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1月夜凶案”告破了,设施从满城风雨走向艳阳,一切尘埃落定。但,代价是什么……?
大雨。
吴此立于母亲的坟前,看着碑上的白花飘摇,感受着雨水顺着面颊流至下巴,自从母亲死后,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思考人生。
吴此很爱母亲,同时他也敬佩自己的父亲,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加入刑侦处的原因,但是父亲极力反对吴此的入职,他认为吴此性格内敛,没有组织力与交流力,且内心不够坚定,没有主见,容易被人带偏,不够重视细节,并且喜欢胡思乱想…这些在探案的过程中都是致命的问题…然后,他的母亲如是说道:
“让他试试罢。”
10.22
试试吧。
吴此的手机上显示着监察队的信息,前些天,站点中发生了一起大型凶杀案,检查组奉命从刑侦处调度人手,他们的队长韩仁走到吴此面前。
“就是你了,这次刑侦的领导人。”
然后…然后他被自己的兄长和父亲架到了案发站点,那里阴森诡异,幽深死寂,周遭分布的山羊犹如撒旦的信徒,向吴此发出长久的哀嚎。
“国书大厦,大如犬,白虎旺,聚阴,冲煞气,此地必有血光之灾…”
吴此想入非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毕竟他才是个入职一年的新人,远没有父亲和兄长经验丰富,当看到韩仁脸上的笑容时,他一度怀疑这只是父亲为了劝退他而安排的一出戏。
不过很明显,这并不是。
十八个人,十八个生命,现在是十八具尸体,整齐的躺在站点的地下室,当兄长掀起盖尸布的一角时,吴此还是不免一阵干呕。
十八具尸体,每具尸体的死亡方法都不一样,但它们无不给予了吴此巨大的震撼。干呕结束,吴此抬头,迎面撞向父亲的目光,虽说早就习惯那种不屑,但这次,吴此还是被那股鄙视击至破防。
“实在不行就出去罢。”
“父亲,我…我可以的…你要相信…”
“出去!”
一声怒吼,场面安静下来。吴克怒目圆睁,直盯自己不争气的孩子。
“吴家六代探案世家,怎么到你这就出了个废物!你这样,怎么还你母亲一个真相!?”
吴克举起手杖,将吴此赶了出去,而他的脑子是一片空白,恐惧、不甘、失落和绝望一股脑的出现在他的脸上。
试试,试试,试试…母亲的形象在脑中重复,她的声音提醒着吴此。
试试……可现在他连案发现场物证都没法看到…怎么办,去求父亲?那是个老顽固,不现实。兄长呢?他只会跟着父亲,多半现在正在嘲笑自己吧…
尸体存放在地下室外部,或许可以先去案发现场看看?
下过楼梯,穿过走廊,尽头星星亮光衬托着起舞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一丝血腥。推开门,点上火,昏暗的大厅清晰起的刹那,吴此赫然看清房间尽头的椅子上坐着的那个人。
吴此一惊,向后跌坐在地上,四目相对,沉默良久。
“韩仁为什么找你来,太明显了。”
“…你是谁,怎么可以擅自进入案发现场….”
“哈哈…你真有意思。没事罢。”
那人起身扶起吴此。
“我是这个站点的主管卓,现在正在照看案发现场,等刑侦处来调查。”
她露出微笑,不知为什么,吴此觉得这个年轻女性的笑容中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那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案发现场。这里是该站点的地下室,平常用来堆放杂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周内务部派人将此地搬空了….另外,这也是个标准研究室,一个大厅连通着几个小房间,这几个小房间平常是封锁的,现在莫名其妙打开了,估摸又是内务部干的。再者,整个地下室搬空后进行过装修,贴上了这种复古墙纸,品味独特…”
吴此小心翼翼的转了转,大厅简洁明了,在中央放置着一张圆桌和十八个凳子。地面干净整洁,没有打斗痕迹,墙体全贴上了复古贴纸,墙后实心。小房间的门把手反射着大厅的灯光,看得出是最近擦拭过的。纵观全局,或许只有墙角的监控和小房间里的东西值得一探究竟了。吴此准备拉下把手。
“等等,不建议你进去。”
“为什么?”吴此拉下把手,为什么?我也是刑侦处的人,还是这次的领导人,不应该在任何危险前感到害怕。
虽说如此,但随着血腥味从房间内涌出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结束了——被血粉刷的房间映入眼帘,天花板上滴落液体,血花从地上溅起,消失在吴此的鞋边。他顿感胃中一顿翻腾,恶心涌上心头,吴此迅速关上房门,但那一幕已经永远刻在他的心头了。
“那是受害者的房间,其中最惨的一个受害者——其它的几个小房间我们都检查过了,全部是受害者居住的地方,人为活动痕迹明显,同时我们也复盘出来了他们的行动路线——除去晚上8~11点聚集在大厅,其余时间他们都呆在自己的房间内,受害者间没有交流,没有合作,这也是导致这次惨案的原因之一——因不信任导致的自相残杀。”
吴此若有所思。
“十八个人自相残杀,你的意思是,这个案件的凶手也是受害者?”
