敞的地方。

人力资源。

不行,绝对没用。

异常物品储存室。

不对。

主实验室。

也不对。

餐厅。

肯定不对。

SCP-001-B

即使这就是他想找的东西,Cornwell也不觉得把什么零零一掺和进来会有好处。

站点地图。

不是。

O5会议室。

对了。

带着怦怦直跳的心脏和略带惊恐的神色,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老实说,他以为监督者们集会的大厅不会是这么小的。应该比这大很多。然而,他面前的只是一间中等规模的办公室,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旁边摆了十三张椅子,上面坐了十二个人——或者说,十二名会议员。

他原本是非常惊恐的,但很快就发现这十二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仿佛动作在中途被制止了一样。他轻轻地戳了戳离他最近的监督者,数秒后确认了情况——和Site-120那天是一样的。而不管她目标如何,九号就是幕后的凶手。

几分钟后,当他心脏跳动的频率恢复正常时,他发现O5-1——或者说,他所认为是O5-1的一位老人——在面前打开了SCiPNET终端。而且是具备完整O5权限的SCiPNET终端。他在无数的标签页、命令行和文档中搜寻,想要找出能够帮助他的东西。虽然花的时间长了点,但他一会儿之后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SCP基金会站点直连通信系统。

他意识到自己能通过这个系统联系外面的所有人,告知他们发生了什么,告诉他们O5-9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于是他点击启动了程序,开始输入信息。当他刚准备按下回车键的时候,整个屏幕被一群精灵所占据了, 它们的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容。他长叹一声,认为自己的计划已然失败。

除非。

5795-2是生活在嵌套叙事里的,对吧?

Cornwell从来没心思搞什么'超形上学的东西。他在基金会的多年工作经历让他学会了一件事:绝对不要看自己不该看的东西。他并非没有权限,如果非要看也没人能从物理意义上阻拦他;但这是为他的身心健康着想。但是,他在Site-120餐厅里的观察又让他学会了一件事:叙事是可以更改的;叙事是可以被摧毁的——但最重要的是,叙事是可以写作出来的。如果一群居住在叙事中的实体,想要生活在电脑文件里所讲的故事的话……

他看向了自己的基金会制式手机,以及里面的文档数目。他发现自己的手机里几乎完全没有真正的SCP文章,除了关于某个特定话题——Damian Nowak一案的全过程——的那几篇以外。他嘴角微微上扬,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伸展手指,在终端上打开了文档编辑器,然后深呼吸,看了看手机,确保一切正常。写散文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但他只需要写六篇事故文章就够了,相比之下,SCP文章有七篇。

十三份报告相当于十三篇故事。十三再加上这篇,那就是十四篇故事。希望这样就足够了吧。

于是,他开始写作。

* * *

Asheworth凝视着虚无的地平线,监督者指挥部的另一部分与Cornwell一起飘入了周围的虚空当中。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做?”Rivera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们去找九号。她就在这。我……我能感觉到。”

“什么?怎么做到的?你在外面不是……失去了‘父亲’的那部分吗?”她不确定地问道,“不管你是怎么说的。”

“我只失去了祂给我的力量。更好的说法是,我把它用尽了。”他转过身去,开始在两人所在的走廊里前进。“但那个‘蓝’家伙还是在我体内的。我感觉到祂了。”

Rivera跟着奇术师,静静地在建筑里无尽的大厅中穿行——她不确定Asheworth是否真的知道要去哪里,但她不想打断他的思绪。就好像他皮肤底下的某个东西感觉到必须要走这条路才能见到监督者一样,而她没有发出质疑。

感觉像是走了几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了一部略显破旧的电梯前。电梯开门,两人走进去,按下最低的楼层后,电梯开始缓慢地下降,向那位女人位于最底部的巢穴前进。虽然电梯速度不快,但依然在逐渐下降。两人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着,将血液供给至恐惧不已但准备好战斗的大脑。

“Daniel?”

“怎么了?”

“我……我们万一输了怎么办?”

“没关系的。我们尽力阻止她,会发生的事情自然会发生。”他以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但要是我们尽力了也不行呢?”

他没有回答。

突然间,电梯门“哔”地一声打开了,展现出一间被微弱红光所照亮的房间。虽然里面堆满了物件、家具和其他装饰品,这些都无关紧要——两人的目光中只有站在《黑影大典》前方的那位矮个子女人,她身边是一个看起来几近完成的仪式阵。她看着两人,咧嘴大笑,就像发现猎物落入陷阱的掠食性动物一样。

“到此为止了。”Asheworth说道,摆出了进攻的态势。“我不在乎你是谁,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的灭亡——”

然后他注意到了她的脸。

“我……不。不不不不,我……不要!”他泪流满面地吼叫道,泪水在他湿润的脸上不断流下。“你死了,我……我看见你死了,我……我不……我……”

然后,在他能反应过来前,O5-9——SCP基金会的现任“管理员”;“野兽”的皮囊;那曾经是Natalie Asheworth的女人——用嘲讽的语气回应:

“你好,Daniel。很高兴看到,你终于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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