“是的。”
“是这样吗?那还需要我们刑侦处来干什么?”
“上级不服我们的判定,我们也没办法。”
“…你们是怎么判定他们是自相残杀的?”
“你没注意到吗?”卓指着墙纸,“这上面印有三种图案,分别对应狼人,平民和不凡者,再配合着现场的证据,我们很容易就可以知道这是一次狼人杀游戏造成的后果,狼人杀光了其他人,但他们并未赢得游戏胜利,于是就开始自相残杀…”
“有一个问题,既然只有8~11点才有行动时间,其他时间受害者均不让出房间,那他们只能在这三个小时内进行打斗,但这个大厅内并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血液残留,如果你们没有打扫现场,那么凶手一定还有其他时间可以行动,可见你的说法不是很合理。”
卓微笑一下。
“你还是很厉害的嘛。”
“啊…啊,比较一般…”有些脸红。
“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将他们的死亡方法全部叙述一遍。第一个…”
“不了,这个不重要,人已经死了,后面会有法医给我们报告的。另外…”吴此注意到卓身后的物品,“那是什么?”
“那是几副画,案发就在那里躺着,至今没人动过…话说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卓拉起画布一角,崭新的画框,潦草的图画显现出来,如果它此时挂在墙上,那么吴此一定是不敢进来的。吴此下意识后退半步。
“我…我想独自走走,父亲和兄长正在楼上询问相关事宜,我就先下来了…所以这些画上面是什么东西…”
卓微笑一番:“噢…这是一个游戏的起源故事,十八世纪的惨案,一个村庄的人全部死亡,据说有一个幸存者,不过后来也证实是谣言…我想这上面记录了那起案件的数个场景。”
“嗯….游戏,能说说吗…?”
“啊…你不知道吗?好吧,这个游戏的名字是‘狼人杀’,在这个游戏里,数人团坐在一起 ,由一个主持人领导游戏进程,在过程中,玩家可以扮演‘狼人’,‘神职’,也就是不凡者,还有‘平民’,狼人的胜利目标是杀光所有的不凡者或平民,而平民和不凡者的胜利目标则是在被狼人杀完前将狼人全部处决,当然游戏中身份保密,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另外,游戏里还有第三方阵营,他们的胜利目标不尽相同,但一般都是让自己活到最后。游戏流程分为白天和黑夜,白天村民们讨论,处决他们认定的凶手,夜晚狼人蠢蠢欲动,寻觅自己的刺杀目标,与它们共舞的各类不凡者,在黑暗的地方与邪恶做着对抗。”
“这样吗?那这个起源呢?”
“那个呀…你不是来探案的吗,真的要听我讲故事而不是再看看现场吗?”卓的语气里带着俏皮。
吴此回想起那个鲜血粉刷的房间,血液顺着墙流下,仿佛现在它已经浸出房间,从大厅的角落里出现,蔓延向他的脚边…他已经忘了这里是凶案现场。
“不了…说过了那些不重要,我还是想听你讲故事。”
“不要一直盯着我的脸…是这样吗,行罢。”
吴此腼腆地撇开视线,卓看了一眼时间。
“正如一般的案件一般,本来村子里是平凡的,一切是那么正常,直到出现了第一个受害者,那是村中的一个少年,他浑身伤痕地倒在女巫的门前,善良的女巫救助了他…这件事很快传出去,但并没有人放在心上,实际上,大预言家早就说过村庄将遇上百年之劫难,村民并不是不想注意,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沉默或将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法官还是按照规定组织了讨论,但每个人都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讨论不了了之。”
“直到第二夜,一个村民死了,比先前的人受到更严重的伤害,这时村庄的骑士突然暴起,鲁莽将矛头直指慌乱的女孩,他看见她昨晚并没有回家,一直在村中游荡,这一波节奏正好带到村民心头,于是全部将跟风将矛头指向女孩,贤明的大长老落下泪水,根据规则,法官下令处决女孩…可怜的孩子,就这样被愚昧的村民送上了绞刑台,愚昧的民众祈祷着,暗中的凶手奸笑着…”
“第三夜,平安夜,大家满是惊喜。”
“然而第四夜,凶案并没有结束,有一个平民死掉了,骑士遭到所有人的唾弃,被殴打着放逐出了村庄,但结果是什么?一个平民指认了一个人,理所当然的被指认者奋起回击,他这次连带了另一个人,大家都认出了这个回击者,他是大预言家的孩子,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位预言家的子嗣并没有继承父亲的能力,倒是被其指认的第二者,是预言家亲传的关门弟子,他此时也站起身,指认向大预言家的子嗣,平民也纷纷跟风,可怜大预言家百世代大家族,如今绝后于此。”
“第五夜,又死了一个平民,早在之前,就有村民询问了预言家的徒弟,但是他一直没有准信,仅仅只说出了凶手在我们之中…以至于有人开始怀疑他,于是在讨论会上罕见地出现了平票,讨论会再次不了了之。”
“第六夜,大长老遭到了暗杀,但是并没有死亡,他侥幸活了下来,只受了点轻伤,村民们觉得应该选出一个领头人,于是自行设立了警长,并且邀请长老成为第一任警长…今天的讨论结果依然是平票。有些村民开始癫狂起来,他们高声宣读大预言家的预言,村庄濒临崩溃边缘。”
“第七夜,事情引来一个大发展,预言家的徒弟在行凶时被目击到了,并且被当场指认,虽然他的目标最后还是死去了,但还有什么比凶手出现更值得高兴的事呢?”
“但是危险并没有离开,第七夜,月食,山间传来狼嚎声,预言家预言的末日正在悄然降临,这一天的受害者有两个,一个平民和大长老,但大家对此事毫无头绪,他们都认为村庄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现在,他们将警徽从大长老身上卸下,装到了女巫身上,他们下跪,祈祷这位年轻的魔女能让村庄恢复宁静,但女巫哪里担得起这个重任?几天下来她的大脑也濒临崩溃…于是便胡乱投出了一个人,在整理这个被处决的人的遗物时,人们发现了很多危险物品…没错,他也是凶手,看了平民们的判断是没有错的。”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第八夜,死了两个平民,危机依然没有解除,他们每个人都揉搓着眼球,疯掉的人不在少数,但法官依然组织起讨论会,这次,他们投出了一个平民。”
“第九夜,死亡两人,投出一人。值得注意的是,这次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但并没有人注意这一点。”
“第十夜,人满为患的村子只剩下三个人,女巫很后悔,她觉得自己早就应该做些什么了,无能的猎人擦拭着猎枪,他知道今晚一定是一场决战,而剩下的那个人,如果也是凶手之一,他也应该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三个人共度晚餐,互相告别。于是,今晚,三个人一起死了,凶手杀死了女巫,被执勤的猎人一枪打死,本来猎人应该存活,但是他早已吃下被女巫下过毒的食品…案件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人胜利,每个人都是失败者,村庄重新死寂下来,太阳剥开云雾,照亮山间…”
故事结束了,那么案件结束了吗?
时间到了。
“这么久了,根据你们刑侦处的习惯,你父亲他们应该要下来了,以后在细聊罢…”卓轻快的走过吴此身边,在他耳边细语道,“我看出来了,你这充胖子的家伙。如果想找我探讨细节,记得来我的办公室找我噢。”
言毕,卓消失在了此处。昏黄的电灯用阳光般的光亮填满大厅,吴此觉得十分温暖,心中的某个开关被打开,似乎这次案件已经在他心里明晰起来,哪怕他现在连物证影子都没看到,以及另一方面…吴此长吁一口气,暗自下定某个决心。